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所謂心動就是——不說謊的人也開始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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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伯坦-辛提亞-灼爐樞紐廢墟/**:**
    “您要的東西找來了,格羅什大人。”
    灼爐樞紐廢墟的斷壁殘垣已經被清理幹淨,但自那位超級領袖走後,霸天虎們的集體罷工便使得這座堡壘的後續翻新隻能中止。年輕的文官站在原本屬於暗井城主的位置上,心裏始終憋著一口氣。直到下屬的匯報才讓他胸口舒暢了許多。
    格羅什回頭時,霸天虎士兵的手中正抬著一個磷鐵箱子。箱子上冒著冷氣,裏頭塗著一層極冰,再裏麵便是密不透風的被封印的蟲群卵簇。
    “查清楚了嗎?”這位原本大權在握的文官咬著牙低聲地問。
    “查清楚了,羽光確實是因為她才惹禍上身的。我還聽說,領袖之池把她當個寶似的。”
    “既然查清楚了,又在等什麽呢?”格羅什咧起嘴角似笑非笑了一下。
    要不是《塞伯日誌》上的那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格羅什也不會將羽光的遭遇與那個神秘的女汽車人聯想到一起。雖然他暫時也猜不到名叫“奇爾希·艾露伊”的領袖之池貴客對於羽光來說有什麽價值,但從可靠的情報來看,她時常出現在領袖衛隊的保護中,甚至能隨意出入鐵堡檔案館這樣的重地。這其中一定有特別的原因。
    格羅什並不在乎背後的原因。為了城主之位,他已苦心孤詣籌謀了太久,這其中還包括暗中為赤鐵堡遞送了諸多辛苦搜集的狂熱和飛煉的黑料。可到頭來,那個假模假樣的汽車人首領卻從未把他放在光學鏡裏。
    辛提亞的城主印章最終竟被擎天柱帶回了赤鐵堡,反抗軍衛隊反而在辛提亞的領地上取代了聽命於他的霸天虎傭兵團的位置,甚至飛煉和狂熱也沒得到應有的審判——格羅什恨得牙癢癢,以至於產生了癲狂的報複心理。
    “大人,你是認真的麽?”霸天虎士兵試探性地問。即便是一個小卒都知道,在帝都的核心區、神聖的鐵堡檔案館製造如此騷亂,無疑是極端的冒險行為。
    “怕什麽?”格羅什頭也不回地冷笑著,“此事與我們無關,不是麽?我就隻當沒見過這些東西,去吧。”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每天晚上固定的時間,一份來自鐵堡檔案館的數據就會準時出現在超級領袖的郵箱當中。擎天柱會花最少的時間把這些數據審視完,此外也會留心郵件中是否還有其他的信息。
    等待小精靈準時送達的郵件是超級領袖忙碌的一天中一項輕鬆的任務。盡管擎prime有時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是如何工作的,可他依然沒有再去打開那裏的監控。
    直到這一天——已過了既定時間五分鍾之久,她的郵件還沒有送達。
    當一件事成了慣常,哪怕隻是比預想的多了一點點偏差也會顯得那麽突兀。當然,這點反常還不足以讓prime好奇。他隻是刻意地坐在了屏幕前,下意識地看起了幕牆鍾表。
    一分一秒緩緩過去,他也終於愈發忍不住好奇和擔憂起來。
    超級領袖修長的手指停留在那個按鈕上空,猶豫了兩秒後還是按了下去。
    屏幕中迅速出現了鐵堡檔案館頂層的畫麵:靜謐的廊道和瞭望台沒有一縷燈光。prime隻能借著微弱的星光在視野中找尋女精靈的身影。
    靜止的畫麵讓他火種不安。prime想起通訊係統可以很快撥通她的聯絡訊號。不過,相比於撥打聯絡電話,他卻選擇將手落在了另一個按鈕上。
    湖碧色的旋渦在恢晝大廳的陸地橋環道中亮起,疑慮不安的超級領袖邁步走了進去。
    赤鐵堡-鐵堡檔案館/**:**
    一天的訓練結束,奇爾希像往常一樣回到空蕩蕩的鐵堡檔案館。琥珀之翼與她原生的右翼收束在背後,兩者除了顏色幾乎沒有差別。在安裝上這片翅膀的最初她還有些不適應,但沒過多久,她便能夠雙腳離地,像一個健全的精靈一樣低空飛行了。
    不過此刻,奇爾希依舊用自己的雙腿行走在檔案館的廊道上,緩慢輕盈的腳步聲就連回音都十分微渺。
    因為長期高強度的訓練,尤其是今天下午還進行了損傷光學鏡的超距瞄準射擊訓練,一向胃口極小的奇爾希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頭昏眼花、體力不支了。她也清楚自己需要攝取更多的能量塊,可礙於該死的麵子與尊嚴,這個自視甚高的女精靈依然還是像從前一樣,每次隻從汽車人那裏拿取最小的一塊。
    其實都是乞食者,拿多拿少又有什麽區別呢?
    廊道的聲控燈照常亮起,奇爾希也照常走上檔案館中央的螺旋升降梯,等待著電梯將自己送到頂層。此時,距離她平常給超級領袖發送數據的時間僅剩三分鍾了。
    奇爾希沒有預料到的是,隨著“啪”的一聲從四壁傳來,檔案館內的燈光突然間全數熄滅。黑暗瞬間覆蓋了整個大廳,隻有頭頂的天窗灑落下的稀疏的星光,能讓她隱約看清眼前停滯不前的傳送梯的履帶。
    停電了?奇爾希反應了過來,可此時她已經被傳送梯卡在了半空。
    她的右側是嵌著壁窗的冰冷的高牆,她的左側是傳送梯積灰的扶手。她抬頭望了一眼,懊惱地歎了口氣,隻能順著履帶繼續往上爬去。此夜的星光如此晦暗,可她卻不能打開手腕上的探照燈——幾近枯竭的能量必須被謹慎使用。
    三分鍾很快就過去了,奇爾希還是沒能爬到頂層。或許,或許可以給大胡子長官打個電話?又或許,可以再直接一點告訴超級領袖……但她已經平白蒙受了他們太多的幫助了,何況這點小事對於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雖然她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把數據發送給他,但身為超級領袖,一天要接收的郵件想必是不計其數的,他怎會在意她的那份是早一刻還是晚一刻呢?
    ------------
    陸地橋的旋渦散去,燈光並未隨沉重的腳步亮起,prime才發現整棟檔案館已是停電狀態。超級領袖打開了雙肩上的探照燈,四下尋找著她的蹤影。瞭望台上的望遠鏡反射出他明亮的燈光,原本陳舊鏽廢的鏡身如今已被她整理得幹幹淨淨。
    他又掃視了一眼那個他無比熟悉的工作台,那上麵也是一樣明淨如新。
    他驀然間意識到了什麽,行走的腳步也越發急促。當他來到頂層廊道的另一端時,灰撲撲的女精靈果真出現在了地板盡頭的下方。
    ------------
    奇爾希才剛爬到樓頂,奇怪的明光便出現在視野中。可能量的短缺使她隻能艱難地抬頭去尋找那兩束光源。雙手能夠到頂層走廊地板的時候,她的眼前也忽然出現了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她怔住了。
    “領,領袖先生?”她用力仰著頭看著他,愣愣地說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還像個狼狽的礦工一樣趴在傾斜的履帶上。
    prime也一樣地怔了一下。他皺了皺眉,俯身半跪在地,俯視著這個正從這深不見底的中央螺旋傳送梯上爬上來的小精靈。她的紫色雙眸黯然了許多,但神色卻閃過一絲難掩的欣慰,可prime卻因為沉浸於思考中而未曾發覺。
    難道這麽久的時間,她一直在這樣賣力地、傻兮兮地往上爬嗎?
    超級領袖突然一時間不知道怎樣開口。他想問她這裏是什麽時候開始停電的?新的翅膀是不是不好用,否則為何不飛上來呢?又為何不聯係他或者是探長呢?——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奇爾希注意到了超級領袖湛藍的光學鏡裏的恍惚失神,卻沒有注意到他眉目間的擔憂與顧憐。她隻是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這副姿態實在是有失體麵,便立刻撐著地麵站了起來。隻是當她試圖像從前一樣站得筆直而挺拔時,卻由於失能的眩暈而不得不踉蹌了一下。
    “你爬了多久了?”
    “您來這裏做什麽?”
    沉默的數秒後,二人卻突然同時開口問道。原本寂靜的氛圍現在更顯得古怪了。prime隨著她的起身而起身,望著她的狼狽模樣,便對她無奈地、淺淺地笑了一下:
    “係統……丟失了一個坐標數據,我來再向你要一份。”
    其實,任何一個領袖衛隊的成員都能輕易看穿領袖的謊言——除非麵對敵人,否則當他不敢直視對方的光學鏡,語氣也明顯地不自然時,他那湛藍澄澈的瞳孔中便無物可藏。可此時此刻,在她麵前,他居然能夠如此嫻熟地說謊,而且說得連自己都差點相信了。很不可思議,不是嗎?
    “真的嗎?”小精靈抬頭望著他——這個舉動令他緊張地頓了一下。火種源啊,這拙劣的借口是多麽令人慚愧。
    但她的反問卻不是在質疑他。她的眉頭微皺,眼神中流露出的是自責與沮喪。
    “對不起。”奇爾希低下頭去自怨自艾地喃喃道,“下次我會再仔細檢查一下。我……我這就給您再發一遍。”
    擎天柱的火種於是因為說謊而慚愧地顫抖了一下。他肩部的燈光為她照亮了前方的廊道,她便匆匆地向另一端走去,一雙異色的翅膀疲倦地掛在她的背上。他還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失神時,一聲細微的窸窣聲響卻使他猛然地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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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堡檔案館早已修繕翻新,為何會無緣無故地停電呢?當塞伯坦人敏銳的聽覺係統捕捉到了這冗碎的噪音,危機也隨著超級領袖微蹙的眉頭趨於明朗。那是塞伯坦人最熟悉與敏感的一種可怖的噪音,它逐漸清晰,這場莫名的停電因而有了顯而易見的緣由。
    prime感知到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粗略估測了大概多少秒之後那些致命的小東西就會到達檔案館的頂層。奇爾希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可世居於寒冰荒野的小精靈從未親眼見過這種危險的生物,她隻是回頭詫異地望著他凝重的神色,眼神仿佛在問“怎麽了”。
    “是噬鐵蟲。”
    當“噬鐵蟲”的名字從領袖先生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奇爾希迅速地在腦中搜索了一下有關的資料。
    她想起來了,《塞伯坦生物百科》中談起它們是這顆星球上最危險的害蟲。它們以金屬為食,尤其最喜歡吃激活的機械以及活的矽基體。它們會從外漆開始瘋狂地蠶食,然後由外而內啃掉他們的每一塊機體。
    那些刺耳的機械摩擦聲與蟲鳴聲自漆黑的廊道那端傳來,prime的四望的眼神也落在了身邊的一處壁窗上。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他關閉了雙肩上的探照燈。
    星光下他們依然可以望見彼此的身形。精靈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時,驀然靠近的高大身軀便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看不清發生了什麽,隻能感覺到自己被塞進了一個牆體的櫥窗裏。晶璃製成的窗門被一把扣上,她便隻能勉強地曲著上身蜷縮著。噬鐵蟲熱衷於吞噬一切金屬,但對晶璃這種材料卻沒有什麽興趣。它們的光學鏡即便可以探測到她的存在,這扇櫥窗也足夠幫她拖延很長時間。
    “不要發出任何聲音。”prime半跪下來,口罩此時已遮住了他的半張臉。望著她愕然的雙眸,他隻能嚴肅而匆忙地交代著,“等我回來——”
    prime話音未落,發出尖銳震耳的轟鳴聲的蟲群就撲了上來。密密麻麻的黑色機械飛蟲如一張不停地蠕動的黑毯,瞬間便將他的身體裹沒。成千上萬隻噬鐵蟲開始瘋狂地咬噬著這個鮮活的汽車人大塊頭,細小鋒利的牙齒迅速在他紅藍色的身軀上咬出無數個由點及麵的傷口。鋒利的刀劍、威猛的槍炮,在這些靈活而癲狂的恐怖生物前顯得那麽一無是處。
    “十字線!”強撐著起身的超級領袖艱難地喊道,“向……我的坐標開啟到冷凍庫的陸地橋。”
    即使已經可以擊潰比自己的體型大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敵人,塞伯坦人這樣的龐然大物在麵對比一粒螺栓還小的噬鐵蟲時依然無計可施——這些可怕的小東西可以輕易鑽進機體的縫隙當中,無論他如何地將它們抓起、捏碎、踩扁或是燒毀。
    其中的一小群蟲很快探測到了被鎖在壁窗內的女機械體,於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也蔓延到了這塊透明的晶璃前。
    小精靈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壁窗內的她可以近距離地觀賞壁窗外的這些小蟲子上下震動的口器。她想後退,但這個壁櫥的大小不允許她離它們更遠了。盡管晶璃不像金屬那樣容易被它們啃食,但也禁受不起這些小東西的出奇狂熱。不出一會兒,這扇窗門也會被它們徹底咬穿的。
    滿身蛀蟲的汽車人領袖艱難地走到奇爾希藏身的窗前,伸手把貼在晶璃上的噬鐵蟲一把抓走。空出的窗口可以讓她看見外麵發生的事情:熟悉的湖碧色旋渦在步履蹣跚的擎天柱身後亮起,他正披著那些在他身上享受美餐的蟲子往旋渦內走去。
    奇爾希意識到了他在做什麽。書上說過噬鐵蟲會在低溫下失活,他是在用自己做誘餌,企圖把這些蟲子都引到那個叫做冷凍庫的地方去。隻是她必須明白,這些浮在櫥窗上的蟲子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已經被噬咬得滿身傷痕的領袖獨自在外麵對危險,可她卻因為恐懼與怯弱而縮在牆裏?不忍與羞愧在精靈的火種裏激蕩,一瞬間,奇爾希·艾露伊下定了一個決心。
    望著超級領袖邁入了傳送旋渦,奇爾希伸出了左手手腕上的白色短刃。“咻”地一聲,晶璃窗門的頂部連接處被那柄短刃劃開,窗體也傾倒在地,原先專注地啃食著的噬鐵蟲們便被這塊窗門暫時壓在了地上。
    精靈連忙從櫥窗裏滾了出來,然後拿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逃命般的力氣奔向了那光芒四射的旋渦當中。
    冷凍庫用四方的冰倉來封印究極危險的生物或是極其惡劣的罪犯。當prime身上那些瘋狂地躁動著、噬咬著的蟲子一接觸到這裏冷冽的空氣,便神奇地失去了活性,仿佛一粒粒小石子般紛紛揚揚地掉落在了地上。低溫也讓塞伯坦人機體表層的疼痛稍稍消散了一些,他至少能穩穩地站起身子了,但他還不能休息。
    可當他轉身重新踏入那洶湧的旋渦時,卻驚訝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正從那碧藍色深處向自己飛奔而來。
    “奇爾希,你在做什麽?!”望著不聽話的小精靈,prime忍不住叱問道。
    “趴下!”奇爾希大聲喊道,盡管他們的呼喊聲在旋渦發出的轟鳴聲中模糊不清。就在她飛奔至他身前的那一刻,她張開雙翼,騰空而起,接著一把將猝不及防的超級領袖仰麵撲倒在了冰麵上。
    數百隻嗡嗡作響的噬鐵蟲緊隨其後飛出了陸地橋,從prime眼前的空中飛過,而後在冷凍庫的極寒之中歸於平靜。
    奇爾希伏在他的胸口,雙翼彎折的弧度正好將他的身軀牢牢地掩蓋住。他向身下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腦袋上的那對粉紅色的尖尖的耳朵。須臾間,他想起了站在k9行星的升降梯上抱著她的那一刻。
    此時此刻,小精靈正把耳廓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就和當時害怕的樣子毫無分別。
    寒冷的空氣似乎把時間與聲音都凍結了。奇爾希緩緩地抬起頭,便正好瞧見他在怔怔地看著她。他收起了自己的口罩,輕輕地眨了眨那湛藍色的光學鏡,眼神裏有錯愕,有慌惘。望著那如遠離大陸的海水一般的眼睛,奇爾希有些失神。當她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時,她便立刻試圖從這位尊貴的領袖先生的身上爬起來。
    可是她哪裏還剩下什麽力氣呢?
    奇爾希將原本放在他那寬厚的胸膛上的右手垂到了地麵上,可最終還是沒能站起來。一種疲憊到極致的眩暈感在她的腦袋裏催生出一個放縱的想法:“抱歉,我……”
    話還沒有說完,張著雙翼的小精靈就把腦袋一把搭在了超級領袖的胸前,黯然的紫色光學鏡也赫然熄滅。接著,她便一動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