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羅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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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誤投!
    蘭娘回首,便見到一個粉衫少女,頭戴八寶鎏金釵,耳著翡翠環,色若嬌桃,膚若凝脂,一雙妙目微挑,兩彎遠山眉輕蹙,體態風流,別有一番風騷。
    此人正是王慧妃(王兆嫡姐)之妹,王雲娘是也。
    蘭娘頓首,起身行禮,口中道,“雲姐姐。”
    卻見雲娘笑著走了過來,拉著她的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妹妹今日這番裝扮,恍若神仙臨世,我等凡夫俗子,又怎能受神仙的禮呢。”
    她這樣說著,周圍的世家小姐便也轉目過來看著蘭娘,一時之間,蘭娘竟覺得有萬千利刃插在自己脊背之上。
    因笑道,“姐姐玩笑,須知萬紫千紅,應是各有各的風采。”
    雲娘笑道,“隻蘭妹妹嘴最甜了。”
    待她又想說些什麽,卻見先頭魏嬤嬤身邊的宮女走了進來,隻見這宮女柔柔一笑,同閣內眾小姐行了個禮,道,“奴婢翠菡給各位姑娘請安。”
    見她前來,便是先前有些稍微懶怠之人,這會兒也忙著整理儀容。
    又聽她道,“今日的比試共分三場,第一場是文試,各位姑娘可從‘詩、畫、琴、棋’中任選一項,第二場為武試,各位姑娘可從‘蹴鞠、馬球’中任選一項,兩場比試過後,加和成績,排名前十二位的姑娘可進入宜蘭殿中參加殿選。”
    待她剛說完話,底下便有小姐道,“怎麽今年可以有十二人進入殿選,往年不過三位。”
    這話便是質疑今年有放水之嫌,不料翠菡(宮女)聽了隻是笑笑,道,“往年參選花神的小姐不過幾十餘人,今年有百人之眾,長公主愛才,特請陛下恩準,故而今年有十二人可以進入殿選,不過請諸位小姐放心,花神還是隻有一位。”
    此話一出,底下的諸位小姐們便更加焦躁不安了,便是原來隻有幾十餘人時,當選花神也是難事,今年竟有百餘人之眾,想想自己,豈不是更無指望了。
    雲娘心下暗啐,“也不知長公主今年搞的是什麽名堂。”心下恨恨,本想找蘭娘吐槽幾句,又瞧見蘭娘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隻得暗自隱忍不發。
    卻見翠菡拍了拍手,便有二十名宮女捧著素色袍子魚貫而入,列為千金一時不知要做何,便聽她說道,“長公主有令,文武兩試,各家千金須卸下釵環,身著便服應試。”
    這一下宛如炸開了鍋,戶部尚書次女文婉兒再不能忍,隻聽她說道,“翠菡姐姐,花神選至今已有二十餘屆,便是孝頤皇後在時,也未曾說過不許著華裳,不知為何今日有這般規矩?”
    翠菡笑道,“小姐,奴婢不過遵長公主令罷了,難道小姐要違抗長公主旨意?”
    好大一頂帽子,文婉兒正要辯駁,卻見魏嬤嬤走了進來,口中說道,“老奴觀各位小姐,都是大家閨秀,本應該知禮守儀。”
    “文姑娘剛才提到孝頤皇後,可知皇後娘娘最重視女子什麽?”
    文婉兒見魏嬤嬤來了,霎時有些慌張,因想到她不過一介奴婢,又強自撐著,答道,“娘娘最重女子品行,才學。”
    “姑娘既然知道這些,那老奴便倚老賣老,逾矩問姑娘幾個問題。”
    文婉兒捏了捏手心,道,“嬤嬤請問。”
    “卸掉釵環,脫去華服,可會讓姑娘做不成詩?”
    “回嬤嬤,不會。”文婉兒定了定心神,答道。
    “卸掉釵環,脫去華服,可會讓姑娘做不成畫?”
    “回嬤嬤,不會。”文婉兒咬了咬舌尖,答道。
    ……
    一番問答,魏嬤嬤步步緊逼,直叫文婉兒滿頭大汗,蘭娘在一旁瞧著,也為她心懸,心裏暗歎道,“好一個厲害嬤嬤,卻不知她最後會否放文婉兒一馬。”
    最後,魏嬤嬤點頭,笑道,“姑娘答得很好,不知在座其他姑娘可有異議?”
    卻見在座一片鴉然,經了文婉兒這一事,哪個還敢對長公主令說三道四?
    魏嬤嬤見狀,便道,“各位姑娘都是飽讀詩書之人,論學問,老奴自是比不過各位。不過老奴有幸,得以在長公主身邊侍候,便隻這一籌,比諸位姑娘強些。”
    “孝頤皇後孝期剛滿,長公主心中敬愛娘娘,特此下令,要求各位姑娘前兩場比試不得著華服,已示對孝頤皇後尊敬。”
    此話一出,文婉兒幾乎再撐不住,將將要倒下身去,卻見翠菡扶住了她,魏嬤嬤瞧了一眼,又道,“請各位姑娘謹記孝頤皇後教誨,好好應試,老奴先退下了。”
    待魏嬤嬤和翠菡離去,閣內眾人都長舒一口氣,各自由侍女陪著更換衣衫,蘭娘走得慢些,卻瞧見文婉兒怔坐在椅子上,已是梨花帶雨。
    “文姑娘。”蘭娘走上前去。
    “你……我,我……”文婉兒竟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她身邊的小丫鬟哪見過這般陣仗,現下隻軟軟地扶著文婉兒,一句話也不敢說。
    蘭娘見了她這副模樣,不由憐惜,便開口道,“文姑娘,不若讓我的丫鬟遊荷先服侍你更衣罷。”
    遊荷攙起文婉兒朝更衣室走去,不想王雲娘卻緊跟了上來,笑著對蘭娘說道,“妹妹好一副菩薩心腸。”
    “姐姐謬讚,我不過是謹記孝頤皇後教誨罷了。”蘭娘瞧她又出言挑釁,便不再多言,抬出了孝頤皇後來壓王雲娘。
    言罷,她便攜紫蘇離去。王雲娘一愣,似是未想到蘭娘竟敢直接駁了她的麵子,她攥著帕子,同身邊的小丫鬟道,“你去跟著謝蘭娘,瞧清楚她的衣服收在哪個箱籠。”
    這邊明珠幾人飲完冰水消暑,若娘便道,“二哥、明珠妹妹,我還想去看那雜耍,不若我們一道去。”
    維懷卻道,“我不去看了,沒甚意思。”
    明珠聽了,氣道,“不知表哥覺得做什麽有意思。”
    “我要去後山看看。”謝維懷答道,他現下根本不敢看明珠的眼睛,隻消一看,就要臉紅,可不能讓她取笑自己。
    還不待明珠回答,徐媽媽卻道,“明珠姑娘還不曾逛過後山,那裏有一處麗水潭,不若你先和懷哥去看看,我陪著若姑娘逛廟市。”
    明珠一時還摸不著頭腦,但既然她這樣說,也隻好應下了。
    維懷叫苦,心裏偏又有一絲甜,悄悄地拿眼看著明珠,見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一時又有些澀然。
    明珠跟著維懷上了後山,雖是正午,山上林子卻密,因而反倒比山下涼快多了,明珠瞧見維懷不同自己講話,便上前同他道,“表哥還在生我氣麽?”
    維懷瞧見明珠,隻看她一雙鹿兒眼澄澈分明,便回道,“沒有。”
    又見明珠裙裾上沾了些雜草,因而道,“今天早上我便同你說,你這般打扮行走不便,你還不信。”
    明珠看了眼裙擺,調皮一笑道,“如今我已經上山,裙角也髒了,二哥又待如何?”
    卻見維懷紅了臉,呆子一般看著明珠,口中道,“不如我背你吧。”
    這下可叫明珠不好意思了,她本是與維懷開玩笑,誰知道他竟要背她,兩人正愣著,卻聽到後方傳來一聲嗤笑。
    “嗤,要背就背,不背就給小爺我讓路!“
    明珠和維懷回頭,隻見一少年公子騎在一匹黑馬上,他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身赤色窄袖騎裝,上用鏤空雕花的金冠束著頭發,端的是英姿勃發,俊美無儔。
    正是,“九重天上鳳凰,東海宮中明珠,千裏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卻見他將手中的鞭子繞了一個環,一雙鳳目在明珠和維懷身上打轉。
    維懷正要分辨,卻被明珠拉住,明珠衝他搖了搖頭,萬佛寺的後山可是皇山,誰人敢在這裏騎馬,她瞧這位小公子出身不凡,不論是哪位皇親貴胄,他們都開罪不起。
    “請公子先行。”
    明珠行禮,維懷哪裏受過這般氣,破口罵道,“你是哪裏來的,竟不知後山規矩,敢在這裏騎馬?“
    隻見這赤衣公子怒笑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誰,讓小爺看看,你配不配知道我的名號!”
    “我是齊恩侯府二少爺,謝維懷是也。”維懷不願在明珠麵前丟臉,便報出了父親名號。
    不想這少年聽了卻哈哈大笑道,“我當是誰,原來不過是謝守道的兒子。”說罷又看向明珠,瞧見她雖有幾分姿色,發飾卻不過是些許珍珠,心中鄙夷之意更盛。
    “喂,你還未說你姓甚名誰!”謝維懷對著他怒喊道。
    這少年聽了,笑得更加張狂,幾乎要喘不上氣來,“你聽好了,小爺名號羅鳳郎。”說罷便不欲理會明珠維懷二人,要揚鞭前行。
    明珠心內暗啐,“自我來京中,不知遇到了多少草包,哪一個都不如這一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見維懷還要阻攔,明珠怕他傷了自己,忙拉住他道,“表哥不必理會這等人,莫要氣到自己。”
    誰知羅鳳郎聽了這話卻不走了,一甩鞭子便抽向了明珠,汀芷還未來得及護主,就瞧見明珠頭上的珍珠發飾已被打下,落在了塵土裏。
    明珠在鞭子來臨那一瞬間就屏住了呼吸,半邊身子倒地,這會兒還沒回過神來,呆呆地瞧著地麵。
    隻聽羅鳳郎道,“念你年紀還小,隻給你一鞭教訓。”
    說罷調轉馬身離去,飛揚的塵土蕩了明珠一臉,謝維懷也嚇得怔住了,往日都是他在府裏稱王稱霸,哪裏叫人這般欺負過。
    他趕忙扶起明珠,問她有沒有事,卻瞧見她眼眶紅著,下裙已沾滿草屑,口中道,“表哥,我無事。”
    沒人看到明珠衣袖裏的手,已握出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