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別有幽愁暗恨生

字數:11972   加入書籤

A+A-


    浮生尋夢!
    才出朝陽宮不遠,陸貴人陸思遙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一把攔住了她,急急忙忙道“皇貴妃娘娘!”
    烏雲珠見她慌慌張張,臉色蒼白,身邊跟著的貼身丫頭,滿臉不安的四處張望,奇道“陸貴人?”
    陸貴人一向天真無邪,對烏雲珠很是仰慕,平日裏也總願意和她親近。此刻她卻不顧身份把烏雲珠拖到一邊,看看左右無人才說道“臣妾是特意來找皇貴妃的,隻是怕人瞧見,不敢求見,在這裏等著娘娘出門,等了半日,娘娘終於出來了!”
    烏雲珠道“你有何事?”
    陸貴人說道“昨日皇後娘娘忽然召臣妾問了那日彤昭儀昏厥的事,臣妾便一五一十說,孫太醫向皇貴妃娘娘單獨稟報,臣妾也不知彤昭儀因何昏厥,但後來也沒聽說她有何不適,想必無礙。
    皇後又召了孫太醫來問,孫太醫隻說彤昭儀氣血虧損,並無大礙。皇後又問他為何要向皇貴妃單獨說,孫太醫隻道人多口雜,怕有誤傳。皇後一點也不信他,卻又問不出什麽來。祥嬪在旁邊聽了,便主張另外派個太醫給彤昭儀去瞧瞧。
    皇後立刻傳了王太醫去了芳華殿,把我們都帶了過去,誰知道誰知道彤昭儀怎麽也不肯給王太醫診脈,皇後大怒,派人捉住了她,王太醫一診脈,說彤昭儀是是有喜了!當時我們都已嚇呆,誰都不敢說話,彤昭儀未得陛下垂幸,我們都是知道的,怎麽會有身孕呢?
    皇後大發雷霆,把彤昭儀身邊的丫頭太監一眾拿來質問,又把孫太醫關了起來,她親自審問彤昭儀,可彤昭儀卻什麽也不肯說。鬧了大半夜,我們都在芳華殿,誰也沒有回去。後來福貴人說,皇貴妃娘娘那日命孫太醫診脈,想必已知道真相,何以一言不發?難道想替彤昭儀掩飾麽?
    今日一早,皇後便讓我等回宮去,卻也沒有說如何發落彤昭儀。臣妾正要回宮,卻看見靜貴嬪來找了娘娘,臣妾擔心……是皇後娘娘叫靜貴嬪來的,娘娘您一向待我們好,臣妾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想必娘娘是蒙在鼓裏,臣妾想來想去,還是來告知娘娘一聲,讓娘娘有個準備!”
    烏雲珠幾乎就要站不穩,這件事皇後已經一清二楚,那真的要沒法收拾了。她倒不擔心自己,隻是覺得此番沈丹菱必定不能善終了。
    芮銀一把扶住烏雲珠,對陸貴人道“多謝小主!皇貴妃娘娘和奴婢,都會牢記小主今日之義!小主趕快回去吧,別被皇後的人看見了,再讓小主惹禍上身!”
    陸貴人趕忙點了點頭,她心思單純,還不知道這裏麵的厲害,隻是怕烏雲珠被皇後責備,才冒險來通知一聲,她擔憂的看了烏雲珠一眼,就帶著丫頭快步回去了。
    芮銀急道“娘娘,現在皇後既然已知道真相,您去找陛下也是沒有用了,彤昭儀是必死無疑!我們趕快回宮去,若皇後不來傳召,咱們隻當什麽都不知道,芳華殿,萬萬不可去!”
    烏雲珠失魂落魄的回到朝陽宮,腦中隻回想著那時候在鍾粹宮,在康寧宮,沈丹菱活潑的笑聲,真好像是夢一場。
    司馬昭蘭知道她的為人,她比誰都清楚,她特意跑來告訴她這些,難道是要她去芳華殿,維護彤昭儀?是啊,最好她為了彤昭儀,和皇後大鬧一場!孫太醫被皇後扣押了,自然沒法來跟她說,那麽,她若什麽都不知道的去了芳華殿,絕不會眼看著沈丹菱死,勢必要和皇後起衝突了。
    到了這時候,烏雲珠也知道沈丹菱必死,誰都救不了她了。
    司馬昭蘭真有這麽可怕?她嫉妒皇帝喜歡自己,她為了司馬家替皇後做事,她為了想得到皇帝的愛費盡心機可她真的會來害自己嗎?烏雲珠實在不願意相信,總覺得她不會這樣做,想著她總是對自己冷淡和譏嘲的樣子,實在也讓她無從明白。
    皇後她們還是沒有料到烏雲珠會把這些事跟蕭予涵和盤托出,更沒有料到蕭予涵根本沒有那麽在意這些事。他們本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想問題的方式,自然也不會一樣。
    她定了定神,說道“你們兩個陪我去芳華殿,放心,我不會亂來。讓富貴去請陛下到芳華殿,說我讓他去,他自然明白。”
    芮銀和挽晴互相看了一眼,隻能點頭答應。
    烏雲珠整理一下儀容,緩步走出朝陽宮。
    到了芳華殿,大門敞開,卻一個守門的也沒有,她心下了然,鎮定的走進去,芮銀和挽晴跟著她,心裏暗暗發顫,烏雲珠知道此刻進退兩難,但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必須要麵對。
    走進門口,如她所料,皇後和一眾妃嬪正端坐著,有的一臉鄙夷,有的別過頭頗有些於心不忍,有的麵無表情,出奇的安靜,誰都沒有說話。
    沈丹菱低頭跪在地上,如此眾目睽睽之下,此刻她心裏的煎熬無異於淩遲,可能她寧願皇後賞她一條白綾,死對她來說或者更痛快些。這一刻,沒有人會同情她,因為她犯的錯誤,是不可能被人原諒的。
    烏雲珠走進去,才發現太後也坐在那裏。很好,她能請皇帝來,皇後自然也能去請太後來,看來她們早有準備。
    心下反而坦然,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不掉的,始終躲不掉。她也不看眾人,走到太後麵前下跪道“臣妾給太後,皇後請安。”
    太後淡淡道“皇貴妃,你來了。”
    烏雲珠抬頭,“聽靜貴嬪說芳華殿出了事,臣妾不得不來。”
    她的冷靜比憤怒和慌張更令皇後她們訝異,可太後在此,她們也不動聲色。
    太後說道“那哀家問你,你可知是什麽事?”
    烏雲珠心平氣和回道“臣妾知道。”
    太後微微怒道“皇後來告知彤昭儀的事,哀家本就氣的不輕,皇後說你一早就知此事,哀家本還不信。你一向懂事,卻不想如此糊塗,你既早知此事,為何知情不報?”
    皇後冷笑“皇貴妃當好人是出了名的,此刻身邊就站了個吃裏扒外的,那些無用賣乖的,她要幫,那些見不得人的,她也要幫。”
    烏雲珠帶著一抹挑釁看了眼皇後,莫心研臉色蒼白的站在角落裏,可能莫家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她根本無心別的事,旁邊站著不出喜怒的司馬昭蘭,還有一臉不屑和鄙夷的祥嬪瑃嬪,她挺直了背脊“臣妾自比不得皇後,身邊都是賢良淑德之人,做的都是賢良淑德之事!”
    所有大殿裏的人皆是一驚,她與皇後不和眾所皆知,但她一向對皇後服軟,從不曾頂撞,今日何況還當著太後和眾人的麵,連司馬昭蘭聽了她的話都不禁變了顏色。
    皇後大怒“皇貴妃!你欺上瞞下,還不知錯!太後在此,你不但不知悔改,還出言頂撞本宮!太後,今日您可瞧見了,聽說前日皇貴妃大鬧有誌館,在百姓麵前與書生鬥嘴,一個後宮嬪妃,竟敢枉論政事!皇貴妃隻怕是被陛下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太後聽了烏雲珠的話也是皺眉,沉聲道“皇貴妃,不得放肆!你這樣當眾頂撞皇後,是誰教的規矩?還不跪下!哀家問你,彤昭儀的事你既知道,為何不稟報皇後,為何不稟報哀家?你為她隱瞞,到底為何?你可知錯麽?”
    烏雲珠依言跪下,正待說話,李光在門口叫到“陛下駕到!”
    蕭予涵一腳踏了進來,眾人連忙起身給他行禮。
    太後看了地上的彤昭儀一眼,冷聲道“皇帝也來了,哀家和皇後正有事要跟皇帝說。”
    大家都起身站在一旁,隻有烏雲珠和彤昭儀跪在地上,彤昭儀看到蕭予涵進來,渾身戰栗了一下,把頭垂的更低。
    蕭予涵在太後旁邊坐下,淡淡道“皇貴妃,她們都起了,你怎麽還跪著,快點起來。”
    皇後向前一步,大聲道“陛下,彤昭儀□□無恥,大逆不道,太醫診出她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臣妾審了一夜,她還是嘴硬不肯招出奸夫是誰,看來不用些刑罰她是不肯招的了!皇貴妃對此事早已知情,卻隱瞞不報,實在居心叵測!臣妾正要審問與她!可皇貴妃,她仗著陛下一向寵愛,不敬臣妾,忤逆太後!皇貴妃如此不顧陛下顏麵,陛下難道還要顧惜於她麽?”
    蕭予涵麵色不變,在皇後如此大聲控訴下,他冷冷道“皇貴妃不顧朕的顏麵,那皇後如此大的動靜,此事如今鬧得人盡皆知,就算是圓了朕的臉麵了麽?”
    皇後一驚,竟一時答不出話來,嬪妃們個個麵色惶恐,蕭予涵雖然很少笑臉,卻也很少在人前動怒,但此刻卻人人都看出他神色不善,她們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為何說出這樣一番話。
    太後也不解道“皇帝,你這話是何意?”
    烏雲珠靜靜的跪著,有蕭予涵在,她已經不用說話。
    蕭予涵緩緩道“此事,皇貴妃早在孫太醫稟報她之後,她便已告知於朕。”
    這句話無疑於一個霹靂,太後無論如何不能相信,皇後更是驚的目瞪口呆,她氣白了臉,“陛下,你維護皇貴妃,竟要維護到這種田地!難怪皇貴妃如此大膽妄為,什麽事都敢去做!”
    太後道“皇後先不要動氣,此事,哀家自會做主!皇帝!你既說早已知道,為何不發落她?還是你想替皇貴妃解圍?到底怎麽回事,趁著大夥都在,你趕快說清楚!”
    蕭予涵神色不變,淡定說道“皇貴妃那日告知朕此事,朕自然十分生氣,要按律處置。皇貴妃替彤昭儀求了情,但她求的卻不是彤昭儀的性命,而是朕的名聲,和彤昭儀一家的性命。
    皇貴妃對朕言道,此事大傷朕與皇家的顏麵,若傳了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如查清楚孩子是誰的,兩個人一起悄悄賜死了事,對外隻稱彤昭儀得了急症去世了,孫太醫得了皇貴妃之命,自是不敢對人言說的,這樣,誰也不會知情。
    朕想了想,皇貴妃思慮周到,此事人人皆知於朕也不好看,彤昭儀的父兄對朝廷忠心耿耿,一直無過無錯,一心為朕辦事,功勳卓著,難道真要因她一人之錯,滿門抄斬麽?彤昭儀的外婆,還是先帝的親姑姑,說起來總還有些情分在。彤昭儀縱然犯下大錯,但她進宮之後朕沒有召幸過她,也算不得有大辱與朕,所以朕答允下來,也囑咐了皇貴妃嚴守秘密,朕來處理即可。
    這幾日河北災情嚴重,百姓流離失所,朕派去的人卻玩忽職守,百姓怨懟,朕在前朝忙著,實在無暇處置後宮之事,便把這事擱置了下來,才有了今日的事,讓皇貴妃受了委屈。”
    蕭予涵說的入情入理,沒有一絲破綻,太後的臉色已經大大的和緩了過來,她乍聽說彤昭儀背著皇帝有身孕的時候,自然是驚怒交加,恨不能立即處死她,自然也遷怒了烏雲珠。但一個有罪的嬪妃和皇帝的名聲比起來,當然是皇帝的名聲重要,若皇帝的名聲受損,就是處死十個嬪妃,又有什麽用呢?
    烏雲珠低著頭一聲不響。蕭予涵畢竟了解自己的母親,句句替她開脫著,卻句句說進了太後的心坎裏去。
    果然太後道“皇帝若不來說明白,哀家今日倒真是要冤枉了皇貴妃了,她的確是個懂事的,處處為皇帝著想。孫太醫也受了冤枉,趕快去放他出來。芮銀,你還愣著幹什麽,快扶著你家主子起來!”
    烏雲珠看了看蕭予涵,他溫和的眼神都是安慰,她站起來,“謝太後,謝陛下!”
    皇後在旁邊氣的渾身發抖,偏偏蕭予涵這樣說,她明知道不是真相,但卻一點反駁之言都說不出來,恨恨道“陛下,縱然這件事陛下為皇貴妃開脫,那別的事呢?陛下也都不過問麽?她身為陛下的妃子,卻每月去六王墓前祭拜,生怕別人不知她曾與六王有情,叫人在背後恥笑陛下!後宮不得幹政,她卻跑去有誌館跟那些讀書人妄議國事!陛下不在,她當眾頂撞臣妾,忤逆臣妾,不敬臣妾!臣妾是皇後,她到底隻不過是妃妾!陛下不責罰她,反而當著眾人的麵這樣維護她!你叫臣妾如何能心服!你叫臣妾,日後如何統領後宮!”
    烏雲珠聽皇後提到蕭予清,猛然怒氣勃發。蕭予清是她心裏最深的痛和虧欠,誰也不可以觸及,現在皇後的意思倒是蕭予清有辱了他們,她哪裏還忍得住!
    她昂著頭針鋒相對的說道“臣妾與六王本有婚約,六王為國身故,縱然今日臣妾已是陛下的妃子,難道臣妾就不能去拜他一拜?就算在民間,女子再嫁,也能在祭日為先夫擺上一桌祭奠的酒菜!臣妾無錯,若宮裏容不得這樣做,那臣妾隻能出宮去!
    臣妾不懂朝政,幹政二字,也不敢領受,若在有誌館與書生閑聊幾句就算幹政,那皇後的表兄侵吞賑災錢糧,皇後的兄長在街邊災民遍地餓死凍死時,十裏長街吹打喜樂迎娶小妾,這罪過豈不是比臣妾要大得多,難道他們的過錯,也要皇後來分責麽?”
    皇後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氣的站都要站不穩,連肩膀都在顫抖著,今日在眾人麵前,烏雲珠的話實在讓她顏麵掃地,但烏雲珠也顧不得了,反正已經撕破了臉,結下了怨,她再服軟,皇後隻會更加得寸進尺。她冷冷的看著皇後,看著神色幾變的司馬昭蘭,看著旁邊不敢聲響的莫心研,挺直了腰杆毫不示弱。
    蕭予涵皺眉的看著烏雲珠,似有欣賞似有責怪,本來他來之前已經想好對策,讓烏雲珠撇清,安然度過今日的風波,可他對烏雲珠任性的脾氣帶來的層出不窮的意外,實在是無可奈何。
    太後本來偏向烏雲珠,可是皇後說的也不是全沒有道理,想輕輕責備幾句了事。怎料烏雲珠竟然當眾這樣對皇後寸步不讓,她想起先前皇後被蕭予涵禁足後魏家的咄咄逼人,頓時心裏一沉。
    其實太後心裏明白自己的兒子是怎麽樣的皇帝,他的政誰能幹的了?在太後的心目中,烏雲珠隻所以待在勤政殿,待在乾元殿,隻是因為蕭予涵喜歡她待在他眼前,蕭予涵對烏雲珠的情意,這些年她心裏了然,已經習以為常了,魏家的那些惡形惡狀,她更是反感,卻隻能聽之任之,無能為力。
    蕭予涵開口道“皇貴妃”
    太後知道他要出言相幫,忙打斷他道“皇貴妃放肆!都是皇帝對你寵愛太過!今日這樣頂撞皇後,尊卑不分,哀家罰你去修仁堂,禁足兩個月好好反省!”
    蕭予涵猛地站起來,“不行!朕不許!”
    太後也站了起來,絲毫不讓步“皇帝,當著你這許多嬪妃的麵,你這樣護著皇貴妃應當嗎?哀家對皇貴妃小懲大誡,不止為了她今日膽大妄為,也為了她獨占皇帝的恩寵,使後宮失衡。自從她進宮,皇帝,你去過別人宮裏嗎?你年近而立,膝下卻隻有一子一女,皇貴妃身子弱,沒有能為皇帝孕育皇嗣,皇帝應該多去別的嬪妃處,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還有彤昭儀,她是罪無可恕,可若皇帝一向顧念後宮,不那麽冷落你的嬪妃,說不定這樣的事,就不會發生!皇帝,你若再維護皇貴妃,哀家必定重重責罰她!”
    蕭予涵怒意陡生,眼睛緩緩從眾人身上掃過,大家都低著頭,但表情各一,烏雲珠不在的時候,縱然他對她們也少顧及,但那時大家都差不多,誰也沒有怨恨誰。烏雲珠進宮之後,蕭予涵再沒有去過誰的宮裏,眾人難免心裏有幽怨。
    他想說話,烏雲珠的心還在為蕭予清揪緊著,想到她這個莫名其妙的皇貴妃頭銜,抬頭倔強的冷冷的說道“陛下不用說了,都是臣妾的錯!”
    蕭予涵無奈的看著她,但此時人多,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皇後“哼”的一聲,似乎還覺得太後對烏雲珠的處罰太輕。
    太後見烏雲珠還是這樣死不低頭的脾氣,不禁暗暗歎氣。轉頭看到跪在地上的沈丹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彤昭儀大逆不道,此時還不說那狂徒是誰麽?你瞞得住麽?”
    蕭予涵說道“這個人,朕已經知道是誰,來此處前已經讓胡德全去叫人亂棍打死。李光,去拿進來吧。”
    沈丹菱嘴唇輕顫,整個人都在發抖,卻始終發不出聲音,她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李光拿著一碗湯藥,送到沈丹菱麵前。
    蕭予涵道“朕賜你一死,你還有何話說麽?”
    彤昭儀搖了搖頭,忽然拿過藥碗一飲而盡,沒有半刻猶疑。
    烏雲珠怵然而驚,臉色蒼白的看向蕭予涵,這就是他的處置麽!雖然她也知道,不這樣還能如何!
    蕭予涵卻用安慰的眼神看向烏雲珠,好似在叫她放心。
    沈丹菱喝了藥,向蕭予涵磕了個頭,又向烏雲珠磕了個頭,就此伏在地上不動,安然等死。
    太後起身道“好了,都散了吧。你們回去,誰都不準亂說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若哀家再聽到什麽閑言碎語,定不輕饒!”
    眾人連忙答應,一個個匆忙退了出去。皇後狠狠瞪了眼烏雲珠,也滿臉憤怒的走了。殿裏隻剩下了烏雲珠,太後,蕭予涵,和漸漸停止呼吸的彤昭儀。
    烏雲珠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心裏悲憤莫名,這樣好好的一個女子,這樣一對有情人,終於還是不能救。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蕭予涵過來想握她的手,她猛的轉身側對著他,太後在,他隻能歎口氣。
    太後看著兩人,冷聲道“皇帝,你寵愛皇貴妃,哀家知道。可你越是維護她,她在後宮的日子,隻會更難過。你是皇帝,還要哀家跟你講這些話麽?”
    太後說到這裏,語氣帶了絲嚴厲“皇貴妃,哀家對你略施懲戒,隻是為了平息皇後的怒氣,雖不是真的責怪你,可你素日在皇帝麵前沒大沒小,你叫別人怎麽看皇帝?皇帝喜歡你,可他不能隻喜歡你一個人,這點,你不能不明白!你要勸解皇帝多到其他嬪妃那裏走動,後宮才能更和睦。你獨占皇帝,對你是有害無益!皇後的脾氣是大了些,可哀家看你的氣性也不比她小!皇後到底是皇帝的正妻,你始終是妾!無論如何,你不可不敬她!”
    皇後是妻,她是妾!太後冷冰冰的話把烏雲珠劈回了現實,喚起了她刻意忽略的介意和痛楚,她隻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狠狠捏緊了拳頭,滿心憤恨,死死忍住已到嘴邊的口不擇言,別過頭不說話。
    蕭予涵鐵青了臉,“彤昭儀已死,太後可以放心了,請先回宮吧。”又向外麵道“李光,叫人來,抬出去處理掉。”
    李光讓人抬走了沈丹菱的屍體,關上了門。
    烏雲珠看了看他們母子,連行禮也沒有,轉身就衝了出去。
    蕭予涵心頭發痛,轉頭說道“修仁堂,朕是不會讓她去的。”
    太後見了烏雲珠離去的樣子,歎了口氣,心平氣和的說道“皇帝,你還記得烏雲珠挨的那十一鞭麽?”
    蕭予涵冷冷道“朕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太後點點頭,“天下大事再有為難的,你一向也理的清清楚楚,可有的事上,你卻真的糊塗!烏雲珠為什麽會挨鞭子,你到底明白嗎?皇後打的是她,其實怨的是你!烏雲珠集寵於一身,也是集怨於一身,你越著緊她,她的日子隻會越難過。你以為給了她皇貴妃的身份,她就安然無虞了嗎?哪怕今天她當了皇後,可皇帝,也不能專寵皇後!你想她在後宮過的自在,少被人算計些,那全看你怎麽做!”
    蕭予涵沒有回答,可他對太後的話,也非全然沒有聽進去。
    太後又說,“哀家十六歲進宮,大半輩子都過來了,皇後是什麽樣的人,烏雲珠是什麽樣的人,後宮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哀家比誰都要清楚!你不讓烏雲珠去修仁堂,你繼續這樣寵著她,幫著她,繼續冷落別人試試,看看烏雲珠,是不是能躲在朝陽宮一輩子無憂無慮!
    當初你一意孤行讓她當了皇貴妃,她還有心結未解,你不是不知道!剛才當著這許多人的麵,皇後一提起予清,烏雲珠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出言頂撞,她今天如此,你能保證她沒有下一次嗎?你能收服人心,你能掌握天下,你能扭轉乾坤,可烏雲珠,你想過拿她怎麽辦嗎?”
    蕭予涵一言不發,怒氣漸散,深深歎氣。
    太後也歎了口氣,“哀家的話,你好好想想吧!”說完轉身離去。
    蕭予涵到朝陽宮去的時候,烏雲珠剛剛哭過,背對著他,也不回頭。
    他想摟她,她卻狠狠的甩開他的手,他一把抱住她,烏雲珠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恨恨推他,“你放開我!放開我!”
    蕭予涵附在她耳邊,“烏雲珠!你聽我說,我讓李光拿給她喝的不是□□,隻是讓人加了點讓呼吸暫停的藥在裏麵!沒了呼吸,也許她的孩子會保不住,但隻有這個辦法,才能保住她的命!周奇也沒有亂棍打死,已經出宮了,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著她,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等他們相聚了就送出京去,從此天涯海角,永不回來。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你要信我!”
    烏雲珠驟然不動,呆看著他,蕭予涵抱緊她,“我沒有想到她會對你說那些話,也沒有想到太後會讓你去修仁堂,你待在這裏,哪裏都不要去,我不會讓你去那個地方。我們這些日子,過得很好,是不是?你已經重新回到我身邊,把那些話忘掉,好嗎?”
    烏雲珠頹然無力,兩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哭了起來。
    蕭予涵一隻手摟緊她,另一隻手輕輕的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烏雲珠,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她還是任性,純善,她覺得對的事,不管有多麽不可以,她都會去做。太後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終於還是不顧一切把她帶進了後宮這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裏,他所能做的,隻有盡力去保護她。
    烏雲珠眼淚漸漸止,推開他心平氣和的說道“修仁堂我不可不去,今日她說的那些話,我反駁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可是,她是尊,我是卑,我頂撞她壞了規矩,受罰也是應該的。陛下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她轉身背對他,讓富貴來“送客”,蕭予涵無可奈何,他可以不讓她去,可是,這不是對她真正的保護。
    他歎了口氣,帶著一份無力和自責,走出了朝陽宮。
    於是第二天,烏雲珠帶著挽晴和芮銀去了修仁堂。修仁堂是吃齋念佛的所在,是宮裏西北方最偏僻的角落,給犯錯的宮嬪反省之用,陰暗寒冷,雖然剛過了元宵,但正月天裏依舊冷的讓人難以忍受。
    烏雲珠受罰,按理不能吃葷,不能有人伺候,隻能跪著念經,但蕭予涵日日叫人送很多火炭來,又送來了幾床新彈的厚棉被和床褥,在她睡覺的屋子放了四個火盆,兩天後又下了一場大雪,蕭予涵把他那件皇帝的黑狐裘披風讓李光送來給烏雲珠裹著,這件披風很是暖和,仿佛比屋子的牆壁更能抵住呼呼的冷風。
    芮銀和挽晴也在太後的默許下陪著她,沒日沒夜燒開水給她灌了兩個湯婆子捂著。
    外麵下著大雪,雪停了又是呼呼的寒風,晚上單薄的沒有圍牆的窗子,根本就抵不住狂嘯著的寒風,主仆三個人蜷縮在床上,靠在一起瑟瑟發抖,若是沒有那些火炭和火爐,她這樣怕冷的人,隻怕早已凍死了。別說抄寫佛經,就是不動,她的手指都僵硬的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大雪紛飛,蕭予涵正要去修仁堂,太後又先一步攔著他,說道“皇帝,她現在已經在你身邊,任何人也奪不走。你喜歡她,心疼她,可還是讓她去了修仁堂,那麽你已經明白對一個女人來說,帝王之愛有多沉重。烏雲珠受的罪,都是她自己不懂事,也是皇帝不知道怎麽樣才是真正對她好!”
    蕭予涵停住了腳步,望著修仁堂的方向好一會兒,終於沒有去。
    好在那場雪之後,進入了二月,天氣漸漸的暖了。
    烏雲珠每日靜心的誦經念佛,三月裏,融餘便來宣太後的旨意,讓她們回到了朝陽宮。朝陽宮上下都歡天喜地的迎接她們,烏雲珠隻感覺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回到了溫暖的家。富貴早已打點好一切,看到她們三個人都瘦了一圈,他居然眼眶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