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章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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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那家夥會對我說點什麽,哪怕是告訴我無望之地有多恐怖。
那一刻,雖然我臉上看不出什麽,但其實在我的內心中已經充滿了恐懼。
我害怕。我怎麽會不害怕。
一個讓牛二和馬三都為之色變的地方,我又怎麽會不害怕。
在那裏,我就沒有了冥王老鍾的庇護,沒有任何人能給我幫助。
而我這點本事,赤手空拳甚至殺不死一個亡魂。我又憑什麽在無望之地求得苟活。
可是就算我向那家夥苦苦哀求,他會放過我嗎?
他不會。
他會嘲笑我,然後再把我丟進讓人恐懼的無望之地。
我被那家夥一把推出,身體墜入沉重的黑暗裏。一直墜落著,似乎不再有窮盡。
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要一直這麽掉下去,掉進無盡的黑暗深處,知道時間被停止,世界被終結。
最終,我還是落地了。帶著沉重的撞擊,落到了堅實的地麵上。
身體落到地麵,帶出撞擊的聲音,聲音卻並沒有發出來。就像是沉重致密的黑暗,已經不允許有聲音發出一樣。
發不出來的聲音回震回來,震蕩著我的身體,讓我的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膚,都發出無法承受的劇痛。
我忍不住哼著,呻吟聲同樣被禁錮在我的身體裏,發不出來。
我躺在地上,讓自己慢慢恢複力氣。
周圍。周圍沒什麽好看的,也看不見什麽。周圍是連聲音都無法穿透的黑暗。沒有風,也無所謂溫度,就連時間這個概念,都不存在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又或者本來也沒什麽時間可言。我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裏,就是無望之地?
要說,這裏確實讓人絕望。
因為此時此刻,除了這個所謂的“我”,能夠被我所感知,被認定是存在的。就什麽都沒有了。
接下來呢,又該怎麽辦?
一直待在原地,直至化為永恒?還是嚐試著去尋找點什麽?雖然我根本不知道,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還能有什麽存在。
我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方向,沒所謂。或者說就不存在著方向。
我要做的,也隻是走。一直走,走向永恒。
永恒是什麽?或者說,存在永恒嗎?
誰知道。
也許現在就已經是永恒了。在一個連時間都徹底消失的地方,不就是永恒了嗎。
永恒的黑暗中,突然就響起一個聲音。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在那樣一個靜寂,讓你足以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時空中,竟然會有聲音出現。
可是我卻根本分辨不出,聲音從哪裏發出來。
我停下腳步,盼望著響起的聲音能再次響起。
再次響起的聲音已經撲麵而來。
金屬碰撞,發出的嘩啦響聲。是鎖鏈。因為隨著聲音而來的鎖鏈,已經瞬間纏到了我的脖子上。旋即就勒緊了。
“是誰?怎麽回事!”
我兩隻手緊攥住纏在脖子上的鎖鏈喊起來。
可是張開的嘴巴裏根本沒有聲音能發出來。
我卻能聽到鎖鏈發出嘩啦啦的響聲。聲音清澈、響亮。響起在我的脖頸間,響起在前麵的黑暗裏。
我攥住鎖鏈,用力向回拽著,想要拽回點什麽來。
既然有鎖鏈,鎖鏈的另一頭,就肯定會有著什麽東西,又或者是什麽人。
緊攥在手中的鎖鏈,被我拽得繃直。更大的,拖拽的力量拖著我,向著鎖鏈來的方向拖過去。
也好。
不管另一頭是什麽,大家總有見麵的時候。
既然這裏還有別的什麽,那這片黑暗也就不再能稱之為永恒了。
黑暗不是永恒的,卻是無盡的。因為它真的就沒有盡頭。
無盡的黑暗中,除了拖著我的鎖鏈偶然發出嘩啦的響聲,也就再沒有什麽了。
包括我一直想象的,鎖鏈另一頭可能碰見的“什麽”。
而我,也早已被拖倒在地,如同一具屍體般,拖曳前行。
還要被拖拽多久,又或者我會被拖到哪,都變得不重要了。
我開始認識到,這將是我在未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存在的狀態。
對了。時間在這裏,也是不存在的。
終於,拖拽的鎖鏈停了下來。
是停了下來。我的感覺告訴我,我已經不再繼續移動了,我處在靜止的狀態。
接下來,又會怎樣?
我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在乎了,又能怎樣?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連時間都仿佛不存在的時空裏。我還要在乎什麽,還能在乎些什麽。
鎖鏈在黑暗中發出持續的響聲。然後,就把我高高地吊了起來。
就像是,鮮肉櫃台裏,掛在鐵架上的豬肉絆子。
那種,把整隻的生豬酮體,從中間一分為二的,露出新鮮排骨、露出潔白花膘緋紅精肉的豬肉絆子。
我不知道,這一刻的腦海中為什麽會浮現出這樣的畫麵。豬肉絆子的畫麵。
我甚至覺得,這時候還應該有一個胸前帶著皮圍裙,兩手沾著血水的屠夫,拿著一塊黑乎乎的抹布在擦拭櫃台。櫃台上擺著沾滿油膩的厚木菜墩,菜墩上擺著厚背薄刃的斬骨刀,刀尖銳利的剔骨刀。
那個屠夫,應該長得
還沒等我想象出屠夫的容貌,一道光跳動著閃亮起來,晃到我早已習慣了黑暗的眼睛。我閉上眼。
有光,光亮的下麵還會有什麽?
我急不可耐地想要睜開眼睛看看清楚。可是每次不等我睜開眼,就又一次被光亮晃到,隻能更加用力地閉緊雙眼。
我不會是,就這麽瞎了吧。從此不能再目視光明,從此隻能瞪大一雙眼睛,在無盡的黑暗中。
我的眼睛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光亮,但是並不耽誤我的耳朵繼續聆聽。
我能聽到聲音,拖遝的聲音。像是,腳步聲。那種懶散的,走路不抬腳的聲音。
還有,味道。有味道飄入我的鼻翼。
原來我的所有感覺都在,在經曆了長久的,猶如永恒一般的孤寂之後,它們竟然安然無恙。它們還能夠一如既往地讓我感知,感知周圍的世界。
我克製著內心的激動,抽動鼻子聞著,分辨著周圍的味道。
是煙味?
怎麽有人在抽煙?
這到底是,到了哪裏?
我一邊翕動著鼻子吸入更多味道,一邊轉動腦袋側耳聆聽,同時一遍一遍張啟眼簾,讓雙眼努力適應光亮。
一個影子,晃動的,應該是一個人的影子。
是的,是一個人的影子。那個拖遝的腳步聲,就是他發出來的。在一排閃亮的耀眼燈光下麵。
是誰?
會是誰,用一根鎖鏈,把我從無盡的黑暗當中拖回來,又像是一扇豬肉絆子一樣高吊起來。
我來回晃動著腦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晃動的腦袋帶動纏在脖子上的鎖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那個身影聽到鎖鏈發出的聲音,轉過身,踩著拖遝的腳步聲,朝著我的方向走過來,把身體靠在一個巨大的操作台上。
那個人,他還真帶著圍裙。黃綠色的圍裙,從胸前一直垂到膝蓋下麵,圍裙上麵濕漉漉髒乎乎的。圍裙裏麵,露出的兩隻胳膊上,原本潔白的衣袖,染著紅的黃的黑的各種顏色。
下巴上帶著沒刮幹淨的胡茬子。兩片薄嘴唇,叼著煙。鼻子上架著一副無框的圓片眼睛。頭頂上還戴著一頂白色的圓帽。看起來像是一個臨床的醫生,又或者是砧板前臨案的屠夫。
所以,他是醫生還是屠夫?
那家夥的神態,也明明就是見慣了各色的活人死人,任何一具軀體在他的那裏,隻不過都是一扇豬肉絆子。可以任意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