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草原上。

    小皇帝和胡嶽騎馬並排前行，不急不緩。

    “是，確實已經好長時間了。”

    胡嶽略一回想，點點頭，道。

    “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你還記得嗎？”小皇帝又問。

    “應該是正統九年，臣去肅州衛之前，和陛下一起散了散心。”胡嶽回答。

    “你果然還記得。”小皇帝笑了笑，心裏很滿意。

    “臣不敢忘。”

    小皇帝聞言看了一眼胡嶽，後者說話一直是這樣一板一眼，比較正式，他已經習慣了。

    二人感慨了一會兒，小皇帝就壓低聲音問道：“趙輝那邊怎麽樣了？”

    聞言，胡嶽掃了一下周圍，同樣回答道：“臣一直派人盯著呢，但並沒有什麽收獲。”

    聽到這話，小皇帝也是略感意外。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看來這個趙輝確實不好對付。”

    “或許，在我們還沒有察覺的時候，他就已經行動完了。”

    “臣失職，請陛下責罰！”胡嶽愧疚道。

    “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們都小瞧了趙輝。”小皇帝抬手擺了擺，道。

    盡管到現在為止，依然沒有證據，能夠直接證明趙輝有問題，但小皇帝根據趙輝的經曆，還有這些年身上發生的事，他可以肯定，這個趙輝百分之百有問題。

    隻是現在還沒有掌握證據罷了！

    “繼續讓人盯緊趙輝，我就不信他不會露出馬腳。”

    “在大/同的時候，沒有什麽收獲，也情有可原，畢竟他已經在那裏經營了不少的時間，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手段很正常。”

    “但現在已經出關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將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小皇帝冷靜吩咐道。

    “是。”胡嶽應道。

    “還有，此次隨軍前來的那些各部大員，也要在暗中盯緊了。”

    “這裏麵的叛徒不找出來，我心中不安啊！”

    “此次也先可是結合了草原全部的力量，我們萬不能大意。”

    小皇帝的神色也很凝重。

    心中的壓力就更不用說了。

    畢竟此次出征，可是有數十萬大軍的。

    他這是第一次上戰場，沒辦法跟自己的父親比，就更不用說自己那身經百戰的太爺爺了。

    所以對於這一戰，他所依靠的，就是張輔等老將了。

    但就算是老將，也不能保證每一場戰爭都一定能勝利，他作為皇帝，這最大的責任肯定還是要他來擔當的。

    當然，也可以把責任甩給下麵的人，這對一名皇帝來說隻是正常操作罷了。

    可事關幾十萬人的性命，小皇帝可不會把自己甩得幹幹淨淨。

    他得對得起那些出生入死的將士們！

    胡嶽聽著小皇帝的話，點頭應是。

    同時，他也聽出了小皇帝心中的擔憂，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他知道小皇帝心中並沒有明麵上表現出來的那麽自信。

    “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會盯緊他們，包括他們見了誰，說了哪些話。”胡嶽認真說道。

    小皇帝聽出了胡嶽與其中的關係，他看著對方臉上浮現溫和的笑容：“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事情還沒有你想象的那般嚴重。”

    隨著越長大就越能發現，這世上真正能交心的人並不多。

    小皇帝對此是深有感觸，尤其是他還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下麵的人見他有時候緊張的連話都說不明白。

    甚至有的人張口閉口就是怎麽怎麽忠心，實際上心裏怎麽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小皇帝心中也很累，孤家寡人這幾個字，他也慢慢體會到了。

    所以對於胡嶽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是非常珍惜的。

    “此次跟隨而來的錦衣衛，我讓他們全聽你的調遣。”小皇帝又補充道，給予胡嶽最大的支持。

    “謝陛下！”胡嶽道。

    “行了，你我兄弟就不用說這些見外的話了。”小皇帝擺擺手，道。

    此時夕陽就隻剩下一半還掛在天邊，橙紅色的光芒照射過來，將二人的影子在草地上拉出很長很長。

    後方不遠處的樊忠等人，看著夕陽下的兩人，不知為何，感覺他們很孤獨。

    “好了，這太陽一落山，天很快就會黑下來，我們該回營了。”

    小皇帝笑著說道。

    “嗯。”

    隨後，二人便調轉馬頭，朝著明軍大營而去。

    樊忠等人見此，也跟了上去。

    待到回到營地中的時候，小皇帝住的大帳已經搭建了起來，王振正指揮著人對裏麵進行裝飾。

    扭頭看到小皇帝回來，王振趕忙迎了上去：“陛下，馬上就好，請稍等一會兒。”

    “嗯。”小皇帝點點頭，並沒有催促。

    轉頭又帶著胡嶽在附近隨便走走，順便看看將士們的狀態。

    見小皇帝沒有責怪自己，王振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但隨即他便催促下麵的人加快速度。

    “都趕緊的，手腳麻利點，陛下還等著呢！”

    “耽誤了陛下休息，你們就算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王振叉著腰，大聲指指點點。

    下麵的人不敢得罪王振，隻能悶頭幹活。

    當小皇帝在外麵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大帳裏麵一切都已經收拾好了，甚至就連膳食都給小皇帝準備好了。

    “陛下，晚膳已經備好，請陛下用膳。”王振道。

    小皇帝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點點頭：“不錯。”

    出關在外，想吃的和宮裏一樣好，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眼前的這一桌膳食，是用心準備的。

    “陛下，關外條件有限，隻能準備成這樣。”王振躬身說道。

    “無妨，朕是來打仗的，又不是來享受的。”小皇帝說道。

    隨後便招呼胡嶽一起用膳。

    王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看著胡嶽和小皇帝同桌用膳，心裏別提多羨慕了。

    可他隻是奴婢，這種好事怎麽可能有他的份？

    用完了晚膳，小皇帝又召集張輔等人開了個小會，隨後才休息。

    ……

    一夜無話，次日大軍再次啟程。

    隨後的幾天並沒有什麽情況發生，連蒙古大軍的影子也沒有發現。

    找不到人，這還打什麽仗？

    詢問張輔等人的意見，他們表示這很正常。

    出關作戰，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尋找敵人的路上。

    小皇帝也不想給眾將壓力，便耐心等待。

    就這樣又等了幾天時間，先鋒大軍傳來消息，說是發現了敵人的一隊遊騎，除了有幾騎逃走外，餘者盡皆斬殺。

    至此，總算是開張了。

    小皇帝龍顏大悅，下旨獎賞。

    行軍打仗，將士們立了功，一定要及時兌現，如此方能夠調動將士們的積極性。

    一味的畫大餅，是不可取的。

    這是老祖教他的道理。

    隻可惜，沒有抓到俘虜，沒辦法得知敵軍主力所在的位置。

    但小皇帝並沒有因此而失望，既然發現了敵軍的遊騎，就證明他們已經進入了敵軍的偵察範圍之內。

    小皇帝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張輔等老將自然也能想明白，不用小皇帝提醒，他們就已經命令斥候擴大偵察範圍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又和敵軍打了兩場小仗。

    全勝！

    同時，也通過抓住的俘虜問出了敵軍主力的位置。

    但是當明軍趕過去的時候，除了地麵上殘留的痕跡之外，就什麽也沒有發現。

    “我們來晚了，敵軍早就撤離了！”小皇帝開口說道。

    身旁的張輔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失望，這種情況他遇到的多了。

    他觀察了殘留的痕跡之後對小皇帝說道：“陛下，看樣子，敵軍離開已經有段時間了。”

    “不過根據他們留下的痕跡來看，肯定是敵軍主力無疑了。”

    十數萬近二十萬大軍紮營，規模可是非常龐大的，營帳連成片，一眼都望不到頭。

    就算草原的恢複能力快，也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能抹去所有痕跡。

    “可惜啊，我們好不容易才得知敵軍主力所在的位置的。”小皇帝歎了口氣。

    對此，張輔隻能組織語言安慰一下。

    “陛下，敵軍全員騎兵，速度比我軍要快得多，現在應該早就跑遠了。”

    “不過我軍糧草輜重充足，可以慢慢尋找。”

    “出關作戰就是這樣，有時候連著幾個月都有可能找不到敵軍主力，甚至最後無功而返。”

    小皇帝對此也理解，並沒有給張輔壓力。

    “那就慢慢找吧！”

    “今兒時間也不早了，命令大軍紮營吧！”

    “是。”

    ……

    夜，小皇帝的大帳之中。

    小皇帝和胡嶽坐在床榻前的台階上，他雙膝並攏，兩隻胳膊環抱著膝蓋，下巴搭在膝蓋上，眼睛盯著地麵，靜靜地聽胡嶽說話。

    他的大帳自然是全軍最大最豪華的，一個人住起來太過空曠，所以專門給胡嶽擺了一張床，兩個人晚上就住在一起。

    “最近在我們所監視的那些人中，有幾人的行為異常。”

    “臣已經讓錦衣衛加緊對他們的監視了。”

    “嗯，對於其他人的監視，也不能放鬆。”

    “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小皇帝叮囑道。

    “臣明白！”胡嶽道。

    聊了一會兒正事，小皇帝便拉著胡嶽閑聊起來。

    隨著深入草原，小皇帝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的那種興奮。

    反而覺得愈發無聊。

    這時，他算是初步體會到了打仗的辛苦。

    想到後麵還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他心中也是不由佩服起了自己太爺爺他們。

    這一路上的孤獨寂寞，對精神的折磨，一般人根本堅持不住。

    雖說他也感到煎熬，但他是大明朝的皇帝，是這數十萬大軍的主心骨，可不能露怯。

    再說了，自己的太爺爺一大把年紀了都能率軍禦駕親征，自己比太爺爺年輕幾十歲，沒道理堅持不下去。

    意誌力，他還是有的。

    “我現在這樣子，是不是比很多新兵都不如？”小皇帝問胡嶽。

    “沒有，在臣看來，陛下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新兵。”胡嶽回答道。

    “我就當你是在安慰我。”小皇帝道。

    “臣句句屬實。”胡嶽道，臉色很認真。

    小皇帝聞言側首看了其一眼，擠出笑：“好吧，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胡嶽心中一陣無語，他說的確實是真話啊，咋還不信呢？

    不過他並沒有和小皇帝掰扯這個，完全沒必要。

    由於整天都陪在小皇帝的身邊，他自然能夠看得出來，小皇帝對於長途行軍還是有些不適應的。

    就連自己當初剛到肅州衛的時候，也不適應。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胡嶽沒打算再陪著小皇帝閑聊，便開口提醒他該休息了。

    然而讓胡嶽沒想到的是，小皇帝卻是一臉幽怨的看著他：“嶽弟，你現在連陪我聊天的耐心都沒了嗎？”

    “陛下，別鬧了，該休息了！”

    胡嶽無奈地說道。

    從小到大，小皇帝就沒少這樣捉弄自己。

    “嶽弟…”

    “陛下……”

    看著胡嶽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小皇帝嘿嘿笑了笑，沒再繼續逗弄。

    胡嶽從小就像個悶葫蘆一樣，小皇帝有時候興致來了，就會逗一逗。

    其實他並不是為了逗胡嶽而逗，他隻是想讓胡嶽多笑笑。

    年紀輕輕的，整天板著個臉，就像個老頭子似的。

    “好了好了，我休息還不行嘛！”小皇帝麻利的脫掉外套，爬上了床。

    見此，胡嶽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上了自己的床。

    不過他並沒有卸下身上的盔甲，而且佩劍也就在自己的床頭放著。

    他肩負著保護小皇帝的重任，自然需要時時刻刻準備著。

    帶甲休息，就是為了防備意外情況發生。

    躺在床上的小皇帝沒一會兒便睡著了，打呼嚕的聲音很大。

    由此也能看得出來，他這段時間確實很累。

    當然，這也是因為胡嶽就在自己身邊，所以小皇帝才能放心大膽的休息。

    ……

    一夜過去，小皇帝睡了一個好覺，當他用完早膳的時候，大軍已經集結的差不多了。

    張輔到來向他匯報了大軍的集結情況後，便開始出發。

    當下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尋找敵軍的主力，伺機決戰。

    而在另一邊，瓦剌大軍駐紮的大營之中。

    一眾高層將領紛紛齊聚也先的大帳之中。

    “太師，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要一退再退？”

    “明軍人數是多，但我們也有近二十萬的勇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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