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今天的蜀軍，傅肜隻是擺設，其實是諸葛亮的弟子指揮的，叫什麽薑陽，真是用兵如神啊。”
    “聽說了，差點把他師伯諸葛瑾將軍給燒死，真狠呐。”
    “不是，人家原本要放他們走的，可惜駱統將軍不信。我有同鄉就是駱統將軍的部曲，衝的時候在後麵，最後活了下來。你知道他們今天五百人上山，最後活下來多少嗎？”
    “多少？”
    “不到一百。”
    “這麽慘？”
    “可不是嘛？”
    “你再猜測蜀軍有多少人？”
    “五百？一千？”
    “聽我那同鄉說，不到一百人，而且他們隻損失了二十來人。”
    “這麽可怕嗎？”
    “所以我說他用兵如神嘛，聽說現在營裏已經不準說這個事情，怕影響士氣。”
    兩個吳軍士兵一邊觀察著遠處，一邊談論著白天的戰事。
    薑陽的大名還是流傳了開來，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活下來的吳軍士卒也不少。
    “知道得挺多嘛，聽你的語氣，很仰慕這個薑陽啊。”
    “隊率！”
    “隊率！”
    “記住。他再用兵如神，也是敵人，是會親手了結你性命的敵人。我們是最前沿的探馬，如果想活著回家，就把眼睛放亮點，別被蜀軍割了腦袋。”
    隊率周飛隻是教訓了兩個年輕士卒一下，沒有懲罰他們。
    他也年輕過，知道崇拜強者是軍人的天性。
    不過，如今的他，對薑陽沒有崇拜，隻有害怕。
    敵人越強大，他就越害怕，因為越強大的敵人，意味著他能帶回家的士卒越少。
    那些從希冀，到驚慌，再到絕望的目光，他再也不想看見。
    而他最害怕的，是這樣的目光，從自己親人的眼裏流露出來。
    “隊率！隊率！你看！那是什麽？”
    周飛往回走不到十步，就聽到背後傳來淒厲的喊聲。
    他猛地轉身撲過去，隻見原本平靜的江麵上，出現了大量的船，密密麻麻，如過江之鯽。
    “敵襲！蜀軍偷營來了！
    小六子，點火！放信號！
    馬三，快！快去傳遞情報！蜀軍從水路偷襲！戰船無數！”
    每支軍隊都有一套成熟的情報預警係統，烽火傳遞是最快的，可惜能傳遞的信息有限，還需要人去匯報更詳細的情報。
    周飛的應對無愧隊率之責。
    “所有人！快撤！快…”
    “嗖嗖嗖…”
    敵人已經到了視線範圍內，他們這些探馬留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現在，他最重要的任務是帶士卒們回家。
    可惜，迎麵而來的箭雨，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周飛倒在血泊裏，目光緊緊盯著烽火的方向，這烽火，事關數千袍澤的性命。
    過了好一會兒，火苗終於燃了起來。
    他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
    陳式站在船頭，緊張地看著遠處，據薑陽的安排，他直接派了兩屯精銳過去清理吳軍探馬。
    能不能幹淨利落拔掉這根釘子，關係著今夜的成敗。
    當那火光亮起，陳式的心咯噔一下。
    雙方打了一年多，對彼此的信號都很熟悉，這是烽火，用很短的時間，就能把他們偷襲的信息傳遞回去。
    他一拳重重地砸在欄杆上：“唉！傳令下去，所有人全力劃槳，直接衝。”
    等吳軍水師反應過來，不僅傷亡會變大，對今夜的突襲都會有很大影響。
    身在第二梯隊的薑陽，也同樣看到了火光，雖然心裏暗自歎息，卻也沒有太大的失望。
    這本來就在他的計劃之中。
    這麽大規模的偷襲，想完全悄無聲息進行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被吳軍提前偵查到了，大不了就血戰一場。
    事前發布軍令的時候，他已把這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提前給各位將軍講清楚，並製定了預案。
    到那時，陳式和廖化兩位將軍率領的水師，第一任務就是攔住吳軍水師，掩護傅肜、陳到和自己衝過去。
    而傅肜別都，會把登陸的位置，再按情況向下遊延伸。
    令薑陽沒想到的是，今天表現一直很拉胯的劉備，此刻同樣很寧靜。
    他站在身側，甚至都聽不出劉備有呼吸上的變化。
    能在亂世建立一國，確實有他過人的地方。
    無愧為一代雄主。
    薑陽不知道的是，在他佩服劉備的時候，劉備心裏對他的評價也逐漸拔高：“臨危不亂，大將之風！”
    好在。
    那火光隻亮了十來息，就徹底熄滅。
    應該是蜀軍精銳已控製了局麵。
    而那夷水下遊，也並沒有火光再燃起。
    薑陽與劉備對視一眼。
    “天助我也！”
    “天佑陛下！”
    兩人一頓，哈哈大笑…
    陳式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下令繼續全速前進。
    這一刻，才是真正的時間就是生命。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吳軍戰船就出現在他的視野裏，靜悄悄停在岸邊，就像睡著了一樣。
    陳式手一揮，傳令兵立刻打出旗語。
    緊緊跟隨著他的那些竹排，開始操作投石機，巨石被高高拉起到空中，一捆捆幹草放進投石簍。
    隻等到了攻擊位置，便可點燃送到吳軍戰船上。
    這時候，吳軍戰船上終於有了動靜。
    隔著老遠，陳式都能感受到吳軍的慌亂。
    奈何戰船被緊緊係在岸邊，就像過年的肥羊，等著他去宰割。
    他笑了，隻是他的笑容，若落到吳軍的眼裏，會比魔鬼還要可怕。
    隨著他一揮手，他戰船上的投石機操作手立刻鬆開機括，巨石重重落下，竿梢則畫出一道優美的弧形，把一顆火球拋向吳軍戰船。
    首發命中。
    緊接著，五十條竹排，兩三條一組，圍住吳軍戰船，把一顆顆火球拋過去。
    那原本威風凜凜的水師戰船，此刻就像一頭頭肥豬，被綁在案板上，發出淒厲的哀嚎。
    隻是，究竟是人在哀嚎，還是船在哀嚎，已無法分清。
    大量吳軍士卒直接衝到了岸上，向著大營方向狂奔，丟盔棄甲。
    還有些則選擇跳到水裏，這些都是有經驗的老兵，水性極佳，深知生存之道。
    吳軍水師也不是全都坐以待斃，很快就有少量精銳士卒到甲板上展開反擊。
    戰船都會經常潑水，又常年受水汽侵襲，並不會粘火就燃。
    蜀軍拋上來的火球隻是幹竹葉，沒有油脂，很快就能被撲滅，可突然攻擊之下，給吳軍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和混亂。
    除了操作投石機的士卒，其他蜀軍也沒閑著，箭矢如雨般向他們射去，很快把他們徹底壓製得不敢露頭。
    緊接著，有四十來條竹排，一邊發射火球和石塊，一邊按計劃靠岸，約一千精銳如猛虎下山，直接從岸上開始登船戰。
    這成了壓垮吳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戰鬥總共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幸好蜀軍缺油脂，對戰船的傷害不大，最後俘獲戰船達十二艘，另有四艘戰船損毀太過嚴重，直接鑿沉。
    俘獲水師士卒也多達兩百。
    蜀軍傷亡不到一百人，竹排更是無一損失。
    大勝！
    陳式立刻重新調配兵力，一千精銳換乘吳軍戰船，以更快的速度先行向下遊趕去。
    那裏，還有一場更激烈更重要的大戰。
    關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