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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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誤投!
    明珠其實早已準備好了答案,但在先生麵前,還是略一思忖,開口答道,“明珠以為,《氓》一詩道盡古今女子辛悲,雖我朝開化,大多數女子所能依仗的還是夫家,這就讓女子成為男子的附屬。”
    先生點頭,示意她繼續。“世人常說是女子心性不堅,易為外物所擾,明珠不以為然,認為一女子想要追求獨立,必須先要事業獨立。”明珠說到此處,忽然噤了聲,她瞧著坐在上首的夫子,正笑看著自己。
    “明珠愚鈍,還請先生明示。”
    “你說的很好,那你可知二少爺錯在何處?”
    “二哥有兩錯,一是竊物,是為…失德。“明珠猶豫著把這兩個字說出。
    “汪明珠,你放——小爺偷卷子可是為了你!“謝二立刻站了起來。
    明珠不理,答道,“二是將題目泄露給我,這是失信。”
    謝二幾乎要衝上來了!但是立馬被身邊的書童按住。
    “明珠也有錯,明珠知道二哥錯了卻不曾提醒,反而看了題目,二哥是出於好意才犯下這樣的錯誤,與之相比,明珠的錯誤更大,請先生責罰。”
    謝二氣結,一時無話可說。
    夫子擺了擺手,說道,“既如此,你便替他抄完剩下的書。”
    明珠歎氣,真不該取一時之巧,現在估計謝家家學也沒法念了,正拿出墨來準備抄書,卻聽先生說,“明日辰時,可來明經堂。”
    明珠趕緊行禮拜謝。
    待先生走後,謝二還在抄書,明珠問他“二哥為什麽還不走?”
    “你一個小女子都這般有誌氣,我一個男子漢豈能讓你替我抄書。”謝二氣得兩腮鼓鼓,像隻小青蛙一樣。
    “二哥,我觀你腮部腫大,是不是生了病?”
    “有麽?”謝二摸自己的臉,才發現明珠是在開自己的玩笑。
    “哼,我看你和先生說話時,對答如流,一二三四條理清楚,先前還告訴我不愛讀書,原來是騙我的,虧我還替你擔心。”
    “二哥,我不愛讀書,是不愛讀那些聖人的話。”明珠走到謝二麵前,“倘若是誌怪,故事,二哥難道不愛讀嗎?”
    “哼。”謝二不抬頭。
    “二哥性子灑脫,想必和我一樣,不喜歡那些教條,所以明珠才告訴你,我也不喜歡讀書。”
    謝二不做聲了。
    他確實是這樣,討厭別人告訴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明珠說出了他的心聲,可是被欺騙的感覺著實不好受,他決定這幾天都不理汪明珠。
    是夜,翠竹軒
    “珩哥最近學業很有進益,我已經見過樂先生,不過為了求穩,先生說不妨再緩三年。”汪荃穿著便服,坐在榻上由謝氏按摩著頭。
    “珩哥我倒是不擔心,他是男子,品貌優秀,功課又是頭名,必然是要等春闈後再相看的,現如今我隻掛心珠兒,再過三年她就要行笄禮,現下……”謝氏說著停下了自己的手,汪荃抬頭,看見自己妻子一臉愁容。
    遂握了她的手道,“這你自不必發愁,倘若此次能留在京都,便是樂先生的弟子也夠夫人好好挑了,我家珠兒也並不比這些世家閨女差到哪裏去,依我看,這宅子裏,就沒一個能比得上她的。”
    謝氏憋嘴,她自己就是謝家的女兒,當然不樂意聽丈夫這麽說,而且丈夫隱隱有避開謝氏兒郎的意思,叫她把‘謝維懷’三個大字含在嘴裏繞了幾繞也沒能說出口。
    “那若是老爺此次不能留京,又該做何?”謝氏幹脆賭氣道。
    “哈哈,夫人這是生氣了,若我們不能留京,那自然是在洛郡為珠兒尋個好兒郎了,難不成你舍得她不在身旁?”這一句話完美地讓謝氏開始擔心女兒遠嫁的問題,一時間又覺得謝維懷並非良配了。
    一時無話,待兩人安寢時,隻聽得謝夫人道,“我瞧蘭娘也是個心氣高的,竟然到現在都沒訂下。”
    “這件事你可別跟著摻和。”汪荃道,“大哥那裏怕是有自己的打算。”
    “你是說,大哥是想讓蘭娘……入宮,聖人可是比你和哥哥年齡都長些。”謝氏忍不住憐惜起花一般的侄女兒。
    “大哥那裏是有這個打算,隻是孝頤皇後去世不足三年,如今還在孝期,這事便壓下了。”
    兩人又說了兩句,便相繼睡去。
    真個是,妙齡女配白頭翁,無能爹賣女求榮
    又言說,蒼天有眼,總不叫真心人入無情宮。
    書院一旬休一日,汪明珩往常都會在書院裏溫書或幫先生整編些文籍,因家人來了,今日便提前告休。
    “明珩,往日可不曾見你休假,怎麽近來一次也不落下?”同窗李涵笑問道。
    須知白鹿洞書院雖廣納天下英才,然而等閑人家非要才學出眾才能得到機會入學,因而院中多是些京中權貴子弟,如明珩這般家境的學子並不多,李涵算是一個,所以兩人也更為要好。
    “這還用問,他肯定是要去看哪個相好的唄!”李涵話音才落,就見一穿著黃色錦袍的公子搖著扇子走進了書齋。
    隻見他麵色發青,腳步虛浮,渾身透露出一股輕浮氣息,此人名叫王兆,原是吏部尚書王攀的嫡次子。如今的尚書大人與老祖宗王氏本是同宗,正是王氏的侄子,小王氏的嫡兄,因而明珩兄妹同他算得上是一表八千裏的關係。
    王兆此人,性喜漁色,於讀書一事上,不過年少時僥幸得了個秀才的功名,便再無希望,偏又養出了一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嬌貴體格。京都每月泰半風流賬都有王公子的身影,青樓一條街有不少紅顏知己。
    明珩見他眼角發烏,知道他定是又出去尋歡作樂,宿醉未醒,本不欲與他爭辯,不想李涵卻不依。
    “王兆,你這等好色之徒,簡直辱我書院清譽!“
    王兆聽了這話,哪裏肯依,他早就看明珩同李涵不爽,先生甚是寶貝這兩個窮酸書生,平日裏可沒少聽牢騷,他當即抄起桌上的硯台,明珩見狀,忙拉住他,不想王公子體虛至此,竟厥了過去。
    兩人大驚失色,立刻報告山長,請了百安堂的大夫來瞧。
    這一下可驚動了幾家人,謝家最先收到消息,明珠正在內院陪謝氏繡花,隻見潘媽媽在謝氏耳旁低聲幾句。
    謝氏便慌了心神,嚷道,“我兒最是守禮,怎會……”
    潘媽媽低咳一聲,覷了明珠一眼,謝氏瞧見,便道,“珠兒先退下罷。”
    明珠出了房門,隱隱聽到,“暈倒…花酒…”心裏急道,“這下可不好,怕不是哥哥出了什麽事!”
    她剛想去謝維懷處探些消息,卻見瑞樂扶上了她的手臂,口中道,“姑娘莫急,剛才我在二門兒聽到這事和王家有關,倒不如去問問蘭姑娘。”
    明珠一到宜蘭閣,便瞧見蘭娘正在作畫。
    “姐姐好興致。”明珠移步,瞧見畫上正畫著一隻黃鸝,還有一隻隻描出了個形態。
    “總要做些事情來消磨日子。”蘭娘讓明珠坐下,吩咐遊荷準備茶水。
    “我前些日子做了些香草籠子,夜裏燃起來,可以熏蚊蟲,這幾日天氣熱了,想著姐姐也受蚊蟲所擾,所以送了些來。”明珠讓汀芷把籠子呈上,蘭娘看了一眼,隻說道,“妹妹蘭心蕙質。”便讓人收了下去。
    她瞧見明珠額頭沁了些汗,說道,“雖還未立夏,這幾日竟有些暑氣了,原不是什麽大事,妹妹若是受不住,可先去冰庫取些冰用。“
    明珠笑笑,遊荷端了茶碗並幾碟糕點回來,正用著,卻見紫蘇匆匆進了屋子,未瞅見明珠,竟直聲道,“小姐,不好了,兆少爺被珩少爺氣暈了。”
    蘭娘這才明白明珠的來意。紫蘇看到明珠在側,立時跪下身去,“奴不知明珠姑娘在,請姑娘恕罪。”
    蘭娘瞧著她,心裏一股無名火就升了起來,苦於明珠在此,正要先打發紫蘇下去,卻聽明珠道,“紫蘇姐姐不過口直心快,自是無錯的,隻是明珠心裏也掛念兄長,可否請紫蘇姐姐說說發生了何事?”
    紫蘇臉色煞白,明白自己闖了禍,往日裏蘭娘從不苛責奴婢,對下人也極是優待,因而把紫蘇慣出了這副直腸子。
    “姑娘……”紫蘇抬頭,噙了淚水看著蘭娘。
    “珠兒讓你說,你便說罷。”
    紫蘇便把整件事的由來說了個幹淨,隻省去了喝花酒這一茬。
    “現下兆表哥如何了?”蘭娘問道。
    “百安堂的大夫已經問診,說是兆少爺身子弱,沒休息好,加上受了驚,一時厥了氣,才暈了過去。”
    明珠聽了,稍稍放心,隻是這王少爺還未轉醒,著實叫人心憂。
    明珠謝過蘭娘,轉身回了翠竹軒,正見到潘媽媽來尋她,“姐兒跑到哪裏去了,叫老身好找。”
    “我給蘭娘姐姐送些小玩意兒,媽媽不必擔心。”明珠不著痕跡的把潘媽媽的手挪開。
    “母親在哪裏?”
    潘媽媽卻不答,隻催著明珠趕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