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瘟疫至

字數:5605   加入書籤

A+A-




    明珠誤投!
    文華殿內,太子少師劉墉,少傅韓訊並兩位大學士侍立太子兩側,及至辰時,太子居首位,請諸位先生及皇子入座。
    隻聽太子道,“七郎去哪裏了?”便看向大學士陳昭,陳昭答道,“七殿下年紀尚幼,有時確實會誤了早課。”
    太子聽了,隻不說話,臉色一派平靜,而身邊的吳福海見他這般模樣,就知曉他是生氣了。
    隻聽太子道,“著人速去將七皇子請來。”便有一名小內侍領命出去,太子看著諸位皇子,又道,“孤今日來文華殿,除去與各位先生清談論道,更是受父皇之名,檢視你們的課業。”
    六皇子在一旁聽了,心裏嚇得一個咯噔,因他平素與七郎最為交好,兩人不知聯手的作弄過先生多少次,功課一事上,向來是能賴掉就不湊活的。
    正在這時,卻見剛才出去的小內侍已經折身回來,後麵正跟著七皇子,他見到眾人齊坐在長桌兩側,大學士陳昭正看著自己,心裏叫道,“完了完了!”
    便趕忙走到太子麵前行禮,道,“太子哥哥勿怪,七郎今日起床時有些頭痛,服了些藥散方才好些,這才來遲了。”
    太子看他精神好得很,哪裏有半點生病的樣子,便道,“既然如此,七郎就去偏殿休息罷。”
    聽了這話,七郎險些要笑出來,不過太子下一句話,卻把他嚇了個魂飛魄散,“吳福海,宣太醫為七郎診治。”
    “太子哥哥,我無事、額我是說我沒有大礙,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不用看太醫了。”
    太子聞言,笑道,“你到底是有事還是無事?”
    七郎忙直起身子,“無事無事。”
    “既然如此,便罰你做今日的筆錄。”說罷便讓內侍為七郎搬來一張小桌,單獨放在自己身側,七郎見了,心裏叫苦不迭。
    此次清談以元鼎五年河東水患為例,各位皇子手中均有當年河東郡官員上疏文集一份,以作參考,其中有可用的,也有無用的,全憑皇子自己決斷。答題時有太子並四位先生點評,兩個時辰後,各位皇子已經答題完畢,一個個都有些頭暈目眩,年紀再小些的如九皇子、十皇子,中途便堅持不住,太子便讓他們隻做論述,不必筆試。
    這可讓一旁的七皇子嘔出一口血來,須知他們不做筆試,自己就要給他們做筆錄了。待太子點評完畢所有皇子的答卷,已是日薄西山,七皇子內心哀嚎,雙手像要廢了一般,“今天怕是我這輩子寫字最多的一天!”
    待整理好文字,交給太子時,隻聽到,“你的字未免也太差了些。”七皇子兩腿一軟,差點以為是要自己再謄寫一遍,便趕忙對太子道,“太子哥哥,我錯了,你看我的手。”說罷便把自己染了墨黑的小手伸了出來。
    太子看了,笑道,“還敢在早課遲到麽?”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待太子放了他們幾人出去,隻聽六皇子同他道,“七郎,你今天可真倒黴!”七皇子聽了,欲哭無淚,剛想同他抱怨幾句,就見六皇子嘲笑他道,“今天有你擋著,太子都不曾為難我們了哈哈哈哈哈。”他聽了這話,一時氣結,兩人便追逐打鬧著離去。
    文華殿中,太子還在審讀各位弟弟的答卷,又同幾位先生討論了一個時辰,方才離去,待他回了東宮,正要去書房,便見太子妃劉氏身旁的侍女來,同他說道,“殿下,娘娘說殿下今日辛苦,已經著人備下晚膳,還請殿下過去用膳。”
    因他約有一旬未踏足太子妃處,今日又見了丈人劉墉,不免對劉氏有些歉意,便跟隨這侍女去了太子妃處。
    甫一入內,便見太子妃穿一身月白紗裙,頭上再無多餘的釵環首飾,隻著一雙白玉耳環,鬢邊插著些許小花。她容貌本就清秀寡淡,太子見了,隻把眉頭略皺了皺,便同她道,“你這般穿著,不合禮法。”
    太子妃聽了,臉略紅了紅,她和太子是少年夫妻,成親已有六載,殿下性冷,對女色極不熱衷,後院至今除了她,便是兩名侍寢宮女。
    因那日太子同她說,“女子著素服,不戴釵環,卻別有一番韻味。”今日便試著這般打扮,不想卻是得到了自己夫君一句不合禮法。
    她便同太子道,“妾知道了,殿下稍後,妾馬上就去更換。”
    太子聽了便道,“不必,孤已經餓了,早些用膳罷。”
    待二人用膳完畢,太子妃道,“殿下好幾日沒有見過睿兒,不如今晚將他抱來看看罷。”
    太子看了看她,雖覺得她性子實在太過沉悶,但畢竟是自己兒子的母親,便道,“好。”
    及至夜半,忽然電閃雷鳴,天上下起瓢潑的大雨來,太子妃被驚醒,因掛心兒子,便要起身,不想太子也跟著醒來,隻聽她道,“殿下,妾想去偏殿看看睿兒,他…”
    太子聽了,隻覺得心頭煩悶,卻又不能發作,隻好對她道,“去罷。”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便聽到殿外有孩子的哭叫聲,太子再也無法入睡,隻好將吳福海喚進來,問道,“出了何事?”
    “回稟殿下,是小殿下他、他發起了高熱。”
    太子聽了,便披上外袍去了偏殿,見小皇孫臉燒的通紅,不停地嘔著,太子妃拿著帕子濕帕子為他降溫,便同吳福海道,“太醫呢?”
    “已經去通傳了,應是馬上到了。”
    正在這時,便聽到小皇孫發出淒厲的哭聲,太子聽了憂心如焚,便走到榻邊,見太子妃已經哭成淚人,就將她扶起,道,“我來。”
    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已經燒的滾燙,便轉身質問道,“今日是誰當值,皇孫已經燒成這般,為何不早早來報!”
    一旁的奶娘孫氏早被兩名內侍製住,隻聽她哭叫道,“殿下,奴婢沒有害小皇孫、奴婢沒有啊!”
    吳福海見了,便令人把她拉下去。
    正在這時,太醫院院正艾文平趕到,隻見他放下醫箱,行過禮後便上前為小皇孫診治,隻見他瞧了瞧皇孫瞳仁,又看了看舌苔,心下覺得不對,心裏忽然生出了一股極不好的預感,一雙蒼老的手顫抖著解開了小皇孫的衣服,果不其然,在他肩頭看到了一串密密麻麻的小紅痘子!
    痘疫!痘疫又來了!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太子妃立時撲倒在太子腳下,“殿下,殿下,求您救救睿兒,求您救救睿兒。”
    太子的內心被一種巨大痛苦籠罩,這個名叫‘痘疫’的惡魔曾經奪走了自己妹妹的性命,難道如今也要奪走自己兒子的性命麽?
    艾文平跪下道,“殿下,臣奏請於秋南行宮為小殿下診治。”
    太子妃像瘋了一般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將自己的臉貼在他肩頭,艾文平趕忙道,“娘娘不可,痘疫會傳染…”
    “殿下”太子妃說道,她臉上的淚已經流幹了,此刻有一種太子從未見過的決絕,“妾自請去秋南行宮照料皇孫。”
    見太子隻是看著自己,卻不答話,她又說了一遍,“殿下,妾自請去秋南行宮照料皇孫。”
    “準奏。”
    皇孫染痘疫的消息,在後宮前朝,都如插了翅膀一般四散開來,整個京都瞬時籠罩在疫情的陰霾之下,凡是與皇孫有過親密接觸的人都被隔離,包括太子本人,東宮宛如一座禁宮,甚至有大臣在早朝時奏請聖人,要將太子也移至秋南行宮看護。
    “聖人是怎麽說的?”儲秀宮內,王慧妃為新搬來的牡丹花王修剪著雜枝,朝跪在下麵的小內侍問道。
    “聖人當場就發了怒,要把郝大人拖出去斬了,幸好有尚書大人求情,聖人才改為鞭笞,將郝大人撤了職。”
    慧妃聽了,便把手中的剪子放下,這小內侍見狀,又眉飛色舞地說道,“娘娘是不知道,前廷那會兒可嚇人的緊呢,郝大人的慘叫聲隔了老遠也能聽到。”
    待他還要在說些什麽,卻見知春走上前來,“小邵公公,辛苦你了。”又將一個繡囊遞給了他,小邵公公聽了,隻笑道,“姐姐抬舉我了。”
    又拿手捏了捏,知道分量不輕,隻聽慧妃說道,“你先下去罷。”便應了聲,退了出去。
    待知春走到慧妃身旁,問道,“聖人最是寵愛娘娘,便是先前送走了一盆花王,如今就又送來了一盆。”
    慧妃聽了,隻冷笑了一聲,又坐到鏡前,看著鏡中的妙齡女子,她有一雙極為清麗的眸子,看人時便冷些,隻有對著聖人時才偶爾展露笑顏,聖人最愛自己這一雙眼睛,嗬——
    當日朝會散去,隻見劉翰林拉住汪荃道,“汪兄今日可有空,不如我倆一道去一品樓坐坐。”
    汪荃聽了,便拱手道,“謝過劉兄。”兩人便一同前去一品樓,待入席,隻聽汪荃問道,“不知劉兄有何事?”
    劉翰林便道,“本是無事的,因我想著你才來京都不久,好多事情不甚清楚,便來同你說一說這痘疫的厲害之處。”
    由此便引出了十九年前那樁公案,汪荃聽了,撫髯道,“謝過劉兄,某竟不知這後麵竟還有這番故事。”
    卻聽劉翰林笑道,“汪兄不必多禮,你我本是同年,又在一處供職,自是要多幫襯些。”
    又聽汪荃道,“今日我看郝大人奏請要將太子移居秋南行宮,心中也是駭了一下。”
    劉翰林便笑道,“老兄,我且問你,這京中最不可得罪的勳貴是誰?”
    汪荃便為他斟了一杯酒,道,“某愚鈍了,還請劉兄指教。”
    劉翰林似是醉了,指著酒杯道,“你我供職於翰林院,都是為聖人效忠。”
    “嗝!”
    “還、還能有誰呢?”說完便倒了下去,待汪荃去扶他,卻見他已經睡著了,剛要去喚小廝進來抬他,又見他忽然站了起來,大聲道,“等老子有錢了,一定要在、在平安坊置一套大宅子!”說罷又倒了下去。
    反叫汪荃聽了個哭笑不得。
    待汪荃回了侯府,便被齊恩侯請去書房,見謝維安也在,隻聽齊恩侯道,“賢弟,如今京裏發了時疫,你們此時搬家,招買仆人,怕是有些危險。”
    謝維安在一旁聽著,也附和道,“想必姑父不知十九年前京中那場痘疫的厲害,足要了三千人的性命,京中官眷患者也不在少數,就連敏德公主都是因此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