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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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尋夢!
    第三十八章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昨日已經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這日孫太醫來,把烏雲珠手腕上的紗布拆了下來,道“娘娘,傷口已結疤,以後也不用纏紗布了,隻是您的手傷了筋脈,再也拿不了重物,恐怕也彈不了琴了。而且這疤痕太深,隻能淡去,很難全部去掉。”
    孫太醫三十多歲,看起來很是穩重可靠,醫術也很好。經過那次“傳血”,自然就成了他們的“自己人”,蕭予涵幹脆指派了他當烏雲珠的專屬太醫,時常來給她檢查脈象。
    烏雲珠平靜道“疤痕去不去的掉,我不在意。有勞孫太醫。”
    孫太醫早已習慣她這位皇貴妃的波瀾不驚,準備給她開幾幅補藥,烏雲珠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陛下他。。身子可無礙麽?”
    孫太醫手一抖,差點跪下來,擦了擦冷汗,疑惑著烏雲珠是不是知道了那天的事,小心的說道“娘娘放心,陛下已經服了幾個月補血養身的藥,都是最好的藥,隻要休息好,應該無礙。”
    孫太醫誠惶誠恐的走了。他說隻要休息好,應該無礙,可蕭予涵日日繁忙,怎麽能休息好呢?他每日隻睡這麽點時間,烏雲珠歎口氣。
    坐立不安著心煩了幾天,想著那日他蒼白憔悴的臉色,這日吃過晚飯,她實在忍不住了,帶了芮銀,避開眾人,悄悄的走去乾清宮。芮銀開心的很,想著她終於想通了,更不多話,陪著烏雲珠去。
    朝陽宮離乾清宮不近也不遠,雪夜寒冷無比,烏雲珠走到門口,侍衛向她跪下大聲喊道“皇貴妃娘娘萬安!”
    烏雲珠有些無措,以前她來的時候,他們隻會說姑娘請進。她忙叫他們起來走了進去,李光見烏雲珠來了,眉花眼笑的下跪請安,烏雲珠問道“陛下。。在勤政殿還是溫室殿?”
    李光說道“天氣是冷了,可陛下還在勤政殿,本來早就要去溫室殿,可陛下這幾日忙著忙著就耽擱了,娘娘快請進。”
    不知怎麽,一個一個娘娘,娘娘的叫著她,她心裏很不是滋味,隻得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蕭予涵正坐在那裏批折子,桌前不遠放了兩個火爐。桌上的折子還是那樣一大堆,屋子裏的一切都沒有變過,烏雲珠看到他的龍椅旁,還放著她以前坐的那個小圓凳子,不禁百感交集。
    蕭予涵聽見關門聲,並未抬頭,以為是李光。過了很久才看了眼前麵,他見到烏雲珠站在麵前,吃了一驚,隨即又恢複,輕聲道“烏雲珠,你來了。”
    仿佛還是選秀的時候,日日接她進宮陪伴的那個口氣。
    烏雲珠忍不住眼眶發紅,想到他讓自己身體裏流出來的血那樣義無反顧的給了她,她怔怔不能成言。他的氣色看著倒還好,隻是眉間,還是那種憔悴,眉頭的緊蹙因為見到她而鬆散了下來。
    蕭予涵見她不說話,站起來溫柔道“怎麽了,有話跟我說麽?有事嗎?”繼而又無所謂的看了看四周,“你若是生氣,想砸東西,我就當沒看見。”
    烏雲珠微微一愣,她有事嗎?忽然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我再也不會砸東西了。陛下,你要我幫忙嗎?”
    她說的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可蕭予涵卻大大的震動了,又震動又感動,他的眼裏充滿驚喜,向她點了點頭。
    烏雲珠緩緩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就像從前一樣。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又恍如隔世。
    她拿起一本折子,開始念了起來,蕭予涵也不說話,好像這一刻的溫馨,是夢境裏才有的,不可以出聲打破。
    折子批完,用了一個時辰,烏雲珠替他整理好,起身道“陛下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蕭予涵看著她,輕輕道“我送你。”
    烏雲珠回頭“陛下,我不要你送。芮銀都告訴我了,我很擔心你的身體。我要你去休息。”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好。外頭冷,你回去小心。”
    烏雲珠點了點頭。
    她走出乾清宮,深舒了一口氣,感覺有些酸楚,可心裏確是好受了些。
    走在路上她問芮銀“是不是陛下不許人來朝陽宮?”前前後後也四個月了,一個人都沒來過,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芮銀道“是,陛下說,皇貴妃重傷,誰都不許去打擾。若影響了皇貴妃傷勢,定要嚴懲。”
    烏雲珠歎了口氣,那麽她能一輩子住在這裏,和誰都不來往麽?她能躲一輩子麽?
    芮銀又說“陛下還說,冊封娘娘的時候,娘娘正昏迷著,不能行冊封禮。日後定要補一個盛大的冊封禮給娘娘”。
    第二日吃好晚膳,烏雲珠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勤政殿。陪著他讀折子,他就能早點休息。
    此後一連十幾日都是如此,蕭予涵不說一些閑話,因為這樣的相處,是他們這兩年幾度求不來的,原以為此生不會再有,此刻誰也不想打破。烏雲珠也不想承認,隻是告訴自己,她來是為了讓他早點理好公文,能早點休息,每次去都是讀完折子,給他收拾好,便回朝陽宮。
    天氣越來越冷,這天烏雲珠幫著他把東西搬去溫室殿,走到半路一時沒有拿穩,手裏的幾本書都掉在地上,蕭予涵忙道“你別弄了,讓他們拿,你坐在旁邊休息就行。”
    烏雲珠怔怔,不由自主去捏那隻受了傷的手腕,孫太醫說以後拿不了重物,也彈不了琴了,果真是這樣。
    蕭予涵走過來,忽然握住她的手,用他的手指撫過那條歪扭的深深的疤痕,輕輕道“沒關係,烏雲珠,隻要你在這裏,怎麽樣都沒關係。”
    烏雲珠別過頭,快速抽回手,跑回了朝陽宮。
    十二月初八既是臘八節,又是太後五十歲的生辰,蕭予涵令內務府好好操辦,眾人用懷疑的目光等待著皇帝是不是會把這樣重要的事交給新冊封的皇貴妃,他卻下旨把事情都交給了德妃,讓全貴嬪協助。沒有讓皇後負責,更沒有讓烏雲珠負責,眾人都有些意外。
    但另一方麵也說明了在後宮,有子嗣的女人才是最受皇帝恩寵的,就算皇帝不寵幸,但有事有賞,也總能想到她們。否則為太後慶生這樣重要的事,怎麽輪才能輪到全貴嬪呢?眾人不由得又恨又羨又妒,但皇帝少顧後宮,她們的肚子大不起來,也是沒有辦法。
    烏雲珠不會女紅,身邊的東西都是蕭予涵所賜,人參珍珠這樣的東西,送給太後,實在不妥。於是認真抄錄了一本佛經,芮銀送去康寧宮。
    寒冬臘月,冷風陣陣。烏雲珠到了康寧宮門口,又有些猶豫,那日在康寧宮的一幕幕在腦海裏翻湧,想著如今太後已經對她是心存芥蒂,她當了妃子,太後會怎麽想呢?她會恨自己麽?想必是的,可太後阻止不了皇帝。烏雲珠在宮裏住了這幾個月,太後也沒有召見過自她,連融餘景泰,也沒有來看過她。
    烏雲珠把佛經交給芮銀,說道“你進去把這個交給融餘姑姑,讓她向太後通傳,若太後不願意見我,你出來就是。”
    芮銀答應著進去了,不一會兒融餘親自出來,見了烏雲珠便行禮道“奴婢給皇貴妃請安。”她忙扶融餘起來,融餘的眼裏淚光閃閃,哽咽道“太後請娘娘進去。”
    烏雲珠來到太後跟前,低頭道,“烏雲珠給太後請安。”向她行了大禮,太後也不阻止,由著她起來,跪下,反複起跪了三次。
    行完了禮,太後看著烏雲珠,淡淡道“以後是皇帝的嬪妃了,在哀家和帝後麵前要自稱臣妾,禮不可廢,知道麽?還有,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出門也該打扮打扮,皇貴妃有皇貴妃的服製,內務府都已做好給你了,穿的這樣素簡,沒的叫人笑話。”
    烏雲珠低頭說道“是,臣妾知道了。”
    太後沒有叫她起來,她依舊跪著。安靜了好一陣子,太後終於道“你起來吧。”
    烏雲珠輕聲道“謝太後。”她起身,站直了身子,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在太後麵前像個罪人一樣誠惶誠恐,她,並沒有錯。
    “太後生辰,臣妾愚笨,也沒有什麽好東西敬獻太後,隻抄了一本迦南經,忘太後不要嫌棄。”
    太後依舊淡淡道“你有心了。”
    烏雲珠不知道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可是她再沒有什麽話好說。向她福了一福,“臣妾就不打擾太後休息了,這就告退。”
    太後忽道“哀家以前一直看重你,你應該知道。可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到底已經是嬪妃,還是貴無可貴的皇貴妃,一味不見人總不是辦法,皇帝硬要冊封你,不顧一切反對驚異之聲,哀家也隻能由著他。可他把你藏著,能藏多久?你自己要知道分寸,皇後那裏,也該去正是參拜一下,免得別人說你恃寵而驕,怨懟皇帝。”
    烏雲珠低頭道“是,臣妾知道了。”
    走出康寧宮,她心情很沉重。剛走了幾步,融餘追了出來,走到她麵前道“娘娘,陛下冊封你為皇貴妃,皇後連著幾個妃嬪鬧騰了好久,太後不能對你太親熱,您別往心裏去。”
    烏雲珠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姑姑。”
    融餘又道“那日娘娘跑出康寧宮,又生命垂危被陛下帶回來,太後每每想起,都深自悔疚,說那天沒出言相幫,讓娘娘你受辱而去,實在不該。可那天的情形,唉,別說太後,在場的人都已驚呆,誰還說得出話來。”
    烏雲珠默默,緩緩道“多謝太後。融餘姑姑,那天的事我已經都忘了。陛下這樣大張旗鼓冊封我,想必很多人來找過太後了,我心裏明白。太後沒有怪我,我已經心存感恩,忘太後不要計較我的過失,保重身體。”
    融餘歡喜道“娘娘,您能說這幾句話,太後真是沒有白疼你。娘娘,當時陛下要冊封您的是貴妃,皇後知道反對不成,便退一步來求太後,說貴妃位份太高,頂多隻能給個正三品的貴嬪。陛下惱怒,想到了榮越皇後的前事,就冊封您為皇貴妃,這樣,太後也不能再出麵反對。可皇後心裏,必然是嘔著氣的。太後的意思”
    烏雲珠接道“姑姑請放心,太後的意思我很明白,後宮和睦,陛下才能安心在前朝處事,請姑姑回稟太後,烏雲珠不會不識好歹。”
    融餘連連點頭,欣慰不已。
    烏雲珠回到朝陽宮,怔怔坐了好久,太後怕她與皇後相處,會鬧得後宮不得安寧是麽?那實在小看了她烏雲珠了。
    她想了想,對挽晴說“你去,拿些‘蜀錦’和‘蠶絲棉’,再挑幾件好玩的東西,陪我去相宜殿。”
    她們走到相宜殿,也不用門口通傳,徑自去了內殿,一路宮女太監見了烏雲珠立時就下跪,和以前全不相同。進了內殿,文沛公主正在午睡,展文鳶陪在側榻,正看著熟睡中的愛女,烏雲珠輕聲道“和睦睡了麽?”
    展文鳶轉頭見道烏雲珠,忙放下團扇,就要跪下來,烏雲珠忙扶起她,向她搖了搖手,示意不要吵醒公主,走到了外麵的屋子。她讓挽晴把帶來的東西都交給展文鳶的丫頭小希,微笑道“這麽久我都沒來看過和睦,你不要介意,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現在才來,這是我給和睦的一點小玩意。”
    展文鳶恭敬道“娘娘這樣客氣,臣妾本是要帶著和睦去看望娘娘,可陛下不許任何人打擾娘娘,臣妾隻好作罷。”
    烏雲珠看著她,誠心誠意的道“你一定要叫我娘娘,我隻好受著。可我,還是希望我們能像從前那樣,知無不言,無話不談。以前我不是娘娘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文鳶,我們同歲,又一同進宮當秀女,我一向沒有什麽朋友,可是在我心裏,我一直把你當成知己。你有了和睦,我也真心為你高興。很多事我都身不由己,若你覺得我們是生分了,我以後,也不再來了。”
    展文鳶上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正等著你這些話,我知道,你和我從前認識的烏雲珠,沒有什麽兩樣。”
    烏雲珠鬆了一口氣,頓覺安慰,點了點頭,到底,還有個知心的朋友。
    曾幾何時,司馬昭蘭也讓她有過這樣的感動,可那感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計劃之一?如今兩個人幾乎形同陌路,真不知從何說起。
    展文鳶黯然道“那日康寧宮裏,我們都嚇壞了。可我一直堅信你絕不是那樣的人,後來你走了,我一直很擔心,又幫不上忙。”
    烏雲珠不願意再提那個可怕的晚上,“多謝你,我知道。”伸頭看了看睡著的文沛公主,“和睦長大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
    展文鳶笑道,“是啊,和睦已經一歲半了,會走會叫娘了。”繼而又神色一黯,“她本是十一月初八的生日,陛下想是朝務忙忘了,也沒給她慶生。我自己煮了長壽麵,給她過了周歲,陛下他一個多月沒來看過和睦了,上次來,也隻是抱了會兒就走了。”
    烏雲珠沉默起來,展文鳶見她不說話,立刻明白過來,忙道“我不是。。我沒怪過陛下,你別多想。”
    她微微一笑“我沒多想,陛下喜歡和睦,會來看她的。”
    在展文鳶那裏逗留了半日,喝了兩杯她親自煮的茶,文沛公主醒了之後,烏雲珠抱了抱她,這孩子還是不認生,按著展文鳶教的,奶聲奶氣的向烏雲珠請安,叫了聲“皇母妃好!”
    從相宜殿出來,烏雲珠去了承乾宮。承乾宮是四妃之一的德妃的宮殿,很是巍峨。德妃見了她,就要行禮,烏雲珠忙阻止了她,德妃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也對她隨和起來,烏雲珠雖與德妃雖沒有怎麽深交過,可她救過奕鴻,德妃對她總是和顏悅色,對於皇帝這樣偏愛烏雲珠而冷落其他後妃,倒沒有半分介懷。
    奕鴻見了烏雲珠更是高興,以前他隻叫烏雲珠的名字,現在身份不同了,也是恭恭敬敬的叫她一聲“皇母妃!”他過年就已經十一歲,長得比一般孩子還高一些,很有些貴氣,到底是大皇子,小小年紀便很英氣出眾,不再是初見麵時的那個頑皮小兒了。
    他從小就喜歡烏雲珠,現在仍對她存著敬佩感激,烏雲珠考了考他的詩文,又問了一些典籍,他都一一答出,烏雲珠誇讚了幾句,他很是高興。
    閑聊了幾句,烏雲珠見德妃神色倦怠,眼圈也有些發黑,問道“德妃姐姐怎麽了,好像氣色不好。”
    德妃一笑,“我沒什麽,今年以來也不知道為什麽,身子一直疲乏無力,近日又為太後操辦生辰晚宴,有些累,不過也還撐得住。”
    烏雲珠說道“你一定休息好,別累病了。”
    從德妃那裏出來,想起以前受傷的時候照顧過自己的婉貴人,專程去拜訪了一下,婉貴人很是意外,隨即很是歡喜,說道“臣妾那時看出陛下對娘娘您情有獨鍾,雖不敢說,可心裏還是認定娘娘您日後必定會進宮的。雖說中間多了很多波折,但總算是心願達成。”
    烏雲珠心裏歎了口氣,心願達成,她有過這樣的心願嗎?她自己都不知道。
    天色漸暗,從婉貴人那裏出來路過禦花園,聽到隔著矮灌木那邊有人在小聲的說“小主,您別發呆了,皇後娘娘慣會折騰人,您別傷心,我們趕快回去吧,別凍壞了。”
    隻聽那個小主說“餘香,我不怕折騰,這兩年別人的冷眼我還看的少嗎?可我就是。。就是怕自己太笨!陛下看的書,我看不懂,他寫得字,我不認識,他喜歡的事,我一樣也做不好!唉,我怎麽還能奢望他會喜歡我!”
    烏雲珠腳步一頓,這個“小主”的聲音,她從來沒有聽到過,不知道是哪一位。
    那個叫餘香的宮女安慰道“小主別這樣說,自己折磨自己,陛下朝務忙,本就不得空見各位娘娘小主,不單是您一個。”
    那小主的聲音既落寞又幽怨,“可有一個,他再忙,也不會不見。”
    餘香立馬說道“小主,您可別再說了,仔細有人聽見,又去皇後那裏告狀,給您按個善妒的罪名。”
    那小主歎道“你以為我是怨恨才這樣說的麽,餘香,我是羨慕她,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可我已經羨慕她羨慕了這幾年。好了,回去吧,我想練練字。”
    那邊兩人已經走遠了,烏雲珠歎了口氣,也繼續走。挽晴跟在後麵,忍不住說道“娘娘,不知道這是哪個小主,這是在說您呢!”
    烏雲珠微微點頭,不想多說。
    後宮的女子都知道蕭予涵對她情有獨鍾,其實她成為皇貴妃開始,皇帝對她的情意已經天下皆知。同在後宮,有人羨慕她,有人嫉妒她,有人喜歡她,有人怨恨她,這些,都是免不了的。
    才回到朝陽宮,還沒進門,富貴見到她忙道“娘娘可回來了,陛下下午來過,娘娘不在,陛下就走了。”
    烏雲珠想了想,也不進門了,轉身去了溫室殿,蕭予涵正在吃飯,她走過去便在他對麵坐下來,大大方方的道“陛下,我也還沒吃。”
    蕭予涵難得一笑,叫富貴去給她添飯,他吃的隻有四個菜一個湯,他一向喜歡喝湯,每天中飯或者晚飯,總要喝一碗。現在什麽菜什麽湯烏雲珠也不認識,端起碗就吃了起來,她不像皇帝身邊別的女人,對他的衣食住行特別上心。
    蕭予涵溫言道“你若不愛吃這些,我叫他們再做兩個別的”。
    烏雲珠搖搖頭“不用,我愛吃。”
    蕭予涵給她夾了一筷子菜“這是補血的紅耳菇,你多吃一些。”
    烏雲珠聽到“補血”兩個字,端著碗的手一顫,也給他夾了一筷,“陛下也多吃些。”
    蕭予涵輕輕笑了笑,把烏雲珠夾的菜迅速吃了下去。
    吃完了,烏雲珠便陪他讀折子。今日折子不多,很快讀完了,烏雲珠就要走,蕭予涵忽道“今日你去了哪兒,下午我去看你,你就不在。”
    烏雲珠說“我去了好多地方,我去看了太後,看了大皇子,看了文沛公主,還去看了婉貴人。”
    蕭予涵點點頭,不再多問什麽。
    烏雲珠猶豫了一下,對他說道“陛下很久沒去過相宜殿了吧,小公主都想你了,連她的周歲,你都沒有去看她。今天還早,不如去看看她。”
    蕭予涵沉默著,半響輕輕道“恩,我改日再去。”
    她又心平氣和的說“還有別人,你都很久不見了吧。”
    蕭予涵看著她微微皺眉,依舊說道“我改日再去。”
    烏雲珠也不再說,轉身離去。蕭予涵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烏雲珠便帶著芮銀和挽晴去了椒房殿。她去的時候,都是嬪妃們每日去給皇後請安的時辰,在門口看到烏雲珠,都是一個個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禮。有幾個烏雲珠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誰,門口見禮很是匆忙,她也沒有多言。
    皇後端坐在椒房殿的鳳座上,見了烏雲珠進去,嘴角似有似無的帶著一抹冷笑,烏雲珠走到她前麵,想了想,還是跪下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別過頭去撥弄著手指甲,烏雲珠也不在意,皇後不出聲,她也不起來,既未感到難堪,也未感到慌張。別的嬪妃都有些坐不住了,忸怩起來,想出聲又都不敢。
    半響,皇後身邊的宮女斑竹笑道,“皇後娘娘的指甲是新染的,看著倒是比昨日更自然了。”
    皇後道“難為那些奴才想著,夏日裏就培育出這樣豔紅的花來”。
    斑竹道“是呢。皇後娘娘是六宮之主,不是一般的妃嬪小主,為皇後娘娘辦事,誰敢不盡心?”
    她們主仆一搭一唱,閑扯了一會兒,全貴嬪在那裏幹著急,其他嬪妃都有些神色尷尬,德妃忍不住開口道“皇後娘娘,皇貴妃來向您請安,跪了好些時候了。”
    皇後這才回過頭來,看了烏雲珠一眼,似是剛看到般,似笑非笑的道“喲,皇貴妃來了,倒是稀客,今日還是你頭一次來椒房殿呢。跪著做什麽呢,你現在可是皇貴妃,陛下都吩咐了,見了本宮不用行大禮。”
    烏雲珠平靜道“多謝皇後。前些日子臣妾身子不好,沒有來向皇後請安。陛下即使吩咐了,臣妾初來椒房殿,給皇後行叩拜之禮,也是應當的。”
    皇後見麵子裏子都已足夠,昂頭道“起來吧。本宮怕受不起你的禮。”
    挽晴扶著烏雲珠站起來,坐在了德妃旁邊。德妃向她投來了個無奈的眼神。
    烏雲珠也不再說話,皇後隨即道“德妃,本宮看你氣色這樣差,這是怎麽了?陛下難得叫你做些事,就這麽難辦麽?全貴嬪呢,你是幹什麽的,也不幫襯著。”
    德妃低頭道“是,臣妾有負陛下所托。”
    展文鳶忙出來跪下“皇後娘娘息怒,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愚笨,沒有幫到德妃娘娘。”
    皇後輕哼了一聲“既是自知愚笨,就該向陛下請辭,占著差事,又不做事,你倒是會撿現成。”
    展文鳶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皇後不依不饒道“你這樣失職賣乖,叫別人如何心服?本宮罰你去殿門外跪上半日,好好反省。”
    烏雲珠一直看著,勸著自己不要衝動,可眼看展文鳶就要受罰,她實在忍不住,出聲道“皇後娘娘,文沛公主年幼,全貴嬪要照顧公主,難以分心,這差事既然她辦不了,皇後娘娘指派得力的人去辦就是,陛下也不會怪罪。全貴嬪也幫著德妃娘娘挑了節目,挑了分發各個府的賞,也不算太失職。”
    皇後性子高傲難侍奉,在她麵前,除了她親近的宮女,任誰也不敢頂撞和勸解,烏雲珠是第一個。德妃本也是要幫,她性子柔弱,又一直被皇後欺壓慣了,不敢開這個口。烏雲珠挨過她的鞭子,差點沒命,當著太後皇帝的麵,她都說話不留情麵,烏雲珠也是領教過的。但此時烏雲珠也顧不得了,外麵天寒地凍積雪深厚,若跪上半日,展文鳶不凍出病才怪。
    皇後冷冷道“皇貴妃倒心慈,陛下指派的人,本宮怎敢隨便換走,隻不過她不會辦事,略加懲處,好叫她日後上心著些。”
    烏雲珠正要開口,那宮女斑竹笑道“皇貴妃今日是來向皇後娘娘請安的,還是來向皇後娘娘示威的,怎麽皇後娘娘一說,皇貴妃就要反駁,訓誡宮嬪,本是皇後娘娘的分內之事,皇貴妃難道要越過了皇後娘娘去麽?”
    烏雲珠坐直身子不怒反笑,是不是她的樣子,太好欺負了些?連皇帝,對她的脾氣隻有歎氣的份,今天,難道她要被一個小宮女拿話嗆住?她對皇後恭敬是不得已,是禮數所在,可一個椒房殿宮女的冷嘲熱諷,她若依舊忍氣吞聲,她就不是烏雲珠了,她不是德妃,常年忍耐不會反抗。
    烏雲珠淡淡道“本宮與皇後說話,你是何人,倒也來插嘴!本宮還沒越過皇後,你這個小小的宮女,已經要越過本宮去了!在坐的娘娘小主還好都是宮裏的老人,知道皇後娘娘是個治下嚴謹的人,否則叫人聽見了,還以為皇後宮裏的人,尊卑不分,長幼無序。你剛才那番話,是要做了皇後的主,還是要做了本宮的主?”
    斑竹臉色瞬間煞白,想不到烏雲珠剛才這樣服軟,現在又這樣強硬。皇後瞪了她一眼,她嚇得忙跪了下來。滿堂的人都已經瞠目結舌,好似才明白烏雲珠再不是以前那個“姑娘”,隨隨便便按個罪名就可以抽鞭子,而是堂堂正正,貴無可貴的皇貴妃。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皇後猛地一拍扶手,大聲道“好一個沒規矩的丫頭,皇貴妃是什麽身份,憑你也敢數落,是不想活了麽?來人,給本宮拖出去掌嘴二十!免得傳出去,說椒房殿的人不懂規矩!”
    斑竹已驚呆了,連求饒也忘記。她自小是皇後的貼身婢女,氣焰高漲,對待別的位份不高的嬪妃一向惡聲惡氣慣了的,不想今日遇到烏雲珠這個受不住氣的。
    因為□□皇帝的偏愛,皇貴妃的服製按禮和皇後的服製一模一樣,除了袖口一個是鳳凰,一個是牡丹花,鳳冠上的紅珠,一個是正紅,一個是偏紅。不仔細看,根本也看不出來。
    皇後對烏雲珠這個皇貴妃的身份一向恨得牙癢癢,但今日見烏雲珠來她宮裏,並未穿皇貴妃的服製,也沒有向她示威的意思,想了想說道“全貴嬪,既是皇貴妃為你求情,本宮便免了你的跪。隻是這差事,你既做不來,便不要做了。皇貴妃,你說,另外派誰比較適合?”
    烏雲珠見皇後既然放過了展文鳶,又責打了宮女,自然心裏明白了,說道“這些後宮之事自然由皇後娘娘做主,臣妾沒有意見。”
    果然皇後滿意道“那本宮,就指派毓昭容和靜淑媛去協助德妃。德妃,你身體既然不好,有什麽就交給她們兩個去辦吧。”
    德妃忙道“臣妾知道了。”
    司馬昭蘭和莫心研跪下道“臣妾遵旨!”
    皇後一昂頭,別有深意的看了烏雲珠一眼,“今日說話也累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