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 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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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叫他名字的人是孟看鬆。
孟看鬆的語氣淡漠疏離得像是對待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對他道“候春榭,艇長在這裏,如果你再耍什麽花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候春榭僵住了,一瞬間感覺自己從心髒到指尖都滲著寒冷的冰渣子,他沒想到,自己的死刑來得這樣快。
“孟哥……”他心痛地哼出聲,對方卻不買賬“候春榭,我從前真是看錯你了。”
侯春榭陡然間呼吸便急促了起來,孟看鬆從未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哪怕是自己恬不知恥地爬上了他的床的時候,他也沒有說過一句重話。
“孟哥……方少尉跟我說……”說什麽呢,說方少尉威脅說要公開兩人的關係,讓你身敗名裂?說方少尉保證邦國不會帶著有色眼鏡看自己這樣對男人懷著齷齪念頭的人?
還是說方少尉答應了我會放過你,抑或是我其實真的愛上你了,什麽也不為。
候春榭隻覺得一個個疑問都如雪亮的刀尖,一刀一刀地刺在心尖上,讓他痛不欲生。可是這些問題在每個日日夜夜裏都在拷問他的心,麻木了,也就不再需要答案了。
如果自己所做的一切,最終隻是讓孟看鬆離自己越來越遠,他為的又是什麽。
真可笑,又可悲。
他咽下洶湧的眼淚,硬著聲音嘴硬“我能對艇長做什麽,叫艇長去的是方少尉。”
誰知對方聽了他帶著哽咽的話遲疑了,聲音裏帶上了自己都沒察覺的心軟“小侯?你哭了?”
候春榭一愣,眼眶裏蓄不下的淚噴湧而出,他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臉靠近了緊閉的艙門,仿佛這樣就能離孟看鬆近一些似的。
孟看鬆歎息了一聲“小侯,你實話告訴哥,你是不是被逼的?”
“沒有!我沒被逼!”候春榭一邊胡亂用手背抹著淚一邊繼續死鴨子嘴硬,他心想,與其讓孟看鬆知道自己是個懦夫,還不如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叛徒。反正從一開始,自己就沒一處配得上他的。
孟看鬆的憐憫,他已經要得夠多了。
事到如今,不如讓他看不起自己,不如讓他在今後的人生裏,徹徹底底地忘了自己。
候春榭摸了一把眼淚,盡力平複著聲音裏的顫抖“艇長,您出來吧,其他人不準出來。”話音剛落就有端著槍的士兵對準了緩緩打開的艙門。
候春榭背過身去,他不敢看曾經的同僚們鄙棄的眼神,更不敢看讓他那個心神俱損的人。
劉之渙被湊上前去的叛兵壓住銬住了雙手,饒是他掙紮還是被那人打了一針,頓時覺得渾身無力起來。他沉默著看向候春榭,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失望。
候春榭眼圈紅紅地代替了叛兵的位置,牢牢地壓製住了劉之渙無力的雙臂,將準備好的黑色布袋套在劉之渙的頭上。他偏頭將自己通紅的眼圈在領子上蹭了蹭,一言不發地就想走。
孟看鬆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帶著無言的悲涼“春榭,你回頭吧。”
我當初把你從那個地獄拉出來,不是為了眼睜睜看你走向另一個地獄。
候春榭的脊背顫抖了一下,可是他卻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劉之渙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句“走吧。”
候春榭此刻幾乎是懷著感激的心情,牽著艇長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劉之渙發現,候春榭帶自己去的似乎不是通往指揮艙的那條路。他沒有說破,隻是沉默著任小兵控著自己的胳膊,在狹窄的‘赫墨拉’裏七拐八扭,漸漸來到人煙稀少的輔艙。
候春榭像是對著某扇門輸入了密碼,等鎖發出輕輕地“哢噠”聲響後,候春榭立即將劉之渙推了進去,鎖上門後扯下了艇長頭上的布袋。
候春榭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呼來喝去的命,這是頭一次為自己做了決定,聲音裏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興奮地顫抖著“艇長,現在岑教授和周少尉都被方正關在指揮艙裏。方正是邦國的叛徒,他想挾持‘赫墨拉’回邦國。”
劉之渙對他的突然反水有些驚訝,可時間緊迫,他隻能繼續問“其他人呢?”
“杜中士是方正的人,其他的大部分都被他用hanto控製住了,方正從剛上艇就開始在艇員服用的抗抑鬱藥品裏摻雜hanto,很多人都是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藥癮的。”候春榭停頓了一下,想到夏哥的臉還是讓他有些不自覺的恐懼,“夏哥發瘋也不是意外,是因為方正給他注射了過量的藥物,是我……我從那個時候開始跟著他的。”
饒是劉之渙現在很清楚自己需要候春榭的幫助,聽到這裏還是難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
候春榭感受到了對方的嫌惡,受傷地瑟縮了一下,卻還是掏出鑰匙“哢”地打開了手銬,繼續說了下去“我手上有匕首,還有一把槍。”說完便跟獻寶似的把懷裏所有的東西都排開給劉之渙看
劉之渙皺起眉頭,他的目光一一掠過那些東西,手銬,鑰匙,匕首,看到槍時他不由分說地一把撈起,三下五除二地便將彈匣卸了下來。
彈匣赫然是空的。
候春榭還帶著淚痕的臉驚呆了“怎麽……”
劉之渙輕哼了一聲“看來,方正還是不信任你啊。”在說到方正兩個字的時候,劉之渙幾乎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隻是沉了臉色。
候春榭呆呆地反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劉之渙很堅定地回答”出去搶或者騙,方正不信任你,其他人可不一定。再說外頭的人都是用過hanto的癮君子,憑我們兩個人,用匕首也能搶到足夠的彈藥。”
候春榭是見識過劉之渙身手的,聽到此處又重燃了希望,朝劉之渙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剛擬定,外頭便傳來了吵鬧聲“……我就是私藏了這把槍,方正那個走狗又能把我怎麽樣!”
另一人像是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劉之渙以眼神示意候春榭,候春榭心領神會,忙將黑頭套重新套上了艇長的腦袋,手銬虛空地籠在手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嘩”地打開了門,色厲內荏地厲吼道“吵什麽吵!再敢亂說小心方少尉吧你們當成飼料喂鯊魚!”
兩人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發現是候春榭,都不約而同地漏出了輕蔑的表情。拿槍的那人正要發作,卻被另一人勸住了“別,他現在可是方少尉的紅人,咱們惹不起。”
要私藏槍的候春榭認識,人是今年才來艇上的,姓歐陽,常常跟在夏哥屁股後麵。
歐陽歪著腦袋瞟了一眼戴黑頭套的劉之渙“這誰啊。”
候春榭毫不示弱“關你屁事。”
“喲,口氣不小啊,現在你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是吧,”歐陽不懷好意地笑著湊近他,“賣屁股的。”
候春榭聽了這天大的侮辱,幾乎一口氣喘不上來。他感受到了衣袖下劉之渙握緊了他的手臂,不知那裏來的勇氣讓他強撐著換話題“你手上這槍哪來的?”
眼見事情要鬧大,另一人連忙來打圓場“哎哎哎,大家有話都好說啊。這槍也不是什麽名貴貨,就是‘生命卡’,從死人那裏搜羅來的。”
聽了這話,劉之渙突然鬆開了候春榭的手,整個人搖晃了一下。
候春榭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從誰那裏?”
歐陽露出了殘忍的笑容“還不是那個炊事員老頭,好好的非要趕著送死,他把槍給了那個新來艇上的白大褂,自己被亂槍射死了。那家夥,”歐陽“嘖嘖”地砸了兩聲嘴,“死狀可慘了。頭上好幾個窟窿呢!”
候春榭大驚,隻覺得手底下劉之渙的胳膊不停地在抖,即便帶著頭套,他也能感受到身邊人滔天的悲憤。
怕劉之渙失控,候春榭連忙朝歐陽提出自己的要求“把這槍給我!否則我就告訴方少尉你私藏軍火!”
歐陽不屑地笑了“我憑什麽……”可他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臉上,接著失去了所有生氣一般,直挺挺地朝前摔了下去。
另一人大驚,隻見歐陽的胸口赫然插著一把雪亮的匕首,劉之渙已經把頭套摘下來了,他用了極狠的力氣,一刀穿透了厚厚的軍裝和內襯,刀刃直達心髒,血漿一瞬間噴出了三尺高,弄髒了劉之渙的衣服。
歐陽的同伴還沒來得及尖聲大叫,就被劉之渙捏住了喉嚨,“哢噠”一聲捏碎了他的喉骨。
候春榭朝後退了兩步,一時間看向劉之渙的眼神裏都是恐懼。他不明白以艇長的身手,為什麽還要留他的性命到這一刻。
劉之渙血紅著眼鏡,蹲下身像是嫌髒似的用兩根手指撥開歐陽的衣襟,將那把‘生命卡’掏了出來,珍惜地收攏進自己的袖口。
“小侯,”他沙啞著聲音,眼底的生機徹底熄滅了,“我要殺了方正,你幫我。”
候春榭也去了如此之久,方正終於坐不住了。他煩躁地起身,在指揮席前不住地來回踱步。最終還是走到了駕駛席前,聲音慍怒“到哪了!”
被點名的人嚇得直哆嗦,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大開殺戒“還……還有四十海裏到達岑教授說的血銀礦。”
那血銀礦就坐落於帝國與邦國劃分的管製區中央,方正聞言似乎滿意了些,對駕駛員的態度也就好了許多“準備上浮。“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不大,卻如同一聲驚雷一般在指揮艙炸開,駕駛員抖抖索索地問”您……您確定要上浮?上浮的話行駛速度會變慢,也容易被艦隊發現……“
”我說了,不勞你操心,“方正的聲音粘膩,像是危險的毒蛇,”岑教授說這裏有血銀礦,我也得派人去證實一下是不是,現在上浮到壓力能承受的地方,準備好潛水裝備,我會派人出艇。“
”反正,“他回頭,得意地望著岑路,”我相信岑教授不會騙我的。“
岑路卻沒理他,隻是安撫了周浦深一下,站起身來從容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偏頭看了眼屏幕上的地圖。
還有十海裏,他在心底默念,忍耐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此刻艙門突然被人敲響,候春榭領著頭上套著黑布袋的人信步走進了指揮艙,方正斜過目光,眼神陡然間複雜了起來。
他嗬斥候春榭“誰讓你給他套黑袋的,解開!”
候春榭聞言便為劉之渙解開了布袋繩,頭套滑落的一瞬間,方正突然有些不敢直視那人悲憤的神情。
劉之渙看起來神情異樣地平靜“方正,我問你,這麽多年了,你有沒有過一句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