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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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瑞王離世的消息便傳進了那紅牆內。
禦書房中,聽聞此消息的齊彥德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跪在地上的太監瑟瑟發抖。
“你說什麽?”
齊彥德眉頭一蹙,盯著跪在地上的太監眉頭緊蹙再次問了一遍。
跪在地上的太監頭埋得極低,再次回話,聲音也都在發顫。
“皇上,瑞王薨了。”
齊彥德聞言,不由得張了張唇瓣,但終歸還是隻字未吐。
垂下眸子,諷刺的笑了笑,喃喃,“一早就知道不是嗎。”
話音剛落齊彥德便無力的跌坐在龍椅之上,整個人無力的癱在那。
靠著椅背閉上了眸子,眼角的淚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他一早就知道了,怎麽如今還是……
齊彥德睜開眸子,吐出口濁氣,做出了決定。
“朕要去瑞王府······”
齊彥德說著站起身。
剛走一步便是一個踉蹌,太監總管見齊彥德一個踉蹌連忙扶了一把。
“瑞王府。”
此時後宮中的朱百秀也聽說了瑞王薨逝的消息,先是一驚,而後立馬反應過來便往禦書房趕。
果不其然剛到禦書房門口就看見了齊彥德,“皇上。”
齊彥德看向朱百秀,朱百秀直接跪下了,朝著齊彥德一拜,“皇上,臣妾聽聞瑞王薨逝,還請皇上不要太過悲傷,遇事莫要因悲而亂。”
齊彥德看向了跪在不遠處的朱百秀,低下了腦袋,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禦書房,那禦書房的桌案上還擺放著厚厚的一疊奏折。
齊彥德手捏成拳,而後微微發顫,轉身進了禦書房。
可他知道朱百秀說的對。
邁開步子走進禦書房,進禦書房前,齊彥德側頭看向了還跪在地上的朱百秀,“起來回去吧,朕知道了。”
朱百秀這才對著進了禦書房的齊彥德的背影行禮。
齊彥德進了禦書房後便讓太監關上了禦書房的門。
朱百秀此時被身邊的宮女攙扶起身往回走,一旁的宮女說道“娘娘為何聽聞了瑞王薨逝的消息便匆匆的趕來對皇上說這些?”
朱百秀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宮女,這是自己從小到大的貼身丫鬟,朱百秀淡淡的回應“皇上得做一代明君啊。”
雖是這樣回答的,但是朱百秀明白,隻不過是自己的私心罷了。
如今就算司佑錦射殺瑞王的消息被壓了下去,卻依舊逃不過眾口悠悠。
別說外麵的百姓如何傳的,就算是這個宮中至今都還有著說司佑錦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聲音,齊彥德就算是暫時的不追究也隻是看在齊佩煊的麵子上。
他是兄長,亦是皇帝,司佑錦身為人臣,不顧他的旨意射殺瑞王本就是在挑戰帝王的威嚴了,更何況司佑錦射殺的是他的胞弟。
齊佩煊一死,沒人能保證齊彥德會不會再次為難司佑錦。
換句話說,唯一能保住司佑錦的存在死了。
她此番前來為的就是希望齊彥德可以冷靜一點,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番前來有無作用。
就算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有一個觸摸不到的月光,但是自己也不想看見自己心目中的少年郎把另一個很好的人打入深淵。
而且,司佑錦有恩於朱家。
朱百秀的腦海中映出了司佑錦的身影,那一日他穿著自己給他繡的祥雲仙鶴袍真的像極了自己心目中的少年郎。
而此時,齊彥德將自己關在了禦書房,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總管太監和幾個小太監也隻好站在禦書房外靜靜地候著。
齊彥德打開一本奏折,不知為何,上麵的字齊彥德一個都看不進去。
齊彥德將奏折丟在了一邊,靠著椅子閉上了眸子,一閉上眸子,腦海中便有一個小娃娃朝著自己跑來。
齊佩煊的臉上有著未退的嬰兒肥,剛換牙的他手裏抓著一隻蟲子跑到了自己的麵前,獻寶一般“皇兄皇兄,嬤嬤說這個蟲兒會變成玉腰奴哦。”
“皇姐最喜歡玉腰奴了,我要將這個送給皇姐,她一定會喜歡!”
說著齊佩煊便邁開步子衝著不遠處賞花的齊夢聽跑去。
果不其然,齊夢聽先是發出尖叫,而後就是讓齊佩煊丟掉那東西。
齊彥德揚起笑容想要跑去二人身邊,可是不論自己怎麽跑,卻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皇姐,佩煊!”
齊彥德有些慌亂的喊二人,二人也仿佛聽見了齊彥德喊自己一般,都紛紛的看向齊彥德。
兩個人的身影在齊彥德奔向他們的同時不斷地長大,變成了長大後的模樣。
自己在朝著他們跑的時候,齊彥德發現自己可以邁出的步子越發的大了。
是了,自己好似也不是小時候的那個自己了。
可是他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自己,也沒有絲毫要朝著自己過來的意思,齊夢聽也隻是看著齊彥德朝著自己跑過來,站在那甜甜的笑著。
她笑的溫柔,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個溫柔優雅且沉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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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她都是寶元的長公主。
齊夢聽的身影在齊佩煊的身邊逐漸變得模糊,變得透明。
齊彥德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阿姊,佩煊······”
可是不管齊彥德怎樣拚命的跑,可就是怎樣都跑不到他們的身邊,齊佩煊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齊夢聽消失。
“不,佩煊,留住阿姊,等我到······”齊彥德朝著齊佩煊喊道。
可是齊佩煊也隻是定定地站在那,沒有絲毫的動作,隻是衝著自己溫柔的笑著。
齊彥德跑的氣喘籲籲的,可是他隻覺得自己和齊佩煊的距離沒有越來越近,而是逐漸的遠了。
“佩煊,佩煊······等等阿兄,等等皇兄啊,站著別動,等我過來,我······”齊彥德說著還拚命的跑著。
可是齊佩煊依舊沒有回應,隻是笑著站在那看著。
齊彥德就這樣不斷地跑啊跑啊,一直到齊佩煊的身影也逐漸開始消散,終於齊彥德覺得自己離齊佩煊愈發的近了。
眼見著自己已經快到齊佩煊的麵前的時候,齊彥德隻覺得背後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齊彥德一個踉蹌重重的摔在地上。
齊彥德顧不得那麽多,抬頭看著齊佩煊已經消散了一小半的身影,立馬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朝齊佩煊撲了過去。
可是自己還沒有觸碰到齊佩煊,齊佩煊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的麵前。
“皇兄,要當個賢明的君主啊。”
“我布的這盤棋,勞您下完啦。”
空靈的聲音在齊彥德的耳畔響起,齊彥德什麽都做不到,隻能不甘心的憤憤地捶著地麵。
齊彥德回過神,坐直身子,手中原本的奏折掉落在地,齊彥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此時他的眸子裏已經蓄滿了淚水,眼眶微紅。
奏折掉落在地吸引了齊彥德的注意,齊彥德自己彎腰拾起,也就是這個時候淚水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齊彥德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進了禦書房屏風後的密室。
裏麵是自己給瑾璿準備的嫁妝,以及那一身嫁衣。
朱紅色的嫁衣上麵每一針都是用金絲夾雜著的蠶絲線繡出來的,那精致的頭冠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光。
“瑾璿,你想看見盛世,可是你沒告訴我,所有的帝王都是孤身一人的。”
“瑾璿,我的······我的姐姐和弟弟都······都不要我了······”
齊彥德說著跪下身子,跪在這身嫁衣麵前,拽著著嫁衣的裙擺,低著腦袋,顫抖著身子,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他彎下身子,整個人跪著縮在地上,額頭抵著地上的裙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帝王哭的崩潰。
大抵不是帝王,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的崩潰吧。
齊彥德的記憶飄回了那一日。
那一日,齊佩煊被司佑錦從邊關帶回來的那一日。
那一日,齊佩煊說,自己有好多好多話同自己講。
那一日,他連強撐著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可就是這樣,他卻還是一句勞煩了,便讓自己將他扶著坐起來。
那一日,那一個下午,他用最輕柔的聲音和和語氣在他的麵前架起了一塊棋盤。
“皇兄,育荒荒主雖死,卻還有不少餘黨,餘黨不除終歸是個禍患,所以,保下司佑錦以防後患這是其一。”
“且司佑錦誅殺了他們的首領,他們一定會為其報仇。”
“所以順藤摸瓜定能清除所剩餘黨,此為其二。”
“另外鎮國將軍鎮守邊關有功。”
“若是當時鎮國將軍真的依照皇兄的命令,不僅僅是讓你我淪為千古罪人,更是讓千千萬萬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熱的戰火之中。”
“皇兄也是深知其中利弊。”
“所以······佑錦無罪。”
齊彥德低頭,低語“朕知曉。”
“另外,臣弟告訴您一個秘密,但,你不可以生氣,聽了之後,隻當不知,也不可以生氣。”
“好。”
自己的這個傻弟弟,就這樣笑吟吟的靠近了自己的耳邊。
他一句話強調自己兩次不許生氣,自己甚至以為他會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已經做好了壓製住怒火的準備了。
可是沒想到這個小子卻說道
“皇兄,我已命不久矣了。”
他語氣中甚至夾雜著一絲輕鬆地笑意,聽著這個話之後看著麵前的齊佩煊,他依舊笑的輕鬆。
就好像剛剛隻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笑話一般。
這就是他雲淡風輕的耳語告訴自己的秘密。
這個足以讓他覺得震驚,讓他感到窒息的秘密,他就這樣用最平靜的語調說了出來,甚至帶著一絲輕鬆的語氣。
他帶著溫柔的笑容,雲淡風輕的宣告自己即將死亡。
“皇兄。”
他輕喚自己,大抵是他那個時候已經沒有多餘的說話的力氣了,自己那個時候才會覺得他當時的語氣何其的溫柔吧。
他見自己不應,就那麽耍起賴皮,那樣輕輕的喚自己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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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
“說好啦,隻當不知。”
就像兒時他犯錯被自己看見,他卻像買通自己的時候一樣的輕鬆。
“皇兄。”
他又喚了自己一聲。
“隻需等待我將最後一顆棋子落下。”
“你就能將育荒一網打盡。”
“我為您布好的棋局。”
“司佑錦是棋子,我也是。”
他那個時候就那樣躺在床上,語氣裏沒有宣告自己死亡一般的輕鬆,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少有的嚴肅。
齊彥德知道,齊佩煊現在並不是像兒時一般在和自己開玩笑。
可是,他倒是寧願這隻是一個玩笑。
齊彥德哭了很久,終歸還是站起了身子,看著麵前的嫁衣,苦澀的笑了笑。
轉身往外麵走,微弱的燭火映襯著齊彥德的背影有些頹廢。
走出密室,關上密室門的那一瞬間,齊彥德抬眸看了一眼屋內正中間的嫁衣。
門徹底的被齊彥德關上,落了鎖。
齊彥德調整好情緒坐回位置上,努力的直了直身子,深呼了一口氣,再次翻開奏折。
司佑錦是棋子,齊佩煊是布棋者,自己則是下棋者。
可齊佩煊卻以身入局。
布棋者亦為棋。
所謂的最後一顆棋子落下,便是他身死時。
此子落,棋局活。
他宣告自己的死亡。
走向自己的終點。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那抬不起的雙腿,坐不起的身子,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世界,他在迎接自己的終點。
那藥茶中的血塊,那突如其來的反常的好轉。
甚至他用自己的命,換司佑錦的一次不死。
他為一切一切都鋪好了路。
他用自己的死亡為寶元的盛世拉開帷幕,用自己的身軀化作寶元踏向盛世的最後一階階梯。
隻是齊彥德想不明白,為什麽齊佩煊會請求在剿滅了育荒之後,要自己允許司佑錦掛官雲遊。
雖說有召必回,但是他不明白,司佑錦身為鎮國將軍這樣的一個存在,不是呆在朝中會更好嗎?
但是這是自己答應了自己的弟弟的事情,他會做到的。
齊彥德翻開奏折,一本一本的批閱著。
瑾璿要看的盛世,自己會打造出來。
他要寶元以後不會再出現像皇姐一樣要去和親的公主。
他要好好的下好皇弟用生命為自己布下的棋局。
盛世需要明君。
天上的烏雲飄走,露出了那皎潔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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