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126章 點梗番外:幸有花開,雖無酒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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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是白雪飄飄。
    華晶“啪嗒”一聲放下簾子,回到案邊坐好。
    “綠酒一杯,願賀郎君如意。”
    酒杯那邊,是肅王苦澀的眉眼。
    “想不到你真在這裏。”
    半晌之後,他才吐出這樣一句話。
    “是麽?”
    她舉著酒杯,依然恭順而平靜。
    “雲橫千峰色。賤妾當初也沒有想到,原來雲橫就是堂堂肅王。現在更是萬萬沒有想到,堂堂肅王竟也會來此煙花之地。”
    肅王眼中仍是不可置信。
    “當初本王特意叮囑過,將你們母女特為赦免。你為什麽沒有去本王安排的地方?”
    “因為華晶另有重要的事。”
    是的,同那兩錠銀子一起給她的,還有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
    她也明白這一定是他的安排,但是卻沒有機會找上門去當麵質問。
    “什麽重要的事?”
    “喪事。”
    當時,在士兵粗暴的催促聲裏,她收拾了幾件衣裳要帶母親離開。
    母親卻安靜地坐著不動,被士兵推搡了一把,才苦笑著搖搖頭。
    “原來,那孩子竟是那樣的身份。”
    她看出了母親的不對勁,撲在母親膝上,流著淚說一切並不是自己告訴雲橫的。
    母親替她擦去眼淚,唇邊依然帶著笑意。
    “娘當然相信你。這一切都是命。你爹爹與命爭了大半生,到底難逃這個結局。”
    說著站起身來,整肅衣裳,拂好鬢發,用華晶從未見過的鄭重神情朝北方拜了三拜。
    後來華晶才知道,官員問斬是在北市口。
    “許氏有負所托,愧不欲生,願逐夫君於地下,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母親是這樣堅決,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的鮮血在牆壁上開出一朵碩大的花來。
    然而辦完喪事,她仍不敢在母親的墓碑上刻上“華門許氏”這幾個字。
    京城已經事變,盧國舅領兵逼宮未遂,盧國丈已被皇上軟禁,盧家大勢已去,聯同一批盧氏逆黨都已被下獄伏法。
    太常寺少丞華安國正是被萬人唾罵的盧氏逆黨。
    華晶撕了那張字條,卻也無處可去,隻能賣身為婢。
    她雖然長在農莊,卻沒有做粗活,總難得到主家滿意。輾轉幾回,終於到了醉香樓。
    醉香樓是教坊司所設的官妓勾欄,在這裏做個灶下婢倒是很安全。
    她猶自擔心,每日都用灶灰把臉塗髒,又故意學說市井粗話,總算平安的過了幾個月。
    有一天龜奴給了她一副藥,讓她煎蠔送到後角樓的一間屋裏去。
    華晶端著藥,小心翼翼推開房門,頓時大驚失色。
    那屋裏躺著四個女子,個個不著片縷,原本姣好的身體上傷痕慘不忍睹。
    其中一個腹部微凸,身下流血不止,顯然已活不成了。
    她顫抖著跪在一邊,試圖把藥喂進女子口中。
    冷不防藥碗卻被另一個女子搶去。
    “這藥不是給她的,是給我的。”
    搶了藥的女子冷笑著,拍拍自己光裸的腹部。
    “給這裏那個****材兒的。”
    仔細一看,這女子正是當初好心與自己分食一碗粥,又啐過自己一口的嫡姐。
    “蕊姐姐?”
    “原來是你。”
    華蕊看了看她,忽的把她撲倒,雙手錮著她的脖子格格直笑。
    “小賤人,你也有今日!”
    她掙紮出來,又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衫給華蕊披上。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是聽說過,罪家女眷會被沒入官中為妓,可萬萬想不到會在醉香樓裏遇見自家的姐妹。
    再看旁邊已經昏迷的婦人,看著也很眼熟,似乎是某位堂嫂。
    “你以為我們會在哪裏?和阿爹、阿兄們那樣缺頭少腿地躺在地上?”
    華蕊大笑著,指著旁邊的女子。
    “這是二嫂,那是三妹,這個快斷氣的是黃家表妹。”
    正笑著,龜奴又領了幾個漢子走進來。
    “華大人的閨女,媳婦都在,幾位爺愛睡哪個就挑哪個。”
    華晶正要去撿藥碗,突然被華蕊揪住頭發,頭臉朝上一仰。
    “要睡麽?睡她呀!”
    華蕊的手抓住她的領口拚命朝下撕。
    “華大人的小閨女在這裏呀。舉報華大人,害得親爹丟了腦袋的小閨女就在這裏呀!”
    “嗤啦”一聲,是衣襟被撕開的聲音。
    奇怪的是,華晶突然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感覺不到,隻有已死的母親貼在她的耳邊,一遍遍說著“這一切都是命。”
    “所以,華晶如今能夠這樣錦衣玉食,快活自在,都是殿下的恩典。”
    她微笑著,把那杯對方遲遲不受的酒一飲而盡。
    “原來想睡罪臣女兒的人竟有這麽多。宮變日沒趕上護駕不要緊,隻要睡過罪臣的女兒,一樣是忠心可鑒日月。”
    她輕輕拉開衣襟,露出上桃色抹胸上一抹雪痕。
    “肅王殿下可要試試看?”
    “晶兒!”
    肅王伸手替她攏好衣襟,無論持劍還是握韁都永遠平穩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
    “我已替你脫了賤籍。你現在就隨我回去。”
    “隨你回去?”
    華晶輕巧地從他懷中掙開。
    “回去哪裏?農莊,已經被毀了。華府,已經不在了。莫非你是要帶我回肅王府?”
    見他沉默不語,她又笑了。
    “當然不能是肅王府。否則你新娶的王妃可該怎麽想呢?”
    肅王閉了閉眼睛,再緩緩睜開。
    “一切都是我的錯。從今往後,我隻會加倍地補償你,讓你一生一世不再受苦。”
    他言辭懇切,一如當年在長亭與她幽會的少年。
    “所以是要拾取我這殘花敗柳,以彰顯堂堂肅王的深情大度麽?”
    華晶搖搖頭。
    “還記得我同你說過麽?立冬開釀,因為冬季水冷,最為清澈,之後放曲入窖,曆經釀十八道工序才能變成美酒。一旦某道工序出錯,一整缸都會變承酸臭腐水。”
    她注視著肅王逐漸灰暗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
    “既成腐水,也隻能潑地不顧。”
    說著將旁邊紗幕一拉,露出裏麵一直蹲著不敢出聲的男人。
    “多謝肅王成全。即日起,華晶便與丈夫離開此地,隻求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