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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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岑路沒有再給第二次黑槍機會,一遍臥倒在講台後一邊大喊“都趴下!找機會出門!”這一次他清楚明白地聽見了連消音器也擋不住的槍聲。
第二槍來得毫無預兆,沒有打中趴下的岑路,反倒將中央的黑板擊得粉碎
“出門?我看你是沒機會了,岑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冰冷的槍聲之後響起,岑路探頭去看,隻見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正用銀灰色的槍管頂著方才與女朋友耳鬢廝磨的學生的太陽穴,一步一步地朝自己這邊走過來。
是黎晝。
那學生抖得如同糠篩,在黎晝身前不住地求饒,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黎晝嫌他髒,用槍柄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臉“再抖就殺了你,反正這裏學生多得是。”
岑路站起身子,心知黎晝脅持學生大概是為了從他這裏得到什麽,他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試圖讓掌心的刺痛感提醒自己平靜下來。
他飛快地掃視了一圈階梯教室,教室最後有一處出口,另外的則是自己背後的安全通道。黎晝看了他一眼,隨即雙眼血紅地哈哈大笑“別看了,外頭那扇大門被我鎖上了,至於你身後的那扇,我就在這兒拿著槍指著那扇門,誰靠近我就斃了誰。”
階梯教室所在的這棟樓是從前的舊樓翻新,從前這幢舊樓是作教堂使用,所有的窗子都開得很高,上頭有關於天使的彩繪,如果沒有梯子憑人力根本無法爬上光滑的牆壁。
天使自上而下,潔白的羽翼延伸至三四扇窗戶,張開雙臂,憐憫地擁抱自相殘殺的人類。
岑路已經褪去了最開始的驚慌,冷靜地與黎晝交談“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岑路,你不是最清楚的嗎?”黎晝坐在桌子邊緣,一手死死地勒著人質的咽喉,另一隻手則是將槍管隨意地移到了男孩的麵門“你的論文唄。”
岑路視線冰冷又輕蔑“現在不在我這裏。”
“我當然知道不在你這裏。我也知道,謝星垂那隻老狐狸已經銷毀了所有的電子數據,隻存了紙質版,而我大概永遠都不能知道在哪裏。”黎晝的語氣近乎嘲諷,他伸手繞過男孩搔了搔腦袋“所以我想,不如直接來找你要。”
岑路咬了咬牙,試圖不激怒他“不可能,你知道這項研究牽涉的領域有多大,憑我的本事不可能在毫無輔助的情況下給你還原出整篇將近五十頁的論文。”
“那就很難辦了啊。”黎晝嘴角竟帶上了一抹笑容,他伸直了手臂,毫不留情地朝學生中間開了一槍——“砰”地一聲巨響。
岑路“你瘋了!!他們也是你的學生!!”
幸好學生們早有防備,那子彈隻是擦過了一個女生的手臂,一時間教室裏又是哭聲罵聲不斷,甚至還有罵岑路的,說他與黎晝之間的私人恩怨還波及到了旁人。
“我瘋了?”黎晝漫不經心地轉著槍,“他們算什麽我的學生?我問你,這事情如果不是你,就是我這些可愛的學生們捅出去的不是嗎?他們把我害成這樣,我是不是該殺了他們?”
岑路隻覺得瘋子的思路他簡直無法理解“就因為一個人你就要殺了所有課上的學生?”
“是啊,我又不知道是誰,隻能不要放過任何一個了。”黎晝的表情甚至看起來有些無辜,隻是眼底瘋狂的神色使他清秀的臉又猙獰起來“誰叫他們是你的學生,倒黴呢是吧。”
岑路悄悄用餘光看了眼學生們,心道還好陳菱霖那倒黴孩子沒來,否則以她的心理素質早就被黎晝揪出來殺了。
黎晝似乎已經失去了交談的耐心“你寫不寫!不寫我就要換個人質了。”他將槍伸到了男孩的眼前,年輕的學生恐懼地大叫起來,口角流出一串涎水。
岑路隻覺得為今之計隻能拖,階梯教室地處偏遠,隻有拖到下課等他人察覺門鎖,才會有配槍校警來查看。至於硬闖雖然也並非不行,隻是這裏孩子太多,黎晝又有槍,他作為教授不能讓任何一個學生受傷。
於是他雙手伸出往下壓,想要平複平複黎晝瘋狂的情緒“好,我盡量寫,但是你要保證不能傷害我的學生們。”
黎晝冷哼一聲“那要看你的表現。你,”他歪頭示意離岑路最近的一個男生,“給他紙筆讓他寫,要是有小動作你就比你岑老師更早下地獄吧。”
栗色頭發的男孩子抖抖索索地從筆記本上撕下兩頁紙,連帶鉛筆走到岑路身邊遞給他,岑路在男孩離開時,低頭接著寫字的姿勢悄聲耳語“找機會出後門。”
黎晝沒看見岑路的嘴唇蠕動,見他終於順從起來,似乎舒心了些,坐在桌子上的姿勢更加隨意,甚至敲起了二郎腿,將男孩子的頭當成鼓,手槍當成棒槌敲著玩。一邊對岑路說“你有二十分鍾。”
岑路不敢再拒絕他,於是低頭吭哧吭哧寫,一邊飛速思量著到底透露多少才合適。一方麵他的研究算是最高等級的軍事機密,黎晝原本也算參與其中,現在光景卻大不相同了,透露給他的越少才越明智。另一方麵則是黎晝並不好糊弄,萬一讓他看出來自己在故意瞎寫,岑路怕黎晝將男孩子的頭當成西瓜打成稀巴爛。
冷汗順著鬢角簌簌地淌,混著耳朵邊的血液一起滴進了衣領,岑路幾乎感覺不到那隻正在移動的手,耳邊灌滿了孩子們的嗚咽聲,他隻覺得自己二十年來的人生中從未有這般山窮水盡之時,全身心都在痛恨自己這具瘦弱的軀體,沒有能力衝上去奪過黎晝的槍,然後將他痛揍一頓。
哪怕,哪怕隻要有一支槍……
岑路的眼光掠過第一排空空蕩蕩的座位,心想要是周浦深在此處,即便他沒有帶子彈,憑他的專業格鬥技巧應該也能和黎晝過上幾招。
那邊黎晝見他呆呆地看空座位,嘲弄地笑了起來“別看了,在想那個傻大個少尉?他今天來不了的。不是我說你真的是個蠢貨,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麽日子。”
岑路抬頭看了他一眼,見黎晝滿布血絲的眼睛裏帶著嘲諷,那神色突然提醒了他,今天是“返鄉之日”滿一周年的日子,周浦深此刻應該正和梁淺一起在軍區接受檢閱。
心底某個角落沒來由地鬆了口氣,仿佛知道了周浦深並不是故意爽約,而是著實身不能至。
黎晝看出了岑路片刻的放鬆,看他的眼神裏嫌惡更多了幾分,催促道“快寫!還有閑工夫想旁人,我看還是要給你點教訓。”
言罷他便拖過男孩的一隻手臂,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就要扣住扳機——
“別!”岑路大叫道,舉起手中的紙,“主要定理都在這兒了,你要是傷他一根毫毛我保證你這輩子都別再想看見你要的!”
黎晝冷笑道“你他媽還開始威脅起我來了。”卻還是住了手,命令岑路道“拿過來給我看。”
岑路剛要起身,卻聽黎晝又說道“不,你不要過來。叫個學生拿給我,對,就你了。”
岑路望過去,黎晝指定的是剛才給他紙筆的孩子。男孩子沒想到這種差事還有第二回,更怕黎晝換了他去做人質,嚇得腿都軟了,直不起身子。
岑路看了男孩子一眼,硬忍著怒氣和瘋子講理“你把他嚇得站不起來了……我給你不行嗎,你覺得你手上有槍有人質我能打得過你?”
黎晝咆哮道“別和我討價還價!讓他拿過來!”
岑路心底一沉,看樣子黎晝是打定主意要讓文稿脫離他的手了。方才岑路已經斷定自己的論文對於黎晝來說有非同一般的意義,讓他不惜以身試法也要將它拿到手,多半和他的性命有關。
所以在黎晝拿到論文之前自己便都是安全的,甚至可以以自殺反向威脅他。岑路此刻甚至有些感謝自己獨來獨往的性子,如果全天下如果還有另一個人能寫出這篇文章,黎晝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去威脅他的合作方吧。
黎晝向招呼狗一樣衝那男孩擺擺手,指揮他過去岑路那邊。
岑路注視的男孩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微微側過身子不讓黎晝看見自己的眼神,他定定地看了男孩的眼睛一眼,接著轉了轉眼珠朝向後門那邊,意示他見機逃跑。
男孩子不敢點頭,隻得戰戰兢兢地從岑路手裏接過手稿,接著步履蹣跚地走向黎晝那邊。黎晝不耐煩地一手接過,另一隻手依然抵在人質的腦門上,皺著眉頭瞟了一眼岑路的鬼畫符。
岑路見那男孩退回時便站在了講台另一側,這是離後門最近且不讓黎晝起疑的位置了,心裏有些欣慰,看來帝工大的這些天之驕子們還不全都是草包。
黎晝飛速看完,岑路本來也沒寫多少,字跡還潦草不清,這份敷衍的草稿激怒了黎晝‘“岑路,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啊?”
他的聲音裏帶著危險的粘黏,岑路盡最大力氣裝出一副無辜的眼神“怎麽了?主要定理都在這裏了呀。剩下的都是證明,你應該沒什麽興趣吧。”
他在談話間朝著後門的反方向挪過去,盡量以身體擋住正在偷偷往後門摸索的男孩子的身影。
黎晝被他激怒,果然無暇去注意矮小的男孩子,視線跟著岑路的腳步移動“沒有證明我要怎麽讓……”接著自知失言,很快地刹住了車“你給我寫出來!我要完整的證明過程!”
“我不能。”岑路搖搖頭,手心裏的汗幾乎要將袖口浸濕了,“你自己也是這行的,你知道沒有資料徒手證明是什麽概念。”
黎晝想了想,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那你換個實例,舉例證明你的定理有效。”
岑路聞言幾乎笑出聲來,心想看來自己與綁架犯的思路有的時候也會重合“你在向我要求一件不可能的事,軍方的數據庫就連我也進不去。”
黎晝的耐心徹底被耗盡,看見岑路那張輕蔑的臉,從前的種種屈辱和不如意又在這個瞬間如同潮水一般包圍了他,天知道他有多想在這個瞬間殺了他。
如果不是隻有他知道關於血銀的奧秘。
黎晝覺得如果他再不給岑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點顏色看看,他怕是永遠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如何。
手中胖胖的男孩子突然一陣不正常的扭動,腦袋拚命地在他的手臂裏想要轉到另一側,黎晝順著人質的眼神看過去,隻見方才那個矮小的男孩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摸到了講台右側的後門。
糟了!岑路在電光火石之間便拚了命地朝著黎晝的槍口撲過去,盡量擋住他的視線,可是黎晝的子彈在那之前便已經出槍,筆直地朝著男孩的後心而去。
那男孩聽到響動,本來就已經軟得直不起來的腳更是被嚇得徹底癱瘓,他癱坐在距離門不到一尺的地方,聽天由命一般地閉上了眼睛。
後門一下子被人打開!接著伸出一隻強壯有力的手,那隻手布滿了青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起男孩的衣領,將他拖進了門後。
岑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不敢相信轉機就在這一瞬間。
周浦深從門後滾出來,方才黎晝的那一槍擊中了石質的門框,碎石伴著煙灰四散,弄髒了他薑黃色的軍裝,金色軍徽被天窗裏透來的天光照亮,在他修長的脖子兩側閃著光。
他舉著通體漆黑的軍用槍,右手大拇指果斷地撥開安全鎖,雙手持槍,食指對準了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