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問曲終人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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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這幾天她擔心著哥哥的事,出宮去了大嫂家。
才走進大門還沒進屋,屋子裏就傳出吵鬧聲,她推門進去,隻見喬祁生揪住了喬祁俊的衣領,眼看就要打起來,烏雲珠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他們見了烏雲珠來,都是一呆,陶燕茹忙跑過來,行禮道“娘娘,您怎麽來了?”喬祁生和喬祁俊也要下跪。
烏雲珠攔道“這是在家又不是宮裏,不要娘娘長娘娘的短的了,我不喜歡鬧這些虛禮。大哥,三哥,你們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打架?”
喬祁俊原本怒氣衝衝,此刻見了烏雲珠卻有些心虛,一言不發。
喬祁生沉聲道“娘娘,本來我們兄弟幾個應該在宮外幫襯著您,哪能再為些小事煩擾您,可祁俊這小子,實在不爭氣!唉!”
陶燕茹無奈的說“以前的事,您都知道了。可後來,祁俊瞞著我們,又把沈蕙找到了,安置在府內,且不說她值不值得信,那魏雲天三天兩頭來找麻煩,還說祁俊勾了他的小妾,要到陛下那裏去告狀!我們讓祁俊把沈蕙交出去,可他怎麽也不肯,您說這可如何是好!”
喬祁俊比烏雲珠大四歲,相貌英挺俊秀,看起來像個文俊公子,實則武功不弱,眉眼間又透出英氣,相貌堂堂。
他一昂頭道“小妹,我知道你與皇後水火不容,宮外也眾人皆知魏家與喬家勢不兩立!這幾年我們幾個當著差,明裏暗裏不知道被他們害了多少回,使了多少難,若不是陛下一直偏幫,京城早就待不下去了。魏家勢大,我們輕易也不會去招惹,可是沈蕙,她隻是一個被他們威逼脅迫的可憐女子,為什麽非要把她交出去送死?”
烏雲珠點了點頭,“三哥,事情我都知曉了,我不願再說別的,你也聽不進去。你能不能讓我見見這個沈蕙?”
他一呆,萬料不到烏雲珠會有這樣的想法。
陶燕茹大驚,“那沈蕙是低賤之人,娘娘是什麽身份,怎能見她?”
烏雲珠握住嫂子的手,柔和道“嫂子,她是三哥喜歡的人,想是有她的好處,我待人不分高低貴賤,隻想看看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喬祁俊誠懇道“小妹,我們從小不在一起,也不親,但我們喬家現在,都是因為你才得陛下重用,讓我們三兄弟有誌得展,我喬祁俊不是不知好歹,不分輕重的人。若以後真的有事,我絕不連累大哥二哥和你!我自己承擔!”
喬祁生大怒“混賬!你自己承擔?你怎麽承擔法?你以為魏家費盡心思隻為對付你一個小小的五品都騎校尉?還不是為了對付皇貴妃,對付喬家!你承擔的起嗎?為了一個東倒西歪的青樓女子,你就要陷我們於不忠不義,讓皇貴妃如履薄冰!”
喬祁俊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氣道“大哥,大嫂,沈蕙她不是什麽東倒西歪的青樓女子!我也不是意氣用事!沈蕙她家境貧寒,被迫在歌舞坊學藝,她隻賣藝,不賣身!在一次表演的時候,魏雲天看上了她,就問歌舞坊買了她帶回府裏,她原以為魏雲天真心待她,會娶她做妾,誰知道魏雲天隻是玩弄於她,府裏的妻妾也都欺負她,魏雲天的妻室不久把她趕出了家門,她隻能回到歌舞坊。
後來她遇到了我,我要為她贖身,她怎麽也不肯,魏雲天知道我喜歡她,用她的家人逼著她來害我。我承認,我是喜歡她,她不是那種心思歹毒的女人!小妹,她在我身邊幾個月,要害我還不容易麽?可她沒有這樣做!
那日被大嫂知道真相後,她回到魏家便被魏雲天打的渾身是傷,趕了出去,她的家人也被魏家充軍去了北疆。她萬念俱灰想要跳河尋短,是她的一個姐妹跑來告訴我,我才趕得及去救了她。
我知道大哥大嫂會反對,所以才把她藏了起來,那魏雲天卑鄙無恥,又從歌舞坊那裏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日日來吵鬧,說我霸占強搶他的小妾!我氣不過,和他打了一場,他打輸了,叫囂著要我們喬家好看。沈蕙她從來都不是魏雲天的人,魏雲天根本沒有把她當人看!我絕不會把她交給魏家!”
喬祁生一拍桌子,怒道“你個不肖子你!你能保證這次她不是魏家故意派來的!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烏雲珠心裏歎了口氣,情之所鍾,哪裏還能冷靜思考前因後果,是人都一樣。
她忙攔著喬祁生,“大哥別生氣了,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你和大嫂都放心罷。”
喬祁生對她道“娘娘,這件事您千萬不要縱容他!等他哪天闖了禍,連累了您,才後悔不及!”
喬祁俊還要爭辯,烏雲珠道“三哥莫要和大哥置氣!大哥的話有理,這件事是靜妃帶信給大嫂的吧,那就是他們魏家已經通過氣了,他們現在想怎麽樣,我也不知道。你先帶我去見見沈蕙吧。”
喬祁俊一驚,垂下了頭。喬祁生夫婦拗不過她,隻得讓她去,四人來到喬祁俊的一個住處,離軍營不遠。
沈蕙開了門,烏雲珠進去坐了下來。一照麵,烏雲珠和沈蕙互相打量了一下,沈蕙的樣子,絕不像個青樓女子,沒有一絲的風塵氣,是個清秀的美貌佳人,大眼睛水汪汪,眉眼間有絲楚楚可憐的哀愁。
她見到烏雲珠後,眼裏閃過一絲驚奇,她畢竟這些年看多了人,知道眼前這個純淨典雅,氣宇出塵的女子不會是普通人,看著喬祁俊道“三公子,這位是?”
喬祁俊道“這是我家小妹,陛下的皇貴妃。”
沈蕙聞言大驚,忙跪了下來。
烏雲珠和顏悅色的說道“不用多禮。沈蕙姑娘,你坐吧。”又向喬祁生他們道“我有幾句話要說,你們都去外麵等等,很快就好。”
他們都出去了,屋子裏隻剩她和沈蕙兩個人,沈蕙站在那裏,絞著裙子很是不安。
“沈蕙姑娘,你不用緊張,我此刻不是什麽皇貴妃,隻是喬祁俊的妹妹。”烏雲珠伸手示意她坐,“你和我三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隻想問問你,你預備怎麽辦?”
沈蕙呆愣了一下,不懂烏雲珠是何意,愣道“娘娘,我我”
烏雲珠道“我是說,我看得出我三哥是真心喜歡你,甚至為了你和家人爭執不休,不顧一己之身,他知道你曾是魏家指使害他的人,也對你既往不咎。那麽你呢?你喜歡他麽?”
沈蕙渾身一顫,流淚道“娘娘,您是問我喜不喜歡三少爺!?我我哪有資格喜歡他!我完全沒有!我是跟過魏雲天的人,我是個一文不值的人!三公子可憐我,收留我!別人都說他搶了魏雲天的小妾,娘娘,其實我和三公子之間,一直是清清白白的!他根本沒有當我是歌姬,當我是奴婢,當我是侍妾,而是當我是正正當當的人!
他對我好,我都知道,我我實在無法回報!魏雲天要我陷害他,我實在做不到!我寧願去死,我也不會害他!可是他們抓了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我沒有辦法,隻好先答應了,再想辦法。
被夫人知道後,我反而安了心,隻想一死了之,是三公子來救了我!我要走,他卻不讓!他對我情真意切,我這輩子,再也想不到會有這樣對我好的人!所以,我不再尋死,我隻想留在這裏服侍他!娘娘,你相信我,我絕沒想過要和他怎麽樣,絕沒有想過!連當他的小妾,我都沒有資格!
魏雲天那日趁三公子不在,來找我說,若我不肯聽他的話,他就給我父母按了罪名送去邊疆苦地,要死要活都在他手裏!我很害怕,後來三公子回來,看到他對我拉拉扯扯,就和他打了一架,那魏雲天還威脅說說要三公子好看!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
她跪在地上,掩麵痛哭。
烏雲珠一向心軟,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可她是善,不是傻。此刻沈蕙情真意切的樣子,的確打動了她,她看不出沈蕙有任何的虛偽,認真問道“我隻要你一句話,無論什麽理由,你會去害他麽?”
沈蕙毅然決然的搖搖頭“我絕不會!我死也不會!”
她沒有任何的不信,一下子就放了心,冷聲道“他們還要你做什麽,難道他們害的人,還不夠多!”
沈蕙低頭小聲的說“他們要我把他們偽造的三公子和大公子與西疆外族通敵賣國的書信,放在三公子屋子裏,哪天等時機成熟,就叫人來搜,到時候,就叫我拿出來!”
烏雲珠心裏吃了一驚,“通敵叛國?”不愧是魏家,通敵叛國是滿門抄斬之罪,罪無可恕。
她心裏一陣冷笑,“我想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起來吧,這世上我最不會做的事,就是棒打鴛鴦,你們可以放心。”
沈蕙看著她又說“娘娘,這件事我不敢告訴三公子,可既然見到了您,我即使要殺頭,我也要告訴您!魏雲天說,這次隻要我肯做這些事,就把我納入魏府當側夫人,喬家也很快就完蛋了。我想哄他說出來,假意說,陛下喜愛皇貴妃天下皆知,喬家不可能會倒。魏雲天說,這次若成了,陛下第一個要處死的,就是皇貴妃!他們要要偽造喬家,還有您與六王往來的證據,說要要讓陛下相信皇貴妃與六王有私情,想擁立六王為帝”
烏雲珠“謔”的站起來,想起昨日蕭予涵忽然的冷淡,她隻覺得一陣暈眩。
沈蕙立即駭道“娘娘,我絕不會去做的!陛下也絕不會相信的,您放心!我死也不會做的!娘娘!”
烏雲珠臉色蒼白,咬牙道“我知道了。沈蕙姑娘,你先安心住著,這件事,你不要讓我的兄長們知曉,否則他們沉不住氣,就糟了。”
沈蕙拚命的點了點頭。
她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陶燕茹他們都有些擔心,烏雲珠勉強一笑,對喬祁俊說道“三哥放心,我沒有要拆散你們的意思,也相信她不會害你。隻不過,這件事魏家纏著不放,你要萬事小心。”
喬祁生夫婦還要再說,她斷然說道“大哥,大嫂,我知道你們擔心我,我們是要處處避讓魏家,可有時候,不是隻要我們避讓,別人就能領情的!我們不事事針鋒相對,可也不能讓他們太看輕我們喬家,縱然人人都說陛下是因為我才對喬家另眼相看,可我卻知道,陛下不會任用無能的人,是哥哥們的才幹讓陛下欣賞,才讓陛下信任,不單是因為我這個妹妹。
我與皇後已經幾次天翻地覆的吵過,我不可能去向她低頭,就算我肯,她也不會和我冰釋前嫌,現在我們之間不和睦人盡皆知,她一時也不敢明著拿我怎麽樣,隻能想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我自己會當心著。你們若為了我,什麽事都不敢做,連一個心愛的女子都留不得,那也太沒有意思。三哥是性情中人,我今日見了沈蕙,也放了心,你們也別阻止他們了。”
喬祁俊聽了大喜,感激道“是!小妹,你真是通情達理,與眾不同!不愧是陛下的皇貴妃!”
喬祁生橫了他一眼,又看看烏雲珠,此刻他心裏才真正感受到,這個單弱寡言的小妹,為何能讓皇帝這樣愛重。她身上不止有柔軟,還有不可一世的傲氣,既能容人,又不怯懦,進退自知,這樣的氣性,隻怕連男人都比不上。
他心裏感慨著,對烏雲珠說道“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了,我們會時刻警覺著。小妹,魏家的女兒畢竟是皇後,你一定要萬事小心!”
烏雲珠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她和自己的兄長,從來沒有這樣親和過,這樣互相信任,互相依靠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體會過。
她轉頭又說道“大嫂,沈蕙的出身雖不高,但也不是尋常的風塵女子,以後,就不要再用青樓女子稱她了。”
烏雲珠這樣說,等於承認了沈蕙,陶燕茹無奈的看著她,隻能答應,喬祁俊更是感激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又囑咐了幾句,她便帶著挽晴回了宮。
馬車行了一路,烏雲珠想著沈蕙的話,片刻不得安寧,到了朝陽宮,猶豫著想去找蕭予涵,想想他昨日的冷漠,又暗自卻步。
可她一向對他冷漠了多少次,還數的清麽?他隻這麽一次,她就已經受不了麽?想想自己,也太小心眼了些。
她重新梳洗好,往乾清宮走去,隻走了一半,在禦花園一牆角裏聽見一片打罵之聲,她帶著富貴和挽晴尋過去,見到兩個太監把一個小宮女按在牆上,一個內務府的太監正在對她拳打腳踢。
那小宮女已經被打的鼻青眼腫,嘴角已經流血,可猶自在叫“你們這樣欺負人,簡直喪盡天良!沒銀子給你們就去當苦差,你們收了銀子就安排好差事,我定要把你們的醜事抖落出來!”
旁邊打人的太監惡狠狠說道“總管讓我們教訓你,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還不求饒,想死嗎?”
烏雲珠出聲道“都住手!你們在幹什麽!”
幾個人頓時都駭的跪在地上,哆嗦道“皇貴妃娘娘萬安!這是新來的小宮女,總管讓她去洗衣房,她卻不服安排,還出言不遜!咱們咱們得了總管的吩咐,對她略施懲戒!”
她“哼”的一聲,“你們該知道本宮最恨什麽,你們三個人,打她一個小孩子,是哪個總管吩咐的?”
他們三個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話都不敢說。
那小宮女模樣倒是清秀,嘴角的一抹倔強和憤怒猶自未退,她剛進宮,也不認得烏雲珠,大聲道“他們這幫太監就隻欺負我們窮苦人家的女兒,原本說了要我們去伺候宮裏的小主,哪知道收了別人的好處,要安排我們幾個姐妹去洗衣房,我隻是申辯了幾句,那老太監就叫他們來打我!便打死了我,也抬不過一個理字!”
烏雲珠看著她問道“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她說道“我叫寶音,十五歲!你是哪宮的娘娘,能給我評評理麽?”
那三個太監大駭,斥道“大膽奴婢!這是朝陽宮的皇貴妃娘娘,也是你問得的麽!”
烏雲珠淡淡道“寶音,你口口聲聲說理評理,但你可知,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單是一個理字就能解決的。很多時候,你想講理,可沒人會跟你講理,也沒人願意聽你講理,那麽,你怎麽辦呢?”
寶音一愣,她本來伶牙俐齒,大膽潑辣,此時卻被烏雲珠問得答不出話來,呆道“這……我不知!人家若不跟我講理,我也要守著我的理,老天爺總會知道的!”
烏雲珠看著她,對她的耿直有些欣賞,對那三個太監道“你們回去告訴你們總管,這個宮女本宮中意,送到朝陽宮去服侍,下次再讓本宮看見你們這樣仗勢欺人,就統統送到刑宮去!”
他們連連磕頭,連連稱是。
寶音向她一跪,硬氣道“多謝娘娘!”
烏雲珠道“富貴,你帶她回去吧,給她講講規矩,先治好傷再說。”富貴答應了,帶著寶音先回去,寶音好奇的看著烏雲珠,一步三回頭。
她和挽晴走到乾清宮,侍衛躬身道“娘娘來了,陛下在崇華宮。”
烏雲珠道“今日是宴請什麽人?”
那侍衛道“是葉可部的大漢和王妃帶著世子來了,葉可部的王妃是六王妃的親姐姐,所以王爺和幾個大臣也陪著。”
烏雲珠點點頭,轉身回朝陽宮。
她的心空空的,其實這些日子宮中一直大宴小宴無數,她一直置身事外,可想到他們日日一起對飲談笑,自己卻孤身一人,又覺得一陣氣悶,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
她回到寢殿裏,理了理思緒,沈蕙不像對她說假話,有種直覺告訴她沈蕙對三哥是真心真意,那麽,為什麽這樣重要的事,魏雲天會隨便說給她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聽呢?自然是想借她的口告訴三哥,讓他們采取行動。
這自然是個陰謀,蕭予清不記得她,她又怎麽和他有私情?若喬祁俊他們伺機而動,魏家自然能反咬一口,想到這裏,烏雲珠不由一陣恐懼。
他們一直被動挨打,而魏家的陰謀,卻一個接著一個,越來越瘋狂。她能活到現在,三個兄長能安然無恙,有蕭予涵的因素,也或許隻是運氣好。
但他們的運氣,不可能一直好下去吧……
他們會拿蕭予清做文章,自然是因為他娶得是羅英的公主,等於控製了整個西疆外部,那麽蕭予涵或者對他會心存忌憚,加上把烏雲珠和蕭予清的舊情拿出來說,一不小心蕭予涵就會相信。
他雖不是個疑心病重的皇帝,可皇帝的心思深沉難測,總會多想些吧!否則,他那日為何忽然惱怒起來,轉身而去?
他和蕭予清以前是互相信任,毋庸置疑的,可經過了這幾年的分別,經過蕭予清的失憶,烏雲珠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對蕭予清信任不疑,還是心存忌憚。
是啊,也許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