第四十五章
字數:6582 加入書籤
風往北吹!
世道一天一天崩壞,可日子還得過下去。劉老爺子在男人回來以後,就打發劉瑞娘倆去金雞灘看莊子了。劉瑞聽到爹的這個主意,整個人都蒙了,沒跟任何人說一句話,陰沉著臉回到自家小院躺在炕上,一整天都不吭氣。他娘叫他吃飯也不理睬,叫得煩了就喊“還吃甚,喊甚喊,叫魂呢。老大一回來,就把我一腳踢到金雞灘那個鬼地方,一家子往後全喝西北風去。現在我都有婆姨娃娃了,還這式子。把我們一家子說趕走就趕走,他還算我爹嗎。幹得甚球事,你不把我當人看,我就叫你們一家子好看。等著,有你們好看的。”
劉瑞來到金雞灘以後,一天比一天抓狂,整日酗酒成性,叫些莊子裏的小後生喝酒劃拳。偶爾清醒著,他就騎馬去草原上溜達溜達。一開始他還害怕不敢跑快,隻是去吹吹風,發泄發泄鬱悶的心情,時間久了,天氣好的時候就越跑越快,越跑越遠。快馬揚鞭蹄聲急,劉瑞騎在馬上飛馳,心都快跳了出來,一時忘掉了屈辱,忘掉了愧疚,忘掉了不甘,忘掉了寂寞,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暢快,仿佛天地間一切都忘掉了,忘掉了恨,忘掉了怨,忘掉了城裏憎惡、留戀的一切。
這一天,雖然天氣很冷,可大中午有大太陽照著,剛好沒有風,也就感覺沒那麽冷了。劉瑞想起過年在家的情形,心情就好不起來,瞅著是個好天氣,又開始縱馬馳騁,不知不覺過了大海子,跑進草原深處。遠處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馬蹄聲,吆喝聲,狂笑聲,一群裹著肮髒羊皮衣衫襤褸的凶惡漢子騎著馬在他周圍轉著圈,發出噢噢噢的怪叫聲,呼出來的熱氣在空中盤旋著。劉瑞嚇壞了,頭暈眼花從馬上掉下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瞅見自個兒被綁著扔在地上。一群強人圍著柴火堆取暖、烤肉、喝酒,喝多了就往他臉上尿尿,用腳踢著他在枯黃的草地上打滾。劉瑞大聲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給你們錢,我家裏有很多錢。”強人們哈哈大笑,沒人理會他,依舊欺辱他取樂。篝火快熄滅的時候,才有人把他拉扯著拖到一個看似頭人的跟前。貌似頭人的漢子盯著他冷漠地看著“你家裏有錢有屁用,你家裏有馬有牛羊嗎。”劉瑞連聲說“有,有,有,有不老少。”頭人叫過來幾個漢子說“明個兒跟他去看看。”漢子們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頭兒,量這狗日的慫貨也不敢騙咱,明兒個一準有好事兒。”眼看地上一堆爛泥似的男人被帶走瞅不見了,貌似頭人的漢子跟大家夥說“明個兒咱也跟上去瞅瞅,閑著也是閑著。”
第二天一大早,這夥強人翻身上馬,慢悠悠地跟著前麵新踏出的馬蹄印子往前走。
劉瑞被強人押著回了莊子,虛與委蛇了一番,就借著熟悉莊子裏的地形,三拐兩拐跑沒影了。強人們也沒聲張,悄然離開莊子走了。他心慌意亂回了家,曉得這事兒不得善了,叫他娘收拾好行李,跟強子爹說明天準備回一趟城裏,要拉些東西,叫輛馬車跟著回家。強子爹皺了皺眉頭沒多想,派了輛馬車給他。他趕著馬車回了小院,天一黑就把值錢的東西搬上車,立起耳朵在莊子裏轉悠,仔細聽莊子裏的動靜。遠遠聽到一陣馬蹄聲響起,他就趕緊跑回家,叫他娘跟婆姨娃娃上車,套好馬車趕緊往莊子南麵跑,一會兒就出了莊子。遠遠聽見莊子裏槍聲亂響,火光衝天,他就趕著馬車跑得更快了,不一會兒就融入深深的夜色裏瞅不見了。
事出突然,天氣又冷,強子爹趕緊叫人手抵抗,可已經來不及了。措手不及之下,他隻能邊打邊退邊扯著嗓子吆喝,叫夥計們抄家夥抵抗,叫女人娃娃趕緊逃命。強人進了莊子,熟門熟道,第一時間控製了馬廄羊圈,在莊子裏到處放火殺人,製造混亂。莊子裏一片雜亂,到處都是胡竄瞎跑的人,哭嚎著找男人、尋娃娃、瞅婆姨。強子爹叫上能叫的幾個夥計們,拿出幾杆僅有的手槍、刀矛、弓弩,節節抵抗,打殺了不少強人。可寡不敵眾,夜晚天色又黑,莊子裏的人越打越亂,最後都失散了。強子爹胸口中了一槍,彌留之際,他忍著痛,最後看了火光衝天的莊子一眼,流下一滴又一滴不甘的眼淚“強子,爹走了,好好活下去,不要為家裏人報仇。掌櫃的,我沒看好莊子。這輩子沒指望了,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我走了。”
強人們清理完瘋跑的人們,點了莊子,趕著牛羊馬匹,把收集到的糧食錢財槍支武器搬上馬車,用繩子綁好拉扯著年輕女子拴在馬後,大聲嘻鬧吼喊,不緊不慢地騎馬離開了莊子。大火燒盡了能燒的東西,漸漸熄滅,一切又重歸於黑暗。
剛過完年,初春時分,早上出門還是挺冷的。一大早女人剛從炕上下地梳洗,就聽到堂屋那邊兒哭嚎聲一片。她匆忙從門外的人群中擠進門,就看見強子跪在方磚地上哭嚎。聽了劉老爺子和強子的對答,女人弄明白發生了甚事“有一夥強人把金雞灘洗了。一夥人闖進了金雞灘,見人就殺,見牲口就搶。強子爹叫了一幫人拚命抵抗,沒甚用,都死了。強人殺紅了眼,殺光了莊子裏看見的所有人,一把火把莊子點了。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十裏外都能瞅見。有人報信給強子,強子叫了莊子上出來的幾個後生快馬回莊。到莊子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火已經滅了,他沒見到一個活人,一隻活物。好不容易找到幾個躲地窖裏的碎娃娃,也說不明白。到莊外找了很久,他才發現幾個逃出莊子躲在沙峁上的大人,可沒見到劉瑞一家子。後來他才曉得,當晚一看強人來了,劉瑞著急忙慌,用馬車把一家子拉上就跑,好象早知道強人要來似的,人現在好好的,回了城也好象沒敢來報信。”
連著幾天都沒人瞅見劉瑞,他好象嚇壞了,不敢來見爹,不知躲哪兒去了。二姨娘和劉瑞家的婆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隻顧著嚎哭,甚事也說不清楚。劉老爺子氣壞了“等這事過了,弄清楚究竟咋回事兒,扒了他的皮。沒用的東西。”
強子回來把事兒說完,這下女人總算明白了“前兩天從草原上來了幾個騎馬的男人,看上了莊子裏的馬要買走,強子爹說這些馬是劉家的,要買就去鎮北城找劉掌櫃說去。那夥人見莊子裏人手多,沒說什麽就走了。當天夜裏來的這夥強人裏有一個人白天來過,有活下來的人瞅見過,化成灰都認得。世道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幾十年都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強人,不知是從甚地方竄過來的。”
強子走了,隻留下一句話“我去報仇了。”強子一家隻剩下他自個兒和在城裏念書的小子,金雞灘的家人都死光了。他一時接受不了這事兒,仇恨叫他義無反顧的走上了報仇之路。女人很是無語又無奈“他跑哪兒去報仇。仇人在哪裏,他去哪兒能弄清楚。世道崩壞,人心險惡,有多少人在作惡。仇報了,作古的親人也回不來了啊。”
劉瑞提心吊膽進了自家小院,安頓好妻兒老小,就悄悄的跑到置下的一個小院子,躲在家裏不敢上街,隻跟買來的女子歡好,發泄一下心中的不安,晚上瞅著街上沒人了,悄悄去柱子那兒走走,叫他打問打問消息,聽聽他的主意。他每天叫女子上街買些酒菜吃喝,打問金雞灘的事兒,過了一段悠閑的居家日子。他聽說這事兒時過境遷,已經沒人再嘀咕,心裏總算鬆了口氣。他聽柱子說“你家老大可能行了,三兩下就把這事兒處理好了。莊子毀了,人還有活著的,需要安撫、慰問,上報公家調查處理,你哥事兒辦得挺妥當的。”他越想越氣,心中又是憤憤不平。想了很久,劉瑞覺得大哥書生一個,心慈手軟,偶爾也去鋪子裏閃個麵,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托大哥到爹跟前說說好話“金雞灘的禍事就是無妄之災,事先誰也料不到。強人騎著馬喊殺著進來,太嚇人了。一聽槍聲,我就沒了主意,趕緊聽娘的話跑路。我膽子小,嚇得不輕,昏昏沉沉、糊裏糊塗逃了回來。我就是留下來,肯定也沒什麽好果子吃,白搭挨槍子的料,還害了一家老小的命。也是沒法子,我也覺得自個兒太沒用了,一直不敢回家。這麽多天沒見,想大哥了,就大著膽子來見見麵。大哥,你一定不要怨怪我這個沒用的兄弟,往後一定好好聽話,好好做人,好好幹生活。”
男人跟爹說了此事,勸了老爹半天,好聽的話說了一籮筐,爹才消了氣,不再罵那個沒出息的二小子。
狗子他哥是個沉穩的大後生,水性好,槍法好,騎術更好,劉老爺子給他取了個大名,叫薛勇。那天晚上,他看見爹被那夥土匪打死了,婆姨娃娃也走散了。他顧不上太多,隻是搶了匹馬,在莊子縱橫,到處救人,到處殺敵。他在馬上能掄雙槍,打得馬匪抬不起頭來。馬匪頭子瞅見莊子裏還有這麽強的人,立馬有了興趣。他吩咐下去“抓活的。”他指派人手,多路包抄,把後生的馬射殺。後生在地上穿巷過牆,繼續拚殺。可惡虎難敵群狼,子彈總有打光的時候,到最後,後生還是被活捉了。頭領把後生敲暈放在馬背上,一行人就出了莊子。
薛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被捆在一張椅子上。對麵的木板床上,赤條條地坐著那個馬匪頭子。馬匪頭子慢悠悠地說“我給你講個故事。草原上有位貴族老爺,家裏牧場千裏,女人十幾個,兒女成群,奴娃子好幾百個,牛羊如天上的雲朵一樣,數也數不清。有個家生的奴娃子天生聰慧強壯,長到十五六歲,就能挽弓射大雕,騎馬耍把戲。他娘長得栓整,有次老爺看見了,就在帳篷裏快活了好幾天。老爺走後,他娘懷上了,不曉得該咋辦。
有人替她把辦法想好了。一個夜黑風高的日子,一家子在帳篷裏睡的人,都被殺死了。奴娃子那天看羊沒在帳篷裏,躲過了一劫。他連夜跑了,機緣巧合,入夥當了馬匪。那些年,他托人一直打問誰把家人殺了。有一天終於搞清楚了,就是老爺的婆姨。不曉得誰告了密,她聽說了這事兒,曉得還有了野種,不能留。她立馬下令,全殺了吧,還是死了幹淨。
奴娃子瞅了個她回娘家的機會,把她捉了回來。他每天赤身裸體坐在她對麵,跟她聊天,給她講故事。三天過後,貴族女人主動摟上了奴娃子,兩人歡好了七天。第七天歡好完,奴娃子一刀捅死了女人。”
講完故事,馬匪頭子在他麵前晃蕩了兩圈,赤條條睡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天一亮,後生就被關進奴娃子住的地方,有馬匪過來指派他們幹生活。
天一黑,他就又被扒光洗幹淨,赤身裸體綁在椅子上。馬匪頭子沒一會兒就進到屋裏,赤條條坐在對麵床上給他講故事。他坦然地說“這叫坦誠相見,能說說心裏話。你叫啥名字。”後生說“我叫小星。”馬匪頭子不置可否地說“小星就小星吧。今兒個講個小後生的故事。說有個小後生看上了一個美麗的姑娘,那姑娘也喜歡小後生,兩個人就好上了。可沒過多久,姑娘嫁人了,嫁給了一個有錢人,隻因為她爹為了多得些彩禮。幾年過去了,小後生還是對姑娘念念不忘,他就瞅著那家男人出門的時候,找上門去。那姑娘已經有了娃娃,成了水蜜桃一樣香甜的女人。女人對後生還有些情份,當晚兩人就又好上了。戀奸情熱,打那兒起,隻要男人出門,兩人就滾到了一搭。久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男人有次出門,不曉得為甚,當晚回來了。見到滾在一搭的女人跟後生,他上去就打。女人叫後生快跑,後生惡向膽邊生,撥出把刀子,一刀捅死了男人。女人當場就傻了,後生咋叫她,她也不理會。
女人一白天都沒吭一聲。天黑了,她給後生燒了壺奶茶,做了些吃食,叫後生吃。後生吃完,兩人又滾在了一搭。等後生消停了,女人掏出把刀子,一刀捅進了後生的身子。後生問為啥,女人說,串門子就是串門子,串得這麽理直氣壯,還真是少見。還想殺夫霸妻,你想得可美了,美死你。我如今是有娃娃的人了,你能對我好,也能對我娃娃好一輩子嗎。你殺了我的男人,我殺了你,天經地義,有甚不對的。後生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講完故事,馬匪頭子在他麵前晃蕩了兩圈,赤條條睡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天亮的時候,有個小匪進來,把他帶進了奴娃子住的地方。後生就如同前兩日一樣,被指派著幹這幹那,誰一有個行遲走慢,就是幾鞭子。
天黑的時候,他被小匪脫光洗幹淨,綁在了椅子上。小匪在他結實的身子上摸了兩把,惹得他直瞪眼睛,逗得小匪咯咯亂笑。
過了沒多久,馬匪頭子就拎著個酒壺,出現在他麵前,脫光衣裳赤條條坐在床上喝酒,滿嘴的酒氣。他喝光了壺中酒,開始講故事“我們打下了一個莊子,莊子裏有兄弟倆,硬氣的很,罵罵咧咧的。我給哥倆講了三個故事,哥倆毫無反應。我對哥哥說,你有種,有種就叫我砍了,一聲都不要吭。哥哥說,頭砍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有什麽可怕的。隻要你放了我弟弟,我在這兒任你砍,吭一聲就不算好漢。我說,好。我叫人把他弟弟拉上來,站在哥哥跟前。哥哥沒看一眼弟弟,撲通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強硬著脖子,立在地上。我接過一把繳獲來的鋒利大砍刀,一刀揮去,那頭就骨碌碌向前滾去,腔子裏的血,一冒三尺高。弟弟變眉拾眼,臉色都綠了,當場跪在地上說,我什麽都願意。我跟他好了七天,最後把刀子捅進了他的身子,淡淡的地說,你不值得你哥為你做任何事情,你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講完故事,馬匪頭子在他麵前晃蕩了兩圈,赤條條睡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天剛蒙蒙亮,那個小匪進來,把他帶進了奴娃子住的地方。後生就如同前幾日一樣,被指派著幹這幹那,他一聲不吭,人家叫幹啥就幹啥。
天黑定下來,他被小匪脫光洗幹淨,綁在那張椅子上。這次小匪更大膽了,在他身上敏感部位狠摸了幾把,惹得他心浮氣燥、心煩意亂,可又無可奈何。
過了沒多久,馬匪頭子出現在他麵前,脫光衣裳四仰八叉坐在床上,開始饒有興致地講故事“有一個女子,在莊子打破之後,大庭廣眾之下,被一群野獸一樣的男人侵犯了。眼看活不成了,就沒人去理會她,任她自生自滅。那天,她正準備坐上花轎成親。那天,她心愛的男人正在來娶親的路上。聽說了這事兒,他就不見了。那女子是遠近聞名的栓整女子,那男人也是遠近聞名的好後生。那女人挺了過來沒死,可她聽說後生不見了,就瘋掉了,成了沒人待見的瘋婆子,在十裏八鄉遊逛,討吃為生。三年以後,後生回來了,糾集了一幫人,把那群牲口所在的山寨滅了,一個人離開了隊伍。他回到了莊子,莊子裏的人跟他說了這事情,爹娘叫他去把這門親退了。後生沒吭聲,一個人悄悄找到了瘋婆子,領著她走了。又是三年,兩人抱著個娃娃回到了莊子,買了幾畝地,蓋了屋子,來年又生了個娃娃,一家四口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他們從不跟人主動拉話,在莊子裏沒什麽存在感,日子長了,也就沒人理會他們,甚至包括兩家的爹娘兄弟。沒過幾天,莊子被打破了,早就聽說過這兩人故事,我就把兩人擄上山,跟兩人分別相處了十天。兩人無動於衷,也不肯入夥。我把兩人放下了山,這是我頭一次心甘情願放人。聽說兩人回到了那個莊子,繼續過他們的小日子,我也再沒去打擾他們。”
講完故事,馬匪頭子站起身繞著他晃蕩了兩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赤條條睡在床上,沒事人似的,不曉得啥時候就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