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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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尋夢!
    天色剛黑,派出去找烏雲珠的人毫無消息,蕭予涵已經快要急瘋,實在忍耐不住,大步去了椒房殿。
    皇後剛吃了晚飯,正一個人坐著,靜靜看著麵前還沒下完的棋局。
    看到蕭予涵來,她像是早已料到,也不驚慌,“給陛下請安。”
    蕭予涵一擺手,“你們都出去吧,朕有話跟皇後說。”
    眾人都退了出去,房裏隻剩下了帝後兩人。
    皇後嘴角微微一撇,在他還未開口之前搶先說道“聽聞皇貴妃離了宮不知所蹤,陛下怎麽還有閑情逸致來臣妾這裏,難不成是覺得皇貴妃失蹤,跟臣妾有關麽?”
    蕭予涵看著她,“皇貴妃失蹤,皇後倒很安定。”
    皇後微微冷笑,“陛下您知道,皇貴妃一直對臣妾不敬,素日從不來椒房殿請安,臣妾也不用作假,臣妾不喜歡皇貴妃,若不是她有陛下護著,這樣沒規矩的妃子,臣妾豈能讓她放肆!現在她不見了,臣妾若是憂心著急,那才叫虛假,臣妾不用做樣子給誰看,自然安定。”
    蕭予涵靜靜的聽著,也不動怒,也不插嘴,等她說完了,問道“那麽,誰帶走了她,皇後知道麽?”
    皇後身子一震,似乎極力控製著自己,咬牙道“陛下!臣妾多希望陛下不會問出這句話來,可陛下到底還是問了!”
    “因為除了你,朕不知道還能去問誰!”
    皇後深深吸了口氣,“臣妾進宮十幾年,陛下對臣妾,就隻剩下了厭惡!毫無信任,毫無憐惜可言!現在連把厭惡和懷疑藏在心裏,都不用了麽!”
    蕭予涵麵不改色,“皇後進宮十幾年,有多少天真心對待過朕麽?皇後對朕,沒有厭惡,隻有信任麽?”
    皇後臉色發白,緊緊握著拳頭,眼眶發紅。
    “陛下!您問臣妾誰帶走了皇貴妃,臣妾可以告訴您,臣妾不知道!自從她有孕,一個一個都當她是珍珠寶貝一樣捧著,臣妾更不敢跟她來往了,若是她有個什麽閃失,一盆髒水潑在臣妾身上,臣妾不是自己惹禍上身麽?這些日子臣妾待在椒房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要說皇貴妃,無論是誰的行蹤,臣妾都無從知道!”
    蕭予涵靜默不語,皇後站在那裏,也不聲不響。
    “烏雲珠她……她身體不好,即使沒有出事,也許都過不了生孩子這關。”他終於開口,字字悲傷,字字誠懇,“皇後,過去這些年,你有自己的選擇,朕也有,今日朕來問你是無可奈何,你若知道她在哪裏,就請你告訴朕!”
    皇後轉身過去,眼淚流下。
    “陛下這幾句話,比您十幾年不來椒房殿,更叫臣妾傷心!是啊,過去這些年,已經無可挽回!自從……自從應太傅去世,陛下認準了臣妾是個自私歹毒的女人,再不肯對臣妾有一絲一毫的憐惜!可陛下從來也不去想想臣妾的處境,臣妾的無奈!臣妾曾跪在您的麵前懇求您的原諒,可您根本無動於衷!陛下,您知道傷心的滋味嗎?您知道椒房殿如同冷宮嗎?陛下寧願去顧惜那些低賤的妾婢!您知道她們背後都是怎麽嘲笑臣妾的嗎?臣妾的恨,都是因為陛下從沒有喜歡過臣妾!”
    “傷心的滋味?”蕭予涵含著怒氣,“皇後不如去問問董寧,問問婉萱,問問常欣,什麽叫傷心的滋味!”
    皇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依舊強硬道“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臣妾是皇後!陛下指責臣妾枉害嬪妃,可有憑據!”
    蕭予涵歎了口氣,說道“皇後,朕不想再跟你提過去,你心知肚明,朕也一樣!現在朕再最後問你一次,你可知道烏雲珠的下落?”
    皇後渾身發抖,“臣妾不知道!”
    她一向在蕭予涵麵前維持著驕傲,此刻卻幾近崩潰,指著那盤未下完的棋大聲道“這是陛下上次來跟臣妾下棋,下了一半留下來的,您知道這個棋盤放在這裏已經多久了嗎?從董寧,到常欣,顧婉萱,現在,您心裏隻有一個烏雲珠!那臣妾又算什麽,陛下,臣妾算什麽!”
    蕭予涵再也不想多說,麵前的女人,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絲毫沒變,他本就不該心存幻想。
    “你算什麽,朕告訴你,”他轉身,“你是魏皇後,是魏丞相的女兒!皇後該休息了,無事就待在椒房殿吧。”
    他的話猶如一記重拳,徹底擊潰了她,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道“陛下!臣妾的父兄對朝廷社稷有赫赫之功,可您始終對他們頗多猜忌,提拔那些專和魏家作對的小人!陛下,魏家到底哪裏對不起您,臣妾的父兄處處為了陛下著想,陛下都看不到嗎?”
    蕭予涵仰天長歎,“皇後,若現在烏雲珠站在你麵前,頭頭是道的教你如何去當一個皇後,教你如何擺脫你的父兄對你的影響,你會滿心感激的聽她的話,照她說的去做嗎?朕不是三歲孩童,不需要別人來對朕指手畫腳!皇後,你難道還看不清楚,難道從來都不明白,什麽是皇帝!誰才是皇帝!”
    皇後大吃一驚,牙齒打顫,不由自主的放開了他的手臂,看著他大步離去,這些年,她永遠都隻能看著他的背影,他的這幾句話,好像捅破了她心底一向的不平和屈辱,讓她從滿心怨恨和渾渾噩噩中有絲清醒。
    皇帝,皇帝……是啊,他是皇帝,憑什麽要聽別人的?魏家再功勳蓋天,也是臣子!她的父兄,她的父兄……她隻覺得渾身冷汗直冒。
    “皇後進宮十幾年,有多少天真心對待過朕麽?皇後對朕,沒有厭惡,隻有信任麽?”他的話讓她差點咬破了嘴唇,他覺得她從未對他有過真心,他居然這樣認為!十幾年的後宮生涯在眼前晃過,她都做了些什麽呢?她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他寧願去喜歡那些低賤的女人來羞辱自己嗎!她有錯嗎?
    她忽然腳一軟坐在了臥榻上,痛苦和悔恨毫無預兆的湧起,眼淚奔騰而出。
    烏雲珠失蹤了快一天一夜,毫無消息,生死不知,不止是蕭予涵,整個朝陽宮和喬府,都已經急的六神無主。
    陶燕茹跪在地上,翠蘭失了蹤,她的丫頭什麽時候背著她被人收買了,敢去把烏雲珠騙出宮,她竟然一無所知。她和喬祁生反複盤問了和翠蘭一起的翠冬,翠冬嚇的直哭,可她除了知道最近翠蘭說起有個表哥要給她贖身,娶她過門,其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問不出來。翠蘭自五六歲就被賣到李府跟著陶燕茹,後來陶燕茹嫁給喬祁生,翠蘭和翠冬也跟著一起到了喬府,從來沒聽說過翠蘭她有什麽家人,又哪裏冒出來這麽個表哥?
    想到敵人這樣大膽,烏雲珠到底是皇貴妃,難道不怕皇帝把他抄家滅族?想到烏雲珠還懷著孩子,家裏人都憂心如焚。
    蕭予涵昨晚開始已經安排了些人滿京城的找,可毫無線索,此時正他和魏家對峙的非常時期,怕動靜太大,打草驚蛇,更加對烏雲珠不利。隻要一想到烏雲珠的身體,他整個人都已幾乎失控,此時哪怕來個消息對他提些條件,也是好的,至少他會知道烏雲珠暫時安然無恙,可偏偏沒有任何消息。
    晚上他來到喬府,喬祁生,喬祁英,喬祁俊都站在一旁,看到皇帝憂心隱怒的樣子,大氣也不敢出,翠冬和陶燕茹跪在地上,怕的連哭也不敢哭。
    屋頂上忽然跳下來一個人,大家都吃了一驚,看到來人原來是蕭予清,才放了心。
    “喬兄,我怕人看到,所以才這樣來,對不住。”
    喬祁生忙抱拳道“王爺!”
    蕭予清急道“皇兄,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我白天不能出麵,不如我現在叫兩個人,夜探魏府!”
    蕭予涵搖頭,“烏雲珠不在魏府,這件事,應該和魏府無關。”
    蕭予清一怔,“你這麽肯定?”
    蕭予涵道“烏雲珠聽說她兄長被魏府的人帶走,她急著去,身上一定帶著龍諭令,否則她憑什麽能闖到魏府去救人?上次她從康寧宮帶走奕鴻,龍諭令在她身上已經人盡皆知,雖然她已經明著讓荊雄把龍諭令交還到朕手上,可朕有沒有再給她,他們都沒有把握。如果魏府的人動的是這個腦筋,此刻龍諭令在他們手上,都快兩天了,他們還不行動麽?那個傳話的丫頭口口聲聲說魏府,他是想我們找上門去,說不定想我們立時打起來!”
    蕭予清沉默著,細細想著他的話。
    蕭予涵又道“烏雲珠失蹤,朕一直沒能冷靜下來好好去想,剛開始也隻能想到魏家,想到皇後,可,現在想想,恐怕都不是!予清,朕很怕那個抓她的人,不是為了拿她來威脅朕。你說,什麽人敢抓她,嫁禍魏府,又不是為了向皇帝提條件?”
    蕭予清大步來回走著,大聲道“皇兄,你不要問我,我比你更難冷靜!我已經什麽都不能分析,我已經快要瘋了!我隻知道,這件事皇後肯定逃不了幹係!為什麽他們會在你離宮時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除了皇後,誰還會這樣恨著她?”
    皇後……蕭予涵不自覺的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
    眾人雖也擔心著,可看到蕭予清在皇帝麵前這樣毫無掩飾的表現出對烏雲珠的情意,不禁都心裏捏了一把汗。
    大家都沉默著,天氣熱,翠冬跪在地上既害怕又擔心,頭上一直冒著汗珠,她伸出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滴,夏日裏的衣服袖子短,她一抬手,手腕上那隻帶著不常見花紋的鐲子在燭火下閃著光。
    蕭予清忽然大叫一聲,一把抓住翠冬的手臂,厲聲道“你你手上這個鐲子是哪裏來的!”
    翠冬已經嚇傻了,結巴道“是是是翠蘭翠蘭前些日子給奴婢的!她她問奴婢借了銀子沒還,說用這鐲子來抵!”
    蕭予清道“就是那個把皇貴妃騙出去的翠蘭?”
    翠冬用力的點點頭,嚇的話也已經說不明白,顫抖道“奴婢當時也也奇怪呢,翠蘭她一向沒什麽首飾,怎麽會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鐲子!她說是她表哥送的”
    蕭予清臉色煞白,似想到了什麽,緊緊捏著拳頭。
    蕭予涵忙道“怎麽回事!予清,你知道了什麽?”
    “這隻鐲子,是羅英女子戴的首飾,在羅英幾乎個個成年的女子都有一隻!我們中原不可能見得到這樣的東西,除非”蕭予清的聲音幾乎透著慘然絕望,“我想我知道是誰帶走烏雲珠了!皇兄,烏雲珠落在她手裏,恐怕恐怕”
    蕭予涵猛地站起,“你是說娜丹!”
    “是!皇兄,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他們要嫁禍魏府!他們看出魏府自己想掌權,而不會聽命於羅英,所以開始窩裏反!也許想幹脆借皇兄之手除掉魏府,再用烏雲珠逼迫你,讓我登基當皇帝!再讓娜丹控製我!好!好!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氣的發抖,憂心恐懼,暴跳如雷。
    蕭予涵怔怔不能成言,手腳冰涼,蕭予清說的對,烏雲珠落在娜丹手裏,還能活著回來嗎!
    蕭予清咬牙道“我這就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皇兄,娜丹從一開始就懷疑我沒有失憶,現在肯定已經確信,她恨烏雲珠入骨,我我真不知道她會對烏雲珠做出什麽事來!”
    他說著就要衝出去,蕭予涵跟著他道“朕也去!”
    蕭予清回頭,一把攔住了他。
    “不!皇兄你千萬不能涉險!我也不知道娜丹在哪裏,隻能憑自己對她的了解碰運氣!你還有魏家要處理,現在這個時候千鈞一發,也許魏家和西疆還是在聯合,到底是什麽情況,我們誰也不知道!
    烏雲珠回不回得來先不說,如果你有事,朝堂動蕩,很可能整個淩朝都會有危險!皇兄,就算你跟我去,找不到人也是白費力氣,還有可能中了他們的圈套,你絕不能以身犯險!”
    蕭予涵堅定道“要朕這樣幹等著,這絕不可能!她現在有了孩子,就算娜丹不折磨她,她的身體都朕怎麽能什麽都不做的幹等!”
    蕭予清道“皇兄,你對她的心,我們沒人不知道!可我要勸你,你是皇帝!烏雲珠她是你的命,可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明白嗎!你還有天下,還有百姓,還有大淩朝!”
    蕭予涵頹然的定在那裏,心裏猶如滾著油鍋,他額上青筋暴起,身體都在發顫,喬祁俊也攔著他道“陛下!臣與王爺帶幾個人同去,但願老天保佑我們找到皇貴妃!王爺說的對,您千萬不能去涉險,羅英的人不可能知道皇貴妃身上有龍諭令,他們的目的,就是陛下您!”
    蕭予清道“皇兄,現在既然已經知道是娜丹帶走了她,不如你現在回去,看能不能從皇後嘴裏問出點什麽,再派人去找!或者能比我們更快找到她!”
    蕭予涵搖搖頭,痛苦道“朕是問了才出來的,她既不承認,也什麽都不肯說!予清,她比娜丹更恨烏雲珠,她她不可能說出來!”
    蕭予清咬牙道“好吧!祁俊,我們走!”剛要出門,他忽然跳起來道“皇兄,我想起一個人來,或者還來得及救她!”
    “誰!?”
    蕭予清冷哼,“趙旭日!他為人奸猾,大哥放他走之後,他就藏在京城!因為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我知道他躲在哪裏!他對大哥說出了我的事,怕娜丹的人隨時會要他的命,自然比誰都關心羅英的動靜!當日皇兄沒有因為他的叛變將他在京裏的滿門家小處死,現在就看這小人肯不肯知恩圖報!”
    他一陣風似的出去,喬祁俊連忙跟上。
    蕭予涵正要追上去,喬祁生和喬祁英兩人忙跪攔在他前麵叫道“陛下!陛下去不得!”
    蕭予涵大恨,又無可奈何,憤怒的喊道“趙離,趙遠!”
    不知道哪裏出來了兩個人跪在他麵前,眾人麵麵相覷,蕭予涵道“你們出來了幾個人?”
    趙離道“陛下,現在外麵形勢危急,連臣等在內十八人都跟著陛下出來保護陛下!”
    蕭予涵點點頭“你們兩個人留在朕這裏,去告訴其餘十六人立即跟上恭親王,一有消息立即遣人來知會朕,務必把皇貴妃救回!”
    兩人對望了一眼,隨即大聲答應,頃刻就消失不見。
    蕭予涵捏緊了拳頭,心已經痛的絞在一起,卻隻能無奈的被困在原地。
    烏雲珠,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