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九年，五月初三。
    鍾榮留虎賁軍萬人駐防金城郡，一萬天鷹軍鎮守銀川。
    發昭武軍一萬一千人，選鋒營兩千人，陌刀營千人，婁煩與白羊騎兵五千餘人，以及隴西郡兵兩千，共兩萬一千人，攜兩萬銀川郡徭役，於金城起兵直撲河湟。
    五月十四日，軍隊一路緩行走走停停，終於來到西平郡門戶西都城外。
    休整一日後，風軍出西都，於五月十八日進抵赤嶺以東。鄧元羌受命率領河源軍前來會合，軍隊人數增至兩萬六千人。
    風軍在赤嶺東麵立營盤兩座，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一處臨河一處靠近密林可為大軍民夫伐取柴薪之用。
    西平郡守江望帶著兩萬郡中徭役押運物資軍糧趕到，並開始於大營數裏外的臨河之處修建第三座座更為堅固的營壘。
    而隨大軍同往的銀川郡兩萬徭役則以千人為陣共二十陣，在赤嶺東側大肆采石伐木。
    薑無哲所率領的辛屯距離赤嶺紅色的山岩僅一裏地，腳下的土地十分肥沃，有一條從嶺壁縫隙中匯出的小溪。
    壬屯和癸屯用獨輪車將石木運來堆放在溪邊的空地上，辛屯的一百人則需要將它們搭建成一棟類似於哨塔望樓的建築。
    兩天過去，主梁與四根輔梁已經牢牢插進地上掘好的深坑裏，基座用碎石與各種石塊徹成又用黃泥實實的抹上兩圈，牆厚五尺高已逾一丈。
    “屯長，這樣不行啊！”
    下河亭稻田裏的熊二搖晃著頭發亂糟糟的腦袋，對薑無哲說道“這幾根木梁都是生木，如果不曬幹便拿來使喚，日頭一長怕是會彎曲開裂呀。”
    看見這個憨貨，薑無哲氣就不打一處來，不耐煩的大聲訓斥道“上麵怎麽說，俺們就怎麽做，你管那些做甚，可是中午的飯菜給你吃的太飽了？”
    熊二搭房子是一把好手，但腦子太軸拐不過彎，他依舊站在原地歎息著喃喃自語“可惜了這幾根好梁，要是曬一曬用在俺們家房子上該多好。”
    “恁娘，嘰嘰歪歪的，還不快點幹活？”
    踹了他屁股一腳，熊二這才顛顛的又跑過去指使人往石頭縫隙裏抹泥。
    薑無哲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搖了搖水壺，裏麵沒聲，於是他撅著屁股從溪裏灌了一壺水。
    “屯長，喝這個吧。”一名胡人也坐到石頭邊，從懷裏摸出一個纏裹著細繩的小壺遞給他。
    “是酒？”拔開塞子，能聞見裏麵有一股淡淡的奶腥味。
    這時候有口酒便寶貝的很，那管它是不是奶酒，薑無哲灌了一大口又將酒壺遞了回去。
    辛屯一百人，有五十人來自下河亭稻田裏、朝陽裏幾個裏閭，而另五十人則是訓練重組後塞進來的雜胡，薑無哲猜測如此行事應該有用漢人牽製並監視這些還未完全歸心的胡人。
    銀川平原諸胡雜處，時間一久大多數人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麽人種，眼前這個名為赤射的漢子也是一樣，因其孔武有力薑無哲便讓他做了隊正管理五十名胡人民夫。
    赤射呡了一小口奶酒，然後將酒壺藏進衣服裏，用蹩腳的漢語說道“我觀察過地形，此地距離赤嶺山口隻有幾裏地，怕高原上的土蠻子摸過來，把咱們一刀剮了。”
    薑無哲也有這層擔心，穀地再往上便是青海湖的勢力範圍，地勢西高東低適合騎兵衝擊，雖然有一道狹長關口，但想在短時間內營建能夠擋住騎兵的的防禦工事是不可能的。
    “到時候咱們這一百人都不夠土蠻子塞牙縫。”
    “那咱們逃了？”薑無哲瞥了赤射一眼，暗暗戒備起來。
    赤射搖了搖頭，他們的家眷皆在銀川，就算逃能從河湟越過重重關卡跑回去不成？
    他指著溪北的濕窪地說道“俺們分點人出去在此地挖幾道陷馬坑，土蠻子要是真的來了，也能阻一阻。”
    “就依你，帶二十個人去。其他人加緊修建哨樓。”
    這種以土木石塊為材料的哨樓分上中下三層，下層堆放生活物資，中層住人開有射口，上層是木質的了望亭亦可向下射箭，說白了就是一種簡易的戍堡，最多隻能住十人。
    到傍晚時分，大多數民夫皆要回營地休息，但他們這處，和另外三座哨堡十分重要，需要留在此地看守。
    陷馬坑已經挖好，赤射等人還順道從溪水裏尋了不少魚類串在樹枝上拎著。
    眾人咂巴著嘴眼饞起來，整日的粟飯麵餅吃多了，魚肉佐餐正好，至不濟喝上幾口鮮魚湯也行。
    胡漢相雜一路從銀川來到河湟，時日一久彼此間的隔閡淡了許多，見麵偶爾能用漢語言語兩句，亦或用手比劃問好以示親熱。
    帳篷就搭在溪南，這兩日不曾拆卸，十人一夥用釜具在溪中灌滿清水架在火上燒著。
    黑子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熱氣，抱怨道“河湟夜裏可比俺們銀川冷多了。”
    “聽說高原上更冷，也不知道那些羌人土蠻子怎麽受的了？”說話的民夫帶著滿口關中腔。
    赤射正用幾根木枝串著寸餘長的小魚放在火上炙烤，同時抬起頭接話道“這些人打小便在高原上長大，咱們怕冷他們怕熱，道理是一樣的。”
    薑無哲若有所思，因此都督才要選在這時節進軍青海，再等些時日天氣熱了將會更利於己方。
    一夜勞累，除了幾個放哨的人，大多數皆鑽進帳篷早早的睡下了。
    聽著黑子的呼嚕聲，熊二湊到薑無哲耳邊問道“屯長，你說這仗，隴右都督會贏嗎？”
    “你覺得呢？”薑無哲依舊躺著，隻是隨口一問。
    熊二滿足的摸了摸鼓漲漲的肚皮，家裏的婆娘娃兒應該也已經在新修的簡陋房子裏歇著了，她們再不用跟著自己四處流竄討食。
    “俺想他贏。”
    “因為他在這吃人的世道裏，給了俺們一個家！”
    入夜，放眼望去三座營壘與徭役民夫搭建的帳篷遍布於朗月之下，燈火之盛竟讓漫天星辰為之一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