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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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伯坦-赤鐵堡-汽車人醫療中心/**:**
    在接到prime的指示時,十字線與漂移就已離開醫療中心去執行任務了。青丘的邪教活動看起來進行了有些時日,整個殆木莊園都需要封禁調查,那些來自各個城邦的疑似邪教參與者也都將被強製傳喚至赤鐵堡等待審問。男爵夫人的屍體被領袖衛隊帶到此處,在另一間醫療室接受醫師的屍檢。
    急救室外靜謐的走廊裏,擎天柱正靜靜地等待著。搖擺還在裏頭,空氣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prie的霜影望著眼前寸步不移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安慰道,“您別擔心,救護車前輩會沒事的。”
    擎天柱回過頭來,見這個年輕的女戰士如此真誠又關切的樣子,便也點了點頭,回以同樣真誠的淺笑。
    “你的傷,”prime也注意到了霜影側腰上的那道像是被利刃刮出的傷痕,“還是找個大夫處理一下吧。”
    “不用,就這麽點小傷,一點事兒都沒有!”霜影立刻答道,又稍稍將手臂向下垂放將傷口遮住了一些,顯然是希望在超級領袖麵前始終保持強者的形象。在這一趟短暫的隨行中,他的深謀遠慮與不可捉摸已經讓女戰士有些惶恐。
    “你很聰敏,也很勇敢。”超級領袖卻這樣溫和地說道。自然在他看來,像霜影這樣的後生能夠在這次行動中有如此表現,已經是相當優秀的了。他也從來不會吝嗇對他們的肯定與讚美。
    隻是經曆了數百萬年的廝殺征伐,超級領袖從前那些發自於火種的微笑與那般溫柔的眸光,也已隨著時間流逝變得少之又少。責任的沉重負累與老友的相繼離去,讓他的火種變得越來越封閉和冷淡。
    他抬起頭來,眼神向走廊的前方望去。一隻單薄的身影卻在此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令他訥然。
    ------------
    沉默的小精靈就站在那暗處,沾滿幹燥汙泥的雙翼疲倦地墜在背後,渾身的汙漬使她看起來狼狽又羸弱。往常的她即便小巧纖瘦,卻也總是昂首傲岸地站著。可她現在卻垂著腦袋,無力地抬眼相望。
    腐舊難聞的來自於汙水溝的氣味彌漫在寂靜的空氣中。順著prime的眼神將不速之客打量了一番後,霜影忍不住露出嫌棄的臉色,同時也伸手遮了一把鼻子。這個舉動總算令奇爾希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處境是多麽地窘迫。
    從十字線那兒聽見超級領袖的消息後,奇爾希·艾露伊便滿懷期待地等在這裏,不曾想等來的卻是眼前這副景象。當領袖先生用“聰明”和“勇敢”這樣的詞來褒揚他身邊的女汽車人戰士時,她方才預想的那麽多想要同他說的話便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她隻能愣愣地望著他們,什麽話也不敢說。
    “奇爾希。”稍許錯愕之後,超級領袖定神開口道。
    女精靈怯生地凝望著眼前的兩位汽車人,輕輕喘了口氣:“領袖先生……我,我想與您談談——”
    手術室亮起了燈光,原本緊閉的大門也再度展開,女精靈小心翼翼的請求便因此中斷。超級領袖轉過身去,又停步回頭望了她一眼。她的神態與語調都十分疲倦虛弱,身上所沾染的汙漬也不知是否會有腐蝕性。又是為何弄成了這幅樣子呢?擎天柱心有不忍地蹙起眉頭,遊疑的神色又在須臾間被刻意的持重取代。
    “先去洗個淨化澡吧。我們有空再談。”超級領袖說道。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聽起來比以往生疏了許多。接著他便立刻移開了視線,轉頭對身邊的女戰士吩咐道:“霜影,看看化驗室的進展如何。”
    “是,prime。”霜影點頭應道,英姿颯爽與神采奕奕的風貌難免與垂頭喪氣的落魄精靈形成反差。
    盡管處境尷尬,奇爾希·艾露伊仍然在原地默默地愣了許久,直到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手術室。他的步履匆匆,不帶一絲遲疑。空曠安靜的走廊內,隻剩下女汽車人還低眉打量著她。
    從前,霜影在俯視著這個脆弱不堪的小家夥時,眼中總是會帶著鄙夷與輕蔑。可此刻黎明之城的女汽車人戰士卻打心眼裏有些可憐起她來了。“都髒成這樣了,還是去洗一洗吧。”霜影說道。她的語氣倒也並不嘲諷,可如此“禮貌”反而更像是羞辱。正是在這聰明而勇敢的女戰士的對比下,奇爾希覺得自己已經愚蠢和懦弱到了極點。
    超級領袖必然也是這樣覺得,所以才不願多看她一眼,也不願同她多說一句話吧?她垂下雙眸,轉身失意地向遠處走去。是該洗個淨化澡,是的……在深深的無力感與能量缺失引起的虛脫下,就連火種的疼痛也已經不那麽明顯了。
    緊收著雙翼的精靈因疲累而顫抖,大腦也因失能而一片空白。
    ------------
    “這身地球金屬必須得想辦法換掉。”
    超級領袖邁入病房時,半躺在病床上的老朋友已經在和搖擺交談起自己的病情了。盡管身上各處的傷痕還是很醒目,可他的精神狀態已然恢複得不錯。擎天柱懸著的火種總算放了下來。
    “救護車。”擎天柱淡淡地微笑,欣慰的神色中又有些仿佛來自於遙遠的憂傷。
    “啊哈,你越活越年輕了嘛。”赤墨色的汽車人稍稍坐起,prime則俯下身來示意他不必起身。
    “最近怎麽說?我瞧赤鐵堡現在這幅樣子,和以前是大不一樣了。”救護車咳了一聲,向床邊的窗外望去。斑斕的雲層下廣廈林立的都城盛景宛如畫卷一般,比起那冷漠的土球不知要溫馨美麗多少倍。這是他曾經做夢也不敢想象還能再見到的畫麵。
    “一切都好,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許多事,我慢慢再告訴你。”擎天柱輕聲溫和地說道,眼神裏盡是關切,“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傷,感覺還好麽?”
    “沒什麽大礙,”救護車笑道,仿佛為了證明自己還伸手活動了一下上臂,“小擺這段時間長進不小。”
    望著一旁正一絲不苟地檢查著數據台的搖擺,救護車感到十分欣慰。prime也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對這位年輕的醫師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嗯,這孩子確實可堪大任。”
    “啊……prime,您,您過譽了啦!我還有很多地方得向師父請教呢。”聽到救護車以及領袖這樣的肯定,搖擺連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過話說回來,師父怎麽會著落在塗加山那個地方呢?幸虧當時啊奇爾希在,不然真挺危險的。”
    ……奇爾希?
    超級領袖火種一怔,又想起方才見到的小精靈的那副模樣。
    “說來也是話長,”救護車的那恢複明亮的眼眸裏忽地黯了片刻,轉瞬又煥然起來,“我得先好好和我的恩人道個歉才行。”
    “……恩人?”
    “嗯哼,就是你們帶回來的那個精靈姑娘啊。”救護車挑起眉頭別有意味地一笑,“我欠的是救命的恩情,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裏啊?”
    大黃蜂將精靈族一事盡數告知時,救護車並不覺得有多意外。飽覽群書的他早就在古籍中見過有關這種神秘種族的記載,其中最令他感興趣的便是傳說描述的他們與生俱來的愈療能力。沒想到回塞伯坦的第一眼,他就見到了一隻仿佛從書裏走出來的小精靈。她優雅而美麗的機體是那樣親切,尤其是在他見慣了人類這種醜陋的碳基生命之後。
    不過,在對自己過分索取能量的舉動感到愧悔之餘,擎天柱驀然恍惚的神色與頃刻間的心神不寧更令這位洞若觀火的首席醫師好奇。
    ------------
    “她不是和師父一起來的麽?怎麽這會兒人又不知道去哪兒了。”搖擺在門外左右張望,喃喃自語著。在漂移把救護車從塗加山運回來時,奇爾希也跟在後頭。那時輸出了不少能量的女精靈看起來十分虛弱,身上也是髒兮兮的。不過由於急著給師父做急救手術,沒人來得及管她。
    “怎麽搞的?”救護車的語氣顯然有些焦急。
    陡然意識到小精靈為何會滿身汙漬地出現在這裏,超級領袖的心緒已經越發地繚亂。他自然可以輕易通過通訊係統鎖定她的位置,可此刻源自火種的慚愧與疼惜令他不知該如何麵對她。
    剛才對她說的那句話,在脫口而出之時就已經使他懊悔了。即使自己對縱火的尋事生非置之不理,還私心抹去了候選者名單中她的名字,甚至連一個是名是姓的稱呼,都在開口之前首鼠兩端反複無常地變化……她卻並沒有像他想象的一樣。她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用失望甚至是怨恨的態度來麵對他。她的眸光還是那樣柔和可愛,她的希冀與落寞,也都乖巧溫順地展現在她的神情與姿態上。
    那樣的眼神,再多看一秒恐怕都會令人失控。
    “擎天柱?”救護車打量了心不在焉的老朋友一眼。這個大家夥是最不懂得隱藏和偽裝的,他顯然是在因為什麽事為難呢。
    “嗯,這個恩情……等你好全了再還也不遲。”擎天柱立刻回神,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在他那心事重重的湛藍色光學鏡裏,果然藏不下足以瞞得過首席醫療官的焦思苦慮。
    塞伯坦-赤鐵堡-工匠區/**:**
    後半夜的帝都開始飄起了稀雪,集市的工匠街道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獨居的老匠人鼓石也同許多手工匠師一樣早早地打了烊。在無人打擾的熔爐室中放著自己最愛的搖滾音樂、研究新的部件模型無疑是他最為享受的事。塞伯坦人的聽覺器對雪落的聲音很是敏感,這聲音在一些具有浪漫情懷的人聽來別有意趣——搭配起鼓噪的金屬搖滾樂來也很不錯。
    可這令人享受的氛圍卻忽然間被一陣門鈴聲破壞了。
    “誰呐?沒看見打烊了嘛!”鼓石嚷嚷了一聲,不情願地關掉了音樂。即便是大客戶也隻會電話聯係,誰會這麽晚親自登門呢?
    大門緩緩落下,鼓石打開了門口炫彩的霓燈,這才看清不速之客的麵目——那個原本前往塗加山求職的、名叫艾露伊的孩子,正站在飛揚的小雪花裏顫顫巍巍地發抖。她身上的那些髒兮兮的汙漬已經在低溫中凝固了,紫羅蘭色的光學鏡也已經變得像雪一樣白。
    赤鐵堡-汽車人醫療中心/**:**
    “從驗屍結果上來看,這位‘男爵夫人’一直患有嚴重的固化病,最終也是因能量液固化、機能衰竭而死的。死亡時間應該就在您收到那封請柬之後的不久。”跟隨著prime走出病房的搖擺打開了助理醫師上傳的報告。
    盡管是陰陽相隔了數年之後的久別重逢,超級領袖依然沒有與摯友寒暄太久。青丘的事態並不鬆緩,他需要知道斧爪男爵培養綻目獸的目的,並且盡快查清男爵背後的神秘邪教組織者。因而在離開時,他僅是簡單地囑咐了救護車好好休養,並沒有問及別的尤其是與地球有關的事情。
    “火種檢查了嗎?”擎天柱停下腳步問道。雖然看起來臉色凝重,但prime的語氣還是十分溫和的。
    “嗯,初步檢查過了。”搖擺繼續匯報著,“她的火種融合了某種基因提取物,不過還是需要進一步化驗才能知道是什麽物質。”
    “冷凍庫有幾具不破城的綻目獸屍體,提取一些它們的cna試一試。”
    “好。”搖擺點了點頭。
    “你師父情況如何?”超級領袖轉而問道。
    “唔……師父的火種裏本來有一處致命傷,幸虧奇爾希救得早,現在已經基本上痊愈了。”搖擺深吸了口氣,與超級領袖回話難免令他有些緊張,“不過,如果恢複情況比較好的話,還是得盡快做全身的機體替換手術才行……您知道的嘛,地球金屬的質地還是太脆弱了,沒法適應我們的環境。”
    除了一枚火種外,師父現在所有的身體部位都是地球金屬後天所造的了。次生機體總是要多花點心思去看顧的。
    “好好照顧他,有問題告訴我。”擎天柱沉下光學鏡,柔和的語氣使搖擺心安。可當通向起落台的傳送梯停在跟前,搖擺卻注意到prime依然有些心不在焉。在遲滯了足足三秒後,他才邁步走了進去。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通訊係統的坐標顯示小精靈此刻正位於工匠區的鼓石商鋪,鼓石是個值得信任的鐵匠,不會對她不管不顧的——超級領袖在火種裏這樣告慰自己,可還是放心不下。
    她為什麽會去塗加山呢?那裏能找到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些憑力氣吃飯的粗活,還有很多脾氣不好的霸天虎挖地虎……擎天柱想來便覺得不安。
    盡管超級領袖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與她麵對麵地交談,盡管從無休止的事務足以令他沉浸於忙碌而暫時將她忘卻……可他卻始終也無法將對這個孤獨而柔弱的小精靈的憐惜從火種裏抹除。而不知為什麽,這種明明可以被掩飾為“對世上僅存的稀有種族的弱小個體的憐憫與身為領袖本就應有的博愛”的情感,他竟一絲一毫也不敢有所表露。
    望著站在巨型電子地圖屏幕牆前的prime若有所思的樣子,十字線無從打破沉默。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吸了口氣開口道:
    “老大,我和探長把您要的人都帶回來了。”
    “沒有走漏風聲,對嗎?”擎天柱問道,並沒有回頭。
    “當然……不過以他們在當地的知名度,隻怕此舉難免會引起民眾的揣測。”十字線走上前來,在見到老大伸手扶額、閉目沉思的凝重模樣時,語調也跟著輕了下來,“青丘那頭的那些綻目獸幼巢,漂移他們也清理得差不多了。不過那個叫災厄的霸天虎管家,漂移說他沒找到。”
    “我知道了。”prime蹙起眉頭,顯然對這個消息不甚滿意。在斧爪男爵進入狂暴的變異狀態時,那些殆木莊園的親兵竟然肆意開火,分明不在乎男爵的人身安全——“斧爪男爵”看起來就像個徒有虛名的傀儡一般。
    而管家災厄卻形跡可疑,甚至令他想起了那個名叫羽光的女霸天虎——表麵上她也是暗井城主的身邊的親信,而實際她卻是k9行星滲透在塞伯坦的隱匿爪牙。
    “老大你放心,我們的人會繼續搜尋他的下落的。”十字線信心十足地保證道。
    “嗯。”擎天柱卻隻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沉思的樣子令十字線不知如何搭話。
    “呃,boss,救護車還好嗎?”十字線撓了撓頭,猜測著他心事的由來。
    超級領袖回過頭,又將眼神移開,原本平淡如常的語氣也突然糾結起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我聽說……是奇爾希救了他,是麽?”
    “是的,得虧這丫頭是個精靈呀,老救這次才能這麽順利脫險。”盡管對prime奇怪的語態心生疑竇,十字線仍然還是一本正經地答道。誠然,無論是搖擺還是十字線,都在刻意地向他提及奇爾希在此事當中的功勞。因為他們都一樣十分詫異——prime從前是那麽地關心女精靈,可最近卻好像在刻意地疏遠著她。
    “看來,我們欠了她一個大人情。”擎天柱卻仍然故作不知就裏地喃喃自語,“不知她現在在哪。”
    十字線皺起眉頭麵露難色。什麽叫……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她明明就在他們的通訊係統裏,隻要在自己的通訊儀中選擇查詢模式就能看到她的位置了啊……老大這莫名其妙的話也未免太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了。
    “我看看啊,”十字線撇了撇嘴,老老實實地打開了控製台的中心係統,調出了女精靈的定位,“嘖,她怎麽又跑到工匠區去了?”
    擎天柱轉頭望向了定位地圖旁的狀態欄,以免自己的謊話被慌惘的神色出賣。通訊裝置同時也記錄著載體的機能狀態,奇爾希的能量信號此刻正微弱地閃爍著,看起來並不樂觀。
    “boss?”十字線抬頭一臉疑惑地問道,“要不我們接她回來吧?她看上去很需要補點能量啊。”
    “嗯……”短暫地思索了兩秒鍾後,超級領袖忽然回過頭來,然後才恍悟似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赤鐵堡-工匠區/**:**
    自從這個開著一艘故障船撞壞了他們家房子的、名叫“艾露伊”的小丫頭賣掉了祖傳寶貝,轉頭又在他的店鋪裏消費了一筆巨款之後,鼓石就斷定她是個有錢人家跑出來“體驗生活”的千金小姐了。因而在她大言不慚地說出自己要參與領袖衛隊的選拔時,老工匠隻是覺得好笑。
    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不好好讀書,花錢大手大腳,擁有如此不現實的理想,以及受到一點兒挫折就自怨自艾……種種表現,實在是由於她沒有真正體驗過平民百姓的生活的緣故。因此在建議她前往塗加山找份工作的時候,鼓石隻希望這個看起來習慣了養尊處優的丫頭能好好去磨礪鍛煉一下,吃點兒苦頭。盡管他並不相信她真的會去那種地方,可她竟然真去了,而且還掉進了臭水溝子裏,還因為身無分文而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你慢點兒喝。”鼓石無奈地說,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主觀臆斷是否正確。眼前奇怪的丫頭正坐在地板上,捧著一隻能量桶咕咚咕咚地喝著裏麵晶瑩的濃縮能量汁,看起來像好久沒吃過飯了,倒也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孩。不過,她身後的這雙翅膀卻也不是一般的孩子能擁有的,白色的那片不知是什麽材料,黑金色的則用了十分昂貴的一種外星琥珀。
    現在這翅膀正疲倦而無力地披在她單薄的後背,沾滿淤泥的翅尾一直垂到地上。
    “我說你也別去塗加山了。”
    奇爾希抬起頭,愣愣地望了鼓石一眼。
    “哎呀,我是看你這孩子沒吃過什麽苦,才叫你去那裏的,沒想到你真去……”望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原本絮絮叨叨的鼓石也降低了語調,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看你還是回家裏去好好上學去吧。”
    “原來是這樣,”年輕的姑娘輕聲地呢喃,明白了鼓石真正的意圖,然後又低下頭去將桶底僅剩的能量汁一口一口地喝完,“可是我沒有家。”
    “那你家人呢?”
    “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提及家人時,她又神情恍惚地抬頭,“那顆白臻石,還有這柄短刃,就是他們留給我的遺物。”
    鼓石沉默了,首先並非出於對她可憐身世的憐憫。他隻是想起了他那些也都已經銷聲匿跡了數百萬年的家人。這位獨居的老鐵匠以前總在火種裏安慰自己,在戰亂之中失散的親人們也許都還活著,正在另一個世界裏安家過日子呢。可其眼前這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卻令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他們,她就和他最小的妹妹在流亡者飛船上走失的時候一樣大——都是該在學院裏讀書的年紀,卻孤身一人漂泊在外。
    “我吃完了,謝謝你鼓石叔叔。”艾露伊站了起來。她一直記著超級領袖對自己說的話,也想要好好洗個淨化澡。但她也看得出來這個耿直且理性的老鐵匠並不完全相信自己——他沒有那種無條件的慈悲,不過這也是因為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給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的緣故。因而她也就不好意思再添麻煩。
    她收起雙翼,感激地朝著這個長輩屈膝鞠了一躬,然後提起了自己的狙擊槍轉身向門外走去。
    “喂,丫頭,那你還往塗加山去嗎?”鼓石趕忙問道,“那地方的活計可比修房子辛苦多了。”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個疲倦的苦笑:
    “明天日出之前,我就會到達那裏。”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緊張而匆忙的一夜過去,來自刑訊室與化驗室的消息使得領袖衛隊的成員們早早地在恢晝大廳會合。經過整夜的盤問和黑潮特工隊深入實地的察訪,與神秘符號有關的婚禮賓客們已陸續招供。一支名為“鑄血教”的、旨在通過與綻目獸合體獸化以進化為更強大物種的低端邪教正在塞伯坦諸城一些上流名士的社交圈子中傳播。“斧爪男爵”便是被邪教頭子控製的、培養綻目獸活體的傀儡。
    “這個‘鑄血教’用活人做實驗,把成年綻目獸個體的cna提取物輸進火種核心,讓人朝綻目獸形態的方向變異,他們把這叫‘血肉晉升’。”十字線在數據台前將審訊室整理出的情報歸檔,咬牙切齒地說道,“斧爪是他們的一號試驗品,他的夫人是第二個。”
    “他們圖什麽呢?”一旁雙手環胸的霜影忍不住問,又向一直專注地閱讀著電子巨幕中數據的領袖望去,“prime和那個變異體交手過,也不是很強啊。”
    “啥也不圖,就圖個世界混亂,所以才叫邪教。”探長冷哼了一聲。
    “有兩個問題我還是搞不明白,”十字線摸了摸下巴,“為什麽斧爪順利完成了變異,他的夫人倒成了不穩定的喪屍?還有那些火種又是用來幹嘛的?”
    十字線的問題讓在場的探長與霜影也陷入了沉思,而原本專注的prime則在此時沉下了眸光凝聚的光學鏡。
    “男爵夫人患有重度固化病,我想這也是鑄血教用來蠱惑斧爪男爵的手段。”擎天柱神色凝重地回過頭來。
    prime身後的電子屏幕中正呈現著那一封幾天前來自青丘的請柬,一段看似正常的婚禮邀請術語下方是“斧爪男爵的未婚妻”這一落款。有名有姓的新娘竟用著如此不合禮數也不合常理的署名,他早已對此心生懷疑。
    事實也證明,這並非是一封婚禮請柬,而是男爵夫人絕望的求救信。
    隻可惜,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他們讓他以為隻有‘血肉晉升’才能夠救她的命?”,探長恍悟般地深吸了口氣,“斧爪是嫌綻目獸光吃那些老霸天虎長得不夠快,所以給它們喂新鮮的火種?真是喪心病狂!”
    “然而,就以那個男爵夫人的病體,根本不能承受綻目獸基因的強化,所以她才變成了喪屍……”十字線向探長點頭肯定。
    無論是被蒙蔽洗腦還是救妻心切,斧爪有這樣的動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這樣,那些疑點也得以疏通了。
    “您當時就猜到了這個夫人的請柬有問題嗎,prime?”霜影皺了皺眉。
    “隻是有所懷疑罷了。”擎天柱回過頭,對她耐心地解釋道。
    為了避免可能的麻煩,他選擇帶上了這位初來乍到的女汽車人。可霜影對此卻有些不快,她還以為prime是因為看重自己才會這樣做。
    “有些事情還是得由你這個姑娘家出麵才方便嘛。”一旁的探長也隨口說道。
    女汽車人異樣的神色被生性爽直的探長與不動聲色的領袖所忽視,卻被敏銳細心的十字線看在了光學鏡中。誠然,這位來自黎明之城的姑娘的確出色,但她似乎總有些別的心思——用“姐姐”之類的借口接近老大並不能掩飾她那超乎隊友之間的熱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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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ss,牢裏那些家夥您打算怎麽處置?”
    探長與霜影各自離開大廳去執行公務後,十字線便向prime請示。
    羈押這些有頭有臉的人不是小事,擎天柱也明白需要盡快公開一份有關邪教活動的說明——早在淩晨時分,領袖之池就收到了來自墨諾拉夫人的電話問詢。在被關押審訊的數十位邪教成員當中,有一位汽車人正是她的後輩。且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個輪子已涉及了傳教與謀殺之罪。
    按塞伯坦的律法,凡傳播邪教者、蓄意殺人者,至少要處以流放之罪。作為赤鐵堡的財閥巨擘,如此關心此事的墨諾拉夫人恐怕會想辦法掣肘對她子孫後代的判罰。
    低眉沉思的俄頃間,擎天柱已然有了決斷。他停下腳步,十字線忙也跟著停下來,一本正經地等待著答複。
    “漂移,找到奇爾希了麽?”prime忽然問道。這個問題屬實令十字線軍長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