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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與其說是城門，看起來更像是在城牆上開出的一個口子。累累白骨堆出的一個口子。
    兩三人高，三角形。一根一根的白骨清晰可見，壘出門框。
    大門外擠滿了人。很多人都還帶著完整的血肉之軀，拚命地想要擠進城門裏。
    那些長時間沒能進城的，幹脆就把自己疊成一座座墓碑，放棄了進城的希望。
    我分開擁擠的眾人往裏走。
    “擠什麽？後麵排隊去！”
    一個被我推開的家夥轉過頭衝著我吼道。那家夥的後背，因為風沙的侵襲，鮮血淋漓。
    我晃動著腦袋，撞到他那張臉上。那家夥毫無提防，發出一聲慘叫倒下去。
    我用慣這一招了，確實好用。
    慘叫聲引得更多人回過頭來。
    大概是看出我是一個不能招惹的狠角色，擋在前麵的家夥紛紛避讓著，讓出一條路來。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
    人，但凡如此。
    我邁開大步，向著城門走去。
    兩三人高的大門，沒有門扇。洞開的城門裏，能看到兩個擅自闖入的家夥躺在地上。
    其中一個，渾身上下隻是下森森白骨。兩條大腿和兩支手臂，都被打斷了。那家夥沒有了可以行動的四肢，剩下一副軀幹，就那麽躺在那裏，呻吟著。
    另外一個倒是身體飽滿，下半身還穿著一條被風沙吹得破爛不堪的褲子。隻是，他的手腕腳腕都被長長的木楔釘死在地上，除了抬起腦袋發出長聲的哀嚎，根本無法掙脫出來。
    我大步走向城門，腳步剛剛跨進城門，兩個家夥就已經從城牆後麵的隱蔽處竄出來。
    個頭比我高，塊頭比我大，手裏還拎著棒子。胳膊粗的木頭棒子，前端還綁著鐵絲蒺藜，帶著尖刺。
    “嘿，你！”
    一個聲音喊起來，我循著聲音看過去。
    在城牆的後麵，避風的地方，用篷布搭出一個簡易的帳篷。中間攏著火堆。一個胖乎乎一身肥肉的家夥，躺在一張躺椅上，衝我招著手。
    帳篷附近，還有十幾個家夥，都是身形高大的大塊頭。手裏都拎著棍棒當做武器。
    看起來，躺在躺椅上的這個家夥，是個管事的。
    我轉身走過去。
    不等我走近，躺椅上的家夥就連忙又衝著我豎起手掌，禁止我靠近帳篷，靠近火堆。
    “你要幹嗎？”
    躺椅上的家夥問道。
    你當真看不出我要幹嗎？
    我挨個打量著帳篷附近那十幾個家夥，回了句：
    “進城。”
    躺椅上的家夥嗬嗬笑起來。
    “每個人都想進城。”
    那家夥說著，衝著城門擺了下頭。
    “你去問問他們，有誰不是為了進城，日夜堵在這裏。隻不過，進城也是有條件的。”
    躺椅上的家夥說著話，打量著我。
    我那身打扮，跟其他人的確太不一樣了。那些日夜堵在城門口，盼望著奇跡發生，能讓他們進到城裏的人。
    我那身外套，因為一路的風沙早已經麵目全非。關鍵是我的肩膀上掛著一條長鎖鏈。
    那根鎖鏈是大家夥的東西，能綁人能縛鬼，我覺得有用所以帶在身上。
    可是那根鎖鏈，並不是無望絕地的東西。在這裏，沒人能有這樣的東西。
    “你從哪來？”
    躺椅上的家夥問道，坐起了身體。
    我從哪來？
    你還真把我問住了。
    其實我也想知道，我來的那個地方叫什麽。
    那裏有無盡的黑暗，有一個高大混沌的大家夥，一口熔岩湖。還有那些像是被判了無期徒刑、要被一直監禁千萬年的惡棍。
    見識過我來的那個地方，再對比這個無望絕地，我突然發現這裏其實並不算是苦難之地。
    雖然有狂風呼號，卷起黃沙飛舞日夜不息。席卷的風沙，更是把城外那些家夥吹得頭破血流，吹得渾身上下隻剩下一股骸骨。可是，他們一直都是自由的。
    他們可以選擇把自己疊成一座墓碑，翻倒在沙海中默默承受風沙的洗禮或者趁著城牆露出空位，爬上去把自己變成城牆的一部分，變成千千萬萬個同類中的一份子。在那裏獲得安全，找到歸屬。
    相比我來的那個地方，他們難道不算是幸運的嗎？
    相比甬道兩邊的凹洞中，那些被塑成擺件，不能說、不能動、卻又能無比真實地感受到身邊說發生的一切的家夥。墜入無望之地的這些家夥，是幸運的。
    “喂，你怎麽不說話。啞巴了？”
    躺椅上的家夥衝著我喊道，又下意識地看了看帳篷外麵那些大漢。
    看到那些身形高大的大塊頭，那家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仰倒身體又躺回到躺椅上，衝著我說道：
    “你進城，想幹嗎？”
    “找人。”
    我答道，轉過頭看著城牆庇護的城池。
    城牆的後麵，看不見明顯的房屋，有的隻是一座座沙丘。
    那不是沙丘，那是一個個低矮的窩棚。窩棚的入口，開在背風的方向。點起一堆堆篝火，閃耀著暗紅色的火苗，匯聚起來映亮了天空。
    所以城門外的那些人做夢都想進來。
    因為城裏至少還有一個低矮的窩棚可以棲身，可以不必在忍受風沙肆虐的煎熬，被吹得隻剩下一具白骨。
    “喂！”
    躺椅上的家夥衝我大聲喊道：
    “我說話的時候，你要看著我！”
    我轉過頭，看著那個家夥，問道：
    “這座城，誰說了算？”
    那家夥看著說道：
    “反正不是你。”
    聽他那麽一說，帳篷外的一個大漢咯咯地笑起來。
    這笑聲來的很突兀，引得身邊的人都轉過頭看著他。
    躺椅上那個家夥也轉過頭看著，跟著就嗬嗬笑起來。
    緊跟著，所有人都哈哈地笑起來，像是真的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樣，其中一個家夥竟然還笑出了眼淚。
    等著他們一個個都笑完了，安靜下來，我問躺椅上那個家夥：
    “我找城裏麵管事的那個，要個人。告訴我該怎麽找到他。”
    “你找管事的，要個人。”
    那家夥看著我，再一次哼哼地笑起來。
    “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由得你說了”
    我實在受不了這家夥哼哼唧唧的樣子了，邁步走進帳篷。
    那家夥一下子從躺椅上跳起來，衝著我喊道：
    “你幹什麽？誰讓你進來的！”
    隨著他的聲音，帳篷外邊一個大漢已經向我撲上來。
    我早就不怕打架了。
    而且大家夥給我重新打造的這副新身骨，雖然樣子醜了點，卻更強壯更加敏捷。
    眼見那家夥向我撲上來，我後撤半步讓過他的身體，雙手一扣一帶之中，已經把他按倒在燃燒的篝火堆裏。
    那家夥隨即發出一聲慘叫，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出來。
    我踏上一隻腳，踩著他的身體把他牢牢地踩進火星四濺的篝火中，環顧四望。
    四周，原本還有十幾個家夥準備跟著那家夥一擁而上。看到我轉眼間就把那家夥按倒火堆中，一下子呆立原地不敢動了。
    躺椅上那個家夥跳起來，衝著那些手舉棍棒呆立原地的家夥吼道：
    “你們在等什麽？還不給我幹掉他！”
    十幾個人，卻沒人願意冒險第一個衝上來。隻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頭撲在篝火中的家夥慘叫掙紮。
    眼見手底下那些人全都變成了木頭人，躺椅上那個家夥竄出帳篷撒腿就跑。
    我抖落掛在肩上的鎖鏈甩出去。
    鎖鏈帶著嘩啦的響聲，在空中甩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纏住了那家夥的脖子。
    那家夥胖墩墩的身體隨即就被我拽倒在地上。
    我拉回鎖鏈，拖著那個家夥，拖回到帳篷裏。
    那家夥兩隻手緊緊攥著鎖鏈，一張臉憋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