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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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信子聽說三峽要建大壩了,趕緊回了一趟鎮北,引上母親跟強子叔飛往武漢,先上廬山小住兩日,又從宜昌順流直下,遊覽了一遍三峽。初上船時,細雨蒙蒙,三人打著傘在船頭賞景,強子叔一邊聽婆姨說古,聽信子道今,一邊看著雲遮霧罩的兩岸峭壁,覺著大自然果真是鬼斧神工,世間竟有如此險峻之地。過了夔門,雨過天晴,天地間一片澄清。強子叔早下艙房拿了一件厚披肩給婆姨搭上,喬蘭坐在船頭,笑盈盈地瞅著兒子跟男人,覺得人世間還有許多的美好需要慢慢品味“隻要活著,就是幸福。”好久不作詩的她詩興大發,隨口吟誦了一首詩“
一蓑煙雨半船風
坐看流雲似夢中
笑說古今風韻事
千江水碧萬山紅”
信子說“媽,你好文采啊。有空多出來走走,講些好聽的故事給我聽。我記性好得很,能記下,整理出來也是個念想。”喬蘭悠然地說“我們都是些老古董,那些陳年舊事聽個樂就好。你姐不叫我吹風,生怕我有個三長兩短害她。我的身子我曉得,還能行。等哪天走不動了,再在家歇緩著也不遲。趁如今還得動,是該到處走走,看看這大好河山,不易啊。”強子叔說“我會照應好你媽的,你姐就是大夫的通病,看誰都有病,得吃點兒藥。”信子逗笑了“吃藥不如吃飯,食療、食補最好了,香港人就信這個。我往後多弄些食材回去,你們老兩口照著單子熬出來就好。”喬蘭說“能行,咱鎮北人就曉得喝參湯,不咋好喝。廣東人的湯花樣不少,往後我們多試試。一回生二回熟,肯定能做好。這回既然出來了,就一路遊逛過去,多轉轉,順道串串門,跟孫子們、親戚們多拉拉。人老了,就想圖個熱鬧,圖個自在。”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有一天上完課,係主任把王淩叫到辦公室嚴肅地說“小王,有件事情要跟你講一講。最近有人舉報你不務正業,操縱股市,四處煽動大批群眾投資,賠得血本無歸,有損我校的聲譽跟形象。校黨委決定對你停職檢查,過兩天人就來了。你要相信組織,端正態度,積相配合。”王淩心頭的火噌噌往上冒,一屁股站起來,臉憋的通紅“主任,哪個土鱉蟲誣陷我,老師不允許炒股嗎,不允許參加論壇講座嗎。我利用業餘時間研究研究股票招誰惹誰了,再說儂瞧瞧如今上海人哪個不炒股,不想發點兒小財。我有什麽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事兒,誰告我的狀,叫他跟我來當你麵對質,我倒要瞧瞧是哪個土鱉蟲冒壞水、使陰招。非查不可,沒有回旋餘地。好,好,好,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便查,我還樂得清閑幾天。”
係主任尷尬地看著摔門而出的王淩心裏頭歎了口氣“這兩人背景都這麽深厚,鬧到如今這地步,往後怎麽收場好呢。水太深,還是不偏不倚、公正處事為好。阿拉倒是招誰惹誰了,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我這條老得快退休的魚怎麽才能順順當當上岸呢,這是個問題。”
係主任做夢也沒想到,事情的結局是這樣“校黨委決定選派這兩個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公派出國留學。一個去了美國底特律,一個去了英國倫敦。朝中有人好辦事,平頭百姓莫摻和。有些事兒,就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沒有人保著,死都不曉得咋死的。”
王淩跟係裏告別的時候,請主任跟來往多、關係好的同事吃了一頓大餐,喝了不少酒,拉了不少話,鄭重感謝主任跟同事們有顆公道心,說了公道話,都是好領導、好朋友“等著,阿拉。你不仁別怪我不義,這事兒沒完。躲到英國去有用嗎,躲得了初一,你躲得過十五嗎。且行且珍惜吧,嗬嗬。”
轉眼就快出國了,王淩緊鑼密鼓準備出國前的各項事宜“懷遠跟二橫都來電話了,懷遠想一家子都過來,二橫隻想叫婆姨過來先幹幹再看看。”王淩無所謂,跟婆姨安頓了一聲,租了間離公司不遠的單元房,去火車站把三大一小四個人接到住的地方。地方拾掇好了,王淩還配了些電器、家具,拎包就可以入住。他還托人給娃娃聯係了個寄宿製私立小學,費用他自個兒掏了腰包,說實話太貴了,怕懷遠兩口子接受不了。
臨行前,王淩安頓懷遠跟婆姨“小林這娃娃太招人疼了,是個人才,可不能荒廢了,啥時候接過來在上海上學吧。”懷遠三人就這樣在上海開始了新的生活,李曉看在男人的麵情上,盡量照應三人。兩年以後,二橫也想通了,來了上海,娃娃由老人帶著,在青島上學。
心事重重的王淩坐上了開往紐約的飛機,不信邪的他還是去了華爾街。站在華爾街的街頭,他沉思良久“這次栽了這麽大的跟頭,是要好好想想了。”他頭年就跟舅舅說了想去美國讀研究生的想法,舅舅很支持他“兩邊使力,機緣巧合,入學通知、英文考試,護照、簽證、出關、進關,一切順利。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壞事兒中也有好事嗎。”他如願考上被公派去密歇根大學的曆史係留學,繼續中國曆史跟二戰曆史研究。有可能的話,他想碩、博連讀。
一個巴掌拍到了他的後肩,剛一扭頭,一個男人就緊緊抱住了他,在他臉上狂親。“別鬧了,在大街上,象個什麽樣子,有個做長輩的樣子嗎。”王淩一臉嫌棄地推開來人,抹了抹臉上的口水。“叫舅舅,就不親你了。”沐生摟住他樂嗬嗬地說。兩人順著路往前走,王淩甩脫他的摟抱,自顧自往前走。沐生興奮地說“走,把房退了,帶你去個好去處。對不起啊,昨天有事兒,隻好叫朋友去接機,慢待了。”王淩回頭一臉調侃地說“矯情鬼,就你事兒多,事兒媽,囉裏八嗦的。人家又不是小娃娃,沒你照樣走遍天下。”沐生央告說“好了,好了,我錯了。你大人大量,趕緊把行李取了。我開了輛車來的,這兩天給你當司機。你在這兒考個本本自己開,能方便些。在這個鬼地方,沒車可是寸步難行。”王淩說“行,聽你的,薛大媽,走了。”沐生瞪大眼睛說“我咋成大媽了。”王淩壞笑了一下說“我看你就象京城街道上戴紅袖章的老大媽一樣,嘮嘮叨叨的。又愛多管閑事,一天閑吃蘿卜淡操心。”沐生一臉無辜地說“服了服了,往後隻當好導遊開好車,再不囉嗦了。”
兩人回酒店拎著行李退了房、上了車,開車來到一棟洋樓跟前。上到八樓,進了房間,王淩一瞅還挺大、挺氣派。沐生說“這是我跟戴維在紐約的窩,這幾天歸你了。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好好在紐約轉轉,底特律沒這兒好玩。我在那兒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套房,這幾年,你就住那兒去。家俱啥的都置辦好了,這是這兒跟那兒的鑰匙,還有那套房的房產證,記到了你的名下。李曉,霄霄過來了,家裏來人也方便。這可是我跟戴維的小禮物,不準推讓。有空我倆會去看你的,時間還長,慢慢習慣適應。”王淩傲然地抬了一下沐生刮得鐵青的下巴,調戲了一下他說“我才不會跟你客氣,咱倆誰跟誰,你的就是我的,舅舅外甥一家親嗎。”沐生又摟上了“就你嘴甜,你放好行李,咱出去吃飯。帶你去個好地方。”
王淩放好行李,兩人開車來到了唐人街,進了一家中餐館,老板迎上前來“沐生來了,怎麽信子、戴維沒一齊來,這位是。”沐生摟著王淩們脖子說“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帥不帥、靚不靚。”老板笑了笑說“信你個鬼,好好說話。”沐生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我外甥王淩,我是他親娘舅。”老板快笑噴了“就知道說笑,你哪來的這麽大個外甥,還親舅舅,哄鬼鬼都不信。”沐生正色說“老王,你可是他本家,我能胡說八道日弄你嗎。”老板也正色說“你真的叫王淩,真的是他外甥,他真的是你舅。”王淩說“如假包換,我媽能給他當媽了。我倆出生的時間差不了幾天,他就比我大幾天。”老板感慨地說“老一輩舊時代的人,這種情況不少見。聽說現在國內晚婚、晚育、獨生子女,這種情況往後就少了。”王淩驚奇地說“王叔,你對國內挺了解嗎,我可是一見如故啊。”老板笑咪咪地說“各交各的,叫我老王就好。你們一家人都能說會道、能寫會算,個個有出息啊。信子當初在我這兒打過工,一晃十好幾年就過去了。”
這時一個白發蒼蒼、老態龍鍾的白人進了門,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板說“來了,小明,上杯拿鐵,你倆喝點什麽。”王淩說“上杯拿鐵,奶、糖加倍。”沐生說“一杯卡布奇諾。”老板說“你倆先坐,我去後廚叫他們炒幾個你們鎮北菜,一會兒就好。”沐生拉著王淩找個靠窗位子坐下說“那白人老頭就是你大舅書上寫的那個數學家,十幾年過去,人老多了,耳聾眼花,拉不成甚話了。”王淩感慨地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啊。你跟戴維如今過得咋樣。”沐生說“還行吧,人海茫茫,找到個心意相通、性情相投的不容易,我挺珍惜的,戴維也一樣。我們想去荷蘭定居,那裏環境好,人好。生意嗎,多做些、少做些,差不太多。好好享受生活,幹自己想幹的事情才是正理兒。這兩天,他忙完了,就過來陪你。”王淩調侃地說“陪你吧,少呱嘴了,就會說些好聽的。”兩人閑拉了半天話,喝了咖啡,吃了頓有幾分鎮北風味的洋中餐,跟老板告別出來,開車去了華爾街。
沐生領著王淩在街上閑逛,邊逛邊盡職盡責地當他的導遊,學說華爾街的黑曆史。王淩向他尋問美國股市的情況,他說他沒研究,不清楚“大哥跟戴維有研究,過兩天,戴維來了,可以問他。”
王淩安心住在大套房裏,用心研讀從證券公司跟書店買來的證券書籍,還去聽了幾次專家講座,感覺視野開闊了許多,也不再執著於過去栽的跟頭。沒幾天,戴維就來了,三個人叫了些吃食,狂喝狠灌了一通洋酒,紅的、白的、黃的混著喝,胡天海地亂吹一氣。三人都喝多了,王淩鬼使神差就脫光光跟兩人去了自家半個遊泳池大小的豪華浴池,坦誠相見了。三人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池中,暢快地聊著、喝著。不曉得什麽時候,王淩就在浴池中睡著了。沐生跟戴維把他拖出來,擦洗幹淨,抬上了床,蓋好被子,才回了自個兒的房間。那晚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沒有人曉得,也沒有人提起。
第二天一大早,當第一縷陽光照在床上的時候,王淩醒了過來,頭不疼,眼不花。他隻是發現自個兒赤條條、一絲不掛躺在床上裸睡著。他也沒太在意,平日裏有時候也這樣。如同往常一樣,他迷迷糊糊洗漱完,去餐廳喝了杯水,吃了些餐桌上菲傭早已擺放好的中西混合早餐。他又回到房間迷迷糊糊睡了個回籠覺,醒來躺在床上抽著煙、喝著水,放空腦子想了想“好象有些異樣啊,那兩個壞慫昨晚上做甚了,這麽晚還不起床。好象在浴池那兒睡著了,自個兒咋到床上的。這兩個騷情貨,一定沒幹甚好事兒。”
他起身下床看了會兒書,兩個壞慫、騷情貨嘻皮笑臉敲門進來了,戴維說“好外甥,太陽曬到屁股上了都沒見你醒來。如今太陽快落山了,人家肚子餓得咕咕叫,咱去吃飯吧。”王淩沒好氣地說“兩壞慫貨,我早上起來的時候,你倆恐怕還在酣睡、流口水呢,還說人家起得遲。走啦,昨晚上喝多了,你倆幹甚壞壞事兒了,好好老實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然皮鞭侍候。”戴維說“我好怕怕哦,好外甥,我們出去吃,順便帶你去個好地方耍耍。”王淩說“行,就看你倆的誠意了。”
三人開車去了西餐廳,吃了頓豐盛的法國大餐,又去夜總會耍到午夜時分才回家。王淩注意了些,沒喝多,一個人回房間洗了個熱水澡,上床睡了。
沐生跟戴維回了自個兒房間,戴維拍了拍胸脯說“淩子好象沒生氣。”沐生白了他一眼說“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淩子是個好娃娃,不要去招惹他,不然饒不了你。”戴維說“好啦好啦,全聽你的。睡啦、睡啦,好困呀。”
三個年輕人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很痛快。每天的生活、遊樂都由戴維安排。這天,三人去了有種北歐氣息的酒吧。坐定後,沐生示意了一下,幹了杯中酒說“這兩天過得真痛快。三人為眾,三人行永遠比兩個人獨處快樂。一人不喝酒,兩人不猜拳。三人就是最小、最穩定的尋歡作樂過生活,和諧共處幹生活的團體。比如一個小家庭,沒個娃娃,兩個人過日子,肯定不能長久地和睦相處。吵吵鬧鬧尋常事兒,離心離德也不遠。”戴維端了一杯仰脖喝幹說“淩子,你曉得一個道理嗎。你跟狗沒本質上的區別。任何動物的原始欲望隻有五個字,吃、喝、擼、舔、玩。這五個字人類也逃不過。古人說,食色性也,說得是同樣的事情。人類的六宗罪說得也大概一致,八九不離十。你養過貓貓、狗狗嗎,沒養過。我一直養,小狗子成天就想著這五件事情,做這五件事情,沒有其它的了。人複雜一些,有些欲望抑製了,有些欲望強化了。不同的人快樂的源泉有所不同,但超不出這五個字。”王淩端了一杯說“有一定道理,可我不敢苟同。你倆自由自在慣了,可能理解得更深吧。我覺得吧,人類快樂的源泉是活著,好好活著。不但要自己好好活著,身邊的人也要好好活著。咋才算好呢,我感覺主要是心靈的滿足。比如說吃,吃飽就行,穿,穿暖就行,睡,有一張床就行,住,一間遮風擋雨的草廬就行,玩,玩什麽都行。隻要感到愉悅,樂,古人雲,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感覺有時間幹自個兒想幹的事情就可以了。我這一輩子沒什麽七災八難,順風順水,一切水到渠成,關鍵在於順其自然、隨遇而安,沒什麽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一門心思就想一件事情,活得通透,活得明白。我這一輩子就享受這件事情,追求這件事情,樂此不疲、樂此不彼。”戴維端了一杯酒說“還是淩子想得透徹,沐生,咱也要活得明明白白,不留死角,不留遺憾。”沐生笑了笑,端了一杯酒,呡了一口說“能行,還是淩子豁達,有古賢之風。人都叫你說老了,自罰一杯。”王淩沒猶豫,仰脖幹了一杯。打那兒起,三人的心又貼近了許多,無論天涯海角,隔一段時間,都要想辦法聚一聚,拉拉話,玩一玩,樂嗬樂嗬。
在沐生跟戴維的殷勤陪同下,王淩在紐約的日子過得很開心。他如饑似渴汲取著各式二樣的證券知識,跟不少資深從業人員谘詢,跟普通的閑散人員交談,有沐生跟戴維這兩個地頭熟的導遊陪著,一切都很自然流暢,沒遇到什麽鬧心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