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春節之後的六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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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淩!
時間已經過了正午,冬日裏的海邊兒,有些涼。夾著鹹味兒的海風吹來,除了有些冷之外,其他還是都比較愜意的。
遠看去,海邊兒有幾個匆忙的身影來回走動。現在還不到英國人來貨的時間,所以這些卸貨工人多是在歇息。偶有的幾個身影,也是過來吹海風的工人。
在這裏,盧政好像隱隱找到了前世才會有的現代化感覺,雖然隻有一絲絲,但是卻真實存在。古代的這種悠閑生活其實也挺好,不過倒也沒必要因此而厚古薄今,把現代生活中的一切都貶低的一文不值。各有各的好處吧。盧政一邊朝著工棚走去一邊想著。
工棚近海,是一大片連接起來的小木房。這些房子都是工人們自己建造的,為了平日裏上貨卸貨方便,英國人才不會管他們這些。他們的工資也少得可憐,隻有不起眼的幾粒碎銀子,而且還會隨著派來督工的英國人的增多而減少。也還好,這裏不會受到淩廷官員的壓迫,這些碎銀是實實在在握在自己手中的,所以還是有不少人選擇來這裏上貨卸貨。
卓秀如把盧政帶去工棚裏麵,一老一少倆人,老的叫文老,少的叫閆二,正在啃大閘蟹。這上麵肉少得很,根本就填不飽肚子。但沒辦法,窮人隻能吃這些,因為這玩意兒不要錢。
卓秀如把盧政的情況和兩人說了說,這兩人均是麵露喜色。
隨後他們就顯得有些局促,看了看桌子上一大堆的大閘蟹殘骸,一時間還找不到收拾起來的物件,原地轉了幾圈尋了一會兒之後,隻好搓在手裏拋到棚外去。
盧政來,是想問問英國人最近有什麽行動沒有的。他也沒磨嘰,直接開了口“文老,聽說你在這裏卸貨有些日子了。這英國人的下一批貨,什麽時候能到?”
文老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日子。”他拿起一個大閘蟹遞給盧政,又道“前些日子英國人才運來一批鴉片煙,足足有幾十條船那麽多,可能最近都不會再往過運了。”
“不過”文老輕輕歎了一口氣,“按照往常的習慣,每次英國的船隊運來鴉片,都會停留個十天半月的。這期間,我們會斷斷續續給英國人上貨,待到幾十條船裝滿了,英國人的貨船隊才會再次離開。有次我上貨的時候,不小心發現,運到船上的箱子裏麵,裝得全是宣紙尿壺碗盆一類不值錢的東西,不知道他們把這些東西帶去英國做什麽?”說著文老就起身走了出去,還回頭招呼了一下盧政。
盧政跟著走出去,一邊想著,怎麽是宣紙尿壺一類的東西呢?應該是字畫瓷器之類的東西吧。老百姓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但英國人知道啊。
文老遠遠的指著海邊,“看,那些就是英國人的貨船隊。”這次出來也挺趕巧,剛好有兩人工人正在上貨。文老又道“就是那些箱子,裏麵裝的都是尿壺。”
盧政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爭論這些是在沒意義,他說是尿壺就是尿壺吧。
“在這貨船隊後麵不遠處,就是英國人的大船。那些大船就厲害了,能打炮!我也不知道炮到底是什麽,但是別人都說很厲害,應該和老一輩人口中傳的那時候金人入關時打的炮是一樣的吧?”
盧政又點了點頭。
他說一樣就一樣吧。
淩國的海灘,就這麽停著洋人的船隊,沒人來管,也沒人管得了。
“每次運來鴉片煙的時候都會有瓷尿壺運走嗎?”盧政發了一會兒呆之後問道。文老點了點頭,“每次都會。”
盧政回過身,回到了木房中,後麵的三個人也跟了上去。
盧政咬了一口大閘蟹,和後世裏吃的大閘蟹根本就不是一個味兒。而且還沒洗幹淨,一口咬下去,滿嘴的沙子味兒,齁鹹。
如今想要解決鴉片煙的問題,根本不太現實,所以還是現著手眼下吧。既然英國人會從淩朝坑騙一些瓷器帶會國去,那就讓他們在這上麵先栽上一個跟頭。如果明知道這些東西無法保全了,那就是全部損毀也不能便宜了這幫孫子。
“船隊大概什麽時間離開?”
文老一怔,隨後道“前天才過來,估摸著還得小半個月才會離開。”
“那就小半個月。你們盯著,什麽時候船隊要離開了,什麽時候讓卓秀如去找我。我就在盧府,任何時候都在。”
“這次估計不一樣,英國人說快到新年了,或許會給工人們幾天休沐的時間,所以可能還會更晚一些才離開。”文老側頭想了想,又補充了幾句。
“那你們就盯好,我隨叫隨到。”
“法明這是要做什麽?”卓秀如細聲問了一句。
盧政沒接卓秀如的話兒,問道“有船嗎?”
“呃”文老顯然是跟不上盧政跳躍的思維,閆二接話道,順手還塞進了嘴裏一個大閘蟹腿。“有船有船,附近的這些漁戶們,每到了英國人上下貨的時間裏,漁船就停在岸邊上不出海的。待到沒貨清閑了,漁船才會再出海。”
“那就找來幾條漁船備著,到時候有用。”
文老一聽這話,瞬間就緊張了起來,慌道“不行不行,英國人的大船上有炮,用漁船殺不了英國人的。還會被大炮轟死到海裏去,我親耳聽說過。”
盧政不想解釋,他又沒說漁船是用來和英國人的堅船利炮作鬥爭的。
“備著就行了,你想不想給你五個兒子報仇?”
“想想想小二,去找幾條漁船去!”文老不再多問,吩咐閆二借船去了。
“不急,貨船隊離開之前備好就行。”
閆二聽了,又把剛剛從嘴裏取出來的大閘蟹塞進了嘴裏,繼續坐下嚼了起來。
“法明這是要做什麽?”卓秀如又問了一遍。
盧政擺擺手,“走了,不送。”
卓秀如見盧政不說,也就不再追問了。盧政沒讓送,但是三個人還是跟著他出去了,跟了好遠才回身離開。
天色漸晚,越來越冷。
盧政沿著望不到盡頭的海岸線漫無目的的遊蕩,好久才開始返回家中。
他腦袋被寒風凍得直疼,不禁又想起來在金陵時那人送來的一頂綠帽子了。也不知道那個綠帽子是不是真的有他說的那般禦寒奇效,反正現在也沒人,戴上也無妨。可惜了,沒收。
回到家裏,已經很晚很晚了。
走回去的,走的盧政兩條腿軟的直打哆嗦。
盧政先到邵永梅的院子裏轉了轉,主要是去看兩個孩子的。如今孩子還小,所以邵永梅院子裏的燭燈是徹夜不滅的。
兩個小家夥還沒睡,不過也沒鬧。
盧家仇趴著,袁世凱臥在他身上。
丫鬟走過來,笑道“小少爺又調皮了,袁小少爺總是欺負小少爺,動不動就臥在小少爺頭上了。”說著,她就把兩個小家夥抱開。
盧政看著他們,他們也這麽看著盧政。他經常來看兩個小家夥,如今又長大了,雖然還是幾個月大,但是一旦等到過了年,也算是一歲了。
盧政看後,回房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臘月二十九了,就要過年了。
大早上的,街上就很熱鬧了。
新年廟會早早的就開始準備了,惠州知府也派人來收新年廟會的費用,每家都逃不過,都要為廟會出錢的。
舞獅子的長隊從街這頭舞到街那頭,一遍又一遍,不亦樂乎。
百姓們也混在隊伍裏湊熱鬧,挺安寧,挺和諧。爆竹聲更是成天成宿的不停響,一城百姓,皆在期盼新春來臨。
一兩天的時間裏,盧政也會帶著遲雙雅、小翠和張順平到廟會熱鬧的地方去逛一逛,很快就大年三十兒了。
當晚,一家人正湊在一塊兒吃年夜飯,林總督和沈葆楨來了。
“賢子,京中吩咐過來一些事情。”
盧政放下筷子,跟著林總督去了正堂。好好的一頓年夜飯,盧政這個大少爺走了,後來吃的多少有些提不起勁兒。
來到堂上,三人正坐。
盧政問道“總督大人,京中吩咐的事情?”
總督點了點頭,“如今淩日兩國因為朝鮮的問題鬧得挺緊張的,而且廣東這邊的官員也聯名上奏,英國人的大船就一直停在惠州海岸上。這就等於是被別人掐住了喉嚨,不能一直如此下去的。所以,籌備水師,已然成了朝廷的當務之急。”
“朝中分了兩派,主戰主和。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因為主戰派竟然站在了黨爭上風。朝中官員左宗棠幾次上奏,道光帝應該也是病糊塗了,同意了籌備水師一事。而且還會撥下來一大筆銀子到廣東來,籌辦福州船政學堂。這事情,就交給沈葆楨來做了。”
說著,沈葆楨起身朝著盧政遙遙作了一揖。
撥下來一大筆銀子?但是銀從何來呢?如今淩廷的國庫早就被乾嘉兩朝的“兩位爺”敗光了。等到道光坐上來的時候,龍椅上像是放上了個鉚釘,怎麽坐怎麽不舒服。
總督吸了一口氣,又道“銀子都已經撥下來了,就等著沈葆楨的回複了。”
盧政有些納悶,問道“這事情,總督大人去辦就好了,為何還要來隻會小子一聲?”
總督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道“學堂倒是能辦,但是找不到來教學生們的老師啊。我等從未出過國門,更不知道西邊兒的人是怎麽來教學生的。皇上把這事情吩咐下來了,說要采用西式教學,我總覺得賢子與常人不同,所以,學堂老師一職,還是希望能由賢子來做。”
盧政點了點頭,倒也是這麽回事兒。
不過這事情不難,西式教學,對盧政來說根本就不叫事兒啊。
“有銀子就行。”
“有有有朝廷放下來一大筆銀子,隨便用,不夠了可以再請示。”
盧政倒吸一口氣,心裏有點兒小樂。這朝廷,對於水師竟然如此看重。這怕是要失望咯。總感覺,後世裏的國足和如今的水師有些相似呢?哪裏像呢?
事情就這麽定了,盧政這個年也過不好了。
此後的數天裏,就這麽跟著總督和沈葆楨到處亂跑了。
還好,效率挺高,學堂辦得也挺快。辦好之後就把信快馬送到朝廷那邊兒了。
整個學堂上下盧政說了算,完全采用西式教學。盧政也不太懂,但是後世裏國外的大學他還是見過的。當然,並不完全是按照後世國外的大學教育方式來的,因為盧政也沒出國念過大學,他又不知道國外大學中是怎麽教育學生的。
學堂不能通過正常的科舉老路來選拔人才,而是找那些完全沒讀過書的人來進行洗腦式教育。學堂裏麵不僅學費,生活費全包,而且還要補貼學生們的家用。把學生們的家人都照顧好了,他們才能把心思全部用在水師上。
反正有錢,那就用唄。
過了年大概半月的時間,學堂上下的製度等就全部定下來了。
即使如此的福利,還是沒收上來幾個學生。最終招考進入學堂學習的,全是廣東福建一帶的普通百姓之子和家道中落之子。
也不是太慘,還是收了幾十個學生的。
這些孩子的年齡全在十到十五歲之間,孩子不大,比較聽話。
此後的幾個月時間裏,春去秋來,盧政的心思全部都花在船政學堂上了。至於海邊兒英國人那事兒,他給忘記了。卓秀如來找他,也沒找到。
後來卓秀如還是找到盧政了,盧政想想,這事情可以拖一拖,畢竟英國人也不會離開的。幾句話,卓秀如就走了。
盧政每日裏給孩子們上課,教些後來發生的事情,孩子們聽的也津津樂道。他們眼中的這位老師,儼然成了一個完美的“聖人”。
盧政還為孩子們找來了英語老師,讓他們伴著晨鍾暮鼓,佛號樂音,學習英文單詞和海軍知識。
幾個月下來,盧政有些教不了這幫學生了。
這天,盧政找到了總督和沈葆楨,說明了來意。
椅子上,沈葆楨目露難色,“盧大人留洋一事,不知道朝廷會不會同意啊。”
盧政搖頭,“不奏報,直接管朝廷要銀子,我把這些孩子們送出去。他們需要出去,到國外學習更先進的知識,回報這片土地。”
良久,總督起身說道“就按賢子的意思去辦!出了事,我兜著!”
沈葆楨歎了一口氣,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不過半月時間,朝廷的銀子說到就到了。
這天盧政給孩子們上了最後一節課,把這件事情說給了他們。下課之後,盧政就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待到這事情妥當了,就該好好陪英國人玩兒玩兒了。
“老師!”
一個孩子的聲音傳進盧政的耳中。
盧政回身,那孩子塞給盧政一張紙,隨後就跑開了
盧政搖頭寵溺地笑了笑,然後展開那張紙。上麵工工整整的寫了一些字
此去西洋,背負恩師之囑托,背負百姓之安危,背負國家之興亡!定當取盡洋人之所學,回報父母恩師。赴七萬裏長途,別祖地父母恩師之邦,亦,奮然無悔!!!
留名方伯謙、嚴宗光、劉步蟾、林泰曾、林永生、鄧世昌、林國祥
“好孩子們,沒白教”盧政會心地笑了又笑,顧自地嘀咕了這麽一句話。隨後他大踏步離開,準備去找總督和沈葆楨了。
剛走幾步,又一聲呼喚。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