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營中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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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梁漢王!
    “如此看來,你們的那位青離巨子還真是一位風華絕代、才智超群的女中豪傑啊。”程越讚賞道。
    “卑下代巨子謝過隊主讚譽。”周義拱手施了一禮,恭聲道。
    “你我之間,不需如此拘謹。”程越笑著朝他擺了擺手,道“既然潁川城中有你墨家子弟,那此事就好辦多了。時辰不早了,你且速速聯係你的同門,隻待他們一接手,我等便可放心趕回大營了。”
    “這個。。”周義遲疑了一陣,朝程越深深一躬,低聲道“卑下有話要稟明隊主,並請隊主治罪。”
    “治罪?這話從何說起?”程越詫異地問道。
    “卑下既以身事隊主,且誓言生死不負,凡事便不應對隊主隱瞞,但潁川城有墨家士子之事,卑下卻有所猶疑,未能及時剖心以告,理當治罪,此為其一。”
    “原來是這個啊,”程越感歎道“你的遲疑並無過錯,且不論你最終並未對我隱瞞,縱然你未能告知我墨家之事,我也完全能理解你的所作所為。墨家隱於世間如此之久,雖有著龐大而嚴密的組織體係,外人所知者卻幾無一二,想必是有其不願宣之於世的道理。何況我並非墨門中人,又是一介粗莽武夫,你原本就不需對我如此坦誠相告。”
    “卑下惶恐。”周義深深地躬下腰,誠懇地道“隊主何必如此謙抑,隊主年輕有為,誌向遠大,他日若得風雲之力,必將奮翼萬裏、縱橫天下,又豈是粗莽武夫所能望項背的。卑下相信,若巨子得知隊主之名,也必會引為英雄,讚歎不已的。”
    程越聽罷,哈哈大笑道“你家巨子對我如何評說且先不論,你所說的這個罪一本不應為罪,你不妨說說其他的。”
    周義歉然一笑,道“墨家傳信之法為我派獨創,實為不傳之秘,請恕卑下不便在此施展。況且,”周義說著,扭頭仔細打量了四下一番,接著道“我墨家士子從未見過隊主,此刻傳信,恐怕門中弟子也不便上前引接,故此卑下不得不請隊主回避,此罪二也。”
    程越一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此妨礙你們傳信了,我就先回營中去吧。”說著,他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來,笑著問道“對了,此前我讓你帶著令牌先行到甲隊了解情況,不知現在隊上情況如何。”
    “哎呀!”周義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懊惱地道“被這裏的事情一攪擾,卑下差點將這等重要事情給忘了。”說著,從懷中掏出那枚令牌,單膝跪倒在程越麵前,雙手將令牌舉過頭頂,垂首道“卑下無能,未能完成隊主交下的任務,請隊主重加責罰。”
    “未能完成?你是沒找到甲隊,還是去了甲隊但那些軍士不接受隊主號令?你又怎麽在城門處與那些郡兵們起了衝突?你且將事情原委給我細細道來。”程越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
    周義一張瘦臉頓時漲得通紅,他顫顫巍巍地將另一條腿也屈膝跪在地上,伏低身子說道“卑下從隊主處領命後,隨即持令牌前往大營探尋甲隊狀況,後在隊中遇到了一個名叫陳健的軍士,他自稱是甲隊中的一名什長。卑下向其出示了隊主令牌,要求他召集隊中其他士卒以傳達隊主令諭,他卻以隊主未至,令牌真偽難辨為由,將卑下拒之於帳外。卑下無奈,隻好回馬向隊主複命,又因不敢打攪隊主與郎中的言談,隻得在城門處守候,因此碰到了趙放等人驅逐百姓並殺害老婦人之事,卑下一時氣憤與其理論,結果就被他們按倒在地,若非隊主及時趕到,卑下隻怕將會遭受更多羞辱。”
    “你起來吧,這事怪不到你頭上,我早就料到會有此一難。”程越俯身扶起周義,接過他手中的令牌,捏在手裏看了看,冷哼了一聲道“隻是他們的手段未免顯得拙劣了些,什麽叫令牌難辨真偽?如若令牌為真,自當見令如見主將親臨;如若令牌為偽造,大可以軍法處置持令之人。他卻以不知真偽推托不納,徒然做此小兒之態,真是可笑。”
    “隊主打算如何處置?”周義偷眼瞧了瞧程越,見他一副不喜不怒的神色,一時摸不準這年輕的隊主心中打的什麽主意,忐忑地問道。
    “是瘡疤總要擠一擠才好,”程越隨手將令牌收入懷中,淡淡地說道“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會趕回營中親自料理。你留在此地聯係你的墨家同門,待他們接手後,你便即刻整裝歸隊。韓軌已在三十裏之外,早則今晚,遲則明天,潁川城必有戰事,你務必注意切不可誤了戰機,違了軍紀。”
    “謹受命!”周義肅然而立,拱手大聲應諾。
    程越點了點頭,翻身上了馬背,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隻見濃密的雲層在頭頂上堆成了一座座連綿的山峰,陽光被鉛雲吞噬,風卻漸漸肆虐起來,扯得城樓上的旗幟呼啦直響。看來一場雷雨就要來了,程越暗暗想著,一甩馬鞭向營中飛馳而去。
    侯景治軍以整肅著稱,大戰將近時軍紀尤其嚴厲,程越入得城來,隻見城內各軍甲杖鮮明,動靜有度,一隊一隊的軍士押送著民夫,將滾石檑木金汁弓弩等一應守城戰具絡繹不絕地運上城牆,整個潁川城都籠罩在一股緊張的氣氛之中。
    原本隊主上任,理應先去拜會軍主和幢主,然而此刻兵臨城下,大戰在即,時間緊迫,甲隊卻還處於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艱難境地,事急從權,程越衡量再三,決定還是先回隊中去整軍備戰,待轄下人心底定之後,再去一一拜謁也不遲。
    由於城中老弱婦孺都已被驅逐出城,稍有壯力者也盡數被迫在城牆上充當守備,城中的房屋便被大軍全部征用充作了軍營。中軍地位雖沒有佐吏及親隨那般超然,但其所在營地的位置也相當不賴,遠離城牆的一溜民房,便是中軍左營的駐紮之所。程越一路辨認旗色,徑直朝他所領的第九幢甲隊的方位走了過去。
    來到一間小雜貨鋪前,程越勒馬站定,抬眼望了望,隻見鋪前的門簷上一麵小旗迎風招展,上麵依稀寫著“中軍左營九甲”的字樣,鋪子門前既無警戒,也無宿衛,立了片刻,隻聽得鋪子裏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的喧鬧哄笑之聲。
    程越跳下馬來,將坐騎栓到門前的木樁上,沉著臉往鋪內走去,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裏麵一個細弱的聲音道“楊黑子,你說什長他們出去了這麽長時間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啊?”
    “意外?他們是去找範隊主,啊,不,是去找範都督了,能出什麽意外?你個老小子,是不是還在擔心之前的那個拿著令牌的瘦猴子來找麻煩?”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瞧你那副膿包樣,我告訴你,莫說就一個麻杆樣的瘦猴子,就算是那個便宜隊主來了,也管不到我們頭上來。”
    “可我覺得,我們既然有了新隊主,還是要守點軍中的規矩為好,”先前那人又遲疑地說道“我也知道範都督跟他有些糾葛,但畢竟我們都隻是一個低賤的軍卒,他們神仙要打架,我們得想辦法別跟著遭殃才是啊。”
    “我說蘇老五,你這膽小怕事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一改啊。”那粗豪的聲音又鄙夷地道“神仙打架?他也配?他的底細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個小小的軍士,靠撞大運嚇了嚇元柱,就當自己有多大能耐了?你別看河南王在土台上當著三軍的麵任命了他為隊主,下了土台,河南王記不記得起這回事還另說呢。範都督,那可是儀同三司範將軍的胞弟,這兩相對比,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該向著誰啊。”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我看那新隊主也不是個善茬。你們還記得嗎,當時在戰場上,他一人一弓,殺傷了我們那麽多的人。我覺得蘇老五說得對,我們還是不要去趟這趟渾水的好。”鋪中另一個聲音說道。
    “放屁!”那粗豪的聲音惱羞成怒地大叫道“一個二十冒頭的小豎子而已,能有多大本事?要不是當日你楊爺爺我身上有傷,我一槍就能把他戳出個窟窿眼來。”
    “是嗎?”程越聽到這裏,胸中的怒氣勃然而發,他大步跨進了鋪子,冷冷地說道。
    “誰!”程越話音剛落,便聽到那粗豪的聲音一聲大吼,隨即一陣勁風朝自己撲麵而來。
    “放肆!”程越斷喝一聲,將腰間環首刀連鞘往前一磕,隻聽“當”的一聲,一柄長槍被環刀撞飛,斜斜地掉落在地上,程越身形不停,帶鞘環刀往前一拍,一個壯碩的身子應聲而倒,橫跌在屋中的長幾上,滾了幾圈撲倒在地,頓時昏死過去,一動不動。
    程越慢慢地收回手中的環刀,冷冷地掃了屋中幾人一眼,伸手掏出令牌,朗聲道“中軍左營第九幢甲隊隊主程越在此,你等還不上前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