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鑽進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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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箋綠酒!
    陸綏卿不是看不出來,隻是他從不覺得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脫,是以完全不將薑念晚當一回事,隻繼續俯身認真找尋。
    兩人也不知究竟找了多久,日頭已然偏西,這片地界已快叫陸綏卿翻了個底朝天,然而就是尋不見另一隻青扡蟲。
    也是,胡麻大小的玩意兒,便是放在眼前都興許會漏過,更莫說藏在草葉間。
    陸綏卿終於停了下來,另一旁早就沒了耐心煩兒的薑念晚自然也不必繼續裝樣子了,直起身來,體貼地問“陸大人,你餓了吧?我看你馬背上帶的有吃的,不如我去拿些過來?”
    陸綏卿沒接這茬兒,隻鎮定地問“如果找不到另一隻青扡蟲,我還有多少時間?”
    薑念晚如實答道“之前我接診過一位被青扡蟲咬到的病人,他隻撐了十二個時辰。”
    見陸綏卿一徑沉默,她又接著道“你別灰心喪氣,還有好幾個時辰呢,先吃些東西才有力氣接著找。”說罷,這回也不再征詢陸綏卿的意思,就徑直往馬兒那邊走去。
    走到馬兒旁邊,薑念晚一邊在搭鏈裏找吃的東西,一邊回頭觀察陸綏卿的狀態,動作磨磨蹭蹭的。
    倏忽她看到陸綏卿身子輕晃了下,心中便有了成算,悄悄繞到馬的另一側。鬼鬼祟祟地解了韁繩,用力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馬兒引頸長嘶一聲,便向著無邊闊野奔馳了出去!與此同時,薑念晚也朝著某個方向撒腿狂奔!
    聽到馬叫的第一時間,陸綏卿的眼風便掃向了這邊,見馬兒脫了韁,薑念晚也要逃跑,眼底不禁翻起一片陰鷙之色。
    隻是他半點也不見心急,好整以暇地度量著那個渺小又略顯笨拙的身影。她一點一點遠離自己,而他就像放飛紙鳶的人一般沉著。
    總有一根線牽在他的手裏,沒有誰可以飛出他的五指山。
    明顯瞧出小娘子跑累了,體力不濟了,一旁的馬兒也跑歡了。陸綏卿這才吹了個匪哨,將馬兒喚了回來。
    他利落地翻上馬背,一夾馬腹,馬兒便朝著薑念晚的方向追了過去!
    起先薑念晚隻顧往前跑,不敢回頭看,一半是出於忐忑,一半是出於愧疚。可當聽到身後踏踏的馬蹄聲時,心下一凜,回頭看了眼。
    這一看不禁驚得她腳下步子失了節奏,自己將自己給絆倒在地上。
    陸綏卿高踞在馬背上,在她的身旁勒了韁繩,馬兒卻還沒跑爽,躁動地踱著碎步,繞著她又轉了兩圈兒。
    薑念晚眨巴眨巴好看的桃花眼,春光下明媚又無辜“陸大人,我隻是想去叫裘十三來幫著您一起找……”
    陸綏卿眼風裏攜著笑,這笑在此刻的薑念晚看來,張揚又惡劣。
    她自然知道這麽蹩腳的謊言騙不了陸綏卿,是以也不再裝無辜,目光落在陸綏卿握著韁繩微微發抖的手上“大人方才就開始腿腳麻木了吧?又騎馬跑了這一程,手腳可覺得還好?”
    陸綏卿立時斂了笑意,麵色陰沉下來“你一直在故意拖延時間,就是想等我毒發時再逃跑?”
    薑念晚坐在地上,手撐著地往後退了退,目光警惕地盯著陸綏卿,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坦白“大人那日殺了薛博遠,不管是出於何樣的目的,於我都算是有恩,我是真的不想大人有事。可青扡蟲之毒,我確實沒有辦法解。”
    “現在它已開始麻痹你的肌理,很快你的手和腳便都動彈不得了……”她眼中流露出真情實意的難過,可深處,卻仍保持著某種理智“我解不了你的毒,你一定會殺了我,可我不想為你陪葬。”
    “對不起。”
    說完這句,薑念晚驀地將手往上一揚,方才悄悄收集的一把沙土便順著風勢刮到了陸綏卿的眼前!
    他急忙閉眼,但動作再快又豈能快得過風?他的雙眼被沙土迷得生疼,抬手正欲去擦拭,方覺察手已不太聽使喚了。而姿勢變換間身體也已然失去了平衡,重重栽下了馬背!
    陸綏卿掙紮著想要起來,卻發現腿腳的麻木比之上半身更甚,兩腿在地上劃了幾個圈兒,最終隻得無力地放棄。
    看著眼前這幕,薑念晚心中的難過遠遠蓋過了慶幸。她是逃過了一劫,不會死在陸綏卿的手裏了,可她並未因此覺得輕鬆好受。
    饒是陸綏卿在世人眼中是個十足的惡魔,比薛博遠尚且不如,可在她的眼裏,卻是救過她的命,還為她殺過仇人的半個恩人。
    薑念晚上前,拿自己的袖角幫他擦拭掉臉上的土,待他能睜開眼了,她便警惕地退後一步。
    陸綏卿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說不上是氣惱還是悲傷,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複又將眼闔上。
    薑念晚回池邊取了水來給他洗眼睛,又拿出剛剛拾回來的那棵九曲草“這個雖然不能解青扡蟲的毒,但有鎮痛之效,吃了它你會好受一些。”
    她伸出手去,將九曲草遞給陸綏卿,陸綏卿卻不肯接過。他隻覺一陣眩暈,感覺自己或許是真的要不行了。
    他抬起頭來,目光與她再度撞上,鬼使神差地說出一句話“薑念晚,你就像那青扡蟲一樣……”
    聽到這話,薑念晚隻當他是在罵自己跟青扡蟲一樣毒。卻不想陸綏卿所要表達的,完全是另一重意思。
    他已渾渾噩噩,大限將至,大抵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敢麵對和承認一些事情。眼前這個聰慧穎悟、智珠在握,卻算不得善良的小娘子,已在不知不覺間,像青扡蟲一樣,鑽透了那副保護著他的硬殼。
    盡管此時的陸綏卿極其虛弱,可他的雙眼卻好似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像綴著漫漫星河……
    他始終沒有接過薑念晚手中的那棵九曲草,薑念晚也始終沒有將手收回,兩人就這麽僵持著。草莖被她握得溢出汁液,周遭空氣裏混雜著九曲草的獨特香味兒,為迷失的小家夥指引著回家的路~
    一隻青色的小蟲飛回到草上,卻發現“家”已被連根拔起了。不過很快,它又發現了一處新“家”。
    薑念晚右手驀地一抖,握著的九曲草掉落在地上,再看自己的手背,竟多出了一個胡麻大小的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