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懲凶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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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梁漢王!
    屋中幾人見楊黑子突遭攻擊,頓時大驚,紛紛鼓噪著抽出隨身兵器便要上前圍攻這不速之客,待聽到對方自稱甲隊隊主,不由得都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趁著這個當口,程越才得以看清了屋中的情形,隻見屋子正中俯身躺著一個彪形大漢,顯然是剛剛被自己環刀撞飛的楊黑子,其餘五六個身著兩當鎧的軍士分據屋中各個角落,看陣勢頗得攻擊之要,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迅速做出反應並占據有利地勢,這幾人的臨戰經驗還是頗為豐富的。
    程越看了看幾人猶疑的臉色,冷笑道“怎麽?幾位這是想要持兵攻擊上官,聚眾謀反嗎?”
    幾人聽程越這般說法,嚇得臉色蒼白,互相看了一眼,忙不迭將手中兵器扔在地上,單膝跪倒在地,道“卑下不知隊主親臨,多有冒犯,還請隊主治罪。”
    程越卻不答話,端著胳膊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他們,半晌,問道“你們當中可有什長、伍長,起來回話。”
    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從人群中直起身子,拱手道“卑下蘇老五,現充伍長一職,見過隊主。”
    這人便是蘇老五?程越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從剛才門外所聽的來看,這蘇老五雖態度曖昧,立場騎牆,但卻不似那楊黑子那般妄圖倚靠範桃枝與自己作對。想到這,他緩了緩語氣,問道“雖說我甲隊人不足員,但十餘軍卒還是有的,為何此處就你們幾個?其餘人呢?你們的什長現在何處?”
    蘇老五遲疑了一陣,微微扭頭看了看跪在周圍的同伴,心中暗歎了口氣,硬著頭皮回道“稟隊主,陳健陳什長帶著其餘十二人現正在庫真都督範桃枝範都督處侯令,陳什長命我等六人在此迎候隊主。”
    “這真是奇譚怪論,”程越冷冷地說道“我程某人從軍時日雖不長,但對河南王軍中章紀也還略知一二,庫真都督乃河南王帳前親衛,與我中軍曆來互不統屬,陳健既身為我中軍左營甲隊什長,整軍之令已下,豈有不在軍中約束士卒,反到庫真都督處候命的道理?”說完,朝蘇老五喝道“蘇伍長聽令,你即刻前往陳什長處傳我隊主號令,命陳什長速速將隊中軍士帶回,不得有誤。你告訴他,我在此以一個時辰為限,若一個時辰後有一人未歸,便以行軍失期之罪嚴加處罰,以正軍紀!”
    蘇老五偷偷抬起頭來,看了看程越那張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臉,咽了口唾沫,正想開口推脫,卻見他兩道刀鋒一般淩厲的眼神朝自己掃了過來,他連忙把頭低下,隻覺得後背沁出了幾顆冰冷的汗珠,他啞著聲音應諾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起了身,腳不點地地往外奔了出去。
    程越看著蘇老五匆匆奔出鋪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中也暗暗舒了口氣,他轉過臉去,溫聲對幾個還跪在地上的軍士道“你們幾個都起來吧,軍紀不肅,也怪不到你們頭上,大家都在一個帳中為河南王效力,拋去官職不論,都是同袍,不必如此拘謹。”
    當中一人起身朝程越拜了一拜,恭聲道“卑下沈知機自知罪責深重,伏請隊主責罰。”另外幾個見他如此,也忙將身子往下伏了伏,齊聲叫道“卑下伏請隊主責罰。”
    程越唔地應了一聲,說道“本隊主說怪不到你們頭上,自然就怪不到你們頭上,責罰不責罰的,就不要再提了,都起來吧。”說著,他踱到沈知機麵前,弓身將他扶了起來,笑道“本隊主初來乍到,好多事情還得請各位同袍多多幫襯才是。”
    沈知機見程越親自來扶自己,忙掙紮著站起身來,一張臉漲得通紅,語無倫次地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卑下賤軀,豈敢勞隊主大駕。”
    程越無奈地搖了搖頭,指著身邊兩人道“好了,既然我等已在此處駐紮,門前警戒宿衛便不可缺失,你們兩人且先到門前巡視,以備非常。”又指了指另外幾人道“日昳早過,晡時已至,你們幾個且去埋鍋造飯,備齊我全隊飯食。”說完,拍了拍沈知機的肩頭,笑道“沈軍士,你我去看看楊黑子的傷勢如何,順便陪我說說話。”幾人忙應了下來,各按吩咐照辦不提。
    沈知機跟著程越來到楊黑子身邊,俯身將他翻過來細細一瞧,隻見他呼吸微弱,麵如金紙,心中不禁大驚,想不到這程隊主年紀雖輕,手底下的功夫卻如此了得,他就用那帶鞘的環刀一撞一拍,將讓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傷成了這副模樣,看樣子軍中傳言說他曾一槍擊傷了元柱的事,也不一定是無稽之談。想到這,沈知機越發恭謹地朝程越躬了躬身,道“稟隊主,楊黑子隻不過是受了重擊,一時氣逆攻心,暈過去罷了,除此並無大礙。”
    “如此就好,”程越淡淡地說道“這楊黑子對本隊主如此不敬,本隊主也不得不對其小懲大誡一番。”
    沈知機忙接口道“這楊黑子咎由自取,隊主對他也是極為仁慈了。”
    “仁慈?本隊主可不是什麽仁慈之人。”程越似笑非笑地看著沈知機,道“在我程某人眼裏,唯有軍法和情義而已。若遇不可赦之人,當持軍法,摧之如秋風掃蕩枯葉;若遇同甘苦之人,當持情義,待之如春暉照拂芳華。沈軍士以為如何?”
    “隊主雄烈,卑下不敢妄自揣度。”沈知機哆嗦著嘴唇澀聲道,粗糙的額頭上悄然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記得有首小曲唱得好啊,”程越瞥了他一眼,慢慢誦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敢問隊主,這是哪裏的曲子?聽來竟如此別致?”沈知機驚奇地問道。
    程越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來,沈軍士對這音律曲調之學也頗有造詣啊。”
    “造詣實在不敢當,”沈知機訕訕道“卑下隻是閑暇時頗好收集些南朝聲律而已。程隊主方才吟誦的這首曲子,與南梁‘永明體’倒有八分相似,但卻較之更為嚴整有度,不知隊主是從何處學來?”
    “看來沈軍士果然是此中大才。”程越笑道“此曲是我在家鄉時,一名老家人所授,程某愚鈍,體會不了其中的聲韻格律,隻是覺得讀來讓人心胸暢快而已。”
    沈知機麵帶狐疑地看了看程越,他能感覺得到程越說的並非實情,但卻不敢刨根究底地問,隻得悶悶地收起心中的疑惑,閉口不言。
    正在兩人沉默之際,一聲重重的呻吟聲從地上響起,楊黑子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他睜開一雙怪眼四下看了看,見屋中隻有兩個人站在一旁,其中一個他認得,正是自己同隊中的軍士沈知機,另一個年輕的軍士似乎在哪見過,但卻認不得叫什麽名字,他揉了揉腦袋,粗聲粗氣地問道“沈呆子,怎麽就你在這裏?其他的人呢?還有,方才偷襲我的那人抓到了沒有?”
    “楊黑子不得無禮!”沈知機見他一醒過來便在那口無遮攔地胡言亂語,急忙喝止道。
    “謔,沒看出來你沈呆子竟也長能耐了,敢對你楊爺爺大呼小叫的,還不快快告訴你楊爺爺,那偷襲我的混蛋哪去了?”楊黑子怪叫一聲,截下沈知機的話頭,罵道“算了,瞧你那一棍子也打不出個屁來的窩囊相,問了隻怕也是白問。”說著,他一指程越,叫道“那邊那小子,你來告訴楊爺爺,這是怎麽回事?”
    沈知機聽了楊黑子的話,不禁氣得火冒三丈,暗道,好你個楊黑子,我好心好意想提醒你不要衝撞了隊主,你倒好,仗著自己有點蠻力,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羞辱了我一通,既然如此,我幹脆就來個隔岸觀火,看你如何收場。想到這,他朝程越拱了拱手,一言不發地往旁邊一站,不再理會楊黑子。
    程越見楊黑子指著自己問話,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淡然道“你說的那個將你擊暈的人,就是在下。怎麽,看你的樣子,似乎很不服氣啊。”
    楊黑子猙獰一笑,叫道“原來是你這小豎子!方才你趁楊爺爺不備,偷襲得手,你楊爺爺心中不服!有種再來跟楊爺爺過幾招。”
    沈知機聽楊黑子一口一個楊爺爺,語言粗俗鄙陋之極,忍不住喝止道“楊黑子不可無禮!這位是河南王今日在演武台上親封的甲隊隊主。程隊主未治你衝撞之罪,已是寬宏大度,你豈能恃力而狂,屢次冒犯,還不速速給程隊主請罪。”
    “楊爺爺隻知道範隊主,不認識什麽程隊主。”楊黑子陰陰一笑,在地上一撐跳起身來,雙手箕張,朝程越撲了過去,喝道“小豎子,快來領受楊爺爺的手段!”
    “跳梁小醜,不自量力!”程越冷哼一聲,雙手如電般出,扣住迎麵襲來的手腕一帶,楊黑子碩大的身軀頓時往前衝出,程越腳下就勢一掃,隻聽一聲慘呼,楊黑子雙膝重重地磕在地上。
    “本隊主見你有些許蠻力,本還存著些惜才之心,但你竟敏頑不靈、凶性不改,公然以下犯上,豈可饒你!你且先在跪著吧,等軍士聚齊,本隊主自會按軍法嚴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