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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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容毓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索性一個跟頭翻起來,換了身夜行衣透透氣去。
剛奔出去百八十步,他腰身一榻,匍在房簷上。
下方的巷子口,梁道潤正帶隊巡邏。
梁道潤吩咐手下:“你們往左,你們往右,快速走完這條街就回去歇著吧。”
周圍的人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聽見他這話跟特赦了似的,腳不沾地的跑了。
他卻背著手往小巷子裏走。
好機會啊。
容毓趴在房簷上轉了個身,輕手輕腳跟著他走了半條街。
要是一根銀針飛過去...
神不知鬼不覺的...
梁道潤:“誰?”
他猛地回過頭,空無一人的巷子隻有風卷著地上的殘雪。
他耳朵機敏的豎著。
不對勁兒。
剛才一定有人。
容毓又往下趴了趴,心裏罵著這狗東西耳朵真靈啊。
梁道潤抽出腰間的匕首,一步一步慢慢往容毓的方向摸了過來,嘴裏叼了個哨子。
容毓右手猛地一甩。
梁道潤幾乎在那一瞬間不動了。
一根銀針在他眼前微微顫動,他有瞬間的大腦空白,嘴唇一鬆,哨子掉了。
銀針隨之落地。
清脆的磚瓦聲從左前方傳來,梁道潤幾乎同時聲動,飛身而起,長劍出鞘直奔房簷攻去。
兩方相見,一句沒有,隻有長劍互相碰撞的聲音被深夜無盡的放大。
梁道潤打不過他。
容毓還沒盡了興。
梁道潤踩著房簷邊上,再多滑一步就要掉下去了,“誰派你來的?”
容毓並
不說話,那雙漆黑似墨的眼睛落在他的右手上。
這隻狗爪子欠的很。
他劍鋒一轉,朝他麵門逼去,等梁道潤抬手想擋時,他左袖裏藏著的短匕首狠狠往前一劃,挑開了他右手腕的經脈。
梁道潤隻覺得手上一涼,身後一空,後背著地,砰的巨響。
滿天的星星啊。
緊接著的慘叫幾乎要把方圓二十戶的人家全都喊醒。
第一戶人家亮燈的時候,容毓已經竄出去百八十米遠了,踏在空中他還惋惜搖了搖頭。
沒能再欣賞欣賞梁道潤那鬼樣子。
從腳下出發,往南飛奔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就是季二那小破店。
二樓的窗子卸掉了大半,隻有最裏麵還亮著燈。
容毓在旁邊的樹上蹲了半晌,將臉上的黑紗重新覆麵,隨手折了一根枝子彈進窗戶。
燈火一瞬間滅了。
屋裏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容毓不急不慢的等著。
半晌,又點起了一盞小燭火,容毓手裏的枝子再次飛出去。
屋裏驟然想起瓷器碎裂的聲音,杜示娘猛地拉開窗,迎麵飛來的銀針直中腦門。
她連個哎呦都沒喊出來,軟綿綿的倒了。
容毓正好從她頭上飛身進屋。
床上,有個男人,睜著眼,驚恐的看著他。
容毓:“孫成銀。”
男人想往後躲,但腰腹劇痛,他半步也挪不了。
容毓腳尖勾了個凳子,撩開袍子大刺拉拉的坐下,“我不殺你,就是想聽你講個故事。”
孫成銀喉結滾動,等著下文。
容毓:“你是孫成金的弟弟,孫成金又一把火燒了老宅和李紹泊,他給你留話了沒?”
孫成銀:“什麽話?”
容毓抽出匕首,月光一晃,寒光凜凜。
孫成銀立馬道:“沒留。”
“我哥三歲就進季家了,大點之後就一直跟著老爺來回跑,那時候老爺還隻是個長工呢。”
“他們倆感情好,比跟我還要好,他不可能燒死老爺。”
“肯定是老爺臨死前留了話吩咐他這麽做的。”
容毓輕輕的歪了歪腦袋,“那你呢,你在季家幹甚?”
孫成銀:“我..”
“我沒有哥哥厲害,當不起管家的重任,就幫忙做些打雜的活計,餓不死而已。”
容毓:“比如?”
孫成銀:“帶季二少爺,平日裏我隻在二少爺的院子裏,哪兒都不能去。”
容毓撚了撚手指,也就是帶他弟弟。
弟弟...
太奇怪了。
他還不曾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容毓抖了抖,孫成銀隻以為他不滿意自己的回答,慌忙道,“那個季二,都是他搶了我的活,本來我應該做采買的。”
“要不是季二貪便宜,找了東市場最不靠譜的一群人來修牆麵,怎麽會遭那樣的劫難。”
容毓來了興致。
“講。”
孫成銀窺著容毓,這人太嚇人了,麵上的黑紗擋的不算結實,可就是看不清他是誰。
露在外麵的眼睛就跟毒蛇似的。
孫成銀:“其實不是多複雜的事兒,那牆吧雖說年久失修,可還不至於馬上就倒
了砸死人。”
“是季二一直慫恿我哥和老爺,說什麽新年新氣象,不能把舊牆留到新年裏去。”
“這才開始修的。”
他翻了個白眼,“結果出了事,他自己摘得倒幹淨。”
容毓也翻了個白眼,說來說去,就圍著他那點破事。
他抬起腳踩在床榻上。
“季家其他的事呢,你還能想起什麽?”
孫成銀往下看,倒在地上的杜示娘呼吸綿長。
似乎沒有性命之憂。
能想起什麽...
他陷入回憶裏。
“聽人說,我們老爺和夫人應該是白手起家的。”
季玥兒的父親是有名的釀酒大戶,但一直都是小作坊,賺得銀子也就能養活全家幾口人外加幾個家生子。
直到季玥兒十五歲那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季玥兒偷偷開了第一家季氏酒坊,第二件,季玥兒給自己招了個上門女婿。
就是長工李紹泊。
容毓饒有興致的聽著,原來他父親竟還是個仆役上位。
季玥兒在釀酒上天賦異稟,她調出來的款式就沒有不熱銷的,不超三年,季家舉家搬遷,挪進了城東那所大宅子裏。
搬家的第一年,季思問出生了。
他三歲敢品酒,五歲能聞出酒質好壞,長到十歲的時候,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釀酒師了。
那款林中春就是他從母親麾下出師的第一作。
孫成銀戰戰兢兢講著,要是他抬頭看了看就會發現,眼前的黑衣人似乎陷入了某種記憶的漩渦裏。
容毓習慣性探向懷中
,等掌下感受到玉璜的觸感,才穩住了心弦。
恍然聽著,他似乎看見了那個穿紅袍的少年,滿身的得意,遊刃有餘得行走在街頭巷尾。
他多肆意啊。
自小千嬌百寵,爹娘愛著,仆役哄著,做著他喜歡的事情,還有他最愛的姑娘。
可他呢。
容毓的眼眸暗了暗。
要是他沒死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