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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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尋夢!
    第十六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彈了四五個曲子,兩人都已吃的差不多,皇帝示意明玉可以了,這個叫明玉的樂姬站起來,向兩人施了一禮,看著他們不動。他忽然就不安起來,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烏雲珠看看他,再看看樂姬,笑著站起來,從頭上拔下一支月季花的金釵,放到那個樂姬手裏,笑著說道“姑娘的琵琶真是妙音,我與公子都很喜歡。”
    烏雲珠本身也沒有什麽貴重的首飾物品,這釵還是大嫂陶燕茹給她的,可現在她和皇帝這樣的情況,隻能拿釵充數了。
    那樂姬顯然沒想到烏雲珠這樣尊重她,也沒想到會給她這樣的重賞,忙再彎下腰行禮“多謝公子,夫人厚賞。”
    烏雲珠臉又紅起來,心裏發誓再也不叫他公子,免得被他取笑。剛想說話,外麵忽的一陣嘈雜,剛才那小二苦著臉進來道“公子,夫人,請恕罪,金府田府的兩位少爺來了,指明要明月姑娘,正鬧著呢,實在對不住。”說著就要拉著明月過去。
    那明月卻身子一抖,明顯不情願,又不敢說什麽,噙著眼淚被店小二拉扯著要出去。
    烏雲珠想出聲,可是她一個小女子能幹什麽,而且和皇帝孤身在外,若被人知道,可不是兒戲,不禁看向蕭予涵。
    蕭予涵站起來,對店小二說“慢著,這位姑娘在我這裏彈曲,我還沒讓她走,誰敢讓她走?”
    他說話雖一向語調淡淡,卻很有一股骨子裏的威勢,那店小二聽得一愣,烏雲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真是十足十皇帝的口吻。雖然她有些不安,可看到這樣的樂姬受辱,又實在很是焦急,很想幫她。
    蕭予涵知道她的心結,說道“這位姑娘便留在這裏。有事,你叫他們來說。”
    那樂姬感激又無奈,“多謝公子夫人,可那金府財大勢大,父親在朝中是個當大官的,公子你得罪不起,妾身不敢牽連公子,這就去了。”
    烏雲珠急道“他是個什麽官,你這樣怕,就沒有王法了嗎?”轉身對皇帝說“陛予涵,你快幫幫她!”
    蕭予涵忽的表情一滯,又瞬間欣喜萬分,眼光閃耀,這時候烏雲珠也沒時間去細想他的表情,隻著急那樂姬的遭遇,正要開口,門外嘩啦啦衝進來三個人,有的嘴裏囔道“好你個小二,叫你喊個人都這麽半天,不想活了嗎?”
    一個紈絝子弟排眾出來,一副蠻橫,看到烏雲珠和蕭予涵,又看了看旁邊哆嗦著的樂姬明月,上下打量了烏雲珠幾眼,頓時閃著不懷好意的笑,對店小二說道“這間天字房今日少爺我包了,這兩位姑娘留下,其餘人全部滾出去!”
    蕭予涵鐵青著臉,反而拉著烏雲珠坐了下來,那公子模樣的人也想來拉烏雲珠,蕭予涵伸出手朝他一翻手,抓著他的胳膊一推,他便腳下不穩踉蹌的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旁邊幾個嘍囉立馬搶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那小二已經看傻了眼,烏雲珠也傻了眼,吃驚的看著他。小二傻眼是因為要是得罪金府的公子,以後可沒好日子過了,烏雲珠傻眼是因為,天天待在勤政殿看書批折子的皇帝,身上居然還有功夫,功夫居然還不錯。可真打起架來,他們人多勢眾,要是傷了他可怎麽辦?
    果然那公子大叫一聲,露出凶惡的表情,其他兩個人也衝進來,並朝外麵大叫,“快來人!”
    結果一下子衝進來了七八個人,烏雲珠再也坐不住,一把拉住皇帝,急道“予涵,算了,你千萬不要打架,算了”她著急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怕他受傷,“我們走吧,我”此刻烏雲珠真是有些懊悔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還敢胡亂想幫人,“我們去找別人來救她!”
    蕭予涵本來鐵青著臉,可聽了烏雲珠的話後,卻露出無比真心的笑意,緊握住她的手,輕輕道“沒事,有我在,別怕。”
    “我不是怕,我是擔心你受傷,我”她還沒說完,那小二就哆嗦著陪笑著說,“二少爺息怒,這兩位客人是第一次來,不認得您,不如讓他們陪個不是,就算了,千萬別傷了和氣。”
    那二少爺怒道“算了?你叫他把這千嬌百媚的美人留下,今晚陪著我喝酒,哄得我開開心心,我就算了,否則!哼哼,看我打的他跪地求饒,再丟到刑部大牢裏去挨鞭子!”
    烏雲珠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無賴的話,不禁呆在那裏,滿心氣惱,她本也不是懦弱能忍耐的人,要不是怕皇帝受傷,早就言語回敬那個金少爺了。
    蕭予涵站起來冷冷一哼,“憑你,碰她一根頭發都不配。”
    那幾個人一聽,一股腦就要衝過來,烏雲珠後退一步,蕭予涵牢牢握著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忽然窗戶裏飛進來兩個人,烏雲珠眼睛一花,隻聽見砰砰砰幾聲響,那幾個人便倒在地上哀嚎,那兩個人打倒了那群公子哥和他們的隨從,便恭敬的立在蕭予涵旁邊,始終一聲不吭。
    烏雲珠隻看到他們兩個人穿的衣服一模一樣,長身玉立,很有氣勢,頓時從驚愕中明白過來,這兩個人肯定是保護皇帝的侍衛,不禁放了心,心有餘悸的看著他,而蕭予涵從剛才到現在,始終用溫柔的眼光看著烏雲珠,連神色也未動一下。
    小二和樂姬蜷縮在角落裏,已徹底嚇傻了。那七八個人中的一個突然朝門外大喊道“大哥,大哥快來,我們被人欺負了!”
    烏雲珠不知道世間竟然還有這樣蠻橫的人,今日可算見識了什麽叫市井無賴。
    那大哥和另一個人進來的時候,看到滿屋子的狼藉,先是斥道“你還有一天好好的嗎,來吃飯也能惹事,這又是幹什麽?”
    那金二少爺哭喪著道“這小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敢跟我們搶樂姬,還打我們的人,大哥要給我出氣,我定要他身邊那個美人今天陪我”
    那大哥和同行的一個中年人看到蕭予涵,兩個人瞬間臉唰的白了,膝蓋也抖了起來,說不出話來。那金大公子忽然一個耳光甩在正大呼小叫的二公子臉上,喝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瞎嚷嚷什麽,還不住口!”
    那二公子顯然沒料到會挨打,嚇得住了口,他身邊那些人也全都不敢再出聲。金大公子轉身正要跪下來,蕭予涵一抬手,他馬上躬身站好,額上冒著冷汗,一副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
    蕭予涵淡定的坐下來,冷冷的開口“金峰平,你弟弟想要我身邊這美人,可這美人是我未過門的夫人,金大公子你說怎麽辦?”
    金峰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著頭,聲音發顫的道“請陛……公子恕罪,這奴才實在不成器,冒犯了冒犯了公子和夫人,請公子和夫人恕罪,小人回去定打斷他的腿!再不讓他出來!”
    滿屋子的人都已看呆,外麵的人也在探頭往這裏看,蕭予涵淡淡道“你起來,別叫人誤會。”
    他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了起來,冷汗已經從額頭冒出,顯得驚慌已極,那金二公子看到哥哥的模樣,更是嚇得目瞪口呆。
    蕭予涵喝了一口茶,氣定神閑的說“他既得罪的是我夫人,便叫夫人說,恕還是不恕。”
    那金大公子看向烏雲珠,目光閃著驚疑,他雖不清楚烏雲珠的身份,但見烏雲珠能陪著皇帝微服外出,又能讓皇帝說出“未過門的夫人”這樣的話,顯然非同小可,忙對她作揖道“請夫人恕罪!”
    烏雲珠橫了皇帝一眼,對金峰平說道“聽說你們是官宦人家,拿著朝廷的俸祿,怎麽能這樣欺壓百姓,胡作非為!三言兩語不和,便要打人,把別人關進牢裏,難道牢房是你們家的麽?你們眼裏實在沒有王法。如果今日換了別人,你和你這個弟弟,準備怎麽辦?官當的越大,越是要造福百姓,你帶他回去好好管教,也要管教的有用,別再叫他出來欺負樂姬,欺負百姓!”
    蕭予涵一言不發,看著她臉上似笑非笑,烏雲珠被他看的臉一紅,奇怪他怎麽也不生氣,反倒像高興的很。
    那金峰平連連對烏雲珠行禮道“夫人教訓的是!我回去定好好教訓他,叫他不敢再胡作非為。”他牙齒打顫,看得出極為恐懼。
    蕭予涵站起來,對金公子說“既然夫人這樣說,今日就算了,你們走吧。打壞的東西和酒菜,都賠給掌櫃。”
    金峰平連連作揖,一口氣的是是是個沒完。
    他們左一個夫人,又一個夫人的叫,烏雲珠又氣又羞又不好發作,蕭予涵一笑,拉著她快步下了樓。
    兩人走了一會兒,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牽著手,邊走邊看。烏雲珠想想剛才,又是好笑,又是歎氣,忽然左看右看,問道“你的那兩個侍衛呢?”
    蕭予涵道“沒有需要的時候,他們就看不見。他們不是普通的侍衛,是皇帝的貼身禦用侍衛,十八禦衛,一共有十八個人,今晚也不知道出來了幾個,都是能以一擋十,以一擋百的人。”
    烏雲珠輕哼“難怪你不怕惹事,也不早告訴我,害得我白白擔心。”
    他輕笑,緊緊握住她的手,“我不是說過有我在,別怕麽?”。
    烏雲珠撇嘴,“以後還是待在勤政殿吧,這樣出來實在不好。”
    他隻是笑“夫人說的是!”
    烏雲珠用力掙脫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他忙跟上來,“好了,別生氣。”忽然又笑,“金峰平倒還算成器,隻是這個弟弟實在不像樣。你剛才義正言辭的教訓她時,真像個青天衙門的當家夫人。”
    烏雲珠聽了他戲謔的話,本是滿心氣惱,忽的停住腳步,想起剛才的事,忍不住自己也朝他“噗嗤”一笑,兩邊臉頰各露出一個很少有人見過的梨渦,“你笑我也就罷了,你自己呢?堂堂天子居然聽了曲子給不出賞錢,吃飯給不出飯錢,還說帶我來酒樓吃飯!叫人知道的話,你說誰更好笑?”
    她的梨渦很圓很淺,小巧可愛,隻有深深笑的時候才會出來,蕭予涵怔怔的看著她,目光中好像裝進了滿天星辰,他的眼睛這樣熾烈又深沉,烏雲珠不由得也看的怔怔。
    兩人這麽傻傻的對視了一會兒,他拉起烏雲珠的手,歎息著“我原以為你生氣的時候才好看,可你笑起來,卻這樣美。”
    他的讚歎這樣露骨,烏雲珠的臉瞬間就燒了起來,想掙脫他的手,又掙脫不掉,街上有很多人,她猛地轉身往前走,他牢牢牽著她,一點也不肯鬆開。
    此時的烏雲珠,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喜悅,羞澀,還有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幸福,滿滿的脹滿了胸口,這一刻,真正體會到自己對他的感情,所有貪,癡,怨,念,憂原來早已經義無反顧的深陷下去。
    兩人濃情蜜意,手牽手在街上走著,心裏卻都在笑著,再無顧忌。
    烏雲珠從來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也被他喜歡著,居然可以這樣幸福,不願意再去想他們天差地別的身份和其他所有,一切都不管不顧,眼裏隻有彼此,再沒有其他。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街上一陣亂,幾個人馳馬而過,也不管大街上這樣騎馬會不會傷到人,絲毫沒有放慢速度,蕭予涵牽著烏雲珠閃到街邊的角落,人群四散開,唯恐被馬傷到,本來一派繁盛熱鬧的大街霎時間雞飛狗跳。
    站在蕭予涵和烏雲珠前麵的一個人輕聲問道“這是魏府的人嗎?”
    另一個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除了魏府,隻怕皇家的人出門,都沒這麽大的架勢!”
    另一個人立馬湊近兩人道“李兄,劉兄,人多眼雜,這些話別在這裏說,免得惹禍上身!”
    那個叫李兄的人道“王兄說的是!我聽說陛下要辦有誌館,邀請天下有誌之人暢所欲言,集思廣益,今後,咱們還怕沒有說話的地方嗎?”
    那王兄說道“李兄所言極是,當今陛下何嚐不知魏府的德行,隻是恐怕他現在也無能為力。”
    那劉兄點頭道“唉,陛下雄才偉略,怪就怪登基之時年幼罷了。但陛下隻要知道,就不會永遠讓魏府這樣橫行下去。以當今陛下之誌,總有一天”
    那個王兄忙截斷他的話,笑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兩位兄台去小弟家裏坐坐,一起喝兩杯?”
    另外兩人求之不得,三個人一起走了。人群漸漸散開,蕭予涵也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這樣靜靜走著,誰也沒有說話,烏雲珠知道他心裏有些不高興,說道“公子,我講個故事給你聽罷。”
    蕭予涵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皺著眉頭,“嗯”的一聲。
    烏雲珠依偎著他慢慢步行,輕輕說道“有個小孩子和別人在一起玩躲貓貓的遊戲,抽簽抽到的人去找,其他人躲,說好數三十下才開始找,可第一個抽簽抽到的人才數了十下就開始找,這個小孩沒有躲好,就被抓到了。
    輪到她開始找人的時候,真真數了三十下才出去,可別人都躲的好好的,她找了好幾次都找不到,連輸了很多次,那些小孩子都出來取笑她,她惱羞成怒,指著別人說他們說話不算數。
    可沒有人理她,還說她輸不起就哭鼻子,說完就一哄而散。她委屈的很,坐在地上發脾氣,差點真的要哭出來。
    有個老和尚經過,問了問她,她把事情和盤托出,滿腹委屈不忿,還強調她輸是因為別人說話不算數。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老和尚笑笑的問她‘你說別人不守規矩,那你守規矩了沒有?’
    她說‘我當然守了啊!’
    老和尚又問‘因為守規矩輸了,或者因為不守規矩贏了,你想要哪一個?’
    那小孩子想了想,回答道‘師傅,我還是寧願守規矩。’
    那老和尚又笑‘所以你不用不高興了,是不是?你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盡管結果不如意,可你心裏不會不安。’
    那小孩子說‘可我想和守規矩的人一起玩。’
    那老和尚說‘人啊,隻能管得住自己的心性,卻控製不了別人,你自己守了規矩,可不能要求人人都像你一樣守規矩,發現別人做不到,而你自己吃了虧,又懊惱不忿。你越是心焦,那些讓你輸的人就越是得意,人不能隻看一時的輸贏成敗,真正心裏的明白的人,是不會計較一時得失的。
    隻有你變得越來越好,有一天你有能力去管束別人的時候,你也就不會再輸了。自己的心靜了,不去計較別人的過錯,才是真正強大和無畏了。’
    那小孩子畢竟小,老和尚的話她始終不明白,一直不忿了很多年,後來慢慢長大,她才明白過來,她隻能要求自己,不能去強求別人。
    其實老和尚的話雖然容易懂,可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幾個人。公子,你說呢?”
    蕭予涵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烏雲珠,眉間的輕皺早已散開,“這個小孩就是你吧?”
    烏雲珠臉上一紅,點了點頭,“你想取笑我也不要緊。”
    蕭予涵一笑,“這脾氣聽起來,就是你,一分不差。”
    烏雲珠見他笑了出來,竟毫不介意他的揶揄,也跟著笑了。
    蕭予涵心裏滿滿都是感動,她這樣蕙質蘭心,用這樣的事這樣的話來勸解他。平常也讀過一些很敏感的奏章,可她從不多話一句,誰想到她心裏這樣明白他。
    他歎息著,“老和尚的話,可不像是個老和尚說出來的!”
    烏雲珠臉更紅了,他果然聰明的叫人窘迫。
    “我這話是我編的。那時候的確有個老和尚經過,聽了我的事,他隻笑著說‘傻孩子,快回家去吧!’”
    蕭予涵這下真的笑了出來,烏雲珠有些羞惱,一跺腳大步往前走。
    他連忙拉住她,牽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再也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