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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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體絕命!
    “赫墨拉”靈敏的紅外傳感器剛剛感知到有熱源靠近,便自動向兩邊打開了頂端艙門,周浦深帶著岑路一路暢通無阻地滑行進了潛艇,那兩側鋁合金所製的艙門便又重新緊緊和上了。
    那艘如同幽靈一般通體漆黑的潛艇再一次無聲無息地,下潛至海水深處。
    岑路的腿還有些發軟,周浦深卻已經迅速地為兩人解開了腰間的繩扣,將癟下去的降落傘一絲不苟地收好。做完這一套事情並不容易,因為即便是配備了最優良條件的“赫墨拉”,潛艇內部也十分狹窄。岑路眯起眼睛估計,若是要通過前方那道圓形的艙門,即便是他也要縮著頭抱起雙臂通過。
    潛艇裏的氣味十分不好聞,封閉的空間裏四處充滿了機械冰冷的金屬味和機油刺鼻的味道,岑路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頓時覺得也沒什麽好嫌棄別人的了。
    而此刻想要通過那道艙門卻顯然是天方夜譚,一個身材結實的通訊員正站在門前,那兩條粗壯的手臂叉腰在身體兩側,嚴嚴實實地堵住了隻有一人能通過的通道。
    周浦深彎下腰去扶岑路,岑路衝他笑了笑,意示自己能走,不留痕跡地推開了他的手。
    周浦深的眼底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失落,卻也收回了手,與岑路一前一後走到那剃著平頭的通訊員麵前,朗聲說明“海軍陸戰隊航空兵分隊周浦深,奉g區技術部長官竇懷葉指令,攜帝工大專家岑路教授於赫墨拉開始編號g07任務。”
    “過來。”通訊兵麵龐冷硬,沒有任何表情,等到周浦深靠近之後用探照器朝著他極快地晃動了一下,岑路隻來得及看見紅光在周浦深的臉與脖頸處一閃,便看見探照器上的綠燈亮了起來。
    “標記確認。周浦深少尉,編號7300101,隸屬海軍陸戰隊精英部隊,暫屬技術總部。狀態戴罪查看。”冰冷的機械女聲傳了出來。
    通訊員地閃過一絲驚訝,卻沒有說什麽。隻是轉向了岑路,遞給他一根壓舌板,語氣也緩和了些“岑教授,勞駕,我們需要你的唾液取樣。”
    岑路取了唾液後歸還給這位年輕卻沉靜的士兵。通訊員接過後從肩上的軍包裏拿出了新的測驗儀,沾取些許唾液送進了儀器試管。不一會兒便聽見同樣的女聲再次響了起來“dna確認。岑路助理教授,a級貴族身份,編外人員,隸屬帝國工業大學數學係,及涅……”
    女聲一瞬間沙啞起來,像是故障了一般發出了不規律的嘶嘶聲,通訊員不明就裏,隻得拍了拍手裏的儀器,仿佛這樣就能讓它恢複正常似的。
    儀器不說話了。
    岑路皺了皺眉頭,他覺得腦袋一側連著被氣壓摧殘過的耳朵又疼了起來。
    周浦深注視著岑路一直緊緊鎖住的眉頭,眼中眸光暗了暗,看向通訊員意示他快點。
    通訊員又晃了晃手裏的物件,自言自語道“反正身份查驗過了應該沒什麽問題……這幫子技術兵,又不知道在搞什麽幺蛾子。”隨機抬起目光,麵色一下子柔和起來,身上迸發出一股陽光的味道“教官!好久不見了。”
    饒是還在擔心岑路的身體,看見從前的下屬這般殷切的樣子,周浦深還是不得不與他寒暄兩句。他伸出一隻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拍了拍“看鬆,臭小子,一年不見長得像模像樣了。”
    “嗨,我們這幫臭哄哄的小兵,再怎麽像樣也俊不過教官啊。”明明是奉承的話,從孟看鬆的嘴裏說出來卻不讓人覺得反感,岑路覺得,大抵是因為他身上那股清爽的少年氣息。
    岑路頭疼得厲害,他看了一眼周浦深,意外地發現他此刻與故人重逢,情緒罕見地好,就連那雙黝黑的眸子裏都閃著和藹的光芒。岑路於是閉了嘴,想要讓周浦深多聊一會兒。
    “看見你如願來了潛艇上我就放心了,你小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都是運氣好,還有,周教官教得好啊哈哈。”孟看鬆一個矮身躲過了周浦深伸過來要揍他的手,“哎哎隊長別打我呀,咱們邊走邊說吧,岑教授,這邊請。”
    三人跨過艙門的時候,周浦深還是一個鎖喉勒住了孟看鬆的脖子,麵無表情的光。
    岑路想通過說話將注意力轉移些,好不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過於蒼白“孟……這位兄弟,深弟從前是你的教官?”
    “叫我看鬆就行了,”年輕的戰士朝岑路爽朗地笑笑,“是啊,別看教官不比我大幾歲,他軍齡可比我長多了,雖然教官長得嫩,他可是十……”
    “咳,行了,快帶岑教授熟悉熟悉設備吧。”周浦深輕咳一聲,選了一個岑路看不見的角度威脅著看向自己養出來的兵,孟看鬆被看得一個寒戰,心想要是再嘴賤下去就又要重溫新兵時周浦深的掃堂腿了。
    聽上頭說周少尉從前線撤下來,還有空去上了兩年大學,脾氣好了不少。今天看來……孟看鬆偷偷看了一眼已經移開目光的周浦深,都是謠傳!謠傳!
    “咱們‘赫墨拉’雖然設備高級,可是艦艇設計其實不複雜。”孟看鬆對著岑路介紹道,“”一共分四個艙位,指揮艙,反應堆艙,還有主機艙和輔機艙,您活動的區域主要在主,輔機艙裏。非軍事性下水作業的設備都在輔艙,那兒有安全通道直接連接主機艙的,要是有需要也能去指揮艙。要是想去反應堆倉,必須先通過指揮艙,所以得請您先向艇長室打申請……”
    岑路點點頭“要是打申請多久能通過。”
    “您的任務級別很高,應該挺快就能通過的。”
    岑路低頭不說話了,隻是在心底默默盤算著接下來將近一月的安排。若是能采集到土質標本,之後的實驗和計算倒是沒什麽,隻是前期的下水作業有些困難,他並不精通工程,帶上了帝工大的設備也不能保證設備一直運作,聽說帝工大給他配了個技術員,可是怎麽到現在也沒看見技術員的影子……
    那邊孟看鬆的重點已經轉向了與工作無關的方麵“岑教授,咱們艇上雖然擠,可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什麽健身房洗衣房食堂應有盡有的,都在主機艙裏。特別是……”仿佛是要說什麽重大機密似的,孟看鬆一點不見外地湊近了岑路的耳朵,“要討好食堂的炊事員,畢竟食物決定生活質量,把他哄高興了說不定還能給你開個小灶什麽的。”
    周浦深看著孟看鬆快要貼到岑路耳朵上的嘴,眯了眯眼睛,覺得有的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孟看鬆渾然不覺,繼續滔滔不絕著“艇長很重視這次的任務,也特別重視你們這些高科技人才,所以給您安排了最條件最好的宿舍,兩人間那種。”
    岑路突然停下了腳步,差點被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的管道絆了一跤“兩人間?”
    “對呀,”孟看鬆以為岑路對這樣的安排十分滿意,邀功似的道“您和教官一間,這樣方便你們交流幹活,教官習慣又好,我敢打賭他是這艇上唯一一個睡覺不打呼嚕的了!”
    岑路已經借尿遁躲在衛生間裏快半個小時了。潛艇的各處都擁擠,衛生間空間更是小得令人發指,饒是如此岑路也把隔間門嚴嚴實實地關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決定了要把自己悶死在廁所裏。
    岑路站累了,於是把坐便器蓋子都放下來,整個人爬到了坐便器蓋上,蹲在那裏思考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從直升機那會兒就開始不對勁了,一看到周浦深就控製不住想跑,說實在的其實想跑是另一種情緒的副產品,他的真實想法是看到周浦深就想把人往懷裏懟,靠得越近他越舒坦,特別是想到周浦深那雙濕漉漉的,像小狗似的黑眼睛。可是岑路怕要是自己真的付諸行動了,真的伸手把周少尉按在自己身上了,按周浦深那脾氣怕不是要直接打開他的安全扣讓他從一萬米高空摔個死無全屍。
    而且,他鬱悶地捂住臉,他從前怎麽沒發現自己這麽饑渴。這不聽見兩人要住一間的時候,他怕自己控製不了對周浦深做出什麽禽獸行為,所以想出來先冷靜一下。
    有什麽呢,岑路伸出一隻胳膊擋住了眼睛,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自我安慰,兩個大男人住一間而已,又不是睡一張床,要是自己現在開口拒絕那才奇怪。
    岑路又在坐便器上蹲了片刻,直到腿都麻了,才悻悻然從衛生間推門出去。卻不曾想推開的門就那麽直直地撞上了一個人的脊背。
    那一下撞得著實不輕,那人小小的個子往前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岑路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注意……”
    “沒,沒事。”帶著稚氣的小士兵一邊伸手摸了摸被撞疼的背,一邊蒼白著臉回答岑路。岑路帶著歉意打量了他一眼,那人一雙圓圓的眸子占了巴掌臉的一大半,眼尾不知是不是因為疼痛而有些發紅,個子小小的,比岑路矮了半個頭,整個人秀氣得像個女孩子。
    岑路看見他放在一旁的軍用包,問了句“你在這兒蹲我?”
    “不,我不是故意蹲您的……”小士兵嚇了一跳,“是…是周少尉說您身體不舒服,孟哥才派我來瞧瞧您……我是潛艇上的勤務兵,我叫候春榭。”說罷還怕對方不信,於是將胸口印著的編號給岑路看。
    岑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真是一刻也不能鬆懈。方才自己蹲在馬桶蓋上那些羞恥的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這小子聽見。
    候春榭看出了岑路尷尬的神情,卻也慌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合適。於是便幹脆換了個話題“您是岑教授是吧,給您配的技術員來得更早些,您要不要見見他?”
    岑路回過神來,正事總是要緊“你見到技術員了?”
    候春榭憨憨地笑“哪止見到啊,拖你們的福,孟哥安排我給你們打理瑣事,我現在就和技術員住一屋。這還是我上了潛艇之後第一次住這麽高級的房間。”
    岑路看見小勤務兵那張圓臉上流露出來的誠心實意的高興和感激,想到了自己那幫稚氣未脫的學生,不由自主地也朝候春榭笑了笑,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候春榭見岑路笑了,頓時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看來這位正主要比技術員好伺候多了。候春榭也咧嘴笑笑,背上軍用包對岑路說“岑教授,我帶你去技術員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