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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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這天中午,陽光正好,張申拿著一張大公報進了劉家大院,女人正抱著二小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著大小子,瞅見張申進來說“申子哥,你咋今兒個有空過來了。”張申著急忙慌地說“林子呢,河南地界出大事了,你快看看吧。”女人沒接報紙,站起身來說“你先拿著,林子在屋子裏正生悶氣呢,你進去吧,我把娃娃安頓好就過來。”她把兩娃娃交待給婆婆“娘,申子來了,我過去招呼一下。”婆婆說“去吧,去吧,我來看著。”
她回了東房,瞅見兩人正大眼瞪小眼,沒人吭聲,空氣好像都凝固了。
女人拿過放在桌子上的大公報,看著看著眼淚就下來了“慘絕人寰,慘絕人寰啊。赤地千裏,餓殍遍野,這個世道咋就沒個消停呢。”張申說“聽說逃荒的饑民都過了黃河了,好像已經有饑民都進鎮北了。”男人說“這事兒要跟爹娘商量一下,如今金雞灘莊子毀了,可地方還在,應該能安置些人口。可糧食從哪兒來呢。”張申說“在全鎮北募集吧,這事兒我來辦。咱有多大能耐,出多大力,也不要強求。咱在南郊設個收容站,有力氣幹生活的遷去金雞灘,沒力氣的老弱病殘就在那兒養著,一人一口米湯還是有的。”男人說“就這麽辦,蘭子,看還有甚不周不到的地方。”女人說“女人跟娃娃我來管,在域裏頭另找個地方收容,就在坎肩作坊那兒吧。雖說現在作坊停工了,機器還保養得好著呢,馬上過冬了,趕些棉衣出來還是能派上用場的。這糧食、布料、棉花就拜托申子哥了。疫病也很重要,這事兒林子有經驗,多出出主意。不要過了疫,那就是災禍了。”三人商量妥當,去跟喬劉兩家主事的大人們學說動員了一番,張申在報紙上登了一篇募捐賑災的文章,沒說太多災情,隻說有逃荒的饑民進了鎮北,號召大家夥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公家沒幾天也發了布告,號召廣大鎮北民眾鼎力支持公家妥善處理此事。
坎肩作坊半個月過後,就開始正式運轉,不做坎肩,改做棉衣,入冬前,已經趕製出不少棉襖棉褲,派上了用場。鎮北人捐了不少破舊衣物,也能頂些用項。
南郊的粥棚,地窩子也組織饑民搭好,自救的活動沒人反對,況且以工代賑,饑民也沒二話。入冬前,部分挑選出來老實本分的青壯勞力轉場到金雞灘,在回流莊民的指派下拾掇舊莊子,能多修繕一間算一間。吃得飽,吃得好,頓頓有肉,這些餓怕了的漢子一個個感恩戴德,安心在金雞灘住了下來。
冬天是個殘酷的考驗,雖說鎮北的救濟事情做得有條不紊,一些老弱病殘還是沒捱過去,還有部分自行離去,另謀生路了。春暖花開的時候,南郊粥棚已經沒多少人了,隻剩下寥寥無幾沒地方可去的幾個老弱病殘,喬家把這些人領去喬家莊安置了,順手把粥棚拆了,地窩子推倒填平。一場大雨下來,又成了荒郊野嶺,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這兩年,女子又生了個大胖小子,老爺子取了個名,叫劉義。月月已經大了,送學堂去念書,人人都誇女子念得好。信子不大喜歡跟小娃娃們在街上嬉戲打鬧,反倒是喜歡跟著大人串騰。他不是跟爺爺東家門進西家門出,聽他們拉東家裏長西家裏短,就是跟爹娘去鋪子做生意買賣,去聚會舞文弄墨。爹娘也樂意常抱著他、領著他,帶著他去郊外賞花、賞草、賞秋涼,聽風、聽雨、聽鳴沙。爹娘就是去莊子辦事,大海子遊玩也領著他,叫他跟莊子裏的小娃娃去喂雞、喂鴨、喂兔子,騎羊、騎狗、騎毛驢。信子膽子大,也不怕摔著,反倒願意跟比他大的娃娃們耍耍,城裏的小娃娃他看不下,大娃娃看不下他,他也懶得理他們。兩口子瞅著娃娃喜歡這兒,就常領一個、抱一個往莊子海子跑,散散心,也叫娃娃們熟悉農村,熟悉這片土地。
過年的時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搭守歲樂嗬,兩口子興致勃勃給大家唱了幾首新曲。信子來了精神,站在炕上說“我給爺爺奶奶念首詩,螞蟻地上爬,小雞來啄它,一啄啄不著,再啄我來打。”大家夥聽著挺好玩,三歲大小個娃娃能想出來不容易,都直誇信子好本事“三歲帶個老來性,這娃娃大了肯定有出息。”
月月摟著弟弟,在他臉上親個沒夠“螞蟻又不是你家親戚,你為什麽要護著他。小雞又沒招你惹你,你為什麽要打小雞。”信子在姐姐懷裏坐著,仰著小腦袋說“小雞不乖,它老想啄我的牛牛。它想啄我的牛牛,可惜沒啄上。可它啄了小義的牛牛,不信你們問小義,看是不是真的,”小義傻乎乎的看著大家夥兒,不曉得大家夥都在笑他,也咧著嘴,跟著笑起來。大家夥兒更是笑得前俯後仰,女人都笑岔了氣,一個勁叫男人揉揉。
古力奇打小就是個剛毅沉悶的情子,生在草原,長在草原的他,喜好的事兒一直沒有改變。隻要縱馬馳騁,望著沒有邊際,如海浪一般,在風中隨意起伏的草原,隱約在青草間,自由自在、隨性漫步的羊群,天上碧藍如洗的蒼穹,他的心情就暢快,忘卻家中的那些煩擾。他曉得自家爹娘的性子“爹就是個胡吃海喝不顧家的主,整天不著家,不是在跟哪個男人喝酒吹牛,就是在跟哪個女人勾搭騷情。聽說最近有了些錢財,賴上了賭桌,抽上了大煙,這家眼看就要被他敗光了。天殺的,也不曉得,哪個驢日下的把他的魂勾走了。娘就是個沒主意的人,被爹打怕了,一門心思討好男人,在爹跟前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不曉得從甚時候起,愛多嘴多舌戳弄事非,張家裏長李家裏短串門子說閑話,貪小便宜見甚都愛,惹得旁人不待見她,也不曉得她這性子,一不小心就要吃大虧。曉得娘也為難,弟妹吃不飽餓肚子,她心疼得直掉眼淚,到處低聲下氣,求爺爺告奶奶,看盡了白眼,嚐盡了辛酸。身為大哥,也在整天尋思多弄些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好叫弟妹們不那麽恓惶。還是小時候的日子好,那會兒爹還算顧家,娘也時常回鎮北拿些東西回來,小日子過得不挺好的嗎。好象聽說後來生意買賣出了事兒,爹又養成了大手大腳的毛病,銀錢一天比一天緊張,到如今成了這般光景。不過我也大了,也能頂門立戶了,男子漢大丈夫,照應家裏人就是我的本分。”
男人在家裏過了一段安穩日子,每天用心做生意買賣,可總覺得有心無力“世道一天一天壞下去,家道也一天不如一天,生意買賣一天比一天難做。商道不太平,時常有商隊出事的事兒傳來。”跟爹娘、婆姨商量了不少次,也沒個好辦法。他隻能減少商隊上路的次數,做點近處的買賣。他到處打問誰家有路子,合計如何一搭裏合夥做買賣“這樣一來,相互有個照應。人多勢眾,帶好家活什兒,也可以防著萬一出甚事有個應對。”他安頓夥計們不要硬扛,瞅著不對勁趕緊保命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這樣小心再小心,家裏的商隊還是出事了。
看著一群蔫頭耷腦的夥計,男人很是無語“這都什麽事兒啊。所幸沒出人命,夥計們都活著回來了,貨物叫人搶了就搶了吧。”聽回來的夥計們說“一上路,這些強人就盯上了他們。人越聚越多,最後車隊被合圍了。強人們隻是要貨,沒想要人命。領隊感覺力敵不智,就硬著頭皮跟強人們商量。強人頭子倒是痛快,說人可以走,貨留下,就這一句話。夥計們商量了半天,最後信了強人的話,空人空手離開了。強人也沒為難他們,也沒搜身就放了他們。他們一路不停,趕緊回來。”過後,帶隊的把身上帶著的細軟、大洋、銀票交給了少掌櫃,男人安慰一番,給夥計們散了些大洋,叫他們安心。夥計們挺感激少掌櫃的心眼實誠,過後更聽話,幹生活也更賣力些。
過了很長時間,二蛋有天來找少掌櫃說了個事兒,說手下的兄弟在走商途中聽人喝多了吹牛胡說“他們幹生活都有內線。”他聽小夥計說“不然為甚不搶別家,獨獨找上咱家,我認得那夥喝酒的漢子,好象就是搶咱家貨物的強人。”男人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回去跟婆姨、他爹說了心裏的疑惑。劉老爺子把二蛋跟那個小夥計叫過來又問了一遍,沒說什麽,就打發小夥計走了。他叫二蛋派人盯著二小子,看他這些日子到底幹些什麽。女人也隱約猜到家裏出了甚事,可事兒牽扯到自家人,也不好說什麽。
父子兩個從二小子的蛛絲馬跡果然發現異常“二小子經常出入花街柳巷,哪裏來的大洋,好象還偶爾去賭館、煙館。”父子二人留了心,私下裏多次安頓夥計們不要叫二小子曉得生意上的事兒,打發了常跟二小子私下來往的小夥計,鋪子裏的事兒果然消停了。這些日子,上路的商隊再沒遇上殺人越貨的事兒。
第二年夏天,衣衫襤褸的阿新才回到莊子。她精神有些恍惚,誰問也問不出來個甚,一天癡癡傻傻的,在莊子裏遊逛。後生把她領回家,給她擦洗身子,換洗衣裳,照應她吃喝。大半年過去,她才正常了些。自然而然,兩人就這樣走到了一搭。兩人搭夥過日子,也不咋跟別人來往,一心在地裏刨食。馬匪窩子裏發生的事兒還是傳了出去,甚至都傳到了女人的耳朵裏。她認識阿新跟薛勇,也很同情這兩人。她專門跑了一趟莊子,給兩人送去些吃食衣物。她在薜勇家呆了兩天,跟兩人拉了拉莊子遭劫前前後後的事情。兩人把能說的都跟她說了,不能說的,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強子走了,虎子在大院養著挺好的。我會照應好他,你倆盡管放心,有空我叫他多回來陪陪你們。你倆如今也算安穩了,再生個娃娃,日子就更紅火了。”薛勇麵無表情地說“我們這種人不幹淨,不該生娃娃。”女人愣了愣,沒再往深說。
女人回了鎮北,就到香玉那兒住了一晚上,跟她學說了金雞灘莊子遭劫前前後後的事情“這個故事我越想越覺得貼近時局,咱倆好好想想,再編一個草原上發生的傳奇故事。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星星草,那個馬匪頭子就叫曹操好了,他不是最愛看三國演義,說他是亂世之梟雄嗎,阿新跟小星兩口子,人物架構就全了。
我想象了一下,曹操臨死的時候,倒在地上的他,仰望湛藍的天空,就想跟後生說,從你看到阿新被糟蹋的那一刻起,我就曉得你恨上了我,永遠也不可能真心跟我好了。我是真心的,可你我注定有緣無份。命運弄人,我們要是在另一個場合見麵,又會咋樣呢。這次你主筆,我去搜集些時局資料,多寫些敵軍的醜惡偽善嘴臉。這本書小故事多,寫出來肯定好看,咋樣。”香玉說“能行,我先寫個初稿,你再修補潤色。這個故事本身很傳奇,我再整點兒詭異的事情出來,要比那兩本更離奇神秘一些。”
半年下來,書稿就好了。在報紙上連載,反響很不錯。寄去景星那兒出版,也很順利。誰也沒想到,這本書出版不到半年,竟然成了禁書。敵占區貼滿了布告,嚴禁流傳此書。景星回信說“自打敵占區禁了此書,已加印了五版。這次真的是意外之喜,沒想到竟然轟動大江南北啊。書賣得好,兩個女人的口袋也鼓了起來,男人調侃地說“你如今也算是名聲大噪,快趕上張愛玲了。”
劉瑞過了一段好日子,眼看錢財用盡,又打起鋪子的主意。夥計們沒人搭理他,他私下裏也探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隻能一天天借酒澆愁。小兄弟們瞅著大哥沒錢供大家夥兒花天酒地,一個個遠離了舊日口口聲聲叫著的好大哥,最後連外麵悄悄養的小情人也跟人跑了。劉瑞沒錢胡天海地,隻好賣掉私下置辦的小院回了家。他心裏不痛快,一喝酒就打娘罵老子。他娘去爹那兒哭訴了好多回,劉老爺子每次都說些不疼不癢的話,給些大洋打發走“畢竟有孫子要養活,一家人麵子上還得過得去。”
駝馬隊在秋收後還是照常出發了,不過這次劉老爺子沒叫兒子跟著,一個人帶隊去了天津,回來己近年關。男人整日悶不作聲,不是在鋪子裏忙生意買賣,就是在屋子裏發呆,偶爾出去呼朋喚友喝點小酒。他幹什麽生活,都好象提不起精神,一出神就是半晌,也不動筆,也不念書。劉老爺子回來沒說什麽,但駝馬不見了,所幸人還齊活。從夥計們私下嘀咕中,女人知道出事了“去的時候路上還好,回來的路上,財物叫人搶走了,幾個阻攔的夥計挨了槍托的重擊,撕扯中遭罪受傷,這商路不太平了。”男人叫爹叫去好幾回,每回父子倆都嘀嘀咕咕很長時間。一回屋男人就愣神發呆,出去的次數漸漸多起來。他起初還好,人回來是清醒的,後來人是被別的男人扶回來,抬回來的。有一回男人被扶回來,坐在椅子上不上炕,女人勸說了幾句,男人一耳刮子扇在女人臉上。女人頓時愣在當腳地“這可是第一次。”她瞅著愣在腳地上,低著頭好象也傻了的男人,沒吭一聲。第二天酒醒了,男人看著婆姨臉上隱約的紅印子,好象想兒什麽,沒吭氣,好幾天晚上都沒出去,仿佛收了心,去了邪氣,重新好好過日子了。
兩口子喜歡到哭咽河邊閑逛,晴也去,雨也去。春天看綠柳,夏日觀池荷,秋涼望雁飛,冬雪眺日落。去的時候常帶著兩個小子,小的抱著,大的領著。兩人看著向南流淌的河水,心情就莫名的好起來。男人曉得自個兒又在想海濤了“海濤就在河水盡頭入海的地方,那裏有自由的海風,那裏有潮起潮落,令人神往。”女人曉得男人的心思“思念也是一種力量,活下去的力量。隻要林子喜歡,我願意陪著他。聽說過他在上海的故事,曉得他心裏放不下什麽。曉得鎮北少點什麽,少的東西這裏沒有,也不想有。幹革命那都是要拿命換的,你要革別人的命,別人也想革你的命。這世界哪有那麽些是否對錯,從來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哪有個消停。戰爭無正義,不管說得多好聽。興,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平安是福,普通老百姓,安穩過著小日子就是天大的好事。能有一段好姻緣,養上幾個好娃娃,就是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搭,埋在一起。這就是我打心眼兒裏最真實、最樸素的想法。”從河畔歸來,女人給男人泡了杯三泡台,男人心情好了許多,興之所致說“咱一人寫首七言詩,看誰寫的好。”信子說“我也要寫一首。”三人圍著桌子,把燈挑亮,在那寫詩。寫完,男人一首一首往過念。他先念大小子寫的“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向白雲天盡頭,鳥兒飛來又飛去,飛來飛去有何求。”剛念完,男人就覺著大小子確實心有靈犀、慧心早熟,遠超同齡的小娃娃“代代都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強。”他拿起婆姨寫的“一灣清流映碧空,兩行大雁向南飛,雲色霽霽黛山遠,伊人停看煙雨微。”他覺得寫得很有情調,又念自個兒寫的“流雲向北雁向南,相逢相識不相知,黃沙漫卷西風緊,正是駝鈴行路時。”
男人跟女人對視一眼,齊聲說“還是信子寫的好。”男人說“趕明兒拿去報社,看能不能登上去,取個筆名就叫六小靈童咋樣,信子喜歡不。”信子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還行吧。”他當時沒想到這個名字伴隨了他一生。
杏花抱著一個水靈靈、胖嘟嘟、粉嫩可愛的小女娃,牽著一個濃眉大眼的小男娃進了女人的門,一見到女人就嚎哭著跪在當腳地。女人愣了愣,趕忙下地攙起杏花,把娃娃接過去逗了逗。小女娃哇得一聲哭出聲,女人忙得又搖又哄,好一陣才止住哭聲。她趕緊朝外麵喊了一聲“槐花,進來幫忙。”春花去世,杏花又走了,女人就在莊子裏又尋了幾個使喚丫頭,槐花人聰明,又肯幹,跟榆生成親後,人更成熟穩重了,很得女人的心。女人叫槐花多做幾個人的飯,招呼杏花娘幾個上炕上坐,拿出來些花生洋糖給娃娃吃。小男娃躲在他娘身後,不敢伸手,又饞得直咬手指頭,看得女人直想笑。拉了半天才她才聽明白“早前杏花跟個小後生對上眼,沒敢跟家裏人說,隻跟我打個招呼,就跟上人家跑了,結果到地方才曉得是給人家做妾。小後生人家裏有婆姨,家人不少,關係比較複雜,生活又多。杏花生了兩個娃娃,老得可快了。那家婆姨可厲害了,一逮住杏花的錯處,就往死裏打。小後生經常出門在外,也管不了太多。這兩年,小後生又從外麵帶回來個女人,就更不待見杏花。大老婆設了個圈套,叫杏花去村子外麵撿點兒柴禾,村上的一個小後生就纏上了她。大老婆一口咬定杏花偷人,狠狠打了一頓,把她們娘幾個大雪天趕出了家門。杏花想著回娘家也沒個好,當初家裏就不同意這門親事,是自個兒尋死覓活非要跟小後生好,現在這樣也沒辦法回去了。她惦念著少奶奶不會不管她,隻好一路討吃要飯才回來。”女人說“好好住下吧,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你們娘幾個一口吃的,安心在大院幹生活。過幾年娃娃大了,都去學堂上學。時代不同了,瞅著兩娃娃都挺靈醒,沒準將來會有大出息。”
打那兒起,槐花幫著杏花拾掇出來一間屋子,杏花一家子就安頓下來,繼續幹以前做茶打飯的生活。一家老小不愁吃喝,安心過小日子。沒幾天,小後生來了,他如今長成了大後生,女人瞅著長得還是滿栓整的“就是性子過於綿軟,家裏的事拿不了主意。”杏花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大後生往了幾天,放下些銀錢走了。女人見他隔三差五來看看娘仨,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也算得上是有情有義吧。”
杏花的心思如今全放在兩個娃娃身上“少奶奶人好,說娃娃到年齡都要去上學。時代變了,做個睜眼瞎不行。反正學堂就在巷子口,院裏小娃娃都在那兒念書,也不用人接送,比在家野生野長強多了。”兩個娃娃上了學,杏花也就想著盡量多幫東家多幹點兒生活“人都是有心的,我也就這麽點兒用項。”
女人瞅著大後生起初來的勤,後來來的就少了,沒過多長時間就不見了人影,也不曉得出了甚事。杏花隱約能感覺到“那家人是非多,也許是婆姨又鬧騰了,也許他又有新歡了。他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人,不是個有定性的人,八成往後都不會來了。”杏花本就沒指望甚,如今倒落得個清靜。時間長了,女人看在眼裏,想著二蛋自打春花走了,屋裏頭一直也沒個貼心人,杏花眼瞅著也沒了指望,就跟杏花、二蛋分別私下裏探了探心思,旁敲側擊盤問了盤問這兩人有沒有成家的想法。杏花跟二蛋都是靈醒人,聽話聽音“在一個院子裏攪稀稠這麽多年,要說沒點心思,本身就說不過去。既然如今少奶奶挑明了,順水推舟應承下來吧。”女人瞅著能成,也想借著這事兒沾點喜氣,去去悶氣。她去跟男人跟公婆商量了商量,三人都覺著挺好。女人叫人置辦了些家具,布置好新房,操辦了幾桌席。她想著“我們一大家子,杏花、二蛋兩家,叫上相熟合適的親戚朋友,熱熱鬧鬧樂嗬一天,把喜事辦了,也叫林子跟公婆高興高興。春花跟二蛋也有兩男娃娃,如今湊成一家,算得上一大家子人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