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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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後生親了一下女子的臉蛋說“女子一覺醒來,發覺自己靠在懸崖底下,外麵絲雨成線,連成一片,隻有身處的地方是幹的,四周霧朦朦的看不清楚。她四處瞅後生在哪兒,可哪能瞅見後生的身影,隻能聽見雨嘩嘩地下著。她心急火燎、憂心如焚,可沒甚好辦法。這一上午,她度日如年,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好不容易等到雲消雨歇,天放晴了,她著急忙慌地出去找後生,找了一圈,發現後生暈倒在了水坑裏。她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往幹處拖,拚盡全力才把他拖進了避雨的地方。她摸了摸後生的頭,燙得厲害,他發燒了,這可咋辦呀。她轉來轉去,撿了些柴禾擺到大石頭上晾曬,又趕緊把外衣脫了一件,給他往幹擦身子。擦來擦去也沒甚用項。她一咬牙,就把後生扒光了,把脫下來的衣裳賴好洗了洗擺在大石頭上晾曬,又用那件破衣裳蘸水給他擦洗身子降溫,他的身子太燙了,這兒缺醫沒藥的,咋辦呀。她撿了塊掉在地上的大樹皮到水潭盛了些水,小心翼翼地拿到後生跟前,吸一口喂一口,嘴對嘴給後生喂水。後生用力吞咽著入口的涼水,一付饑渴難耐的表情。她顧不上許多,又忙活撩亂,去撿了不少柴禾,擺放在大石頭上。天漸漸黑定了,夜風一起,冷颼颼的,後生不發燒了,開始發冷,冷得上下牙直打架,渾身哆哆嗦嗦地發抖。女子皺著眉頭,越看越心疼,不管不顧撲在了後生身上,用自個兒的身子溫暖著後生發抖的身子。她用力揉搓著後生的前胸、後背,胳膊、大腿,盡力想叫後生暖和些。一夜過去,天色放亮的時候,兩個赤身裸體的男女依然緊緊地摟抱在一起昏睡著。該你了,傻婆姨。”
女子用力捏住後生腰上的軟肉擰了大半圈,後生噢了一嗓子,把女子摟得更緊了。她得意地說“中午時分,後生醒了過來,感覺到懷裏女子的柔軟,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中已是火熱一片。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子挪開放平,悄悄地去把女子髒兮兮、濕漉漉的衣裳用力揉搓著洗幹淨,又把自己晾曬幹的衣裳給她套上,隻穿了一條短褲,去找能吃的東西。他爬上懸崖找到了幾顆大些、紅些的野果子,又摘了些青澀的野果子,用爛衣裳包著下來。在水潭洗幹淨,他揀紅些、大些的放在女子身邊,自個兒吃了剩下的。柴禾基本上曬幹了,他從女子躲雨凹處的一條縫隙裏掏出藏好的火柴,如法炮製,在女子身邊點燃了一堆不大不小的篝火。火光映照下,又驚又嚇、又冷又餓一整天的女子不曉得在夢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臉的驚恐。後生俯身上去,摟住女子,輕柔地拍打撫慰著女子。女子用力摟住他,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後生趕緊放開女子,搬了兩塊大石頭過來。他坐在石頭上定定地看著女子出神,臉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不曉得在想些什麽。午夜時分,女子醒了過來。她渾身酸軟,一動也不想動,半晌才坐起來,摸到身上的衣裳,身邊的果子。她一聲不吭,餓急了的她把果子一口一個連皮帶核咬了咬咽了下去,還好,沒那麽酸澀,勉強可以下咽,活著真好。後生把烤幹的衣裳扔給女子,一聲不吭走了,沒一會兒就隱入夜色之中,不見了蹤影。女子麻利地把衣裳換好,把換下的衣裳放在石頭上,定定地望著後生消失的方向。該你了,不老實的壞家夥。”
後生嘿嘿一笑,用力緊了緊懷中的女子說“後生過了好久才回來,看見石頭上的衣裳,一聲沒吭,拿起就走了,一會兒穿戴好又回來了。他坐在石頭上,瞅了兩眼女子,女子定定地看著他說,咱能出得去嗎。後生定定地看著她說,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有戶人家,打小爹娘就非常疼愛家裏的獨苗小子。小子愛念書,爹娘就把他送去城裏頭念書。小子念書念得可好了,上完城裏頭的學堂,就去了京城念書。小子念書念得好好的,爹寫信說,娘病了,趕緊回家看看,遲了可能就見不上了。小子馬不停蹄一路往回走,火車、汽車、馬車坐了個遍,十多天才回到家。回到家一看,他氣壞了,娘啥病沒有,就是想兒子了,又聽說外麵亂成了一鍋粥,生怕兒子有個三長兩短,就虛說了。小子也沒辦法,既然回來了,就回來了吧,外頭是挺亂的,也沒甚正經好幹的事情。他準備安心在家照應爹娘,守好這份家業。表哥來了,他挺高興的,跟表哥拉了半晚上話,聽表哥吹牛都快把天吹破了。兩人拉了半天,他聽明白了,表哥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是籌錢,拉起一支自個兒的隊伍,好為國出力。半夜出事兒了,表哥過來敲門說,他籌的錢被人偷走了,隱隱約約看見,好象是個小丫頭,他說咱家的丫頭膽子咋就這麽大呢。小子嚇壞了,趕緊把爹娘叫起來,學說了一遍表哥說的話。表哥一口咬定、信誓旦旦地說,就是個小丫頭趁他喝多了,偷偷摸進他的屋子偷走的。爹娘把全家人趕緊叫齊一盤問,還真不見了剛進門沒多久的那個小丫頭。小子他爹沉思良久說,你究竟丟了些甚。表哥說,十幾根金條跟三十塊大洋。大概折合大洋三百八十塊。爹說,咱分頭先去找找這個不見了的小丫頭,找見人了再說。表哥說,能行。第二天晚上,全家上下找了整整一天,小丫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憑空消失了。接連幾天沒找著,表哥拿著把槍在村子裏亂轉,罵罵咧咧了好幾天,把村子裏的人都嚇壞了。小子他爹跟他說,公家的事兒當緊,我七湊八湊湊了三百八十塊大洋,一塊不少,你先拿上,去辦大事吧,家裏的事情我跟你姑慢慢處理,你就不用操心了。表哥推讓了半天,拿上大洋走了,從此再沒有回來,聽人說,好象隨大部隊去了個啥島快活逍遙去了。表哥走後的第三天,聽人說小丫頭回來了,又莫名其妙走了。小丫頭她爹上吊死在了自個兒家裏,鄰居們相幫著用草席卷了卷,把小丫頭她爹抬埋了。解放了,小丫頭回來了,村子裏謠言四起,都說小子他爹要小丫頭抵債,小丫頭她爹一時想不轉,尋了短見,上吊死了。小丫頭多可憐,差點兒被賣去窯子,如今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公家人為村子裏的群眾伸張正義,批鬥揭發小子他爹,沒幾天就定罪判刑,扣了頂大帽子,拉出去槍斃了。小子家的家業充公的充公,分了的分了。娘受了驚嚇,又急又氣,沒多久就病死了,臨死前拉著小子的手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你爹是叫我活生生害死的呀,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死了都沒臉見先人啊。小子想了很多年,找到了爹藏在村外大樹底下寫給他的書信跟銀錢,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可先人已逝,罪人逃逸,一切都難以挽回。為一己之私,害死了這麽多人,傷害了多少活著的人。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遲早惡人會遭報應的,且等著吧。該你了,懶婆姨,男人的懷抱舒不舒服,暖不暖和。
女人沒答理他,一本正經地說“女子聽完這個故事就徹底傻了,眼淚慢慢滲出了眼角,濕潤了臉頰。她走過去,坐在後生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臉貼著臉。後生已是淚流滿麵,緊緊地摟住她。兩人相互擁抱良久,才躺下安心地睡著了。
那一晚,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做了一個同樣的夢。夢裏,兩個人化成了兩隻蝴蝶,飛出了山穀,飛向了草原,飛到了一片絢麗多彩的花海,在五彩繽紛的格桑花中間,自由自在地飛舞盤旋。那裏沒有世間的紛紛擾擾,隻有甜蜜,隻有愛,還有值得擁有的今天,值得期待的明天。”
後生跟女子沉浸在自個兒瞎編的故事中久久撥不出來,兩顆火熱的心緊緊地貼在一起,兩個人都在心裏說“我愛你,我夢中的情人,我前世欠你的,今生用一生來還。”
冬雪飄落下來以後,兩人就不再去大海子漫步。兩個人在各自的小屋裏看書、寫字,偷偷摸摸記錄著彼此相識、相知、相思、相戀的點點滴滴。兩個人都沒說什麽,好像又都說了些什麽。
她趴在炕上,寫著寫著就睡著了,嘴角帶著一抹笑意。打那兒起,她的心裏就再也放不下那個闖進她沉靜生活的男人“那個跟父親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他會成為自個兒的男人嗎,應該會吧。”
轉眼就過年了,後生一如既往打點好行李,準備啟程回上海。女子給他送來了自己織的三件毛衣,兩件男式的,一黃一藍,一件女式的,鐵繡紅色,後生見過,女子身上穿的一樣樣皆。後生把土黃色毛衣換上“穿上挺合身的,照照鏡子,滿精神的嗎。”他把其餘的兩件毛衣硬塞進挎包,就出門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到了上海,他先是一如既往去看望了爸媽,放下了那兩件毛衣跟其它一些零碎吃食,又去相熟的親戚朋友家走了一圈,托人買了幾套女式的泳衣,男式的泳褲。
他好好地待在家裏,一個人過了個年。舅舅年前叫他去家裏吃了頓飯,還給他送來些過年的吃食,給他拿來些錢財,說是他爸媽寄放在他那兒的,特意安頓說見了他,就拿給他花銷。有吃,有喝,有錢花,有念想,他並不孤寂。他利用這段不算長的假期,在街上買了不少書,不少時興的衣裳,從內到外,男式女式的都有。他還特意買了兩雙黑皮鞋,一雙男式的,一雙女式的。
正月十五過罷,忙忙碌碌過完這個一個人過的年,他又踏上了開往西北的火車,幾經周轉,回到了金雞灘農場,開始新一年的生活。
春去秋來,這一年後生跟女子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夏天的時候,後生給女子拿去了那幾套泳衣,膽大妄為的偷窺狂瞬間變成了學浮水的青澀害羞女子。一個夏季過去,女子學會了浮水,後生說了無數遍“這叫遊泳,這叫遊泳,這叫遊泳。有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可女子還是堅持叫浮水,她無師自通,隻學會一種浮水方式,狗刨。這個咋都學不會教不了的女學生,氣得王老師牙根癢癢,可又拿她沒辦法“狗刨就狗刨吧,反正比不會強,能陪著自己一塊浮水就好。呸呸呸,什麽狗屁浮水,明明是遊泳嗎。”
大海子上波瀾不驚,陽光耀眼地掛在天上,散發著它應有的溫度,女子在後生手把手的教導下已經學會了浮水。後生徹底放手了,任她在淺水處自由地浮水“就曉得什麽浮水、浮水的叫,明明是遊泳好不好,我看她就是故意逗我。”他遊著遊著不由自主就遊向了大海子深處,海水清澈微涼,後生越遊越暢快。他正遊得歡實,心裏一激靈“咋沒聽見月月的動靜。”他用盡全力往回遊,水麵上不見女子的蹤影,他嚇壞了,六神無主,拚命潛水在水下亂摸“沒人,月月出事兒了嗎,她在哪兒呢,她上岸了嗎,急死個人,趕緊去找找。”他光著身子,忘記了穿衣裳,在沙灘上拚命奔跑,邊忙活撩亂跑邊帶著哭腔大聲吼喊“月月,你在哪兒啊,你快出來,別嚇我啊。”他來回跑了幾趟,跑到海子邊上,跪倒在地,痛苦萬分地拍打著海水。他徹底絕望了“都怪我,明知道月月剛學會遊泳沒多久,咋就這麽放心,一個人遊去了。月月,都是我,都是我害死的你。你等著,我來找你啊。”他一步一步在大太陽底下走進海子深處,他不想活了。突然一聲女子的尖叫聲直衝雲霄、直灌入耳,猶如天籟之音“救命啊,有蛇啊,救命啊,強子,快來救我啊。”後生一時悲喜交加、心悸難耐,差點兒得了心髒病。他狂笑一聲,瘋狂地跑向聲音的來處。女子穿戴整齊跌倒在地上,驚恐地尖叫著。看見他過來,她拚命跑過去抱住他,象個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她猛然又尖叫一聲,把他推倒“流氓,耍流氓了。”後生發現自個兒的泳褲不曉得什麽時候不見了,趕緊跑到放衣裳的地方穿戴齊整,又返回女子所在的地方。女子詭異地一笑,背過臉去,瞅也不敢瞅後生一眼。後生訕訕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泳褲質量這麽差。下次再也不敢了。”女子臉色一正,瞪大眼睛說“還有下次,你就是故意的。往後再不理你了。”後生好話說盡,好說歹說,口幹舌燥,女子才放過他“今兒個看美了,叫你一個人去浮水,不搭理人家。強子人真好,就是太實誠了,被人賣了,還要給人數錢,往後得多照應著點兒。不然得吃多少虧,上多大當。傻小子,對我真好。”她一路上心裏美得直冒泡,拉著後生的手一刻也不想放“生活真美好,有了強子真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後生一點兒也沒察覺女子的惡作劇,一如既往用愛溫暖著女子那顆早已涼透冰冷的心。時間一天天過去,她覺得有了這個男人,這一輩子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