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別後,憶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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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第三十六章從別後,憶相逢
烏雲珠在驛館裏昏昏沉沉的又躺了半個月,才好了些,雖沒有什麽精神,總算能上路了。回京的路走的極慢,等她回到京城已經是七月,京城的天氣很是悶熱。
前年八月她離開京城,到現在已經兩年的時間。
她回京後,沈默他們便回宮向蕭予涵複命。她回到兄嫂家,家裏隻剩下了兄嫂和他們的三個孩子。母親在她走後不久就已經回了蘇州,二哥和三哥很得皇帝的重用,另外有了府邸,搬了出去,二姐也已經出嫁,跟著夫君去了江州任職。
休息了兩天,便有宮裏旨意要她進宮。她對陶燕茹說“嫂子,煩勞你去跟外麵的人說我病了,不能進宮。”嫂子很明白她的心情,答應去了。
晚上陶燕茹來道她房裏,心疼的說“珠兒,你瘦了很多,這兩年吃了很多苦吧。嫂子是個直腸子,你現在整日懨懨的,嫂子見了心裏很難受。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麽?”
喬家越來越受皇帝的重用和信任,除了本身喬家三兄弟頗為能幹,誰都明白皇帝為什麽這樣。
烏雲珠道“嫂子,我正要跟你說,我想回蘇州去。這麽久沒有見母親了,很是想她,我過兩日就動身。”
陶燕茹很是意外,隨即道“珠兒,我聽你兄長說,這兩年陛下雖不聲不響,可暗中卻大有作為,一直著意打擊著輔臣,夏天的時候剛尋了名目,已經罷了三輔臣之一的董光耀的官,聽說是借著修建運河的事,百多個官員搜羅證據,聯名彈劾他三十多條罪狀,罪無可恕。
莫家受了董家的牽連,日日遭人彈劾,已經人人自危再沒有氣焰,陛下若要發難,便是滅族之禍。魏家雖還勢盛,可明眼人都看出來,陛下早已心存芥蒂。前年六王爺出征,他們魏家按兵不動,陛下趁此戰削了他們的一部分兵權撥給六王,現在六王不在了,已經在他自己的手裏,魏家的氣數也不會長久了,是遲早的事。
陛下這兩年著意提拔親信,留意著可重用的人,他到底是皇帝,輔臣再想弄權,那到底是臣。若是昏帝遇到權臣,那就是傾朝之禍,可陛下如此雄才偉略,那些朝中大臣,怎麽也該看明白了,原本依附魏家的幾個大臣,已紛紛轉向陛下。現在他要做的事,已再沒有人能阻止。嫂子的意思,你明白麽?”
烏雲珠低頭道“嫂子,我很累。如果宮裏再來人,你隻說我病著就好,過兩日我會進宮親自向太後辭行的。”
陶燕茹直歎氣,“好吧。你先休息,明日再說。”
第二天中午,李光親自來說陛下傳召,她想了想,還是隨他進了宮。該說的話總是要說的,說明白了,她就可以安心走了。
烏雲珠進了清涼殿,蕭予涵就站在那裏。
兩年不見,他還是那時候的樣子,一點沒變。隻是歲月在他身上刻畫了更深的帝王風姿,那樣風度卓絕,沉靜又挺拔,他的眼睛清亮幽深依舊,在這樣的眼光的注視下,再堅硬的東西,也都能融化。
烏雲珠久病初愈,心境灰暗,瘦弱如秋日的落葉,毫無生氣,這樣憔悴而落寞的樣子,實在讓蕭予涵心疼。
靜靜相對了良久,蕭予涵終於開口,“你回來了!這兩年你還好麽?”他的聲音帶著某種刻骨的感情,猛地喚起她心底久遠的記憶。
烏雲珠低頭的同時在心上築起一麵難以逾越的高牆,平靜的說道“多謝陛下,我很好。陛下,我來,是向您辭行的。”
她聽到蕭予涵歎了一口氣,忍著情緒道“你又要去哪兒?”
她淡淡回答“回蘇州。”
蕭予涵溫和的說“你是想念母親了麽?我可以把她接來跟你相聚。”
烏雲珠搖搖頭“我是想回到本該屬於我的地方去,蘇州是我的家。京城,我不會再回來了。”
蕭予涵走到她身邊,他的氣息就在她的前麵,她依舊沒有抬頭,也沒有退縮“陛下,多謝你派沈默他們跟著我去,否則,我肯定是回不來了。我知道,予清永遠離開了我,我不可能找到他,像你說的,我走遍千山萬水,隻是為了讓自己死心。現在,我真的死心了。我不知道我不回蘇州還能去哪兒,我實在不想留在這裏。”
她心冷若灰,他感同身受,可他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恢複過來。烏雲珠在西疆的那些日子,蕭予漠和沈默他們已經都和他細細描述過,他知道她經曆的那些驚心動魄和九死一生,她在西疆受著那些苦痛,可他在皇宮相思欲狂,也實在不比她好過多少。
他的聲音透著無奈和痛楚“若是我不讓你走呢?烏雲珠,你難道沒有想過留在我身邊麽?”
烏雲珠稍稍抬頭,他們曾經有過刻骨銘心的情緣,可她早已把它深深埋葬。
“陛下,往事暗沉不可追。既然如此,曾經相濡以沫,現在何不相忘於江湖。陛下還是陛下,我隻是一個你生命中匆匆而過,默默無聞的女子,陛下不用再執著下去。”
蕭予涵沉默良久,他伸出手想握住烏雲珠的手,這兩年他想念她,擔心她,隱忍著幾乎要發了瘋,可她身子一縮,向後退了一步。
他有些惱怒,“烏雲珠,你把頭抬起來!你看著我說,你要走,你再不願意見到我了,你再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你說!”
烏雲珠抬起頭,迎上他哀痛的眼睛,壓住心頭的痛楚和眼淚,“陛下,你知道,過去我永遠不會忘記,和你在一起,我做了生平最美麗的夢。可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願意再和你在一起。過去那些傷痛苦楚,隻是提醒著我過去不是一場夢,那些畫麵隻要一想到,就常常把我的心絞得粉碎!我想,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我答應嫁給予清的時候,是不得已,我忘不了你,可我是很真心的要給我們三個人一個結局。後來我想忘記過去,用一生一世去報答他,從沒想過要背叛他,我們雖沒有成親,可他走的時候,我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妻子。他戰死沙場,我心痛哀傷,有一半其實是在怨恨自己,我想這是老天對我三心二意的懲罰!好似我經過千山萬水,經曆過那些生死驚險,才能減輕我心裏對他的愧悔。
我現在隻想平靜的生活,孝順母親,安度餘生。你要讓我留在你身邊,我要靠什麽活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再也沒有力氣去愛一個人。陛下,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你懂嗎?”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蕭予涵靜靜的聽完,臉色蒼白,他沒有對她發火,烏雲珠這樣灰心冷淡,他覺得更加心疼。
過了半響,他忽的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烏雲珠想躲卻來不及,不由得渾身一顫。他的手,這樣溫暖,而烏雲珠的手,和她的人一樣冰冷無措。
蕭予涵輕輕的,溫柔的,堅定的說“烏雲珠,我不想讓你走。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你都知道。就算,就算那時候予清回來了,你們成了親,可我依然會一直愛你,會把愛放在心裏。你想要做的事,我隻能盡力讓你去做,隻要你能覺得好受一些,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放下心事,願意讓我再靠近你的時候,我再對你說。
你隻要知道,今生今世我不會再放開你!我會等你,無論要等多久,我不在乎,我會一直等下去!”
烏雲珠的眼淚滴下來,她想縮手,可他握的那麽緊,她低頭,眼淚就落在了他的手上,灼痛了他的心。
她含淚搖頭“陛下,請你忘記我吧。我早就不是你的秀女烏雲珠,早就不是那個能為你展顏而笑的烏雲珠了。你還對我念念不忘,隻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真正在一起過,隻是因為我們曾經帶著遺憾和苦澀而分開。如果那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你會發現我和別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或者,我還不如別人。我也會讓你生氣,讓你傷心,讓你不再對我有任何幻想。到時候我們會互相怨恨,那又何必!陛下,我不會忘記予清,我不願意做後宮的女人,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我也已經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我的脾氣,你很清楚,我隻能讓你難受!”
她就像受了傷的鳥,在自己的山頭療傷,很想給對方溫暖,可她的心好像再也活不過來了,她的翅膀受了傷,已經害怕飛翔,也不肯再飛到他的身邊。
蕭予涵忍著心疼,不願意再逼迫她,“別哭,你這樣憔悴,前兩日沈默他們對我說了你們在西疆的那些日子,你知道我有多麽心疼,有多麽害怕?好在你已經回來了,如果你一定要回蘇州,那麽我會讓你回去。過些時候,我再去找你!”
烏雲珠搖頭“陛下,你這又是何必呢?我不想你這樣。”
蕭予涵平靜的說“我勸不了你,你也勸不了我,那麽,我們兩個人隻能看誰倔強的過誰了。烏雲珠,我隻要你記住,我永遠不會再放開你。”
門外李光的聲音想起,說太後知道烏雲珠進了宮,派了景泰來接她去一敘。烏雲珠想著正好向她辭行,便跟著景泰去了康寧宮。
太後見烏雲珠如此憔悴無神,如風中柳絮無根飄落,不禁難過起來,歎道“你這孩子,怎麽這樣憔悴不堪,哀家不是叫你別折磨自己麽?予清若知道你這個樣子,怎麽能安心呢?”
烏雲珠想安慰她,可她已經力不從心,“太後,您不要難過,身子要緊。我沒有事,不是好好的嗎?我正要來向太後辭行。”
太後一怔,問道“辭行?你才剛回來,又要去哪兒?”
烏雲珠說道“予清不在了,這裏本不是我該待的地方,京城不是我的家,我想回蘇州去。”
太後溫言道“京城怎麽不是你的家,哀家疼你,就像疼親生的女兒。你若願意,便留在哀家身邊,將來將來再給你找個好人家。”
烏雲珠搖搖頭,“太後,我此生,都不想再嫁了,我的心已經死了。我想回母親身邊,這幾年我都未向她盡過孝道,很是不安。太後身邊有很多人盡孝,我母親她隻有我一個。她是個可憐的女人,我想陪伴她終老,盡我為人子女的責任。”
太後聽她這樣說,似有些心酸,歎道“原以為哀家與你,總是婆媳的緣分,想不到。”
她隻低頭默默,等待太後發話。半響之後,太後才道“哀家肯讓你走,可皇帝他卻未必肯。他剛才叫你去,想必跟你說過,現在和那時候不同了,皇帝若一心想要你,恐怕誰也阻止不了他,也再沒人敢說什麽了。”
烏雲珠明白她話裏所指,有什麽疼愛,比皇帝的名聲更重要?蕭予清去西疆的那些日子,太後讓她住在康寧宮,原來總以為是疼愛她,可難道不是因為要看住她,不讓皇帝和她發生什麽事麽?
她假裝不知道,可還沒有傻到這樣的地步。現在,還去想那些幹什麽呢?別人的心思算計,都已經和她無關。
烏雲珠平靜道“太後,陛下他,什麽都沒有和我說。自從您把我賜婚給予清,我再沒想過陛下,我已經對陛下說了我要回蘇州,他也答應了。經過這些日子,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予清不在了,可我會永遠記著他,再無他念。”
太後鬆了口氣,放下了心。看著烏雲珠心冷若灰的樣子,似乎也有些不忍“明日你來哀家這裏用晚膳吧,叫上德妃、全貴嬪她們,你回了蘇州,也許此生就再不得相見了。”
烏雲珠點了點頭,神思恍惚,太後見她無精打采,鬱鬱寡歡,笑容也沒有一個,暗暗歎氣,說道“你走了之後,全貴嬪便診出有了兩個月身孕,她也是個好福氣的,皇帝臨幸了她幾次,便有了孩子。那時候哀家和皇帝正為予清傷心不已,得了這個好消息也算是個安慰,哀家著人盯著她的飲食起居,總算十月懷胎生下了公主。雖說是公主,可也是皇帝頭一個女兒,賜號“文沛”,很是玉雪可愛,宮裏已經多少年沒有聽到孩子哭了,哀家自然是很高興。你與全貴嬪同屆入選,又一向交好,要不要去看看她?”
烏雲珠沉默了一下,低頭道“恭喜太後。我以後再去吧,我這個樣子,怕驚了小公主。”
太後點點頭,又說道“文沛公主百日宴的時候,卻差點出事,有人在公主的湯羹中下了不幹淨的東西,還好乳母及時發現。全貴嬪已嚇的魂飛魄散,皇帝大怒,下令徹查,卻原來是寧妃叫宮女做的。”
烏雲珠怵然而驚,直覺的不相信,太後隻說“寧妃這孩子,哀家看著一向心高氣傲了些,不像是會做這些下作之事的人。皇後審過,隻說她嫉妒全貴嬪有女才下此毒手,她也不爭辯,默認了下來。皇後原本要賜死寧妃,皇帝仁慈,念寧妃伴駕多年,隻把她降為貴人,削去封號,遷居恒易館,吃穿用度皆按嬪位給她,文沛公主到底沒事,所以沒有重罰。唉,想到這件事,哀家還是心有餘悸。”
寧妃是被皇帝貶斥的三輔臣董光耀之女,她就算是冤枉的,也沒人會幫她說話吧。雖知道後宮之爭向來如此,可烏雲珠想起那個敢愛敢恨的寧妃,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太後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呢?她是覺得自己還有留在皇帝身邊的心思麽,是在告訴她後宮有多複雜麽?她已經明明白白的表示過了她不會和皇帝在一起了,太後也許還是不相信她,或者,是不相信皇帝會放棄她?
略坐了坐,烏雲珠便回了府,命挽晴和芮銀收拾東西,準備幾日內就出發南下。兄嫂很是舍不得,可烏雲珠已經打定主意,誰勸都沒有用。二哥和二嫂,三哥晚上都來大哥家裏看望她,二哥和三哥得皇帝重用,在京中十分得意,知道她要回蘇州,心裏也明白怎麽回事,都是沉默著,十分無奈。
烏雲珠盡量不去想蕭予涵深情又哀傷的眼眸,拿出蕭予清的笛蕭,一遍一遍的輕輕撫過,又是一夜無眠。
飛雲追在家已經關了幾天,頗為氣悶,第二天晚膳時分,烏雲珠帶著芮銀,讓她乘馬車,自己騎著飛雲追去宮裏。聽說她來了宮裏的莫心研和司馬昭蘭結伴而來,沐親王妃和兩個京中的長公主也來了,德妃帶著大皇子,展文鳶也帶著繈褓中的文沛公主都來看她。大皇子見到烏雲珠,很是高興,他已經十歲,長高了很多。
烏雲珠抱了抱文沛公主,她即將滿歲,皮膚白嫩,嘴唇嫣紅小巧,見了烏雲珠也不怕生,一直咯咯的笑,果然十分可愛。
展文鳶疼的跟什麽似的,說道“陛下可喜歡文沛了,天總要來看一次,有了文沛,我真覺得這世上萬事都已不要緊”。
烏雲珠真心說道“恭喜你。”
她隻是滿足的笑“文沛是陛下賜的號,我還沒有給文沛起小名呢,她一見你就笑,可是有緣,不如你幫我起一個。”
烏雲珠搖頭,“有你這個十全才女的母親,怎麽還要我起名呢,實在不成樣子。”
展文鳶依舊是笑,那種笑意發自內心,在這宮裏顯得這樣珍貴,“我就是想來想去,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到現在都沒成。”
烏雲珠不再推辭,想到她終生有靠,不至於寂寞度日,烏雲珠真心為她高興。看了看滿堂的人,向展文鳶說道“她是陛下的長公主,就叫‘和睦’,你覺得可好?”
全貴嬪一聽,隨即驚喜,大大的點頭“果然你隨意一說,便這樣好。和睦,和睦,溫和自在,就叫‘和睦’。”她笑著,抱了文沛公主親了親。
太後聽了她們的談話,笑道“烏雲珠真是不俗,給哀家的小孫女取名字,也這樣叫人聽著貼心。來,讓哀家抱抱和睦。”
大家說說笑笑,圍著桌子坐好,太後身邊已很久沒有這樣的熱鬧,不由得高興萬分。她讓融餘給烏雲珠夾了菜,她謝了一聲,正要舉筷子,忽然見坐在對麵的沐王妃程繪雪嘴角帶著一抹冷笑,狠狠的看著她,似乎她從進來開始,就一直這樣盯著烏雲珠。
烏雲珠不由有些奇怪,向她道“王妃,你怎麽了?”
程繪雪直直的看著她,冷冷道“從前聽人說起你,便一直聽人誇你,說陛下如何喜歡你,六王如何喜歡你,太後如何喜歡你,大皇子如何喜歡你,我一直在想,到底什麽樣的女子,能讓他們這樣喜歡著?等見到了你,又不由得想,看著倒也不狐媚,怎滴收了這麽多人的心。現在我才知道,有的人的狐媚長在臉上,其實一點也不可怕。有的人的狐媚,卻長在心裏,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這樣狠狠的話,刹那間讓烏雲珠渾身冰冷,有股似明白又不明白的念頭在冒出來,她不知所措,一桌子的人都呆住了,停下了筷子,看著沐王妃,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說這些話。
太後不悅道“你這是幹什麽,你說的是什麽?”
程繪雪依舊盯著烏雲珠,冷聲道“太後,請恕我越了規矩。今日我知道烏雲珠進宮,我才特意來太後宮裏的,我有話,要親自問一問她。”
她的目光劍一樣的刺在她身上,“烏雲珠,你要進沐王府,是嗎?”
烏雲珠手裏的筷子掉在地上,臉色發白道“王妃,你在說什麽?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程繪雪冷笑一聲,狠狠道“是嗎?你沒有這樣想過?可你已經這樣做過了,是不是!王爺已離家兩年,可沒想到這次回來他就對我說,他想娶個側妃。我雖然心裏有些不情願,可他是王爺,有哪個王爺不納側妃的?我與他近二十年夫妻,一直相敬如賓,王爺對女色一直看輕,除了自幼侍奉在他身邊的兩個侍妾,他隻有我一個,直到前幾年陛下賜了兩個秀女當庶妃,給他又添了一個郡主。他想再要個人侍奉,是天經地義,我怎麽會反對呢?
當下我便答應下來,說王爺看上了哪家的小姐,我去下聘。可他卻說,‘等我問過她願不願意再說。’我當即就想,到底什麽了不起的女子能讓他這樣,還要願意了他才去求親?可見他心裏,是極喜歡的了。既是他喜歡,我也就不再說什麽,等著他的消息。”
她說到這裏,忽然指著烏雲珠,大聲道“可我怎麽也想不到,他說的那個女子,就是你烏雲珠!”
烏雲珠猛地站起來退了兩步,由於太快,連身子晃了晃,顫抖著說道“不!你一定有什麽誤會了,王妃,王爺不會。。不是我!”
程繪雪的眼淚流下了臉頰,恨恨的看著她,如果眼光也能殺人,烏雲珠此刻必然已經千瘡百孔,隻聽她大聲道“誤會?什麽誤會?他以前從不聽歌看舞,這次回來,卻常常叫人吹笛彈琴給他聽,聽得卻是你作的曲。他喝了酒半醉半醒的時候,還叫了你的名字,你說這是誤會麽?”
烏雲珠隻覺得腿一軟,差點摔倒,芮銀趕緊過來扶著她,不讓她倒下去。烏雲珠強忍著心酸,軟弱又真誠的說道“王妃,我不知道王爺為什麽這樣,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進沐王府,從來沒有想過要從你這裏搶走他,從來沒有!予清不在了,我的心早就死了,我沒有想過再嫁人!王妃,你相信我,我沒有!”
程繪雪冷笑了又冷笑,“烏雲珠,你說的這麽義正言辭,換了從前,或者我會被你騙過,可現在,你說我還會信你麽?陛下和王爺,都被你的楚楚可憐騙到現在!我告訴你,我可以讓王爺娶別的女子進府,他要娶多少都可以,唯獨你不行!”
她的眼神瘋狂而憤怒,“你就是個狐猸子!先引誘陛下,再引誘六王,現在,你又引誘王爺!你在乾元殿的榻上躺過,你在恭親王的王府住過,那麽在王爺的西疆別館呢?你又做出了什麽事!陛下不要你,六王又離世,現在,你就想到了我家王爺!你這樣不知廉恥!今天,我要讓所有人看清你的真麵目!我告訴你,你想要我家王爺,你休想!隻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話驚呆了,太後更是滿目震驚,她們看著烏雲珠,有的憤怒,有的鄙夷,有的同情,有的不信。
她的話如此冰冷,她的眼睛充滿怨毒,徹底把烏雲珠早已經搖搖欲墜的意誌擊的粉碎。可她身上一向的自尊,她的倔強和驕傲,受不了這樣的話,受不了這樣的侮辱。
烏雲珠的眼睛緩緩掃過她們每一個人,大聲道“王妃,我本是尋常女子,你怎麽樣想我說我,都不要緊。可你,不該侮辱陛下!侮辱予清!侮辱你的夫君!或者王爺對我有意,隻是些許孺慕之思,也或者他隻是同情我,並無其他。王妃,士可殺,不可辱!”她的眼淚流下,撩起左臂的衣袖舉在她們麵前,手臂上一粒殷紅的朱砂,在燈前閃耀著,淩朝未婚女子年幼之時,都會點上這樣一粒,直到和男子歡好,才會消失。
“我與陛下,予清,王爺,都是清清白白,從來沒有做過什麽齷蹉之事,天地可表!請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侮辱了王爺,也侮辱了你自己!我說過,我不會進沐王府,永生不會!”
烏雲珠甩開芮銀,咬著牙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她隻恨自己為什麽要來見蕭予涵,為什麽要來見這一屋子的人,為什麽不直接頭也不回的離開!天底間是不是已容不得她,叫她受這樣的侮辱!
到宮門口牽過飛雲追,她策馬飛奔,一路衝到了蕭予清的陵墓前,“蕭予清”三個殷紅的大字這樣清冷慘烈,烏雲珠跪下來狠狠的敲著他的墓碑,再也支持不住,失聲痛哭著。
予清,你說過你會保護我,再也不讓別人欺負我,可你不在我身邊,別人這樣對我,你可知道麽!是我不好,我早該隨你而去!我不該讓你跟著我受這樣的辱,不該讓自己被人指著鼻子說我不知廉恥!
她的腦子裏反反複複的回蕩著一句話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是啊,他都不在了,她還活著幹什麽?她活著,難道就為了每天思念,每天傷心?她活著,就為了被人同情,被人侮辱,這樣悲慘的活著麽!
兩年來的艱辛,屈辱,憤恨,傷心,痛苦,絕望隨著她的眼淚一湧而出,隻壓得她再也承受不住。
天地間一片蒼白,烏雲珠茫然的想著,以後,所有的顏色都不再屬於她了,人世間她還有什麽可留戀的麽?還想被人指著鼻子罵麽,還想讓蕭予涵一次一次為她傷心麽?讓蕭予清跟她受辱,魂魄不安麽?
她從地上拿過一塊鋒利堅硬的石片,朝著自己的左手腕,狠狠的劃了下去,一下,兩下,三下,鮮血湧出,越流越多
她靠著蕭予清的墓碑,閉上了眼睛。意識逐漸的模糊起來,眼前已是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