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吾往矣

字數:4107   加入書籤

A+A-




    新梁漢王!
    “郎中辛苦,一旁歇息吧。”侯景朝周康點了點頭,笑道。周康欠了欠身,依言退到一邊。
    “敢問周郎中,方才河南王命衛士去查看程越、劉無敵兩人是否還在帳外,卻聽郎中說不用了,不知郎中此言何意?”柳昕問道。
    “稟侯王、柳參軍”,周康朝柳昕拱了拱手,對侯景說道“下官方才進帳前,已讓近衛暫緩執行軍法,此刻程、劉兩人正在帳外候命。”
    “好你個周康,河南王親命處置的人,你居然敢擅自阻止,你一個小小的行台郎中,如此膽大妄為,簡直罪不可恕。”對麵的範桃棒見周康如此一說,頓時大聲嗬斥道。
    “周康,這是怎麽回事?”侯景看了看周康,沉聲問道。
    “侯王,方才回帳複命時,下官見程越、劉無敵正在帳外被行軍法,下官深知此兩人勇力過人,頗覺如此輕死,實為可惜,因此冒昧阻止衛士,進帳來向侯王進言。”
    “哦?不知周郎中有何高見。”侯景不冷不熱地問道。
    “下官巡查醫帳時,聽營中將校稱,城外有秀容騎擾城,下官素知秀容騎驍勇善戰,對此也是頗為憂心。下官以為,秀容騎雖強悍,然人數必不會太多,若我軍大出,恐怕徒勞無功,若與之小戰,又擔心力有不逮,因此,下官以為,遣一二敢死之士前往探視,方為良策。程、劉二人既犯軍法,本為必死之人,不如驅之以薄敵,或生或死,不失為一選擇。”說到這,周康一撩長袍跪倒在地,超侯景拱手道“侯王明鑒,下官並無違逆侯王軍令之意,若侯王覺得下官之議無可采之處,程、劉二人猶在帳外,下官願與之一並受刑。”
    侯景麵色陰晴不定地看著周康,半晌,展顏一笑,道“周郎中一片忠義之心,本王豈會不知。郎中之論甚好,與方才中兵柳參軍之議不謀而合,既然兩位皆以為程、劉二人可為死士,本王自不會一意孤行。”說完,朝近衛喝道“速去帳外將程、劉兩人帶來。”
    周康伏身道“侯王英明!”
    不多時,近衛將五花大綁的程越、劉無敵二人帶了進來。一進大帳,劉無敵一語不發,瞪著雙牛眼,望著帳中諸人,呼哧呼哧地直喘著粗氣,程越忙撞了撞他,單膝跪倒在地,朝侯景恭聲道“卑下程越、劉無敵,見過侯王。”說著,偷眼看了看跪倒在一旁的周康,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這周康真可謂是自己的命中貴人,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周康對他的幫助可謂是不遺餘力,若沒有他,自己和劉無敵恐怕早就死在範桃枝的手裏,洧水河邊,他推心置腹地為自己解說侯景軍中的人情世故,還把唯一的一名最親近的族人托付自己代為照顧,就在方才,也是他的及時出現,才免除了兩人被軍法處置的噩運,使得事情有了這麽一絲轉機。凡此種種,自己欠周康的實在太多了。
    正感慨之際,突聽得侯景冷冷地問道“你兩人可知罪?”
    劉無敵脖子一梗,正要說話,卻見程越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隻得將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心不甘情不願地單膝跪倒在地,低著頭一聲不吭。程越見他如此,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略略定了定神,拱手回道“卑下,知罪。”
    “對本王的處置,你兩人可心服?”侯景淡淡地繼續問道。
    “侯王執法嚴明,卑下不敢不服,”程越朗聲道“隻是卑下和劉無敵兩人自小熟習武藝,自投入河南王麾下以來,無日不思奮勇殺敵,舍身以報侯王之大恩。如今大敵兵臨城下,三軍將士無不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卑下泣求侯王能恩準卑下兩人待罪殺敵,卑下等不望將功折罪,惟願能盡效微勞,雖九死而無悔!卑下之哀,還請侯王憐憫。”
    侯景麵無表情地看著程越跪在地上慷慨激昂地卑辭陳情,過了好一陣,緩緩道“本王也不是不講情理之人,程隊主既有此心,本王便破例應允你這一回。”說著,侯景指了指帳外,高聲道“如今,城下有一小股騎兵正在擾我城池,本王特許你和劉無敵兩人出城查探。不過,此次查探人數不能過多,你隊中軍士一個也不能帶,就你兩人,你等可敢前往?”
    “有何不敢?!無需程二,我劉無敵一人足矣!”劉無敵一聽說可以出戰,興奮得霍地站起身來,高聲叫道。
    “放肆!中軍大帳,豈容你在此大呼小叫!”範桃棒厲聲喝道。
    劉無敵猛地轉過身,狠狠地瞪了範桃棒一眼,正要發怒,卻聽見程越在身邊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過身來,跪倒在地。
    “稟侯王,卑下與劉無敵願出戰迎敵。”程越朗聲應道。
    “好!軍中無戲言!來人,將他們兩人鬆綁。”侯景喝令道“賜他們兩人鎧馬軍器。”說罷,朝程越道“你兩人既自願出戰,本王便赦了你犯紀之罪,永不再議。此戰若有功,另有賞賜。”
    “卑下多謝侯王大恩。”程越伏身下拜,恭聲道“不知卑下此次出戰,可有其他諭令?”
    “不錯,你倒真不是個粗莽武夫。”侯景朝他點了點頭,笑道“此次出戰,務必盡力搏殺,無令不得擅自入城,違者立斬不赦!”說到這,他略頓了頓,慢慢說道“如你等能生擒敵軍,本王可為你二人記一大功。”
    正說話間,隻見兩名近衛一人提著一副兩當鎧,一把環首刀走上前來,劉無敵跳起身來,接過鎧甲扔在腳下,拎起環刀試了試,叫道“既然是與敵騎對陣,這環刀卻是太輕巧了些,可有重一點的兵刃?”
    “放肆!”那近衛喝道“環首刀原本就是騎戰劈砍之用。侯王賜你兵刃,豈容你挑三揀四。”
    劉無敵瞥了他一眼,輕蔑地道“用環刀騎戰,與那些小娘子們用細針繡花一般,我劉某人臨戰從來用的都是鐵槍。”
    “哼!鐵槍?我告訴你,今晚出戰,外麵連槊都有,隻怕你無命消受。”範桃棒在一旁冷哼道。
    來敵有槊?程越聽得這話,心中一驚。這馬上作戰,環首刀已是常製,但對於一些身強力大的壯漢,也有棄環刀而用其他更加重長的兵刃的,如槍、戟、鈀、镋、叉、鏟等等不一而足,能用槊作為騎戰武器的,少之又少。原因無他,隻緣於這槊的製作極為繁複,造價高昂,非世家大族不能用,範桃棒既然說敵騎有槊,想必不會有假,若是如此,那便隻有兩種可能,其一,敵騎的領軍將領是出自北方大族的知名戰將;其二,敵騎是高氏少有的精銳之師,據程越所知,高氏禁衛騎兵大多用槊,其中尤以號稱冠絕天下的秀容騎所用最為精良。
    無論是哪種情況,對自己和劉無敵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如果說敵將是大族名將,自己小心謹慎還有一絲可能全身而退的機會的話,若是遇到高氏禁衛,單憑兩人之力衝陣,必然是有去無回無疑。
    想到方才侯景所說的無令不得入城,程越心中了然,自己和劉無敵是恐怕是要為侯景拚死盡忠了,原本以為能因此獲得一線生機,卻想不到兩者之間,不過是龍潭與虎穴的差別而已。
    程越看了看一臉興奮地咧著嘴直樂的劉無敵,心中長歎了一聲,看來,今日這一劫,終究是躲不過去了。
    “你既用不慣環首刀,那也由你。”一直站在一旁看著劉無敵的中軍都督侯子鑒突然說道“本將平日也嫌環刀略過輕便,所使兵器中也有一杆大鐵戟,你要出戰,本將就送於你,望你用它好生上陣殺敵。”說完,朝侯景一拱手,道“末將願將所用鐵戟送與劉無敵對陣。”
    侯景微微點了點頭,朝衛士道“你到帳外,將候都督所用的鐵戟拿來給劉無敵試試。”說著,轉頭問程越道“程隊主莫非也不用環刀?”
    程越忙拱手道“卑下身弱力微,用環刀便可。”說話間,他不由得想起了汝陰程氏祖宅,自記事起,他便知祖宅有一杆金絲馬槊,幼時自己還經常偷偷去把玩,卻常被嚴厲的父親責罵。哪怕是後來他能將槊舞得得心應手,父親也始終沒將那杆金絲槊給他用過一次。自那夜自己逃出家門之後,便再也沒有聽說過那杆金絲槊的消息。
    今日說起馬槊,看到侯都督贈戟,他突然想起來,以前曾聽一個老家人說,那杆槊是白袍將軍陳慶之贈與父親的,隻是直到現在,程越都一直沒想明白往昔威名赫赫的白袍將軍陳慶之,與汝陰程家究竟有何種淵源,竟能讓一名武將將自己最為心愛的武器甘心相贈。
    想到這,他朝侯子鑒深深躬身行了一禮,道“程越代劉無敵,多謝都督贈戟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