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深雲出岫 第六十一章 追憶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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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鳴九霄!
段五還要說什麽,身後傳來憐牧的聲音,“就讓小姐看吧,最後一麵了,好歹心裏也不至於空蕩蕩的,沒處著落。”
段五深深地望了一下憐牧,發覺他的主人蒼老之氣驟現,他不再阻攔玉鳴,揮手示意何忠他們幫著將厚重的棺蓋推開。
玉鳴靠近靈柩,探首進去,見孑曄一身雪白的衣衫,靜靜地安臥,不過臉上還罩著一塊四方的白綾,遮住了憐牧所說的可怖的形容。
玉鳴略一猶豫,還是輕輕的揭開了白綾,段五想要阻攔,手臂動了動,終究停頓在半空中。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呐,若非事先確認過那些換下來的衣物,玉鳴絕難以將棺材裏的這個人,和她的孑曄哥哥聯係在一起,多麽俊逸秀致的少年,怎麽可能變成這副樣子,血肉模糊,膿水四溢,空氣中飄滿糜爛的臭味,它已經根本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一堆失去了五官的爛肉,玉鳴雙手顫動,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不相信!”她抽泣著說,“是誰讓你變成了這樣,告訴我,是誰害了你?”
憐牧給了段五一個眼色,段五輕輕上前,又輕輕從玉鳴手裏接過那方顫動不已,沁潤了玉鳴的眼淚的白綾,重新遮蓋好死者的麵部。
玉鳴頭暈目眩,雙腳發軟,身子一偏,差點栽倒在地,可她硬是牢牢地扶住了棺木,這種時候,她訣不能讓自己倒下,她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與孑曄說。
這時,兩個丁奴拿了幾件喪服進來,先要給憐牧換,憐牧拒絕,讓丁奴去服侍小姐,他則取了一件自己率先穿上,玉鳴毫無知覺,任由丁奴擺布地替她罩好了喪服,接著段五等也紛紛穿好。
憐牧走近玉鳴,想將玉鳴從棺材旁拉開,卻見玉鳴的十指,死死地摳在棺板邊緣,“鳴兒呀”,憐牧心痛如絞地掰著玉鳴的手指,“見也見上了,就讓曄兒安心的走吧,啊?”
指頭生生地扣緊著,恐怕就算指頭被掰斷,玉鳴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憐牧暗暗深歎,並沒有放棄,“鳴兒,聽我說,你不能讓曄兒這樣,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我們能做的,就是讓他不留一絲牽掛地走,來,鳴兒,跟憐叔一起,我們一起為曄兒上香點燭好不?”
玉鳴淚如雨下,指頭一根一根的被憐牧掰離棺板,當最後一根手指離開孑曄的棺木時,玉鳴失聲哭叫,“憐叔!”
憐牧攬過痛哭的玉鳴,讓她在自己肩頭盡情地流淚,等玉鳴哭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才伸手,輕柔地拍著玉鳴的後腦勺,“好啦好啦,憐叔知道你心痛,憐叔也很心痛,可人生就是這樣,生老病死,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天有不測風雲,一切都會過去的,總會過去的,我們要學會將哀思埋在心底,替我們所至親至愛的人更好的活下去呀。”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玉鳴哭得花枝亂顫,梨花帶雨,“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度過漫長的,沒有孑曄哥哥的日子,不,那是不可想象的!”
憐牧閉上雙眼,想起了玉鳴和孑曄初到百萬莊時的情景,那時他們倆也是一個躺著,一個死守在身旁流淚。
隻不過,當初昏沉沉躺著的人是玉鳴,她頭上、身上血跡斑斑,小臉髒汙不堪,氣息奄奄,想是受了很重的傷,然而當憐牧摸到她還有一絲微弱的脈搏時,毫不猶豫地接收了她和她身邊那個同樣渾身血跡蓬垢滿麵的少年。
少年盡管一直在默然垂淚,卻還是以一種不信任的姿態擋在了他的麵前,憐牧很清楚,任何人經曆了那麽大的一場劫難,都難免謹慎和多疑,然而,就連他也沒料到,這個少年的不信任竟從未改觀。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能不讓我救治她,再耽誤,可就回天乏術了,你沒有選擇,隻能試一次!”憐牧斬釘截鐵,態度異常強硬,因為他根本沒功夫安慰悲憤的少年,他得抓緊每一分秒的時間,挽救一個幼弱的生命。
好在,孑曄的眼中隻閃現出短暫的猶豫,終究讓憐牧將玉鳴抱入了百萬莊。
到底是三天四夜還是四天五夜,憐牧也記不清了,反正直到他告訴少年,玉鳴已經沒有危險前,少年不顧滿身的血汙,不顧自己的累累傷痕,粒米未進,滴水未沾,不眠不休地守候在玉鳴的床前,就像一頭孤獨而絕望的小獸。
當憐牧對著他的耳朵大喊,“這小姑娘沒事了,不日即可康複,你也吃點東西吧?”
少年轉過頭來,充血的雙眼刹那間顯出感激的神色,他幹裂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便一頭栽倒在憐牧的懷裏。
後來少年蘇醒過來,喝了一點點米湯,又躺在玉鳴床下的地板上睡了一陣,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能喝一點清水粥,就這樣,少年以令憐牧驚歎的頑強生命力,慢慢好轉,隻隔了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就能行動如常,而且順從地聽了憐牧的安排,去洗了熱水澡,換上了一身雪白幹淨的衣服。
少年再出現在憐牧麵前時,盡管仍因氣血不足,而略顯虛弱,臉色也太蒼白了些,還有嘴唇的裂口結出了大大小小的痂癍,可他已煥然一新,成了一個容顏如玉的絕美少年。
他告訴憐牧,從今往後,他願意聽從憐牧差遣,為憐牧和百萬莊做事,隻因憐牧,救了玉鳴。
憐牧卻說“百萬莊不缺人手,孩子,但如果你們無處可去,願意留下來做我的義子和義女嗎?”
少年想了想,“我們的確無處可去!”
於是百萬莊從此多了一位少爺和一位大小姐。
憐牧對孑曄的感情是複雜的,一方麵他欣賞孑曄的頑忍,也理解突然經曆生活驟變之後,孑曄性格上的冷漠與孤僻,除了玉鳴,孑曄幾乎跟任何人都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隱藏在表麵的溫順之下的,絕不容許人多靠近一寸的距離。
這些都還是次要,憐牧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覺得孑曄是危險的,多年來的江湖經驗,讓憐牧的嗅覺異常靈敏,尤其是對危險,他在孑曄的身上就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一個孩子,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孩子,身上居然會有令人感覺危險的東西,憐牧還是第一次遇到,但憐牧同樣確信,自己的感覺沒錯。未完待續推薦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