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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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往北吹!
    上海陸陸續續開了好多家錄像廳,王淩沒事兒空閑的時候,去了幾次,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那個地方“相比電影院,錄像廳開得遍地都是,可選擇性更強,深受大眾喜愛。想當初,到處溜達著去看人家放什麽,喜歡就進去,不喜歡就換一家,這小電影看得、小日子過得不知有多開心。”時間長了,王淩熟門熟道,想看點兒什麽就去能看點兒什麽的地方。
    王淩帶李曉這個女子常去錄像廳,買了冰淇淋叫女子吃。女子說“來桶爆米花吧,冰淇淋就你自個兒消受吧。小的時候,這東西當飯吃,一吃一大洋瓷缸子,早吃膩味了。”王淩感慨地說“還是西安好,鎮北比不了。”
    錄像廳裏光線很暗,王淩隨勢就牽上了女子的手,拉著女子就著時明時暗的微光,找個合適的位子坐好“錄像廳是循環播放不清場的,想看一整夜也沒人管。這裏冷氣很足,是空閑時間找樂子的男男女女跟約會秘語談戀愛的小年輕最愛去的地方。這也算是時代的進步,把花前月下的壓馬路改到了室內依偎在一起壓椅子了。地攤擼串會兄弟,迪廳搖擺泡妹子,影廳秘會小情人,歌廳顯擺亮嗓子,年輕人的業餘文化生活那是多姿多彩的,非過去苦難歲月壓馬路、看電影、滾麥垛、壓高粱可比。錄像廳裏放的個個都是恐怖片,看到緊張處,摟摟抱抱那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兒,過來人都懂的。”
    小手拉上了,王淩就不再帶李曉去暗無天日的錄像廳了。最近一段時間,王淩老帶著李曉看電影。李曉說“淩子,你怎麽這麽喜歡看電影。”王淩拉了拉她的手悄悄說“跟你在一起,幹啥都行。幹啥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你在一起。”李曉甜蜜地甩開他的手說“就會說好聽的,一點兒也不老實。看來過去你那一副可憐兮兮的老實相,都是裝出來騙人的。”王淩說“天地良心,我哪敢騙您老人家。”李曉嗔怪地說“我有那麽老麽。”王淩嘿嘿直笑說“你一點兒都不老,您老人家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李曉惱悻悻地把手甩了又甩,就是甩不脫王淩的手,隻好直翻白眼。
    王淩悠然神往地說“這段時間看的電影都很經典,叫人回味無窮。《芙蓉鎮》、《牧馬人》都很好看,說的都是父輩的那個時代,我們家這些事兒都經曆過,我多多少少有點兒記憶。我爸就是個牧羊人、攔羊漢,我婆紡線、織毛衣養家,《高山下的花環》說的就是咱們這一代人正在經曆的這個時代,我覺得這些國產電影很有時代感跟代入感。看這些電影,我就仿佛回到了兒時,重回那個年代,仿佛參了軍、當了兵,在過另一種人生,多令人神往啊。”
    李曉挽上王淩的胳膊說“我打小在城裏長大,沒怎麽去過農村,農村究竟是怎麽個樣子,看了這些電影才有些粗淺的認識,啥時候帶我去看看農村啊。”王淩說“沒問題,過幾天星期天放假,帶你去周莊轉一天。”
    提前跟爺爺、奶奶打好招呼,王淩一大早帶著李曉騎著自行車,去了一趟周莊。正值初夏,出了上海城區,一路上他打頭繞著田野小路走,穿鄉過村。滿目稻花飄香,隨處流水人家。李曉邊看著綠色的田野,邊聽王淩講水鄉村莊的陳年故事“淩子,你不是鎮北人嗎,怎麽好像挺熟悉這些地方的。”王淩狡黠地一笑“書上看的啊,周作人的《烏篷船》看過嗎,沈從文的《邊城》看過嗎,說得都是水鄉的故事。”李曉驚訝地說“你上學那會兒成天不學習的嗎,怎麽看過這麽多閑書。”王淩得意地說“我打小聽我爸講故事長大的,七八歲開始看閑書。你說,看了快二十年,得看多少書,沒上千本,也差不了多少。”李曉羨慕地說“你真幸福,有那麽多閑書可看,不像我,小時候的時光都荒廢了,長大後緊趕慢趕才考上大學,那會兒學習壓力山大呀,壓得我都喘不過氣來。”王淩調侃說“象你這麽漂亮好看的美女,哪需要那麽拚命。你那樣拚命,叫我們這些醜八怪可咋活呀。”李曉咯咯直笑,開心不已。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又有哪個女人不喜歡男人讚美她長得好看呢,何況是真的好看,何況是心上人說的。王淩心中一陣得意,一陣竊喜“狹路遇伊人,情緣偶發生,留心皆學問,愛戀細無聲。遇上一個心愛的人不容易,遇上一個愛上你的人更不容易,兩情相悅純憑天意,嘿嘿,嗬嗬。”
    周莊很古老,很有韻味。有王淩這個活地圖,好解說,聽他談天說地,懷古論今,李曉覺得這裏遍地小橋流水人家,美得令人心醉,青苔隨處可見,古韻深遠悠長。回去的路上,楊柳依依,晚風習習,炊煙嫋嫋,秀發飄飄,王淩覺得這就是一幅活生生、水靈靈的畫卷。李曉騎車跟在王淩身旁說“這一趟玩得真開心,往後咱有空多出門轉轉,好不好”。王淩試探著說“好,有空咱就找個好去處遊逛。哪天去我家轉轉咋樣。”李曉狡黠地說“看心情。”
    她能感覺到後生的心意,有些話不用說就明白,有些事兒不用做就清楚。不知不覺之間,小手拉上了,小嘴親上了,兩人的心中都明白“那個人就是我的人。”
    入了係上的文學社,成了一名普通的會員,王淩常領著學生郊遊、蹦迪、唱歌,最多的還是交流看小說、讀散文、搞創作的心得。他喜歡跟這幫小文青混在一起,舞文弄墨、談情說愛,仿佛又回到了學生生活,充滿了活力。他給沐生寫信說了這事兒,沐生說“你就是閑得慌,多研究研究你的曆史,要不幹脆下海經商得了。”王淩說“我還是覺得在象牙塔裏呆著舒服,兩老人幹勁十足,我可不想這麽快就跟他們摻和在一起,啥時候不想教學育人做研究了再說。”
    “趙敏很聰慧,也很努力,就是圓滑世故了些。可年輕人心態陽光、積極向上是好事兒,別的都是小毛小病,無傷大雅,這個小兄弟交定了。”王淩很欣賞這個學生,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成熟、幹練的做人、做事風格,覺得隻要不誤入歧途,後生絕對是個能幹大事的人。
    這段時間,趙敏一直很開心“淩哥真是太對脾氣了,為人好,見多識廣,說話風趣,做事大氣,社裏的人都打心眼裏喜歡他。淩哥好象挺喜歡我的,那可得更加好好努力,早日在英語角站穩腳跟,在文學上有所精進,不給他丟人。”
    新年快到了,班長問他“趙敏,聽說你跟王淩老師關係挺好的。快過新年了,能不能邀請他參加咱班的新年晚會啊。”趙敏說“這有啥不行的,絕對沒問題,可王老師出個啥節目好呢。”班長說“啥都行。”趙敏說“行吧。”他見了王淩,說了這事兒,王淩說“要搞就弄熱鬧些,你也是班委,參與組織一下。家裏樂器多,看誰會點兒什麽,需要什麽樂器去我家裏拿,啥都有。”趙敏說“那太好了。”
    晚會弄得很熱鬧,王淩自彈自唱了首《卡薩布蘭卡》,又用排簫吹了首《山鷹之歌》。“同學們精心準備了節目,水平雖說一般,熱鬧還是挺熱鬧的,那一臉認真的模樣,真有意思。”王淩大感滿意。趙敏講了個笑話,搞得同學們哄堂大笑,王淩覺得這個小後生頗懂人心、頗通人性“後生可畏啊。”
    跟學生越來越熟絡,是件好事兒,也是件壞事兒,春心萌動的少女開始有意無意地來找王老師請教問題,搞得她們的王老師煩不勝煩“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沒辦法,隻好叫李曉來學校跟他逛逛,說叫她好好領略領略學校的風采。李曉雖說不明白為什麽,可還是請了幾次假,隔三差五來學校找王淩逛逛校園。兩人每回都要相跟著在校園裏繞來繞去逛一大圈才離開。漸漸地,李曉也明白了王淩的心意,大大方方挽上了他的胳膊,樂此不疲地宣示自個兒的主權“這是我的男人,誰也別跟我搶,搶也白搶,搶也搶不走。”
    趙敏感覺王淩太有意思了“淩哥,嫂子挺漂亮啊。你不用總帶著嫂子在校園裏逛了,全係的學生都知道你明花有主了。”王淩說“找打啊,我就是覺得在校園裏逛逛,更有談戀愛的感覺。大學裏沒談成,正好如今補上這一課。人活這一輩子,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情都有定數,錯過了就會有遺憾。”趙敏說“淩哥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王淩說“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準備幹什麽工作啊。”趙敏堅定地說“沒想好,可有一點是清楚的,我要回家鄉去,那兒更需要我。”王淩驚訝地說“你真的這麽想的。”趙敏說“真的這麽想的。”王淩說“那你可得多學點兒,尤其是實用技術方麵的理科知識。”趙敏點頭說“我會的。”
    自打王淩跟劉震這親親的兩姑舅合作創作小說,雖說不盡如人意,可成績較普通人已是斐然。兩人合計著起了個筆名叫“淩震”,稿費也由兩人分了。王淩得了一筆意外之財,有了第一筆私房錢,開心了許久。兩人相處之間,日久生情,自然而然親近了許多。隻要有機會,兩人就要聚聚,聊聊近況,玩耍一番。血脈的力量說小也小,說大也大,可大可小,全憑心意。隻要心中存一份善念,存一份心意,日久自可生情。人與人之間的煩惱大多隻是彼此的奢望產生的,多一份付出,少一份煩惱,少一點兒功利心,多一點兒信任,自然無煩無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必在意太多,坦然性,純粹些就好。某種程度上說,酒肉朋友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生死相托,肝膽相照的朋友太危險了,還是少交些為好。不曉得哪個人說過,出賣你的往往就是你最親近、最貼心、最可靠的朋友。家族的運行是一個例外,糾葛太多,顧忌太多,一般人還真不好做些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否則千夫所指,那也沒法活人了。
    兩人常膩在一起,音樂是兩人共同的愛好,常在電話裏、歌廳裏交流交流心得,增進增進感情。文學也是兩人共同的愛好,你寫寫,我寫寫,書信常來常往,也很有樂趣。王淩的信又多了一封,晚上沒事兒的空閑時間,他把所思所想寫下來,寄出去,時間長了,連日記都不再寫了。往後有了電腦、手機,兩人的交流就更加緊密起來,每天都你來我往聊會兒天。通訊的進步無疑跨越了時空的限製,為相隔千裏之遙的兩個人移除了交流的障礙。
    王淩回上海之後,沒過去那麽忙碌,家裏地方又寬展,可以存放的樂器多,鋼琴也發還了。他隻要有空閑就彈一彈,拉一拉,吹一吹。幾年下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彈唱了。他想著先改寫一首曲子,最近他特別喜歡張國榮唱的“風繼續吹”,就動了念頭,準備改編一下詞曲,寫一首鎮北味的新歌。他寫好了詞,覺得不大滿意,又不曉得如何去改,就把寫的詞跟想法寫信跟劉震說了,叫他幫忙改一改,家裏聚會的時候唱著玩。劉震打開一看,就逗笑了,他把信拿給他爹看“爸,哥寫的是啥嗎,洋不洋,土不土,中不中,西不西的,咋改嗎。”信子看著念了一遍王淩寫的歌詞“
    風往北吹
    黃沙滿天冷風吹
    滿目荒蕪行商回
    遙望炊煙心已飛
    腳步漸緊拋苦累
    緊趕慢趕進家園
    心急火燎忘煩憂
    妻兒老小笑開顏
    一杯燒酒人已醉
    寒風窗外依舊吹
    屋內家人已安睡
    無邊夜色
    無盡恩愛
    親不夠的口口
    擦不幹的眼淚
    情意綿綿
    癡心不改
    水長流
    青山不老
    天長地久
    夜未眠
    離鄉背井
    淒風冷雨
    多苦累
    西口路遠
    重關險隘
    也無悔
    家在鎮北
    心在鎮北
    根也在鎮北
    風往北吹
    心兒已碎
    日日常思歸”
    他念完笑眯眯地說“震兒,淩子是想家了,你按這詞兒,把曲子改改,調也變變,曲風蒼涼些,也許又是一種味道。”劉震驚訝地說“這還是原先那好聽的曲子嗎。”信子不以為意地說“自個兒關起門玩鬧,無傷大雅,練練手嗎。啥事兒幹多了,自然就好了。如今都是癡男怨女求而不得的歌太多,兒女情長、夫妻恩愛寫的人太少了。試試看,也許有人喜歡呢。你寫好我聽聽,再看有沒有點兒意思。”
    劉震填好歌詞,拿著曲譜給老爸看,信子看過也笑了“我填一版吧,一並寄給淩子。”沒過幾天,兩版詞曲都送到了王淩手裏“大舅的歌詞跟自個兒寫的是一個故事,卻是兩種意境。
    大漠的風煙吹了幾千年
    南回的大雁依然讀不懂我的心
    草原上的篝火精靈般跳躍
    紅塵中有多少故事在流傳
    暮色無際無邊灑落人間幾何
    勁吹的西風告訴我早日南歸
    風中的駝鈴聲聲叫人心碎
    迷途中又有多少人知返
    心思百轉莫笑紅袖情癡
    關山幾度莫灑離人眼淚
    青山不老人常在
    明月依舊照我還”
    王淩自個兒試著唱了幾遍,自個兒都把自個兒逗笑了“還是大舅寫得好呀,不過最好聽的還是原版。看來需要好好學學粵語了,往後多跟震子請教吧。”
    第一次去王淩家裏做客見家長,李曉信心滿滿地去了,忐忑不安地走了。打進家門,她壓根就沒聽懂幾句他們說的話,隻是在那兒傻坐、傻笑,沒說過一句話,跟個傻子似的“等著,這個壞家夥,蔫壞啊,看我怎麽收拾你。”李曉恨得牙根癢癢,心裏不曉得是個甚滋味。
    見到李曉一付恨不得要咬死自己的模樣,王淩心裏高興得直冒泡“叫你整天欺負人,叫你成天動心思捉弄人,這下不能了吧。”他一臉訕訕地拉了拉李曉的手,李曉一甩就甩脫了,哼了一聲就看黃浦江去了。王淩尷尬地說“都怪我,都怪我,要打要罵,要罰要剮,都隨你。”他摟住李曉,任憑她咋掙紮都掙不脫,害羞的她左右一看“這麽多人呢,鬆手。好啦,好啦,壞慫貨。”
    王淩靠在李曉的身邊,沉痛地學說了一遍反動家史,嚴肅批評了自己的反動思想,保證今後一定一顆紅心向太陽,絕不打小算盤,翻變天賬。李曉看在他痛說反動家史,認錯態度良好,決心痛改前非,痛心疾首,指天明誓,簽下鞍前馬後永遠聽話的保證書份上,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態度原諒了這個壞分子,決定給他一個重新做人、悔過自新的機會。
    兩人和好如初,望著滔滔不絕從眼前流過的江水,李曉恍如隔世“你個壞家夥的故事真長,壓在心底的秘密真多。比起你,我就跟個小白兔似的。得虧你能藏著掖著這麽長時間,真是蔫人踢死驢,海水難鬥量啊。再敢藏著掖著,不捶死你,也掐死你。”王淩作揖求饒“小的再也不敢了,貴妃娘娘,老佛爺,你就可憐可憐小的吧。”李曉撲哧一下笑了“早知道你這麽壞,就叫圓明園的大火先燒死你個壞東西,一了百了。”王淩嘿嘿傻笑,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