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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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連日來的樣本采集十分順利。
岑路戴著巨大的護目鏡,一身白大褂,正在全神貫注地記錄著儀器上的數字。
一旁的高輔秦正在切割收集來的礦石樣本。岑路在等待結果的中途看了眼這位助手嫻熟的操作,心裏十分欣慰。這位便宜助手雖然不愛搭理人,可技術卻是利落得沒話可說,且任勞任怨,現在實驗室裏就兩人,高輔秦就連刷試管這樣的苦活都包攬了,岑路也樂得自在,於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了處理數據中。
岑路幹淨利落地處理出一份培養樣本,他對於將來將血銀礦控製在半徑為三公裏以內十分有信心。
潛艇突然搖晃了一下,岑路連忙握住了牆上的的把手,同時提醒高輔秦“高博士,小心!”
高輔秦左手扶住了實驗台,右手卻絲毫沒有放下手中活計的意思“怎麽偏偏這個時候!馬上就要結束了!”
岑路知道對方工作狂的本質,於是也就不再多嘴了。好在搖晃似乎是一次性的,很快潛艇便恢複了平穩行進。岑路鬆了口氣,他在水下適應了快一周才能做到不隨身攜帶嘔吐袋,若是他在實驗室裏吐了汙染了樣本,高輔秦大概是要把他扔進海裏喂魚。
岑路看了一眼手表,對還在切片的高輔秦說“到結束時間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你先走吧。”高輔秦連頭也沒抬。
岑路聳聳肩膀,也不多話。隻是拎起櫃子裏的公文包。他也沒有這麽早回宿舍的打算,而是準備去食堂坐著,爭取用今天收集到的數據做一次演算。
畢竟,食堂裏隻有個脾氣不好的老頭,而宿舍裏卻有個讓他心煩意亂的人。
岑路咬著筆杆子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餘光瞥見窗口裏的老頭偷偷地撥開了掛簾看他。岑路也沒有揭發,隻是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這些天來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劉老爺子口是心非的脾氣,最初的幾日他借用老爺子的地盤他還大呼小叫地喊“書呆子別在老子這兒亂撒尿”,後來周浦深來勸了一次之後便熊著臉沒再反對了。至於最近兩天,岑路甚至在他平時坐的桌子上看見兩個幹巴巴的橘子,他帶著詢問的目光去看老頭,劉老頭卻像是被人撞見偷腥了似的漲紅了臉,朝著他吼道“看什麽看!橘子都壞了我要拿去扔的,看你這傻子來了正好喂你省的浪費。”
岑路幹脆利落地閉嘴了,他知道這種脾氣的人越是逼急了便越是討不了好,還不如默不作聲地吃橘子呢。
譬如今日,他就一邊嚼著莖多汁少的蜜柑一邊筆下如有龍。
可是有的人,不是你不去惹他他就能消停的。
劉老頭看著岑路仿佛在吃山珍海味似的搖著腦袋,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周浦深這小子怕是走火入魔了,這一周來變著花樣地跟艇員買水果蔬菜。每位艇員上艇時分發的新鮮蔬果都是嚴格限定的,在這暗無天日的水下可以說是有價無市,周浦深這個傻小子天天給書呆子不間斷地這些,怕是把自己那點可憐的薪水花了個底朝天。
最可氣的是,這個呆腦殼看起來還賊不待見周浦深,麵對麵給他的東西說什麽都不要,每天不在食堂待到熄燈絕不肯回宿舍,周浦深無法,隻得拜托老上司給岑路帶水果。
劉老頭心裏為周浦深不值,於是嘴上也嘟嘟囔囔地不讓岑路好過“就說不能念那些天殺的書,嘴裏嚼著別人的,還不知好歹……”
岑路清楚地聽見了,他有些不明白,於是停下了筆轉身問嘟囔著的老爺子“劉叔,你說這橘子是誰的?”
“還有誰!”壞脾氣的炊事員一跟岑路說話就沒個好聲氣,“除了周浦深那個呆腦殼,有誰會在這種十天半個月見不到光的地方把自己的水果給你!”
周浦深囑咐過他不要多說,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岑路略一思索,便大致摸清了個來龍去脈。他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緒又亂了,這廂也來不及與老爺子多說,當即便夾起文件徑直朝宿舍去了。
當岑路打開了宿舍的門,周浦深正在洗手間裏洗岑路換下來的備用白大褂,兩隻手泡在冰涼的肥皂水裏搓著衣領,寬大的指節凍得通紅。
岑路看著他,心裏感歎自己就算是娶個老婆大概也不會有周浦深這麽妥帖了。
“回來了?”周浦深有些意外岑路今日回來得這麽早,想到岑路自上艇來抗拒的態度,周浦深怕岑路對自己洗他的衣服有什麽想法,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碰你的衣服,隻是他們經常把鞋也一起丟進公共洗衣機裏,很髒……”
岑路看著那人平時英姿勃發的長腿長臂,現在卻屈身在小小的洗手間裏給自己洗衣服,表情既緊張又委屈,竟一時間聯想起了大戶人家小心翼翼的小媳婦。
他立即狠狠地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想什麽呢,怎麽越來越不著調了。
岑路勉強笑了笑“你給我洗衣服,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就是,我有件事想問你。”
周浦深見岑路沒生氣,於是鬆了口氣。在毛巾上擦幹淨了手便跟著岑路進了房間,隻是這口放心的氣還沒來得及呼到底,周浦深便看見了岑路放在床頭的那半個幹巴巴的橘子。
周浦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年輕的少尉心裏浮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死老頭”,接著看向了岑路,想要根據他的表情行事。
可是岑路此刻根本沒什麽表情。他隻是冷淡地抱起了雙臂,質問似的看著周浦深“橘子你哪裏來的?”
周浦深心裏一顫,可還想做最後的掙紮“艇上發的。”
岑路眯起了眼睛“深弟,我智商一百六,我看人心很透徹的。”
周浦深“……”
然後少尉放棄了“我買來的。”
岑路眼神更冷了“花了多少?”看見周浦深又開始不敢看自己的眼神,他連忙補了句“不許胡謅!”
戰場上英勇神武的周少尉可憐巴巴地看著岑路“兩個月工資。”
岑路二話不說就從自己鋪上拿來了電腦,雖然此刻他們在水下暫時沒有信號,可他的轉賬申請打出去了隻要一浮出水麵就能處理。
周浦深大氣不敢出地看了一眼岑路的屏幕,頓時又沒法淡定了“哥!別!”
岑路卻充耳不聞“我倆月工資可能不夠你的份,這樣,我先轉三萬給你,免得你後麵還要給我開小灶。”
周浦深急得眼睛都紅了“哥!我不要你的錢!我給你買這些是心甘情願的!”他想走過去阻止岑路的動作,可岑路已經生氣了,他再靠近不知道會不會招致對方更激烈的抗拒。
周浦深不敢嚐試,他受不了岑路對他任何的拒絕,任何一點。
沒想到岑路聽了他這話反倒停下了打字的手“你心甘情願的?憑什麽身份?”
周浦深被問住了,他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直愣愣地盯著岑路看。
是啊,他該以什麽身份呢。他隻是岑路外出時的護衛罷了,頂多再加上一個便宜學生,又憑什麽要求岑路接受自己所有一廂情願的好意。
他頹然朝後退了兩步,低下頭硬強著“總之我不要,你要是把錢給我上了岸我就立即轉回給你。蔬菜水果我會繼續給你買,不管你說什麽。”
岑路愣住了,這似乎是他認識周浦深來他第一次忤逆自己的意思。看著他低著頭聳拉著肩膀的樣子,岑路突然就覺得心裏疼起來,恨不得能收回方才說的話。
他這是被人無視久了,好不容易來了一個稀罕他的對他好的,反倒叫他無所適從起來。
就好像一個窮困潦倒了許久的乞丐,突然給了他一捧金子,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懷疑現實。
岑路盯著周浦深那張麵目深邃的臉移不開眼。他想既然有這麽個香餑餑對著他體貼入微,又何必要跟他分這麽清楚。如果分不清楚,兩人便更多了機會糾纏,正好應了岑路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九九。
想到此處,岑路定了定神撤回了轉賬申請,他清了清嗓子,想和垂頭喪氣的那人服軟“深弟,我……”
卻看見周浦深一瞬間朝自己撲了過來。
岑路被周浦深死死地壓在了床上,頭一下子撞在床板上,疼得他眼冒金星。他被困在了周浦深的胸膛和床鋪之間,鼻息間都是周浦深侵略性的雄性味道,岑路一下子從臉紅到了耳根子,本能地想要推開他。
宿舍門外卻傳來一聲炸響,像是放大了幾倍的鞭炮聲,直直地朝著門鎖去了。
岑路一下子僵住了,經過了黎晝的事後,就是捂住了耳朵他也認得出那是槍聲。
門外的那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進來,於是又是一槍擊中門鎖。好在那特製的密碼鎖還足夠堅硬,除了錚的一聲響外還暫時沒有鬆動的跡象。
周浦深牢牢地擁著懷裏的人,確保他身體的每一寸都被自己覆蓋著,接著從作訓服的左腿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黑亮的袖珍槍,筆直地瞄準門外。
岑路能感覺到周浦深抱著他的手臂在慢慢地收緊,他抬頭去看他,男人麵色冷峻,眼瞳黑洞洞地望著那扇不斷被人瘋狂敲擊著的門。
又是一聲槍響。
周浦深能感覺到懷裏的人又顫了一下,他飛快地思索著各種逃生計劃。如果槍手打開了門鎖衝進來他可以借助遮擋與他對戰,可在這密閉的狹小空間內,使用手槍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更何況他身邊還有毫無格鬥經驗的岑路。
無論如何隻有強行突破才是解決之道,周浦深沒有太大把握自己是否能勝過對方,能登上“赫墨拉”的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士兵。
可如果自己使的是不要命的打法呢。
槍手對著門鎖的蹂躪還在繼續,那千瘡百孔的門鎖不知道還能支持多久,周浦深的思緒卻在這情況下陡然地清明起來。
沒錯,他可以在槍手開門的一瞬間就衝上前去,他可以用身軀堵住對方的槍口,岑路便可以從這個密閉空間逃出去。
門鎖已經開始鬆動了。
周浦深已經下定了決心,便輕輕掰開岑路放在他腰際的手,“啪嗒”一聲拉開了保險栓,預備起身。
卻意外地被人阻止了。
被他拉開的那隻手又重新覆上了周浦深的手臂,毫不猶疑地將他拉下來。岑路死死地盯著對方,警告他“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