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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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體絕命!
    周浦深因為攜彈進校而被決定問責。
    梁淺收到帝工大遞來的傳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少校常年閑置不用的會議室裏此刻坐滿了人,g區參與到“赫墨拉”試航計劃的各級軍官幾乎都到場了,滿場都是一身軍裝,神情嚴肅。
    此事按常理來說並沒什麽了不起,即便按照軍人管理法周浦深也不會收到太大的問責。隻是現役兵進校這道法令本就令元老院的那幫子老家夥神經緊繃,與女王陛下爭論了許久才好不容易爭取到了禁止軍人攜彈進校的指令權,這也幾乎是他們手裏不能觸碰的底線。如今槍打出頭鳥,周浦深正好成了元老院團結起來反抗女王的借口,若是不給他們一個交代怕是不好收場。
    梁淺盯著傳令單上最後一行,白紙黑字寫著“此行屬明知故犯,情節惡劣,由帝工大作退學處理後建議上交元老院,從重處罰。”
    梁淺眼角上翹,一雙含情目神情似笑非笑,明明是男人卻一副風情萬種的模樣。若是不認識的人看見梁少校這副調調,會猜這花花公子是不是又在動什麽歪心思了,坐在他兩側的軍官此刻卻噤若寒蟬,梁淺這回,是真的動了氣了。
    平時竇懷葉無論如何對他叫打叫罵也從不見這位少校動一下眉毛,每天依舊雷打不動地惹小美人生氣,而這副沉默不語的樣子卻是他們很少見過的。
    印象當中大概也就一回——而且見過他那回動氣的大概隻有留在技術部的老人。
    竇懷葉是“赫墨拉”潛艇的總設計師,也是此次試航計劃的總指揮,周浦深由海軍陸戰隊特遣技術部,所以現如今也歸她管轄,雷厲風行的竇中校坐在會議室中央,蹙著尖尖的眉頭“現在周少尉人在哪裏。”
    一名負責人事調動的女軍官起立敬禮“報告中校,周少尉現正關押於我部看守所,等待審訊。”
    “好。”竇懷葉放下手中的複印件,手指彎曲敲了敲桌子“記得,無論元老院使什麽方法也絕對不能把人交出去,態度要強硬。”
    “是。”女軍官微一躬身,領了命令坐下了。
    “是否要改換護送岑教授參觀潛艇的人選?如果周少尉必須候審……”另一名軍官出聲建議。
    竇懷葉還沒來得及出聲,梁淺已經打斷了那名軍官的話“不用。”
    竇懷葉“……”她睜大了杏眼瞪著這個沒禮貌的。
    梁淺恍若未聞,從座位上站起身子,身姿挺拔高大“人事部即刻去和帝工大方麵交涉,請求他們提早庭審時間,越快越好。不用知會元老院,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固然好,即便他們知道了也不用怕,像竇中校說的,態度強硬些。檢察院與咱們交好,這事不會不聽咱們的。”
    “另外,”梁淺轉身朝著會議桌的另一側,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指了指另一名正襟危坐的軍官“涉外部門去聯係法律顧問,讓他說什麽也要把這場庭審贏下來,否則以後就不用來了。”
    “咱們技術部的法律顧問專長是專利訴訟……”那男軍官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梁淺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反駁,輕聲笑了,神色涼薄“是嗎。”他的手不經意擺了擺,撫過腰間的銀色手槍。
    會議室裏的氣氛一時間肅殺起來。那名出聲的軍官後悔不迭,恨不得回到兩秒鍾之前封住自己的嘴。
    “咳,”竇懷葉咳嗽了一聲,那名軍人立即朝著長官投來求救的眼神,竇懷葉無語地看了冷笑的梁淺一眼,繼續說了下去“梁少校的提議很好,庭審時間定下來之後我和梁少校會作為軍方代表出席,表現得重視些也好堵住那些老家夥的嘴——好了散會!”
    軍官們邁著整齊的步子魚貫而出。一時間偌大的會議室裏隻剩下竇懷葉和梁淺兩人。
    竇懷葉等會議室的門一關上便開始對著梁淺犯毛“你剛才幹什麽嚇他們!”美麗的女人戴著薑黃色的卷簷帽,銀色的薔薇花軍徽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梁淺看了女人一眼,看見她栗色的鬈發柔順地貼在帽簷下,瞬間就又換上了一副調笑的嘴臉“長官都是要白臉紅臉都唱的——難道是竇中校唱多了白臉,看不慣鄙人搶了中校的的本職?”
    “滾!”梁淺在那大厚本的文件夾砸到自己身上之前逃出了會議室。
    岑路眼巴巴地看著鄰床在吃一隻黃澄澄的橘子,不禁吞了下口水。岑路看了眼自己空空蕩蕩的床頭,有些感歎。
    岑教授的人緣原本就乏善可陳,現在出了這檔子事連累了學生,來看他的人更是寥寥。鄰床的大爺據岑路觀察,大概是位退休後來醫院享受醫療保險的門衛,憑著多年積攢下來的好人緣,每天來送慰問品的絡繹不絕,大爺的床頭堆滿了各種吃的,與岑路這邊的冷冷清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岑路裹著被子蒙住臉,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淒慘。
    學校為表對此次事件的重視,堅持要讓受害員工住院觀察,原本沾了學校的光住在高級單人間,隻是岑教授除了耳朵後麵一塊疤之外全身上下再沒有超過一厘米的傷口,於是醫生大手一揮讓岑教授去住普通病房,省得他浪費醫療資源。
    這難得的帶薪休假,著實休得岑教授渾身不爽。
    “小岑啊,小岑。”
    岑路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看來謝星垂這種煙嗓在帝都還是挺普遍的,他想。
    “小岑,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麽用被子蓋著臉。”
    不是自己幻聽!
    岑路一個激靈,就差從床上彈起來了,他趕忙把被子拉下來,想了想自己穿得隨意的睡衣睡褲,又將被褥拉到胸口,隻露出一張臉。
    謝星垂坐在岑路病床前的凳子上,果真是領導下訪,來慰問受傷群眾來了。
    岑路的目光期待地繞著謝星垂轉了一圈,見謝星垂兩手空空,沒帶吃的也沒帶用的,不免有些失望,於是隻幹巴巴地打了聲招呼“老師,你怎麽來了。”
    謝星垂不知道岑路心裏的九曲十八彎,哭笑不得地反問他“能來幹什麽,來看看我的學生。你怎麽每次看見我都是這句話。”
    旁邊的大爺床邊坐了一圈小輩,此刻正吵吵嚷嚷地要大爺換台看動畫片。
    岑路不說話了,覺得自己腦子裏亂哄哄的,在嘈雜的背景音裏越說越錯。
    “行了,高興點兒小岑,學校為了表揚你保護學生,把今年的季度嘉獎給你了。”謝星垂說。
    岑路悶悶地道謝,學校的季度嘉獎大概就是多了一個月工資,反正岑路也不缺錢花,多這點錢大概率也是給家裏那個藥罐子多囤點治療精神的藥物,他對此興趣不大。
    岑路想,他怎麽混得這麽慘。光榮負了傷剛認的弟弟不來看他不說,連梁淺這種八麵玲瓏的都沒說慰問他一句,唯一來看他的竟然隻有自己的上司。
    於是他問了自己關心的問題“老師,你知道周少尉怎麽樣了嗎?”
    “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謝星垂的表情嚴肅起來,“周少尉被學校起訴帶彈進校。這周末庭審。”
    岑路放開了被子,坐直了。
    清秀的男人負了傷放了點血,那張沒什麽血色的臉顯得比平時更加拒人於千裏之外。岑路在大爺哄孩子的聲音裏冷靜地回答對方“學校這事做得不厚道,如果不是周少尉出手,學生們和我早就不在這裏了。”
    “我清楚,校方當然也清楚。可是這次不一樣,”謝星垂歎了口氣,起身拉起了病床之間的簾子,盡量壓低聲音說“這次有元老院的人介入給校方施壓。”
    岑路有些驚訝“元老院?”
    謝星垂搖了搖頭“我不清楚這其中的關門過節,隻是元老院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公開庭審,小岑,你聽我說——”
    他說到一半停頓了一下,戴著老花鏡片的灰色瞳孔在岑路的臉上遊移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辭“小岑,你作為當事人也要出席,但是校方希望你在適當的時刻保持沉默。”
    岑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所謂在適當的時刻保持沉默,就是在庭審結果對周浦深不利時保持沉默。
    他聽著謝星垂的話,心底驚訝於人心險惡,又覺得好笑,他們總是把人心當作手裏的棋子,覺得玩弄人心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
    岑路笑了笑,並不準備正麵交鋒“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謝星垂見他一副冥頑不化的樣子,歎了口氣,也並未多說,隻是囑咐了他一句好好想想,便借口事務繁忙出了病房。
    岑路坐在半明半昧的光線裏沉默了很久,即便穿著睡衣也像是一尊俊美的雕塑。
    大爺在另一頭撩起簾子,伸手遞了個橙子“怎麽啦年輕人?”
    岑路這才回過神來,接過橙子對著大爺笑了笑“沒什麽,謝謝大爺。”
    大爺一眯眼,精光在那雙眼中一閃而過“不願說——讓大爺猜猜,是老婆的事情吧。”
    岑路“……”完全不對好嗎!!
    那邊好為人師的大爺還在繼續,謝了頂的腦袋在燈光下顯得光滑鋥亮“不說話看來是大爺猜對了!要我說啊,家裏那位有難處了,作為男人就是要為她扛起一片天!什麽事都要搶先擔著!”
    岑路試圖通過剝橙子把大爺的話過濾成背景音。
    “要是她還不放心,就把她壓在炕上,身體力行地……”
    “行了大爺!這裏還有未成年人!”病房裏,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