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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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近幾年,浩子兩口子天天心驚肉跳的,愁苦得不行,生怕一覺醒來聽到自個兒下崗了“該來的終究會來的,今兒個紮掙了三年的廠子還是開大會宣布破產了。”
正在杭州談個合作項目,事情很順利,剛走出會議室,跟合作方的各色人等揮手告別上了車,李曉接到了張妍的電話,感覺到她在電話那頭不咋對勁,就急急忙忙開車趕了過去,連家也顧不得回。一見麵,張妍就抱頭痛哭,摟住她不放手。李曉等她平靜些,徑直把她帶去了一個雅致的茶館,要了個臨窗的包間,要了壺碧螺春,跟一些小零食。兩人坐下,李曉語氣盡量放平和,小心翼翼地問“你出啥事了,不要緊吧,我能幫上點兒啥不。”張妍定定地望著窗外,半晌回過神來,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我跟浩子離婚了。”李曉驚訝地趕緊捂住嘴,才沒驚叫出來“為,為啥呀。”張妍抽咽著說“過,過不下去了。”李曉連忙說“喝口茶,不著急,慢慢說。我就說上次打電話,你吞吞吐吐的。哎,都怪我,那會兒正在外地,沒在你身邊陪著你。”張妍平複了一下心情,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悠悠地說“你也知道的呀。前一段時間,廠子開不下去徹底改製了,我倆都下崗了,分了一筆遣散費就回家了。浩子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我好不容易托關係找了個小醫院去上班。那段時間心情本來就不好,回家的時候,姆媽又數落他。可能話說得難聽了些,他就發了火,吐了一氣苦水,發了一通脾氣,甩門走了,把姆媽氣得暈倒住了醫院。回去以後,我叫他去醫院道歉,他死活不去的呀。我好說歹說,話說重了些,他就翻臉跟我大吵了一架。我回去照應了姆媽幾天,回了家,他喝得醉醺醺的,一句好話也沒有。我倆又大吵了一架,話趕話,我就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離婚。他說,離就離,現在就去,誰不去誰是孫子。我一氣之下,當天就去辦了。他回家拎個包就走了的呀,嗚嗚嗚,你說他咋那麽狠心的呀。我如今也想明白了,這個男人空長了一付好皮相,草包一個的呀,扛不住事情的呀。我不後悔,這個男人就讓他走吧,在一起,他難受,我也難受,過不下去的呀。”李曉安慰說“既然木已成舟,往後有機會破鏡重圓也行,各走各路也好,別傷心難過了。你姆媽還要你照應,小孩子也還要你帶。有啥難事兒就來找我,別哭了。來,喝口茶。哭多了,臉都皺巴了,再嫁不出去了。”張妍鬱鬱寡歡地說“這麽大年紀了,還嫁給誰去呀,走一步說一步吧。”李曉開解了半晌,張妍才破涕為笑,兩人又拉了些開心的事情才分手。
浩子在出租屋裏整日買醉。自打跟婆姨雙雙下崗,他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他受夠了她媽的數落,受夠了家裏生活的壓力,受夠了張妍的小肚雞腸、雞毛蒜皮,淨身出戶單飛了。單位分的房子留給了妻兒,他出去租了個房子住,白天出去漫無目的閑逛找工作,晚上一個人獨自舔舐自個兒的傷口。
李曉想了兩天,就給浩子掛了個電話,把浩子找來談了談,招到了公司當保安。浩子打那兒起,徹底以公司為家,吃住都在公司。張妍托關係找了個醫院上班,安頓了下來,一如既往有空的時候常找李曉聊天說事兒。隻要能幫上忙,不管是她自個兒的事情,還是娃娃的事情,李曉都盡自個兒所能鼎力相助。沒幾年,在她媽托人介紹下,她改嫁給了一個上海本地人,徹底遂了她娘的心,稱了她娘的意。
浩子心灰意冷,再沒找個婆姨,一直單著。淩子去了美國,娃娃去了英國,娃娃、男人不在身邊,心裏一煩,一無聊,李曉就約上遠峰、浩子,成群跑去酒吧、夜店、迪廳、練歌房去放鬆一下心情,舒緩舒緩緊張的心情。時間長了,熟門熟路,她偶而自個兒也單獨去玩一玩。
這段時間,市場變化太快,時不時就有讓人焦頭爛額的事情發生,李曉處理公司的事情壓力太大了。她跟朋友去了迪吧,在震徹天地的迪士科音樂聲中,瘋狂地扭動身體,出一身透汗,回去衝個熱水澡,一天的疲累、不快就會消散大半,心情舒爽、暢快不少。王淩去了底特律之後,空虛無聊的時間多了,李曉就喜歡上了舞廳、歌廳、迪吧、酒吧。上海的夜總會開了不少,喝一杯、唱一首、跳一曲,她的一切煩惱全丟掉。
不曉得打那兒開始,她就被有心人盯上了。一天晚上,她從夜總會出來,站在昏暗的大街上吹風。她今兒個出來沒開車,準備叫輛的士回家。依然沉醉在剛剛瘋狂過後的回味中的她毫無察覺危險已經降臨。一輛飛馳而至的麵包車一個急刹車停在了她跟前,車門打開,一個健壯的男人下來,動作利索,一把把她拉上了車。她拚命喊叫,拚命掙紮,男人給她來了兩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男人又在她的腦袋上來了一下,她就人事不醒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好象被強暴了,嘴上貼著膠帶,赤身裸體被綁在床上。她萬念俱灰,隻想一死了之。可沒人答理她,一天一夜,屋子裏除她之外沒有一個人出現。她屎尿橫流,床上狼籍一片。她流幹了眼淚,心情灰敗得跟冬天暴風雪前的天氣,死寂、陰沉。她又累、又餓、又渴、又團,不知不覺就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個兒赤條條地躺在浴缸裏,一個同樣赤裸裸的男人正在給她洗澇。她一絲力氣也沒有,一根手指都懶得動,任憑男人施為。男人把她抱到拾掇幹淨的床上,給她蓋好被子一聲不吭就走了,沒綁、沒貼。她掙紮著起來,把床頭櫃上擱著的水杯拿起來,喝光杯中的溫水,才感覺好受了些。
男人拎著一個袋子回來了,穿著牛仔褲、皮夾克、大頭皮鞋,淩亂的頭發,滿臉的胡茬,戴著口罩、墨鏡,象個港台劇跟美劇中的叛逆後生,有種窮困、頹廢、桀驁不馴的味道,並不令人作嘔、心底生厭。他一聲不吭,把東西放在床頭就走了。她也一聲不吭,直到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她打開袋子一看,有些吃食。她迫不及待又吃、又喝,這兩天餓得前心貼後背,可心情卻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不再那麽灰敗,也不想就這麽活活餓死“麵包真好吃,飲料真好喝,從來沒吃喝過這麽好的東西。飽了蜜也鹹,餓了水也甜,淩子說得真對。你在哪兒啊,快來救救我呀。我咋這麽倒黴,咋就攤上綁架這麽老套的事情。”她胡思亂想,也不敢亂喊亂敲。她把屋子仔仔細細查探了一遍“這兒好象是個地下室,被困住了。如今可真得是欲哭無淚,插翅難逃啊。悔不當初,早曉得會被人盯上,受這些苦,遭這些罪,一定不會常去夜總會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可這世上哪有後悔藥可賣。家裏人可能已經報警了吧。不曉得淩子回來了沒,一家人這會兒都快急死了吧。”
一個月時間就這麽無聲無息地過去了。男人每隔幾天會帶些食物過來,依舊一聲不吭,放下就走。李曉忍不住先開了口“你到底想幹什麽,想要多少錢,明說。想要跟我過日子,沒門。”男人還是一聲不吭,放下東西走了。她次次說,軟的、硬的手段都使上了,可男人一臉陰鬱,始終一聲不吭。她實在拿他沒辦法,也就認命了。男人反而開口了“我跟你講個故事吧。有一對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兩人打小形影不離,一張床上睡,一個鍋裏吃飯,一齊相跟著上學,關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兩人長大以後,離開了窮困的小村子,到大地方找活幹,討生活。城裏的日子並不好過,幹活拿不回工錢的次數不少。兩人顛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的,一心想發財。其中一個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行去偷去、搶吧,總好過現在這樣,不死不活的。兩人合計來商量去,覺得去夜總會的都是有錢人,搶了、綁了都發財了。兩人盯了半年多,盯上了一個女人,覺得不錯,租了輛車,深更半夜把她綁回了租住的地下室。用她身上帶的錢付了房租,把幾間地下室徹底全租了下來,這下安全了。可其中一個起了色心,乘另一個不在的時候,強奸了女人。為這事兒,兩人起了矛盾,撕打起來,推推搡搡的時候,一個不留神,那個兄弟後腦勺撞在了桌角上,開了瓢,轉眼沒氣了。男人嚇壞了,又租了輛車,三更半夜悄沒聲息把死人裝進塑料袋裏,裝車開進山裏挖坑掩埋了。男人不曉得如何處理女人,殺了,於心不忍。相好,沒那可能。放了,危險太大。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兩人就這麽默不作聲相處著。”
李曉聽了,感覺很玄幻“這都什麽事兒啊,咋叫我攤上了。真是禍從天降,攤上大事了。”她也沒啥兩全其美能說動男人放了她的好辦法“誰也不是傻子,這個綁匪人品不錯,也不是啥壞人,這事兒究咋辦好呢。”她想了好幾天,終於想通了,下定決心跟男人攤牌。男人進屋放下東西準備走,她說“先別走,我想了幾天,想出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你看行嗎。這樣,這樣,這樣,能行就幹,不行,你就把我殺了,或者放了。給你三天時間,下次見麵,給個痛快。你啥也不幹,我就死給你看。”男人一聲沒吭,推門走了。三天之後,男人說“行,你做到了,就放你走。兩不耽擱,互不相欠。”
一個半月之後,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李曉一個人獨自離開了那個地下室,眯著眼定定地看著天上高懸的太陽“三個多月了,不曉得家裏人都急成啥樣了。活著真好,陽光真好。走吧,全當做了一場夢吧。”
她坐上長途車,回到上海,打的回到了家。剛跟老人敷衍了幾句,上樓把手機打開,就接到了遠峰打過來的電話。
出差回來,遠峰在家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他早早來到公司坐下處理這些天積壓的文件。公司的人進來說事情,他邊在筆記本上寫著今天該幹的事情邊說“李總來了嗎。”公司的人茫然地說“顧總,李總不是也出差了嗎,好些天沒看見她了。”
遠峰皺了皺眉頭說“知道了,沒事兒就出去吧。”等人走了,他拿起手機給李曉打了個電話“咋回事兒,關機,搞什麽明堂。”他處理完手頭的事情,越想越不對勁,下樓開車去了一趟姨奶家。他拎著東西進了家門,跟老兩口寒暄了幾句說“霄霄呢。”姨奶說“上學去了,她媽這兩天出差了吧,都是阿姨送去的。”遠峰心裏咯噔一下,一時有些心不在焉,越想越心煩意亂。他又敷衍著說了幾句,就告辭出門回到公司。他旁敲側擊問了好幾個人“沒人知道李曉去哪兒了,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咋辦呢。”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拿不定主意,想了又想,下定決心,拿起手機打了個越洋電話。王淩接通電話說“哥,咋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遠峰不動聲色地說“公司要開股東大會,姨奶跟姨爺說要你這兩天回來一趟,你看有空嗎。”王淩疑惑地說“咋沒聽李子說呢。”遠峰說“弟妹跟我說了,說她去個山區談業務,過兩天就回來了吧。那信號不好,叫我先召集大家夥兒開股東大會,商議一下擴大業務,投資科技公司的事兒。姨奶跟姨爺說最好叫你回來商議一下,聽聽你的意見。”王淩沒多想“能行,這段時間沒啥課程安排,論文在哪兒都能寫。我馬上去定機票,定好了通知你。”掛了電話,他把電話打到航空公司,定了張當天聯程飛往上海的機票,簡單拾掇了一下行李,打車去了機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