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人生本來就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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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年後。
    莫道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種偏執的狀態,
    知道自己這麽做,毫無意義。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他將已經完成目標的,克爾納勇者的這一世,
    幾乎完全複刻了一遍。
    某種程度上,這是在極端痛苦中,
    產生的一種自我毀滅的傾向,
    就像是小心翼翼仍舊摔碎了拿在手裏的重要的東西,
    哪怕知道這樣更遭,也有不少人會選擇將摔碎的東西撿起重重的擲在地上,讓它摔得更碎。
    莫道這種做法不利,
    隻會讓他陷入到更加痛苦的境地。
    可是有什麽關係呢……他有著足夠漫長的時間……即便是他真得發瘋了,在這兒漫長的時間裏,也會清醒過來。
    ……
    不算過程中失敗的回檔重來。
    克爾納勇者人生的第二次,
    這一年,莫道六十八歲。
    已經和秦懷詩成婚六年。
    這一天,
    是秦懷詩與莫道,剛外出旅遊一段時間歸來的次日。
    在清晨醒來的秦懷詩發現,
    莫道並不在身側。
    有著一個穩定生物鍾,每天差不多時候醒來的秦懷詩,已經習慣了每天睡醒時,莫道都在身邊,
    莫道往往也會在她醒來過後,沒多久就緊跟著醒來。
    秦懷詩從床上起身,穿上了鞋,走出了臥室。
    然後在客廳裏看到了莫道。
    此刻,
    已經年老的莫道,
    頭發花白,年輕挺拔的身軀,此刻也有些佝僂了。
    他低頭坐在沙發上,
    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
    即便是秦懷詩靠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
    秦懷詩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莫道的模樣,
    這個克爾納青年們心中的精神領袖,
    從來平靜,從來能夠在漫漫黑夜中指明道路的莫道,
    竟然在此刻,看起來有些‘脆弱’
    “怎麽起得這麽早?”
    秦懷詩沒有直接詢問莫道發生了什麽,
    隻是走近過去,坐在了莫道的身側。
    再和莫道說著一些輕鬆的小事情,
    哪怕莫道沒有回答,全程隻是安靜的聽著。
    她知道莫道不會厭煩她說話,
    因為她也一樣,從不會厭煩莫道的話語聲。
    說完了話,
    秦懷詩就陪著莫道,坐在了莫道的身側,
    兩人就吹著窗外,此刻帶著一絲清晨涼意的風,享受著此刻的安靜。
    一直這樣坐到了中午。
    等著生活助理做好了午餐,叫兩人吃飯了。
    秦懷詩提醒了莫道一聲,
    知道莫道不想吃過後,也就沒有一定要讓莫道吃午飯。
    莫道想要安靜一會兒,她就陪著莫道安靜,不讓人打擾他。
    就這麽,
    一直再到了傍晚。
    莫道問了秦懷詩一個奇怪的問題。
    “……懷詩,一個人被關在一個完全封閉,沒有窗也沒有門,絕對隔音的屋子裏。”
    “他的麵前,隻有一張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新變成白紙的畫板,他唯一能夠做得,就是在白紙上繪畫。你說他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很奇怪,
    秦懷詩也不知道莫道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但她還是很認真地思考過後,給出了她的答案,
    “開始的時候,應該會感覺到新奇,因為這張紙神奇的效果,應該會很感興趣的畫上一些東西,然後等待著它重新變成白紙。”
    “然後,等到終於在白紙上畫出一幅滿意的畫,然後白紙依舊重置過後,可能就會感覺到疲憊。”
    “再然後,可能會感覺到憤怒和很強的挫敗感……因為事實上,不管他在白紙上做什麽,都無法對白紙做出任何改變。”
    “他總會變成一張白紙的。”
    秦懷詩思索著回答道。
    莫道點了點頭,然後沒再繼續聊這個話題。
    “……我們吃飯吧,可能有些晚了。”
    ……
    克爾納勇者人生的第三世。
    八十八歲,
    莫道眼前那倒計時歸零的那一天下午。
    不堪重負的身軀,已經無法支撐他的思考,
    從輕盈到不斷重新發沉,像是抽離而似乎無法感受到自己如同破掉風箱般的沉重呼吸。
    死亡,在意識還清醒時,無疑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但身軀上的痛苦,對莫道來說,
    和精神上如同在無止境的深淵中跌落的痛苦,還是差了許多。
    “懷詩,我好難受。”
    “沒事兒的,我會在的,我會一直在的。”
    “……”
    ……
    克爾納勇者人生的第四世。
    莫道七十歲。
    在一次登高望遠的旅途中,
    在有些寂寥而安靜的山頂,伴隨著穿過山澗的風,
    莫道向秦懷詩姑娘,再詢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懷詩。”
    “如果一個人的人生,就像是在一張不斷重置的白紙上作畫,到一定的時間,就會重新回到原點。”
    “不管他做什麽,都什麽都改變不了,一切都是徒勞的,該怎麽辦?”
    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岩石上,莫道和秦懷詩說著話。
    秦懷詩望了望莫道。
    這個問題,很奇怪。
    有些像是一個哲學問題。
    但秦懷詩對於莫道的問題,還是很認真地進行了思考。
    “如果過程的時間尺度,足夠人作完一幅人生的畫……那或許應該製定一個遠大一點的目標。”
    “因為在漫長的時間裏,什麽目標最終都能夠實現。”
    “……不過,這個過程應該會痛苦。無論他做什麽都是徒勞的……他做得所有事情,都隻能很短暫的取悅自己。應該很孤獨。”
    秦懷詩想了想,再笑了笑,
    她給了莫道一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這個問題還是有出路的吧。”
    “人生本來就是徒勞啊。”
    “我們都會死去,當我們永遠的閉上眼睛,我們本來就看不到我們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
    “無論我們在這個世界做了什麽,當離開了這個世界,本來也沒有辦法再回到這裏,也看不到被我們改變了後的世界。”
    “這算不算徒勞。”
    “所以這個問題裏的人的困境,從來都不是不斷重來。”
    “他的重來,也隻是一次死亡。”
    “讓他一切都變得徒勞的,是時間,困住他的,是空間和時間。不是重來。”
    “人生的意義也不是為了追求結局。”
    “重來帶來的,是不斷修正的機會。痛苦隻是因為,一個看起來有著無限時間的人,被困在了有限的時間裏。”
    秦懷詩笑著,對著莫道說道。
    莫道轉過頭,望向了他的秦懷詩姑娘。
    頓了陣動作,然後笑了笑。
    “我這個答案怎麽樣呢?”
    秦懷詩在笑著問了莫道一句。
    “挺好的。”
    “……不過,要是真有這樣一個人的話。他即便是能夠想明白這一句話,應該也沒有太大作用吧。”
    “漫長而周而複始的人生中,感受到的痛苦是切實的,不會因為一句話,就簡單地減輕許多。”
    “即便是重來相當於死亡,每一次死亡疊加起來也足夠難受了。”
    秦懷詩再說道。
    莫道笑著,沒再說什麽。
    ……
    熟悉的墜落感。
    莫道再一次睜開眼睛,
    再回到了十八歲這年,高中教室的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