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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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日複一日,連續七天,馬匪頭子講了七個故事。後生不曉得的是,馬匪頭子每天在來跟他聊天之前,赤條條跟另一個女子,也講了七個故事。馬匪頭子第七天問女子叫啥,女子說“我叫阿新。”馬匪頭子問“為啥叫個這名字。”女子說“我最喜歡穿新衣裳,可家裏窮,老沒新衣裳穿。”馬匪頭子說“有個奴娃子叫小星,你跟他講講你的故事,就可以回家了。”
白天幹生活的時候,後生遇到了女子,女子跟他學說了她的事情。一個莊子裏討生活,鄉裏鄉親的,後生認識女子,他不曉得該如何去做。
當天晚上,馬匪頭子來了,脫光衣裳坐在對麵床上,跟他又講了一個故事“我上山入夥以後,立下個規矩,決不跟一個女人長長久久,最多十天,到時間就殺了。有一次,我打下個莊子,虜來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女子很有才學,每天我講一個故事,她就跟著講一個故事。一連十天,她都沒動心。我是真舍不得殺了她,可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廢。我在天亮的時候,還是把刀捅進了她的身子。她臨死時,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原來她從來不覺得我會殺她。她有傾國傾城的貌,她有談天說地的才,這世上咋會有人不動心呢。可是她錯了,所以她死了。”
講完故事,馬匪頭子在他麵前晃蕩了兩圈,赤條條睡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十天,後生主動問了一個問題“你為甚要跟我好。”馬匪頭子說“你長得像我死去的弟弟。你身手好,是個幹馬匪的好料子。跟你好,是交投名狀。曉得甚叫投名狀嗎,就是斷了後路。”後生說“我留下,阿新能平安回家嗎。”馬匪頭子笑了笑說“那還有啥說的。”後生說“把繩子解了吧。”
天亮的時候,兩人相跟著出了門。門口守著的小匪眼光有些閃爍,馬匪頭子上去一腳把他踹翻,問他出了甚事。小匪說“二頭兒把阿新拉走了。”馬匪頭子一聽就急眼了,趕緊往二頭兒住的地方趕。老遠就聽見屋子裏一陣陣淫笑,他一腳把門踹開,一眼就瞅見五六個赤身裸體的大漢,或站或坐,拉著淫蕩的話兒。他怒氣衝衝地說“我的人都敢動,想不痛快早言傳。”二頭兒悠悠地說“幹的稠的,好的美的,每回都是你一個人吃獨食兒。我看不下去了,叫兄弟們都喝口湯,有甚不對的。”馬匪頭子陰沉地說“你想要,可以跟我講。我不給,你不能搶。”他說完就掏出槍,一槍崩了二頭兒。那五六條大漢看著腦漿四濺,死得不能再死的二頭兒,立馬齊齊跪倒在地上,赤裸的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樣甚。後生瞅見床上奄奄一息的阿新,恨得牙根兒癢癢。他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子倒了些粉未到阿新被搗爛的私處,又給她用毛巾擦了擦身子,一聲不吭出去了。
養了十天半月,阿新恢複了過來。一個大黑天,後生把她帶出駐地說“你走吧,好好活下去。”他沒再說什麽,一聲不吭往回走。阿新咬咬牙,悄悄地往遠處走去,一會兒就隱入黑夜之中,沒了蹤影。
後生在馬匪窩裏安頓了下來,馬匪頭子對他很好,時間一長,後生就淡然了“咋過不是過嗎。”
金雞灘出事以後,民眾跟公家上了請願書,想叫軍隊出馬去北邊剿剿匪。地方上很重視民意,跟軍隊的高層說了這個請求,高層覺得鎮北這多年也沒什麽大的戰事,派小股人馬去剿匪是件好事,既可以練練兵,又可以得民心,隻要幹得好,有諸多益處。軍政高層商議了幾天,定下來這件事兒“民眾籌錢,軍隊出力,下決心將殺人放火的馬匪剿滅,給鎮北人一個交待。”軍隊高層下了決心,準備在軍隊中挑選精兵強將,派出二支人馬去幹這件事兒,喜子有幸被選中當了一支人馬的首領。喜子回家聽了這個消息,高興地說“謝謝爹的栽培,我會用心把事兒辦妥當。”他丈人說“喜子,這麽多年,你的辛苦我都瞅見了,是騾子是馬得拉出去溜溜,這次行動練兵為主,剿匪為輔,把你在天津學的東西拿出來,打個漂亮仗,叫那些害眼紅病的人瞪大眼睛閉上嘴。好好幹,爹看好你,別叫爹失望。”喜子站直敬了個軍禮說“爹,我會把生活做好,絕不叫旁人看了笑話。”他丈人說“去吧,好好挑人,好好謀劃,別丟人現眼就行。”
喜子心裏特別興奮“等了這麽多年,終於可以大幹一場了。”他趕緊去營地找相熟的精幹人,拉了五個想好的人到他的營房說了這件事兒。栓子如今成了喜子的跟班,給大家夥兒端茶倒水侍應,聽了這事兒也很興奮“這下可以由性在草原上騎馬了。”
喜子跟人商量謀劃好,集結了一百多人的隊伍,一人雙馬浩浩蕩蕩出了營地向北而去。他第一站去的就是金雞灘,準備到那兒歇一晚上,打問打問情況。到了地方,他遠遠就瞅見一片殘垣斷壁“莊子破敗蕭條,已經徹底完了。”喜子感慨了一下就指派人手找人打問消息,找可以宿營的房舍。大隊人馬進了莊子,一陣忙亂之後,安頓好吃過飯,他就把軍官叫來開了個動員會“兄弟們,這次我們就是要剿滅金雞灘血案的罪魁禍首,給咱鎮北人一個交待。這夥馬匪太囂張了,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這是嫌命太長了。這次出來的有兩支人馬,咱們一定要趕在頭裏找到馬匪,剿滅他們,打個漂亮仗。幹得漂亮,人人有賞,幹砸了,別怪我不講情麵。誰臥躲了,我認得你,我手中的槍不認得的你。”他神色凝重地看了大家夥兒一圈兒,有人站起來拍著胸脯說“決不給大人丟臉,誰敢臥躲,不用大人說,我們就拾掇了他。”大家齊聲應和。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這一行人放出哨探,一直向北進發,一路打探消息。喜子還是把事兒想簡單了,草原上地廣人稀,找個人打問消息都難,馬匪又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一夥人,幾天下來,兩眼一抹黑,壓根沒丁點頭緒。喜子多了個心眼,悄悄派人去打探另一隊人馬的動靜。消息傳回來,他鬆了一口氣“這幫家夥當到這兒遊逛來了,看等形如今也是毫無頭緒。還是得想個辦法,這整天價在草原上瞎找,總不是個辦法。”
栓子瞅著喜子這幫人都沒個主意,無抓無拿,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草原上找人打仗哪那麽容易。這些人連蒙語都說不了,連人在哪兒都不曉得,還想找馬匪,連牧民都找不到。要不要幫忙呢,姐臨走時說時機到了就露兩手,說這也是自家的事兒,這些馬匪是肯定要找見殺了的,有仇不報那還活著幹甚。如今有公家出麵,省了不少力,能幫則幫吧。”
瞅著喜子愁眉苦臉,頭發都快薅禿了,一臉的憔悴疲憊,他就上前說“大人,我去打問打問咋樣。”喜子不耐煩的說“去去去,一邊去,別煩我。你個小娃娃能成個甚事,當兵才幾天,能害下個甚。”栓子一臉自信的說“哥,別小看人。我在草原上呆過,能聽會說蒙古話,比那些人強得沒遠近。我人小,打問事兒容易的多。我能顧好自個兒,出不了甚事。你就死馬當做活馬醫,叫我試試唄。”喜子皺了皺眉頭說“你不怕。”栓子挺直腰杆說“我不怕。”喜子說“你有把握。”栓子說“我盡力,不會走丟的。”喜子這會兒也沒什麽好辦法,就跟栓子說了接下來這段時間的行軍路線,叫栓子記住,又叮嚀他“注意安全,小心些,早去早回。打問不到甚也沒關係,平安回來就好。”栓子當晚一個人悄悄出了營房,趁著月光,打馬朝草原深處而去。
過了十多天,馬匪還是毫無蹤影。聽說另一隊人馬已經快放棄了,準備過幾天就打道回府交差了事。喜子一臉陰鬱,整日提不起精神來,都喝上酒了,可見壓力有多大。這天傍晚,喜子正在營房裏發呆,說聽見有人叫他“喜子哥,我回來啦。”喜子抬頭一看“栓子,回來就好。”栓子湊到他跟前說“我找到那夥人了。”喜子一聽,噌的一下站起來抓著栓子的肩頭激動地說“栓子,真的找著了。”栓子自信滿滿的說“哥,找著了。我還拉來個人當向導,古力奇,進來。”喜子看著栓子象看怪物一樣,栓子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哥,這是我朋友。這次多虧了有他,才能找到那幫殺千刀的馬匪。”喜子叫兩人坐下,詳盡地盤問了一番。二人事無巨細地跟他說了這段時間幹的事兒,故事很傳奇,反正就是經過千難萬險,終於機緣巧合,找到了那幫人的宿營地。喜子信心滿滿地召集當官的開了個會,分派好各自要幹的生活,一路急行,向古力奇指的方向而去。三天後,前出的栓子跟古力奇領了幾個哨探回來了“那夥人就在附近的一個小山坳裏歇著呢,明天一大早去幹一仗最合適。”
喜子召集大家夥兒訓了一頓話,做好戰前動員,安排好哨探,叫大家夥兒晚上不要點火開灶“等幹完這一仗,再好好跟兄弟們紅火一下,虧待不了大家。”喜子一晚上都沒睡好,把事兒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看有什麽疏漏,一遍又一遍在腦子裏演繹場景,看分派得是不是合適。他其實就是太興奮,睡不著覺跟自個兒較勁“一切都妥當安頓好了,隻等明天出結果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草原上起了點薄薄的霧氣,喜子沒多說什麽,點齊人馬向小山穀悄然行進。快到的時候,人馬開始分散包圍前行,起初還算齊整,分進合圍做得不錯,越到跟前越亂,索性就快速開始衝刺了。喜子也沒什麽好辦法“馬一提速,這地形如此複雜。亂是必然的,但願一切順利吧。”
山穀那邊已經傳來交火的槍聲,一片震天的喊殺聲。兩方人馬攪纏在一起,各自利用有利地形,不斷地交火。不時有人落馬,也有幾個衝出合圍的圈子轉眼就跑沒影了。喜子在外圍盯著,四處奔走察看,指撥人手盡量不要放走悍匪,盡量活捉亦或打殺匪首。仗打得不溫不火,馬匪一直在頑強抵抗,不時衝擊一下包圍圈,跑出去幾個。
戰鬥在中午時分結束,小山穀裏到處彌漫著硝煙。喜子叫栓子去傳話“大家夥兒別鬆懈,做好戰場清理跟善後工作。一切妥當了,先吃口飯,再到長官這兒來說說情況。”栓子跑了一圈,把話傳下去,回來說了個不好的消息“有個當官的在悍匪衝陣時慫了,打馬後撤先跑了。放跑了人不說,手下當兵的還被打死了三個。當兵的議論紛紛,憤懣不平,都想看喜子哥你咋處理這事兒。”喜子一聽,神色一冷,頓時凝重起來“這事兒處理不好,寒了大家夥兒的心,往後這兵可就沒法帶了。可那人的老爹也是個高層,真處置了,那還不叫他爹恨死。”思來想去,他左右為難,沒個準主意。栓子湊到他跟前悄悄地說“不殺,哥就脫了這身衣裳吧。可咋殺是個問題,要不這樣……。”喜子一聽樂了“你個小娃娃,還有這腦子,去辦吧。”栓子悄悄走了門,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瞅見營房裏有人,就跟喜子打個眼色,點點頭。
炊煙升起,大家夥兒吃過飯,分派好哨探,喜子跟當官的聚到一搭,各人都說了說各自的事兒。管軍務的說了說戰損跟戰果“死了十幾個當兵的,幾十匹馬有死的,有跑散的。殺了百十號馬匪,逃脫的有二十幾個。繳獲的戰馬有四五十匹,還有不少牛羊馱馬。財貨也不少,幾千塊大洋,十幾輛大車。還有幾十個老弱婦孺,這些人都是馬匪擄來的,已經家破人亡沒了去處。總的來說,這次是有備勝無備,打了馬匪個措手不及,戰果還不錯。”喜子對大家夥兒抱抱拳說“弟兄們辛苦了,功勞都會如實上報,我心裏也記下了,虧待不了大家,不論大小人等,回去都有銀子分。”
這當口,有一個愣頭小子硬闖進來說“報告長官,有件要事要向大人報告。今兒個打仗有人臨陣逃脫,害死了好幾個兄弟,還放跑了好幾個悍匪。不殺不足以安軍心。”營房外麵一聲齊喝“不殺不足以安軍心。”喜子嚴厲地看了一圈盯著管軍務的人說“你管軍務,這事咋沒說,照實說,有半句假話,小心我斃了你。”管軍務的支支吾吾,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說。喜子一個健步上去啪啪扇了管軍務的幾個耳光,掏出槍指著他的腦袋瓜子說“說,照實說,不說現在就斃了你。”管軍務的急了,指著那人說“就是他。他一瞅不對活就慫了,一個人丟下弟兄們先跑了。”喜子盯著那人說“是你嗎,為甚這麽幹。”那人一見這陣勢,雙膝一軟就跪地下了“大人,哥,我錯了,我當時腦子有點木,不曉得發生了甚事。我沒跑,是馬驚了,對,就是馬驚了。”喜子冷然說“大家夥兒都瞅見了,這事沒的商量,軍法如山,拖出去斃了。”那個進來的當兵的招了招手,幾個當兵的用力把那人拖出去。那人一路喊冤叫救命,可眾人心知肚明,沒人吭聲。這人平常也沒為下甚硬邦人,沒人來得急替他求情。遠處傳來一聲槍響,當兵的回報說“執行了。”喜子瞅著帳篷裏驚魂未定的當官的說“大家夥兒當兵吃糧,就要守規距,行武不是兒戲,軍規得守,軍法無情,諸位引以為戒吧。有功必賞,有罪必罰,這隊伍才能帶出來。我這兒不要慫包,跟著我,升官發財的好事兒很多,可往後誰敢臨陣脫逃,別怪我翻臉無情,不把諸位當兄弟。”大家夥兒一腦門子官司,都唯唯諾諾地散了。
安生日子沒過多久,他們這夥人就被圍住剿殺。後生趕忙躲進奴娃子住的地方,也不去幫忙。馬匪頭子死的時候,眼睛徑直向關押奴娃子的地方看去,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麽。遣返的時候,喜子指派人去問話,他說“我是從金雞灘被抓來的,這夥人簡直是一群牲口,被抓來的人都成了他們的奴娃子,一不聽話就要打要殺,我們在這兒受盡了淩辱、折磨,總算老天有眼,大軍天降,殺光了這群牲口,如今終於可以回家了,謝天謝地謝將軍。”喜子也沒在意,把願意回去的都帶了回去。
到了莊子,後生才發現阿新沒有回來“是迷路了,還是死了。草原上甚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死個把人,再正常不過了。莊子如今荒涼的很,沒幾戶人家了。”他上城裏頭去找強子,夥計們說“強子跑了,早就沒了人影。虎子在大院住著,這時候恐怕在學堂裏,晚上才能回來。”他說“不等了,有空再上大院看他。”
大隊人馬剿匪勝利,凱旋歸來,鎮北城上下一時轟動,好評如潮。連日來,喜子家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喜子一時風光無限,順利晉了一級,當上了副師長,正式進入鎮北軍高層,參讚軍務,參與決策。女人聽說了這事,也為喜子高興“八年了。喜子前前後後拚了八年,舍家為業,終於在軍隊裏揚名立萬,如今可算得上是名動鎮北。”
栓子在草原上跟古力奇告了別,臨行又說了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悄悄話,還給了他一袋大洋,算是此行的收獲。回了鎮北,他偷偷出了營房,回了一趟家裏,跟女人私下裏見了個麵,詳細拉了這次剿匪的經過。女人說“栓子,幹得不錯。雖說前麵打問了不少,你還是出了大力。古力奇這小子也長大了,聽你說他為人不錯,上次去三姐家見過,瞅著跟他舅長得還挺象的,脾性也不賴。有空你去跟他說,鎮北劉家也是他的家,有事兒就言傳,沒事兒勤走動,一切有他舅跟我替他做主呢。你在喜子那兒再幹一陣子,就找個由頭回來,我有事叫你做。這段時間給咱家物色兩個老實本分、能吃苦、身手好的後生,將來肯定會有大用項。世道一天比一天亂,咱也要有自個兒的人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