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破碎羽翼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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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鐵堡-星古衛圖書館/**:**
女精靈的異色翅膀闔在身後,仍舊在用雙腿優雅而挺拔地行走。她的塗漆嶄新得就像破冰而出的那日一樣。淡紫色的金屬短裙擺拖在她的身後,優雅的同色係護肩垂下水晶般的穗片,慵懶地披在她的纖細的後背上。
擎天柱忽然覺得與小精靈像是初見。從前他也意識到了她無與倫比的美,可直到此刻才發現她已是美麗得如此極致。於是即便已活了九百多萬年,見過了無數個世界的無數種生物,她依然成為了他的光學鏡裏絕無僅有的、無可比擬的存在。
可美麗的皮囊真的值得為之傾心嗎?
如果不是,難道是她的驕傲自大、固執己見、謊話連篇與弱不禁風,讓他沉熄的火種在無可自控的熾烈燃燒中躍動不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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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袖先生,探長大人說……您找我。”奇爾希·艾露伊謹慎地朝他走來。她注意到他身上仍有大塊黯淡的瘢痕,就連光學鏡邊也有噬鐵蟲留下的痕跡。愧疚替代了她語氣中一貫的驕縱輕佻,使她看起來如此乖巧可憐。
“傷好些了嗎?”擎天柱低下頭,卻將眼神望向別處。他刻意的舉動反而讓小精靈注意到了他眼中的哀傷。奇爾希一瞬間就慌了神。他垂下的眼角中的哀傷看起來是如此自然,奇爾希不知道那是因為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我沒什麽事。謝謝您救了我。”她慌忙地說,像是生怕得不到回應一般。見他轉身走入這座陌生建築的大門,她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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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古衛圖書館宛如一座宮殿般龐大而複雜,沒見過世麵的女精靈很快便被這裏麵層層疊疊的書櫥與錯綜複雜的樓道吸引了注意。爍爍生輝的經筒與晶瑩流彩的書篇在鏤空殿堂幹冷的微風中輕輕搖曳著,仿佛無窮的知識海洋中的一簇簇海草和水母。
“哇喔……”奇爾希昂著腦袋向四周觀望著,“這兒也是您從前工作過的地方嗎,領袖先生?”
超級領袖卻並不意外於她對自己過去履曆的熟稔。他隻是低頭望了她一眼,又繼續沉默著向中央傳送梯走去。
他本是那麽的溫柔耐心、隨和從容。以至於即使隻流露出了那一瞬間的哀愁,以至於隻是沉默了幾分鍾,奇爾希也為此莫名地感到緊張。
傳送梯將他們送到了星古衛圖書館的中間層,電梯的動靜引起了管理員的注意。拄著拐杖的老汽車人自一節旋梯上緩緩走下,在兩位來客麵前彎腰鞠躬:
“prime。”
“拋物線博士,這位是我曾向您提起過的,精靈族元首——奇爾希·艾露伊。”擎天柱扶起了佝僂著身軀的老人的雙手,又回頭對奇爾希介紹道:“奇爾希,這位是拋物線博士。”
奇爾希有些好奇地觀望著這個長著老化的灰白胡須、佝僂著身軀、拄著拐杖的老汽車人——這可能是她見過的年紀最大的塞伯坦人,他的光學鏡甚至都要縫合成一條線了。
老汽車人也捋著胡須望著她,接著又像方才一樣身體前躬,對這位異族元首行禮。
奇爾希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也本能地向這位年邁的博士回了一個屈膝禮。她點頭屈膝的動作自然而優雅,使得一旁的超級領袖也小小地詫異了一下。
原來除了陰陽怪氣的、揶揄奉承式的禮貌,她也會有如此雍容有禮的時候。拋物線博士衰老滄桑的臉上也露出了和藹與欣慰的笑容,仿佛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朋友。
“奇爾希……”拋物線博士喃喃地念著,“您一定是,奇爾希·卡裏西奧的後裔吧?”
“那是我們的第一任元首,您怎麽會知道他的名字?”奇爾希有些疑惑地望著眼前衰老的汽車人。二人的對話卻令神思凝重的超級領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精靈們的姓氏在前,而名字在後。奇爾希隻不過是她的族姓,艾露伊才是她的名字。
“《1號協定》。”拋物線博士麵帶著蒼老的微笑,接著按下了拐杖上的一個按鈕。於是那份“1號”協定的內容便被投放到了半空中。古老的塞伯坦文字連成一段,不斷地加載出新的內容。斑駁的文字影像在奇爾希的麵前閃爍著,她也認真地閱讀著。在與超級領袖初見時,她曾為他解譯其中某一段的內容。隻是她從來不知道,這份協定竟然還有如此冗長而破碎的隱藏部分。
“這是領導模塊中有關《1號協定》的隱藏部分,”擎天柱低頭解釋著她的疑惑,“拋物線博士近來一直在研究這些密文。”
“嗯,裏麵提到了‘奇爾希·卡裏西奧’元首殿下。他是奇爾希王庭的第一任元首,持有著元首雙刃當中的一刃。協議裏還提及了,他主動放棄了‘主神的溫爐’。”拋物線博士撫摸著胡須說道。
“我,我從來不知道這些……”奇爾希恍惚地追念著冰封前的記憶,她確定自己的長輩們從未向她說起過這些。
“什麽是‘元首雙刃’,還有什麽‘主神的溫爐’?”奇爾希皺起眉頭繼續問道。
她的不解與疑問也令拋物線博士始料未及。老汽車人抬眼望了望擎天柱,覺得這話本該由超級領袖來回答。可擎天柱此時卻神色凝重,他那深藍色的、沉下的光學鏡裏仿佛心事重重。
“您的火種裏,是否有個叫做‘元首雙刃’的聖物?”見超級領袖兀自沉默著,拋物線博士便替他開口詢問,“它是這份協定的密碼,如不出所料,它應當是由你們精靈族元首傳承的。”
奇爾希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胸口,感知著自己火種的跳動,試圖覺察到拋物線博士所說的那個‘元首雙刃’的存在,但這種方法顯然並不管用。她活了一千七百歲了,卻從不知道自己的火種還藏著什麽聖物。她甚至從未聽誰說起過這種東西。
但超級領袖顯然是知道的。而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卻從未對她說起過此事。
星古衛圖書館有一麵掃描棱鏡。傳送梯繼續上升,高度逐漸增加到對空層後,鏤空的鋼鐵巨廈裏的風便越來越狂烈。超級領袖守護在老汽車人與小精靈的身旁,依舊默默無言。即使她抬頭期許地望著他的胸膛和下巴,他也沒有俯首回應她。
在傳送梯上奇爾希思考了許多曾經難以理解的事。人類的古書中有句話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直到此時她才明白,她就是那個普普通通、一無是處的匹夫罷了。隻有火種裏那塊神秘的聖物,才能解釋為什麽霸天虎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抓走她。
掃描棱鏡鑲嵌在一麵寬大的牆體裏,奇爾希望著鏡中的自己卻有些失神。拋物線博士將這台儀器啟動,穿透機甲的藍色光芒便在棱鏡的切麵中聚焦起來,對準了奇爾希的胸口。
強烈的透光直穿奇爾希的火種腔,瞬間在她身後的屏幕上投影出她心房裏的景象。小精靈被一陣穿心的刺痛疼得跪倒在地——她的反應令擎天柱的火種也緊張地顫動了一下。他慌忙地俯身半跪下來,伸手扶住了她那搖搖欲墜的雙肩。
他的臂彎足夠大,大到她的上身,連同她的雙翼都能夠被他的一隻手臂牢牢地環抱住。
小精靈無力地靠在他的臂彎裏休息,疼痛使她的光學鏡呈現出更淡薄的紫羅蘭色,使她隻能艱難地喘氣。望著她緊蹙的眉頭,還有那怯柔的神色與迷離的眸光,超級領袖感覺到,自己的火種似乎也在無法克製地隱隱作疼。
“怎麽會這樣……”屏幕中的畫麵令拋物線博士驚詫不已——女精靈晶瑩的火種裏熔鑄著一柄精致的匕首,精靈胸腔裏的能量管蔓延到了匕身,火種與聖物幾乎已經融合為了一個整體。
好一會兒,奇爾希才能在超級領袖的幫助下站起來,疼痛帶來的無力感使她不得不扶著他手臂上的腕甲。
“元首雙刃被熔鑄進了火種裏,已經與您融為一體了。”拋物線博士邊說邊關閉了棱鏡中的透光。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疼痛稍減的奇爾希扶著自己的胸口問道,得到的回應卻隻有老汽車人無奈地搖頭。
擎天柱擔憂地望著黯然神傷的奇爾希。精靈族的聖物與她的火種相伴相生,已經不可分割。自知無能的小精靈想請求拋物線博士幫忙取出這塊融入骨髓的“聖物”,可如此看來……隻怕有些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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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陽台是星古衛圖書館裏最受歡迎的閱覽座位,坐在這裏可以眺望整個赤鐵堡的中心區。天空絢爛綺麗的稀雲、來往不絕的船艇,高樓下縱橫如網的街路、川流不息的車群——都市的繁鬧使人覺得溫暖安全,古館的寧靜又使人覺得自在恬適。
奇爾希坐在露台邊的柵欄上,垂在欄外的雙腿下便是深不見底的高空。在被霸天虎運輸機懸掛在高空的時候,斷翼的精靈是恐懼緊張的。可此刻,健康完好的雙翼乖巧地收在她的後背上,高大魁岸的超級領袖站在她的身旁,於是即便腳下是萬丈深淵,她似乎也都什麽都不怕了。
“他們想要我的火種……想得到‘元首雙刃’。”小精靈望著遠方建築群間隱約的天際線,默默地自言自語,“可他們究竟要用它來做什麽呢?”
“我們審問過那個名叫羽光的霸天虎,”擎天柱略微俯身,將所有的一切都細心解釋給她聽,“她聽命於驚破天的軍師,一個名叫賽特的汽車人。賽特把‘元首雙刃’稱作鑰匙,並計劃用這把鑰匙來開啟另一件精靈族聖物。但是……你並不知情,對嗎?”
“我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領袖先生。”奇爾希閉上雙眼,腦海中隻有那場末世般可怕的災難場景,還有在k9行星時那些顛覆了她有限的認知的遭遇。虯角死前對她說的那句話,以及碼頭管理員那令她毛骨悚然的、獵人凝視獵物的眼神,使此刻的她猛然意識到了當初的錯誤有多麽的荒唐。
“我……”落寞的小精靈低著頭,翼翼小心地說著,“抱歉,我曾經還以為……”
“並不是冷暴,對嗎?”擎天柱幾乎半跪在地,輕聲地問她。比起在飛星號的船艙裏相對無言的那一天,如今她的眼眸裏早已沒有了決絕的恨意與莫名的戾氣。超級領袖投來真誠而懇切的目光,讓她無可奈何地垂下腦袋,乖乖地朝他點頭。
“一群自稱是汽車人的暴徒……殺死了我的族人。”小精靈一字一句地說著,遙遠而沉痛的回憶使她看起來疲憊又呆滯,“他們把我族人的火種碾成碎末,裝進了罐子裏帶走。臨走時還丟下了一句話……聲稱汽車人必將是最後的勝利者。”
被汙蔑的憤怒從超級領袖蔚藍的光學鏡中掠過,又在須臾之間消散。小精靈把雙腿縮起來、整個人抱在了一團的樣子更令人無奈和憐惜,因此他隻是靜靜地聆聽著。
“我已經想不起來……我是怎麽幸免於難的了,”奇爾希抱著自己的雙膝,望著遠處,“最初,我隻想替我的族人向汽車人複仇。嗬,簡直是愚不可及呀,不是嗎?”
她認真地說道,轉頭又苦笑著望向超級領袖,直視著他的雙眸:
“對不起,我當初不該輕信驚破天與賽特的謊言,不該蓄意謀害您。”
“那沒什麽的。”擎天柱也望著她,言語中極盡的溫柔驅散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不安與疑慮。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所以在她假惺惺地握住他的手時提早關閉了手臂上的主能量管。而現在她又這樣的傷心,這樣的愧疚,又令人如何舍得埋怨呢?
“你還記得他們的樣子嗎?”望著她那正頹喪地向兩側耷拉著的一對耳朵,還有那對無力地垂在身後的異色雙翼,擎天柱有些猶豫地試探著問道。
“我隻記得……他們裝備精良,身上紋著統一的紅色圖騰。他們的飛船長著奇怪的棱角,有著類似於……孢子一樣的形狀。”奇爾希思考了一會兒,便眨著光學鏡說道。擎天柱陡然皺起的眉頭使她意識到,他也已經想到了什麽。
“那是霸天虎雇傭兵。”他說,深邃的藍色光學鏡中泛著怒意,手也攥成了拳頭,“隻要給夠籌碼,他們可以為任何勢力賣命。”
“任何勢力?”
望著小精靈疑惑的模樣,擎天柱點了點頭:
“地球之戰後,這個組織便作鳥獸散了,如今已很難找到他們的下落。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查清真相。”
他堅定的目光一瞬間令她失神。奇爾希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一場夢境。龐大宏偉的星球、正義凜然的領袖先生,都隻是夢境中才會存在的事物。
“我也絕不會放過,那些打著汽車人的名號為非作歹的惡人。”超級領袖緊攥著拳頭站了起來,眼神望向遠方,語氣裏盡是堅決。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我的火種源啊!”
屏幕右上角“999+”的字樣差點讓探長嘴裏的煙頭都掉在了地上。在prime授意領袖衛隊擴招之後,這個實在的老軍官想都沒想就直接將招募消息公開發布。其結果就是在第二天打開郵箱時接收到了不計其數的申請郵件。由於數目太多,他的個人郵箱甚至都一度處於無法響應的狀態。
“什麽情況啊探長?報名申請都寄到我這裏來了。”十字線囔囔道。人事問題本不由他管,但顯然目前的情況已經遠超所有人的預期。許多參加過征召終試的年輕人為了謀求這一職位,甚至連他的遊戲網站的站內信都不放過。
漂移湊在探長的郵箱屏幕前看著裏頭令人眼花繚亂的報名列表,幸災樂禍似的拍拍探長的肩:“老兄,你是不是沒設置申請門檻?”
“啊這……我給忘了。”探長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盔帽。他可沒有招聘員工的經驗,也沒想到領袖衛隊的工作竟然這樣吃香。隨手點開了一份申請表,申請者竟然是一名換型改裝店的員工,他的履曆中的絕大篇幅都是在大談特談自己的手藝如何精湛,可以如何幫他們每天做造型之類的。
“探長大人,門口有好多人找你,都說要谘詢麵試的事情唉。”探長正忙著刪掉這些來自各行各業千奇百怪的簡曆,領袖之池戍衛的聲音便從中央通訊儀中傳來。
“讓他們先回去,呆佬,這地方可不是菜市場!”探長不耐煩地回應道。他已經可以想象領袖之池大外門庭若市的樣子了,就像征召終試時的反抗軍營地那樣。而如今,這份美差的申請人數甚至已超過了當初征召終試的報名規模。
因為噬鐵蟲事件,擎天柱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雖然他對他們依舊溫和如初,可探長能察覺到,女精靈差點遇險以及疑似受到苛待,還是讓擎天柱心存不悅。在帶著女精靈去了趟星古衛圖書館後,寡言少語的prime就隻身趕赴不破之城處理政事了。臨走時,他隻吩咐了他們多招幾個人,可對於如何招人、究竟招幾個人卻隻字未提。
十字線扶著額頭思考了一會兒,便隨手在工作台上敲了幾下,然後將寫好的程序丟給了探長:
“先把小屁孩兒們篩選掉吧!我最受不了那些臭小屁孩兒了。”
“等一下。”十字線的話也提醒了漂移,他連忙站起來煽風點火補充道,“還有那些三百公裏馬力測試不及格的,我可不想和動作慢吞吞的人做隊友。”
赤鐵堡-領袖之池-榮耀之塔/**:**
自從重新裝上了琥珀之翼,在高處觀望塞伯坦都城地層上的人與事便成了女精靈奇爾希·艾露伊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輕盈的雙翼可以讓她到達建築物的樓頂——在這隱蔽安全之處,地上的車流與人流便可盡收於她的視野。
奇爾希發現,汽車人喜歡攀比自己載具形態的外觀更甚於攀比他們的真實容貌,許多汽車人的文身都隻有在載具形態上才能看出來是何種圖案,盡管那圖案依然不在精靈的審美範圍內。在一個早晨的時間裏,奇爾希就已經見到幾十種不同風格的紋身圖案和塗漆配裝了,那些奇怪設計和色彩搭配就沒有一個能入眼的。
榮耀之塔位於恢晝大廳的上層,塔座即如一隻寬大的穹頂將領袖之池的中心建築籠罩住。塔身被設計成一把古塞伯坦巨劍的形狀,周圍用藍金曜石鍛鑄的雕塑作為點綴。多種晶璃與金屬的複合材料讓這座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擁有著與現代都市與眾不同卻又相得益彰的古典風格。
可惜這塊屋頂密不透風,別說窗口了,就連個裂縫都沒有。小精靈在上麵摸索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一個能看見恢晝大廳裏麵的景象的地兒。
不知道超級領袖每天都在裏麵忙些什麽,企圖鬼鬼祟祟地偷窺一番的小精靈輕哼了一聲。在這漫長的百無聊賴裏,她隻能藏身在汽車人標誌的雕塑後麵,透過其間的空隙俯身觀察著領袖之池門口的人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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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本想飛走的時候,下方的空地上突然出現了許多路人和戍衛。人群越擠越多,在路人圈的外圍還有許多載具形態的塞伯坦人聚集在一起,仿佛在等待著什麽。雖然這些人似乎並沒有功夫抬頭的樣子,可奇爾希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塞伯坦人在領袖之池門口聚眾的場景。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奇爾希有些莫名地擔心。
在這些簇擁著的人潮與車潮裏,奇爾希甚至還看到了一些眼熟的麵孔——棕褐色塗裝的鐵堡軍院的千裏鏡也在場,他正努力探著頭往裏麵看;在他附近不遠處,還有那個黑黃色塗漆的不懷好意的縱火。他正張開雙手撐著兩邊的人群,目的是為了護著前方灰玫色的女汽車人——比起在征召終試見到的樣子,這個名叫霜影的女汽車人後背多了一道十分惹眼的火焰紋。
他們怎麽都在這兒?奇爾希更覺得疑惑了。
“叫探長給個準信啊,到底什麽時候麵試?”擠在人群最中央的一個深紅色高個子汽車人高聲詢問道。
“回去等通知。”背著手的精英戍衛不近人情地回答。
“哎!你幫我問問探長,為什麽駁回我的申請?!”另一個黃綠色的汽車人也憤憤不平地問道。他的話提醒了在場的汽車人們,大家便紛紛檢查起了自己的電子郵箱。在陸續有人發現自己已經收到申請被駁回的通知時,人群裏傳來了不滿的騷動聲。
“為什麽啊?”
“太扯了吧!就因為年齡不夠就把我pass了?!”
……
“這不可能。”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暫時吸引了人群的注意,聲音來自那位身材高挑的灰玫色女汽車人。顯然,被刷下來的那一批人裏也包括她。
女汽車人十分篤定的目光與靚麗的容貌使得周圍的人都自覺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她一路走到那個麵不改色的戍衛前,接著不卑不亢地說道:
“你當我好糊弄是嗎?prime是不會在乎年紀的,領袖衛隊也從來沒有不收年輕人的規定,這不可能是他的意思!”
“這確實不是prime的意思。”
從領袖之池內部傳來的聲音平息了人群的騷動。奇爾希縮起翅膀半蹲下來,仔細地觀察著從穹頂下方的陰影中走出的人影。她認得那是十字線的聲音。
見到身著風衣與風鏡的、淡定自若的反抗軍軍長,戍衛便退到了一旁,聚集在門口的汽車人們也都肅然起敬起來。在群眾的圍觀裏,十字線走到霜影的跟前停下了腳步,他說:
“prime確實不在乎這種小事,所以吩咐我等看著辦即可。領袖衛隊也確實沒有不收年輕人的規矩,所以這個規定呢……隻不過是我個人的年齡偏見罷了。”
十字線輕聲冷笑著,輕佻卻不容置辯的語氣卻讓人無話可接。接著,他又抬眼將那幾個曾進入征召終試決賽的、意氣風發的小夥子們打量了一番,隨口又說道:“不過,既然霜影女士提出異議,我倒是可以把年齡的限製下調一個檔次。”
他意味深長、不可捉摸的微笑令霜影一時語塞。
“都回去吧!”十字線提高了音量,轉過身預備離開,“麵試的具體通知會發到候選者的郵箱裏,要是過了今晚還沒收到,那就該幹嘛幹嘛去吧!領袖衛隊不是你們過家家的地方,我們隻需要最好的戰士。”
十字線隻用了“最好”一詞,就令在場雄心勃勃的汽車人們緊張了起來。狡猾又任性的軍長離去的背影看得霜影十分不爽,可她也隻能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回去吧。”她身後的黑黃色汽車人開口勸道。
而直到現在,奇爾希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赤鐵堡-鐵堡檔案館/**:**
領袖衛隊要擴招?那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超級領袖竟然還缺人手?而且,無數汽車人做夢都想得到這個職位?真是可笑。
因收到麵試通知而興奮不已的汽車人們讓整條中央航道都充滿了狂飆的載具的引擎聲。就為了當個保鏢,至於如此嗎?奇爾希把一隻擦幹淨的藍色經筒放進身旁的紅色壁櫃裏,滿臉寫著困惑。眼前的色彩組合讓人覺得熟悉,在她懵然出神的時候,腦中閃過的是那位超級領袖高挑挺拔、英武不凡的身姿。
她嚇得一顫,才意識到不知何時開始,自己的腦海裏就時常出現他的音容笑貌了。
在星古衛圖書館的那個下午,小精靈從館藏裏找到了她從前常讀的一本外星雜誌,名為《光彩見聞》。最新一期的主編竟然在尾頁大言不慚地鼓吹塞伯坦的超級領袖那無出其右的美貌,奇爾希隻覺得不屑。可當他的一顰一笑不斷地浮現在眼前時,她才真的意識到,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奇爾希氣呼呼地望著那台已經被噬鐵蟲咬壞的屬於“奧利安·派克斯”的工作設備,外頭的立交航道上的引擎聲又令她莫名心煩。為什麽這些塞伯坦人都爭先恐後地想當超級領袖的保鏢?連那個莫名其妙挑釁她的縱火也不例外,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給自己紋了個火焰紋身的名叫霜影的女汽車人;為什麽遙遠到連遠射望遠鏡都搜索不到的天獅星係王國的女王,都要派遣屬下來找超級領袖聯姻?為什麽連穀水星的雜誌主編都要毫無緣由地讚美他?
奇爾希怎麽都想不通,不過她猜測,自己的不解隻是出於對超級領袖一種嫉妒而已。
既然工作設備損壞了,那麽補發數據這件事就先緩一緩吧。奇爾希張開雙翼,飛出了鐵堡檔案館頂層的窗口。這樣的高度使她一眼便能瞧見反抗軍營地的訓練場。由十字線軍長親自授課的超距目標瞄準射擊訓練要到下午才開課,現在過去似乎又太早。
很抱歉,領袖先生,那天晚上的噬鐵蟲把您的工作台咬壞了,因此我還不能將缺失的數據補發給您……這樣給那位領袖先生發消息可以嗎?不不不,人家根本不在乎這點小事吧,還是等他來問的時候再說好了。
奇爾希收起翅膀坐在了鐵堡檔案館外牆的窗台上,無聊地把玩著手中的老舊手槍。塞伯坦如今已不再是一個陌生的星球,赤鐵堡也已成為了孤獨的女精靈寄居的港灣。遠處的建築群上長著尖銳的引針,其中兩棟建築的引針在視線裏構成超級領袖那對修長又規則的耳朵的形狀。奇爾希一手托著下巴,看得入了迷。一不留神,手裏的手槍從檔案館傾斜的屋頂上滑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