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破敵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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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季漢風流!
柳梢暗露滴曉晨,狼煙戟氣冷殺人。
車胄立在晨霧中,感受到風的譏誚,臉色沉冷如冰。等見到紅日一拱拱的就要衝破遠山蒼雲間時,車胄喝道“去登高坡看看。”
話音才落,有馬蹄聲急驟,前來下邳的小將車胄帶著幾騎迅疾奔來。見車胄趕來,車胄冷冰冰道“我需要你給我個交代。”
車胄惶恐難安,下馬跪倒道“將軍,末將……很難交代。”見車胄雙眸豎起,已動殺機,車胄急忙道“將軍,你聽我解釋。末將這些日子一直在登高坡堅守,昨晚夜黑無月,突然坡下鼓聲大作,似有千軍萬馬殺來。末將在這之前,根本沒有得到周邊前哨的消息,是以不明敵手的實力,因為未能出戰。那鼓聲停後,末將已派出人手來向稟告情況,不想……均是死在了路上!”
眾人聞言,均是心中一寒,雖是陽光明媚,但隻感覺周圍不知有多少眼睛看偷偷的盯著他們……
這時前軍將軍前來道“啟稟將軍,我軍去聯係車將軍的探子,到現在也一直沒有消息,隻怕盡數遭了他們的毒手。”
車胄神色不變,冷冷道“車胄,那你之東三十裏外燕子嶺是誰把守,找他見上三竿之際,鎮守燕子嶺的校尉氣喘籲籲的趕到,他若是也和車胄一樣的消息,眾人也不奇怪,可校尉告訴了讓大夥都奇怪的一個消息,燕子嶺並無警情!”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車胄麵沉似水,早在這之前,喝令傳方圓百裏的孫曹聯守軍回稟軍情。中午時分,已陸續有守軍將軍派人來稟告,並無敵情!
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車胄額頭汗水已流淌下來。見眾人均是疑惑的目光,大叫道“昨晚真的有人來攻。車將軍將軍,你要信我。”
車胄突然笑了笑,“劉銘如此虛張聲勢,想必是無膽鼠輩,實力不足,不敢來攻我軍,既然如此,何足一道呢?好了,傳令下去,讓各地駐軍戒備就好。車將軍,你也回轉吧。”
他故意說的輕描淡寫,不過是安定軍心,可心中有個極大的疑問湧上來,如果方圓百裏並無警情,那劉銘所率的徐州軍如何到了登高坡,還能精準的殺了曹軍的探子?
難道說,劉銘的手下,都會飛嗎?
不止車胄,曹軍餘將均是心中困惑,退下後,難免議論紛紛。
車胄回轉中軍帳後,怒不可遏,卻又無從發泄。等待不久,滿寵入了帳中,車胄冥思苦想許久,一直不得要領,終於問道“伯寧,依你來看,昨晚是怎麽回事?”
滿寵道“方才我在營中轉了下,聽軍將都在私下議論,說劉銘的手下都會飛的,是以才能不驚動附近的守軍,直接到了這裏。”
車胄一拍桌案,喝道“是誰敢妖言惑眾?推出去斬了。”
滿寵皺了下眉頭,緩緩道“若車將軍如此失態,隻怕劉銘目的已達到了。”
車胄微怔,忙問,“劉銘有什麽目的?”
滿寵道“劉銘不出我們所料,已準備動手。但他知道有車將軍坐鎮,眼下我軍無隙可趁,劉銘雖勇,但是個極為謹慎小心、聰敏機警的人,他這般舉措,無疑是先要動搖我們的軍心。如果車將軍都被他亂了分寸,無疑就是他下手的時候。”
車胄一凜,緩緩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不過我想了許久,終究想不明白昨夜是怎麽回事。”
滿寵道“很顯然,昨晚劉銘已派人混到了附近!伺機刺殺我們的探子,製造混亂。”
車胄道“這我如何不知呢?但我們周邊天羅地網,他們又是如何能混得進來,又安然離去呢?”
滿寵微皺眉頭,沉吟道“我有個猜測,但眼下不敢肯定。將軍,我必須再詳細查探才有定論。不過劉銘果然聰明,知道平原交手不利,就不主動和我們交手,隻是虛張聲勢,眼下徐州軍在暗,我等在明,他能輕易的扭轉不利的地勢,可謂高明。”聽車胄冷哼一聲,滿寵笑道“不過將軍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也是極為高明的手段。”
車胄心中稍有舒服,道“既然如此,有勞伯寧了。”可想到昨晚徐州軍故作偷襲,想必人手必定不多,他空有數萬大軍,卻被鎮得不敢出戰,不由又是臉紅。
滿寵點點,才要轉身出帳,突然又止步道“不知將軍可曾留意到,昨晚鼓聲大作時,下邳城有些異樣?”
車胄凝神一想,就道“他們城中黑壓壓的,並沒有什麽動靜,並沒有異樣了。”
滿寵道“沒有動靜才是最大的異常。想他們既然知道劉銘前來,又聞鼓聲大作,焉有不上城頭看看的道理?他們根本無動於衷,是不是早就知道劉銘不過是虛張聲勢呢?”
車胄內心羞惱,感覺在這小子麵前,自己好像是個小子,惱怒道“既然如此,你昨夜為何不說?”
滿寵有分訝然,苦笑道“我也是如今才想起罷了,我這般說,絕非有嘲弄將軍的意思。想曹公既然讓你我前來,就想讓你我同心協力,還請將軍勿要多心。”
車胄輕舒一口氣,拱手道“多謝伯寧提醒。”他畢竟隻是個文人,靠背叛出身,頂多長於,幕後策劃,真的到麵麵相對時,反倒少了以往的遊刃有餘。聽滿寵提醒,心中警惕。況且曹操的真實目的……車胄也已經隱隱猜到,這下邳城周圍雖有精銳兵馬,卻無良將,怕是別有用心啊……
滿寵一走,車胄當下傳令眾人戒備,為安軍心,故示悠閑的巡營。一日無話,等到夜幕降臨時,車胄一顆心反倒繃緊。
等到半夜時分,仍無半分動靜,車胄腦袋才要沾枕,突然有軍士衝進來稟告到時“將軍,有情況。”
車胄驚心,霍然站起道“何事?”聽帳外靜的嚇人,也無鼓聲,車胄實在不明白會有什麽情況。
衝出營帳,見曹軍大營中隱有騷亂,車胄才待詢問,突然感覺下邳城的方向有異,抬頭望過去,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不知何時,下邳城頭火把高豎,熊熊的燃著,下邳城頭上亮如白晝,隱見刀槍劍戟的寒光。
下邳城為何這般舉動?想起滿寵所言,車胄心思飛轉,暗想昨夜下邳城並無動靜,是因為知道劉銘是虛張聲勢,但今天徐州軍都湧上城頭,難道知道劉銘要來攻打,因此做準備來接應?
雖知道眼下方圓百來裏沒有警情,劉銘絕不可能這麽快就大舉來襲,但見城頭火亮,總是心中難安,又命手下全力戒備。
曹軍倒有不少如車胄般想法,當下燃起火把備戰,可直到天明時分,城頭火滅,竟不見徐州軍一兵一卒出現。
車胄等見曉光破晨之際,陡然醒悟過來,暗叫又上了劉銘的惡當,下邳城這般作為,不用問,還是采用虛張聲勢的伎倆!
就在這時,滿寵已然趕回。車胄見狀,催馬上前問道“伯寧,可有了答案?”
滿寵問道“將軍,昨晚可有什麽異常嗎?”聽車胄將昨晚發生一事說了遍,滿寵歎道“果不出我所料,劉銘用的是疲軍之計!他連續兩夜詐攻,不過是攪亂我等軍心,讓我等全力戒備,等我等筋疲力盡之時,就是他進攻之日。”
車胄也想到這裏,可更關心前晚的事情,問道“可他們為何能不驚動我軍人馬情況下,到了我們左近呢?”
滿寵道“我詳細命人查看了探子的屍體,發現他們均是被一招斃命,顯然是被武技高手擊殺。但這附近的確沒有徐州大軍出沒的跡象,在我來看,劉銘所派之人隻有數百人左右,各個身手不差。他們能悄然前來,安然離去,眼下在我看來,隻有一個可能……”頓了下,滿寵道“他們是喬裝成我們曹軍來去。這方圓百裏縱橫,這些人手他們若扮成曹軍來往,我們很難察覺。”
車胄猛然警醒,恍然道“既然如此,就要查附近的守軍,是否有異常的曹軍出沒。”
滿寵道“不錯,我正是按照這個方向去查,結果這裏東北向五十裏的牛頭山的守軍有報,的確看到一隊曹軍經過,人數不多。他們隻以為是奉將軍調令巡視,因此並未過問。”
車胄暗自咬牙,一字字道“劉銘,你果然夠狡猾。傳令下去,命我軍嚴加防範,留意附近小股擅自出沒的隊伍。”他命令雖傳下去,但到底有沒有用,也不知情。
滿寵輕輕舒了口氣,可眉頭也是緊鎖的。他並沒有告訴車胄一件事,他其實昨晚守株待兔在等對手,不想劉銘虛晃一槍,竟再沒有動靜,下一步劉銘要從哪裏出現,他真的也不清楚。
伊始時,他隻以為車胄將劉銘拉出來平原交戰的策略並無問題,但眼下來看,劉銘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堅忍。
滿寵望著天空,眼眸之中的灰白之色更濃,歎了口氣。
幾日轉瞬即過,除每晚時,下邳城都要燃起火把外,徐州軍再沒有異樣。
徐州軍雖無異樣,但曹軍每次見到城頭那熊熊的火光,都是心中不安。那火光隻是擾亂曹軍的注意,亦或是代表著別的意思?徐州軍是想說,他們戰意如火、怒意如火,或許終究有一日,會如烈火一樣的噴薄出來?
這一日清晨,車胄起床時,神色已有了疲憊。
每日過得揪心,總讓人容易累得快些。這些天,雖沒有劉銘的進一步消息,但車胄實在比和劉銘交手還累。不待起身,已有人衝到帳中,叫道“車將軍,車將軍,有劉銘的消息了。”
車胄驚凜交加,喝問道“什麽消息?”
那兵士道“劉銘帶一萬兵馬,兵起彭城,沿泗水而下,已近下邳郡!”
車胄一怔,問道“他們還沒進下邳郡?”原來劉銘大軍,隔著他們還有三四百裏的路程。車胄見劉銘使用疲兵之計,隻以為劉銘再讓曹軍疲憊後,就會發兵猛攻曹軍,直如當年劉銘所看到的淮南征袁術一戰,不想劉銘眼下還沒進下邳?
這個劉銘,到底是什麽念頭?
“消息可曾確實?”車胄忍不住問。
那兵士道“千真萬確,是在下邳郡北的敗軍快馬傳來的消息。劉銘遽然興兵,眼下劉銘旗幟所至,我軍均是退卻,他已連收下邳郡北七處失地了。”
車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留意劉銘的動靜,再去探來。”曹軍入寇徐州境後,縱橫擄掠,直達廣陵,幾乎瞬息之間取下一郡之地。然而如今曹軍在下邳城外擄掠數月,徐州軍各自為戰,一直難以對曹軍進行有效的抵抗。不想劉銘一來,竟不急於救助下邳城,反倒絞殺在零星在下邳郡北的曹軍!
除了大軍囤積之處,無人可是劉銘的對手。隻是沒有想到劉銘這麽相信臧霸的守城能力,竟然敢放心緩緩進軍。
車胄想到這裏,心中盤算,最多再過兩日,劉銘就可前來下邳城!不想第二日有兵士來報,劉銘到了瓦亭,本駐守在那裏的曹軍聞劉銘率軍到來,早先一日一路北歸湧入下相。
劉銘一日兵行不過七十裏,竟然還沒有進入泗水中遊!
車胄暗自皺眉,終於找滿寵前來,問道“伯寧,劉銘進軍緩慢,所為何來?”
滿寵沉默許久,這才道“據我所知,劉銘自淮南發兵,伊始不過是才過萬的兵馬,但他軍旗一至,沿途堡寨均不再自守,紛紛請入劉銘軍帳之下。一日功夫,劉銘已聚兵兩萬,而最新的消息是,劉銘旗下的大軍,騎兵步兵夾雜,已有三萬之數!而沿途百姓,紛紛運糧支持徐州軍,劉銘眼下軍容極盛。”
滿寵說到這裏時,也忍不住的有些佩服。要知道徐州自立足以來,都是精兵之策,徐州人也早習慣了精兵作戰,普通民眾少有抵抗。下相城外,泗水灘頭一戰,徐州軍五路救援,諾大的陣仗,不過糾集了萬餘兵馬。
徐州之人,能在三日內,就召集三萬兵馬來戰之人,唯劉銘、劉備父子二人矣。
車胄冷笑道“就算三萬兵力能如何,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劉銘這般作為,究竟所欲何來呢?”
滿寵神色有些奇怪,灰白的眼眸盯著車胄,其中有著說不出的意味。
車胄被滿寵望的發毛,忍不住道“伯寧,車某說的可有什麽問題嗎?”
滿寵沉默許久才道“難道將軍還看不出劉銘的用意?”
車胄皺眉苦思道“他如此緩慢運兵,肯定有他的用意。但車某一直想不到,他的目標會是哪裏。”
滿寵突然笑了,笑容中有著說不出的譏誚。良久後,他才慢悠悠道“其實我倒是他出兵向哪裏了。”感覺到車胄的欲言又止,滿寵臉上突然泛起了分光輝,似是為了曾經的朋友而激動,又像是欽佩之中夾雜著悲哀,“我們其實一直想錯了,那一晚劉銘命人在擂鼓,可能是疲兵之計,但他其實是告訴下邳城的徐州軍,他劉銘來了!他也想告訴我們,不用我們猜,他很快就會來了!”
車胄冷哼一聲,不待多說,滿寵又道“下邳城燃起火把,也不見得是疲兵之計。是下邳城的守軍要告訴劉銘,他們在等劉銘,一直在等劉銘!他們信劉銘!”
他說到這裏,本是波瀾不驚的語氣中也帶了感情。
下邳的徐州軍和劉銘間是什麽感情?是一種信任到無以複加的感情。
徐州軍需要劉銘,劉銘就來了。劉銘來了,知道臧霸一定帶軍等他,等到他來的那一天。就這麽簡單,簡單的不需那麽複雜地揣摩,簡單地讓人落淚!簡單的讓天地動容!
劉銘來了,明知前方有十萬曹軍,但是他還是來了!
車胄終於想到了什麽,臉色改變,凝聲道“你是想說,他緩兵慢行,沿途召兵,根本沒有什麽別的用意,他就要和我決戰?決一死戰?”他想得太多,想得太迂回,可從未想到過,劉銘有一日,會向他車胄挑戰。
向十萬孫曹聯鐵騎,一千虎豹騎挑戰!
滿寵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不再多言。可那灰白的眸子也忍不住的望向東方。他眼前隔著軍帳,他看不見。他雖看不到,但能感受那悲意如虹的大軍正一步步的接近。
或許自泗水灘頭一戰後,徐州軍心中就一直有了悲憤之氣。而劉銘自從被他背叛之後,悲憤隻有更濃。
如今前來的徐州軍或許不精,或許積弱,但徐州軍不會降。要作戰,就作戰!
泗水灘頭的徐州軍是因為有太史慈,而到如今,則是因為有個劉銘!
劉銘大軍已入下邳郡,孫曹聯鐵騎繼續北歸,聽從車將軍車胄的吩咐,糾集兵力準備和徐州軍全力一戰。
劉銘大軍已到開遠,沿途有無數百姓列隊相迎……
劉銘大軍已到定川,城池寨堡早已破爛不堪,當初徐州軍遺留下血跡雖幹,屍骨就在眼前……
劉銘大軍所到之處,曹軍不敢攔。
劉銘的大軍終於近了下邳城,百裏開外,氣勢如虹。這幾日的功夫,劉銘已召集五萬的兵眾。
山川同色,軍民一心。
正如臥龍諸葛孔明分析的一樣,在徐州,哪怕失去了一切勝機,劉備劉銘都不會失去民心!
也正是這一刻,劉銘才真正知道,為何當年他父親會帶著徐州平民百姓,逃亡奔走。沒有那麽多的算計,隻為了那情義二字!
那緩緩的流動的大軍,終於流過泗水岸,過了登高坡,就那麽的行到了曹軍的麵前,行到了下邳城前。
雖沒有磅礴無儔的規模,卻有讓天地失色的勇氣。明知前方大軍阻隔,卻仍腳步不停,無怨無悔。
有風吹,關山沙起,有馬嘶,兵戈凝寒。
數萬大軍止住了腳步,成陣列排開,劉銘策馬出了軍陣,離曹軍陣營不過數箭之地,揚聲道“徐州劉銘請與曹營大將車胄——決一死戰!”
無對話,隻請一戰。無回旋,一戰決出生死!
空曠的平原,萬馬齊喑。
千軍凝目,隻望著立在軍前,匹馬單刀的人兒。
那人沒有帶著平日的微笑,露出比帶著麵具更沉冷的麵容。
他如墨的黑發已有雪意,他俊朗的容顏已滿是蒼勁,他原本深情的眼角已有皸裂……
似水流年,如刀如箭,縱毀不了奇偉的風骨,卻已改變了往昔風流公子般的容顏!
可他的腰板仍如長槍一樣挺直,他的雙眸仍和天星一樣的閃亮。他挺著胸膛,因為他一直無愧於天地,他雙肩凝厚,因為他依舊可以擔負天地間的浩蕩正氣。
他是劉銘,徐州公子劉銘。
劉銘來了!劉銘請戰!請與十萬曹軍一戰!
雙軍對壘,戰意寒空。徐州軍熱血沸騰,曹軍一時間竟無人敢替車胄一戰。
敢和劉銘鬥將之人,絕不在眼下的聯軍之中,不是武功不高,便是沒有自信不敢出手,若是此時出去,怕是都會死了。
車胄進退兩難。
車胄想得太多,想的太好,他不再滿足擊敗徐州軍後,擄掠一番,無功而返。他圍攻下邳城,要讓城池無援而破,就是想寒了徐州軍的心。
但他攻不破區區一個下邳城,如今劉銘說的雖客氣,請他一戰,但他已沒有上前的勇氣,他如何是劉銘的對手?
驀地發現,原來事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劉銘緩兵慢行,可在行軍過程中非但沒有疲憊,反倒積累了萬千殺氣,他所領的徐州軍雖比曹軍少,但此刻銳氣正鋒,他就要憑這股鋒銳和曹軍一戰。
劉銘自從接到消息,知道憑走平常的途徑,調兵作戰,等其他地方兵力到了,怕是也晚了。他等不了那麽久,因為臧霸等不了那麽久。他隻能循非常之途,憑西北的聲望招兵進攻,雖知此舉後患無窮,但他想不了太多。
他就立在陣前,抬頭遠望下邳城,見城頭有旗幟飄揚,人頭攢動。
曹軍沉寂無聲,靜待車胄回複。車胄望向滿寵,不待說話,滿寵已歎口氣,催馬上前道“劉將軍遠道而來,真英雄也。不過我等不能欺你等鞍馬勞頓,不如再過三日後,一決高下如何?”
車胄暗自稱讚滿寵果然明白他的心事。眼下徐州軍正逢銳氣,休息三日,等氣勢一落,再行交手,把握大增,本以為劉銘不會同意,沒有想到劉銘略作沉吟,竟不咄咄相逼,望著滿寵點頭道“伯寧說的不錯,那三日後再戰就好。隻是你我僅剩的那一點點薄麵,抹殺幹淨了。”
滿寵一怔,臉色一抽,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劉銘竟同意了他的建議。
這本來是個不利於徐州軍的決定,劉銘沒有理由不清楚。或者是劉銘還是沉穩的性格,終究想要穩紮穩打,不想隻憑銳氣取勝呢?
滿寵沉吟見,劉銘長刀一揮,徐州軍緩緩後退。他們來如山,去如嶽,凝重非常,孫曹聯人雖有意攻擊,可見對方陣勢厚重,一時間也不敢輕犯。
車胄暗自舒了口氣,方才箭在弦上,他蓄勢已久,若是不戰,隻怕以後都不用抬起頭來。滿寵竟然能把不戰的理由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他也是十分佩服。
才回了營寨,就有探子稟告,劉銘退兵二十裏,就在落雁坡駐軍。等夜晚時分,落雁坡四處篝火熊熊,聲勢浩大。
車胄本帶兵守在那裏,但見劉銘大軍經過,早退回下邳城前。
各地的曹軍均是不戰而退,終究聚回到下邳城前,曹軍已聚眾十萬,漫山遍野……
曹軍雖眾,但第一次不再如以往般肆虐縱橫,徐州軍雖人少,但他們絕不敢輕視。
車胄一回中軍帳,立即請滿寵來見,他對滿寵極為地佩服。這幾日來,滿寵雖看不見,但剖析形勢,擘肌分理,比有眼睛的人強太多。
滿寵一入軍帳,立即道“劉銘舍銳氣而決定三日後再戰,其中必定有詐。”
車胄讚同道“車某也是這般想。但他究竟做何打算呢?”
滿寵反問道“若是將軍是劉銘,該如何設想?”
車胄略作沉吟,已道“趁夜襲營,攻其不備。自古兵不厭詐,劉銘絕非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老實。”
滿寵緩緩點頭,沉思道“將軍說的也正是我所想。不過將軍若是劉銘,選擇攻擊我們,會在什麽時候?”
車胄見滿寵讚同,心中隱起振奮之意,說道“多半就在今夜,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心中精神一振,說道“既然劉銘不仁,就莫要怪我們不義,他們才安營下寨,我們可趁其敵立足未穩時出擊。若依車某之見,今晚擊之!”
他神色興奮,隻想著劉銘不仁,他就可以不義,卻沒有想到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滿寵聞言,緩緩搖頭道“我若是劉銘的話,絕不會選擇今晚。”
車胄一怔,忍不住問“為什麽?”
滿寵道“我觀劉銘作戰,雖在於用奇,但素不輕發,一擊必中。他當然也知道我們不值得信任,絕不可能不防備我們偷襲他的營寨。”
車胄如被澆了一盆冷水,半晌才道“那你若是劉銘,會選擇什麽時候?”
“第三日子時。”滿寵見車胄困惑,解釋道“子時進攻,劉銘不違承諾。子時進攻,正值我等蓄力白日作戰,更是最懈怠之時。我若是劉銘,必在子時進攻,可取天時、地利、人和齊聚,勝出把握大增。”
車胄從未想到這個時刻,聞言倒吸口涼氣。若沒有滿寵在此,若劉銘真選擇那個時候攻擊,無疑是他最鬆懈之時。
徐州這些年來能不吃敗仗,果然有些名堂。
皺起眉頭,車胄道“那依伯寧雖見,我等應如何應對呢?”
滿寵道“方法有二,一是早做準備,就坐等劉銘來攻時,給予迎頭痛擊。還有個方法就是,趁劉銘出兵,營中空虛之際,我等分兵而出,反襲他的大營,燒毀他的糧草。徐州軍大營若失,軍心必亂,到時候車將軍依虎豹騎平原擊之,可大獲全勝!”
車胄聞言,一拍桌案,笑道“果然好計。我覺得這法子可並而使用,我方人多,可一方麵給予劉銘回擊,另派人馬偷襲徐州軍大營。”
滿寵點點頭,臉上並無半分欣喜之意,又道“將軍所言也是好計。但有件事,我們不能不防。劉銘故作大度悠閑,尋求決戰,但他沒理由不斷我們糧草後路。我等糧草中轉,多囤在下相城,必須要防他突襲下相城,燒我們糧草。我軍下相城若失,軍心必亂。十萬大軍,也可能一朝散盡。”
車胄笑道“這件事倒不用伯寧擔心,就在昨日,我已修書請周瑜提防。周瑜已回信告之,下相城絕無大礙。我想以周瑜之能,隻是看管糧草,絕不會有事了。”
滿寵的確也是這般想,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不安之意。他知周瑜素有領軍,但元昊派周瑜前來西北,隻是想讓他看個糧倉嗎?
不管如何,他滿寵也已竭盡全力,接下來如何,還看雙方士氣。
兩日轉瞬即過,徐州軍、曹軍都像信守承諾,偃旗息鼓,就等第三日來戰。
車胄見徐州軍果如滿寵所言,居然不來攻擊,更是警惕在心。第三日子時前,早就悄然的命全軍準備,分出兩隊兵馬出營兜路前方落雁坡,又令前軍將軍嚴陣以待。
夜黑風高,無星無月。有濃雲起,四野之處,皆籠罩在黑蒙蒙的夜色中,車胄親臨曹軍前軍營寨,登高台望去,見目光難窮暗處,深夜之中,難免心中惴惴。
就在這時,隻聽“咚”的一聲大響,敲碎了夜的沉凝,撕裂了遮掩的殺氣。
有鼓聲,鼓聲響徹洞天。車胄從未想到過,會有那麽猛烈高昂的鼓聲,那鼓聲有如千麵皮鼓同時響動,簡直可說是驚天動地。
鼓聲並非是從東方而至,卻是從下邳城的方向傳來。
車胄一凜,扭頭望過去,隻見到下邳城的城頭再次火光熊熊。自從劉銘率兵來後,這幾日來,下邳城頭並沒有燃火,此刻下邳城再次點頭,寓意著什麽?
就在此時,有兵士急報“徐州軍攻營。”
刹那間,馬蹄聲雷動,從靜寂的遠方,就那麽激昂、冷靜的傳來。無喊聲、無廝殺,但其中蘊含的決絕讓人悚然。
徐州軍攻營!
就算整日在馬背上過活的騎兵,聽聞這種蹄聲響動,也是暗自心驚。徐州軍隻比他們想象中攻打還要猛、還要快疾。
車胄喝道“擂鼓迎戰。”鼓聲四起,和下邳城那方向的鼓聲交織錯亂,殺機重重。可就算孫曹聯營如此密集的鼓聲,竟也壓不住下邳城那方麵的驚心動魄。
許久積怨,在這一朝噴薄而出,或許下邳城的軍民做不了太多,但他們用鼓聲告訴劉銘,他們和劉銘在一起,並肩作戰。
徐州軍迅雷不及掩耳攻來,曹軍前軍將軍早已準備,喝令出兵。車胄坐在高台上,略有緊張的聽著稟告的軍情。
滿寵雖還是神色漠漠,可顯然也在傾聽著疆場的廝殺之聲。他仿佛有種天生的敏銳,隻憑聲音,就能察覺雙方的戰情。
徐州軍有千餘騎兵攻來。
前軍將軍喝令前鋒軍兩千出戰。
前鋒軍不敵,被魏延帶徐州軍殺退。徐州軍雖不精銳,卻悍不畏死,勇猛如錘,前鋒軍不能擋。
車胄聽到這些消息,已皺起了眉頭,暗想早聞廬江之戰中,劉銘身邊一將犀利,不想帶著烏合之眾就讓曹軍難以應付?
有兵士再報,“前軍將軍車蕩領軍出擊。”“車蕩浴血廝殺,抗住了徐州軍的攻勢。”“車蕩已擊得徐州軍後撤。”
車胄嘴角露出絲微笑,暗想自己雖然用人有份偏親,但卻也選人頗為驍勇,不給人落下把柄。。
思緒未停,就有兵士又報,“徐州軍黑暗中再出騎兵,以攻對攻,這些人均是奮不顧身,包抄了車將軍的後路,抵擋住前軍將軍的救援。車將軍已陷入困境。”
“前軍將軍再派騎兵猛攻,可敵手不退。那些人……應是劉銘手下的徐州死士。”
車胄眉頭蹙起,這些人如此拚命,隻怕我軍損失不小。
轉瞬間,前軍將軍已連派三撥騎兵進攻,有喜訊傳來,“徐州軍抵擋不住,已節節敗退。”“徐州軍正向落雁坡撤去。車將軍已帶兵追殺徐州軍。”
車胄霍然而起,向遠處望去,這時天沉沉,夜深深。他當然看不到太多,隻是隱約聽到更遠的地方有金鼓之聲傳來,陡然間那方的天際亮了起來,有火光映照半空,知道己方已對徐州營發動了進攻,不由喜形於色。
滿寵雙眉一揚,突然道“不好。”
車胄心中暗驚,忙問,“有何不好?”
滿寵道“劉銘為人謹慎,絕不會指望一擊就能擊垮我們。他如此猛攻,定知勢道難久。他猛攻之下,必定別有用意。將軍,要令車蕩莫要再追,提防徐州軍有詐。”
車胄心道,“車蕩激憤已久,驀地取勝,怎會住手?如今徐州軍一敗,氣勢已衰,就算有伏兵,我軍全力掩殺,也可衝垮對手了。”正猶豫間,有兵士已報,前軍將軍已派騎兵五千,全力協助車將軍進攻,前軍將軍領軍萬餘斷後壓陣,正滾滾向徐州軍落雁坡進攻!
殺聲震天,鼓聲不斷。
車胄雖說幕後主持大局多年,但感覺殺氣慘烈漫天,也不由緊握雙拳。
就在這時,有兵士再次急來稟告“將軍,劉銘突然帶兵殺出,斬了車將軍,我軍難敵,已在潰敗!”
車胄一驚,叫道“怎麽會成這樣?”
他實在難以相信,大好的形勢下,曹軍又被劉銘輕易的擊垮。
又是一個劉銘,出手一刀,就輕易的扭轉了徐州軍的頹勢。滿寵淡淡道“有時候,一人就是一人的力量。但有時候,一人可激發千軍萬馬的殺氣!”
殺聲本已飄遠,可轉瞬之前,再次凝聚在營前。
車胄凜然,知道雙方交錯拉鋸許久,如今又是徐州軍占據了上風,因為徐州軍有劉銘,而他們沒有。劉銘身先士卒,作戰勇猛,如斯一個將軍領隊,那些手下怎能會不拚死效力?
“前軍將軍不能擋……前軍將軍再退,兩校尉戰死,前軍將軍命全軍退縮營前,有前將軍出戰,被魏延刺於槍下!”
“劉銘、魏延連斬我軍六員猛將,勢如瘋虎,無人能敵!”
“劉銘手下再度增援,擊潰我們才出的援軍。”
“我軍屢退,損兵折將,已退到營前。”
“劉銘手下開始攻營,屢攻不克……徐州軍攻勢稍緩。”
“劉銘率百來軍人橫刀立馬在我軍營前,我軍避而不戰!”
消息電閃般的傳來,擊得車胄臉色蒼白。他知道劉銘膽氣如虹,魏延勇猛無敵,可直到今晚,才算真的見識了劉銘的膽氣,魏延的武功。
這會功夫,曹軍已折損數千之人,這雖在曹軍騎兵中算是少數,但劉銘橫刀立馬在營前,曹軍已不敢戰!
這一戰後,曹軍信心已受挫!
怎麽辦?要不要動用虎豹騎?車胄扭頭望向滿寵,意有詢問。不待開口,滿寵已道“現在絕不是動用虎豹騎的時候,劉銘在夜晚突襲,就是趁夜幕掩護,讓我等大軍無用武之地。虎豹騎是軍中之魂,若有受挫,後果堪憂。依我之見,隻有在天明時,才能發揮虎豹騎的最大力量!”
車胄何嚐不是這般想?可聽到那鼓聲隆隆不歇,曹軍營中沉寂若死,他身為行軍統帥,軍情這般緊急,又如何熬得到天明?
至於出去偷襲徐州營的兩隊兵馬究竟如何,車胄已不敢去想。就在這時,滿寵突然皺了下眉頭,車胄瞥見,忙問,“伯寧……”不待多說,就聽到西方有號角聲響,西方有警!
車胄一驚,聽西方後軍處有廝殺聲傳來,喝令去查,不多時就有兵士稟告,“將軍,徐州軍攻我後軍!”車胄凜然,暗想這十萬大軍困在這裏,不能出戰,可劉銘的人馬,什麽時候兜個大圈,竟轉到了西方去打?
才待喝令人堅守,就見到西方遠遠處,陡然間火光亮起。
那火光不到片刻,就已高衝而起,染了西方的天空。
曹軍已有騷動,原來那個方向,本是囤積糧草之地,如今那地方起火,讓曹軍如何不亂?車胄怒罵道“是誰在守著輜重糧草的,讓他提頭來見我!”
滿寵臉上泛過分悵然,喃喃道“原來如此,劉銘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用猛攻我前軍吸引我們的全部注意,他卻派人奇襲燒毀了我軍的糧草。”
車胄又恨又惱,他隻想著下相城才是糧草重地,全力命人防備。哪裏想到,劉銘竟留意他營中的十數日口糧。
果不其然,曹軍很快有軍情稟告,徐州軍有兩隊兵馬急攻孫曹聯營,那兩隊兵馬一隊輕巧靈活,一隊衝勁極銳,閃電般突破了曹軍守軍,焚燒了曹軍的糧草。曹軍將領不敵,已然戰死。
車胄聽聞後,麵無表情。
那些人馬他更是全無防備,跟前幾日偷襲的兵馬應屬同一訓練方式,卻不知道是什麽人物。
滿寵歎了口氣,望著夜空道“沒想到,梁蕭竟真的練成了……”
車胄動容,扭頭問道“練成了什麽?!”
滿寵道“往日郭祭酒曾告訴我,劉銘在流落洛陽之時,曾遇到過一批人,領頭的叫做魏延。郭祭酒認得他們,還聽他們說起過當年想重練《太公兵法》之內的養士之法。如今,怕是已經成了。”
滿寵不理會車胄一頭霧水的目光,喃喃道“軍中有大勇、敢死、樂傷者,聚為一卒,名曰冒刃之士;有銳氣、壯勇、強暴者,聚為一卒,名曰陷陣之士;有奇表長劍、接武齊列者,聚為一卒,名曰勇銳之士;有拔距伸鉤、強梁多力、潰破金鼓、絕滅旌旗者,聚為一卒,名曰勇力之士;有逾高絕遠、輕足善走者,聚為一卒,名曰寇兵之士;有王臣失勢,欲複見功者,聚為一卒,名曰死憤之士;有死將之人子弟,欲與其將報仇者,聚為一卒,名曰敢死之士;有贅婿人虜、欲掩跡揚名者,聚為一卒,名曰勵鈍之士;有貧窮憤怒,欲快其心者,聚為一卒,名曰必死之士;有胥靡免罪之人,欲逃其恥,聚為一卒,名曰幸用之士;有材技兼人,能負重致遠者,聚為一卒,名曰待命之士。
“方才魏延所帶之人,怕便是勇力之士,而那些看似死士,卻也身手不凡的,便是死憤之士。方才去劫糧之人,該當便是寇兵、執銳。這些兵馬雖然最多不過一千人的編製,然而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虎豹騎一千,平原衝陣或能破之……現在怕是沒希望了。“
燒毀曹軍糧草的徐州軍,肯定也是劉銘手下的七士。劉銘帶領死憤、勇力等隊強攻吸引曹軍的兵力,卻命寇兵兩部偷襲燒了他們的糧草……
“管他練了多少養士之法,他費盡心思,就要燒我們幾日用的糧草嗎?”車胄臉色變了幾變,嘿然一笑道“可他以為這樣有用,他難道忘記了,我們還有下相城?”
滿寵聞言,臉色微變,不待多言,有兵士衝來稟告,“將軍,下相城告急!”
車胄臉色倏白,幾乎要暈了過去,他終於明白劉銘的真正用意。
劉銘打擊一環接著一環,目的無非是斷曹軍口糧。如今曹軍日用糧草已被焚燒,曹軍清晨都要揭不開鍋,肚中無糧,如何作戰?若是下相城被破,十萬大軍吃什麽?
一想到這裏,車胄心急如焚。陡然見到滿寵身上的甲胄已泛白光,心中一凜,抬頭望空。
原來天已微明。
滿寵隻是望著東方,喃喃道“好一個劉銘。若我料得不錯,他現在就在圍城打援,坐等我們去救下相城了。”他心中陡然有分遺憾,劉銘是個對手,是他滿寵的對手。隻可惜,他現在身份不夠,還沒有交手的機會。
車胄長舒一口氣,自語道“我們不得不救!”
必救下相城,不然的話,這裏的十萬曹軍已然無糧,再被徐州軍猛攻,若不支撐到下相城前,隻怕一朝散盡。
天已明,應是雙方對決之時。可車胄無心再戰,曹軍已無心再戰。滿寵明白這點,還能盡職道“車將軍,劉銘現在計謀得逞,他在逼我等不能出戰之際,肯定早人扼住前往下相城要道。在下請令,帶兵拖住劉銘的主力,而將軍則可帶領數萬兵馬,加上一千虎豹騎繞路前往下相城。劉銘兵力有限,難以兼顧全麵。隻要將軍成功到了下相城前,整頓兵馬再戰,說不定可反敗為勝。”
車胄聽滿寵前幾句,還是不差,但聽到最後,心中不悅,喝道“劉銘三鼓已竭盡全力,難有再戰之勇。下相城告急,半分拖延不得。若是繞路,被劉銘破了城池,那真的輸得一敗塗地。我想這青天白日下,他有何能力擋我數萬鐵騎!”
滿寵還待再說,車胄道“我意已決,伯寧,我帶虎豹騎和五萬鐵騎直取徐州軍,救助下相城,你帶餘眾斷後!”說罷傳出軍令,曹軍一夜惶惶,但畢竟久經陣仗,聽車胄下令,早就準備多時的兵馬已向西方開拔。
滿寵一歎道“既然車將軍決意如此,在下不好阻攔。據我所知,如直取下相城,途經猛虎岡,那裏地勢稍狹,隻怕劉銘會在那裏伏擊,還請將軍留心。”
車胄雖知滿寵是好意,但想猛虎岡雖算高岡,但畢竟不算崎嶇,地勢頗為開闊,可供騎兵縱橫,隻要滿寵能拖住劉銘,何必擔憂?
一念及此,車胄已率兵離去。
滿寵灰白的眼眸望著車胄的背影,神色中突然現出分冷峭之意,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縱然曹軍敗了,他也一樣能得廣陵。而徐州丟不丟,其實車胄也一樣無足輕重。
滿寵抬起頭,望著西北彭城的方向,喃喃道“郭奉孝,你也該出手了吧……“
車胄出營,大軍浩蕩,直撲下相城。
這時天光已亮,東方微白。寇兵、執銳兩部一擊得手,並不糾纏,早全身而退。孫曹聯鐵騎未遇攔阻,一路向西北而行。沿途鐵騎錚錚,兵戈森然。曹軍雖急馳救援,但隊形整而不亂,顯出極佳的作戰能力。
昨夜曹軍雖敗,但那種作戰方式他們前所未見,劉銘更是不惜代價的衝殺,這才讓曹軍難以應對。
但此時此刻,數萬騎兵縱橫平原,重歸熟悉的作戰方式,雖未廝殺,但磅礴氣勢沛然而出。
下相城離下邳城不過五十裏的路程,曹軍快馬急奔未到半途,遽然止步。遠方高、崗斜起,有道路蜿蜒,那路本來數士騎並轡而過也是不成問題,可眼下卻已寸步難行。
路有阻礙!
不知多少橫木、大石堆積在路上,雖簡簡單單不費一兵,卻讓曹軍騎兵難行。
車胄已暴跳如雷,命中軍將軍道“兵分三路,一路不惜代價,移除障礙。兩路出兵,越高、崗而走。”
高岡坡陡,但對孫曹聯鐵騎來說,並非難以逾越的溝壑。
曹軍領令,分出兩隊兵馬,急衝高、崗。馬蹄聲雷動,塵土高揚,曹軍疾馳下,塵煙漫天,頃刻間,有濃雲卷岡。
眼看孫曹聯鐵騎就要衝過高、崗之際,遽然間有一聲炮響,地動山搖。
車胄心頭一顫,就見兩側山岡上伏兵盡起,羽箭如飛蝗般射來。
徐州軍有伏!
車胄雖已有預料,可見孫曹聯騎倒地之時,還是忍不住的心驚。徐州軍以障礙阻敵,據地勢阻攔曹軍,曹軍鐵騎雖是犀利,但地勢失去,馳騁不利,竟被徐州軍牢牢壓製。
車胄雙眉緊鎖,並無繞路的大亂。中軍將軍見狀,喝令孫曹聯鐵騎急衝,又趁騎兵和徐州軍僵持之際,命曹軍全力清除阻礙。
曹軍也知生死關頭,奮力施為,障礙飛速移開,前方很快現出可供孫曹聯鐵騎馳騁之道路。車胄一聲令下,命部分鐵騎牽製高、崗上的徐州軍,另外人馬全力衝過猛虎岡!
可前隊才行,就聞殺聲陣陣,曹軍衝勢再次慢了下來。
車胄急怒攻心,喝問道“為何止步?”中軍將軍急道“將軍,徐州軍有千餘鐵騎扼守前方道路,反複衝殺,我軍無法通過。”
車胄一怔,這才知道麻煩所在。眼下曹軍雖移開障礙,但最多能數十騎並轡而行,而徐州軍在高岡那側的開闊平原上,可肆意馳騁,反倒可盡情地攻擊曹軍。
曹軍雖有數萬鐵騎,但礙於地勢,反倒無能突破狹如瓶頸的山道,列隊和對手一戰!
廝殺震天,肉搏慘烈。
雙方將士均知道此戰至關重要,咬牙拚殺。鐵騎狂湧,而山岡的徐州軍密密麻麻,半步不退。
每一刻,徐州軍和曹軍鐵騎都有人倒下,青青草色上,沾滿如露珠般的鮮血。
車胄已心寒,終於明白劉銘在子時開始猛攻孫曹聯營之時,早就移大隊徐州軍北上,囤積在猛虎岡,在此和他決一死戰!
霍然回頭望去,車胄望著身後那沉凝有如山嶽的虎豹騎,嗄聲對中軍將軍道“你帶這一千虎豹,衝過通道,打開去路!”
中軍將軍領命,手中長刀高舉,喝道“布陣,虎豹淩雲!”虎豹騎沉喝一聲,已列開陣勢。
山道不寬,可虎豹騎隻是稍收斂了兩翼,仍擺出比山道還要寬出許多的陣型!
號角吹起,蒼涼廣漠。聞有號角聲聲,湧在山道的曹軍鐵騎毫不猶豫的衝上高、崗,夾擊山岡上的徐州軍。
刹那間,山道已空空蕩蕩,隻見到遠方盡頭處,箭矢的點點寒光。
徐州軍見孫曹聯人突然放棄了衝鋒,似有不解,但聚在岡北的平原處,以偃月反陣對敵。
這種陣勢,鋒刃向外,對曹軍處,反倒凹陷了進來。這種對敵陣型奇特,但對射殺從山道衝出來曹軍,卻是再管用不過。
徐州軍為首的那個將領,頭大眼大,胡子濃密,看似老邁,實則年輕。他凝望著山道那側的曹軍,眼眸中突然閃了一分狠意。
狠意中還夾雜著激動!
虎豹騎終於發動了衝鋒!刹那間,風起雲湧!
就算兩側高岡的鼓聲、廝殺聲,都是掩不住鐵騎雷鳴。倏然而動,如怒風推潮,潮水澎湃洶湧。
那洶湧的黑色潮流中,帶著一抹亮麗的銀白。
銀白泛寒,寒光閃爍,黑色的是鐵人鐵馬,白色的是清一色長刀!
虎豹騎以六十人為行,五十人為縱,形成一個方隊,就那麽蔑視天地,肆無忌憚的衝過去。道不寬,潮水漫上高、崗,刹那間,綠草也變成了黑色。虎豹騎不但勢頭凶猛,而且馬術極精,竟能斜斜的踏著山坡,不改陣型地衝了過去。
眾目之下,隻見到鐵馬狂嘶,暖風陡寒,那一道帶著亮色的黑潮漫過了山道,漫過了山坡,如淩雲一般,勢不可擋。
虎豹騎已近岡北,兩翼的騎兵稍稍減速,而山道的騎兵霍然擊出,就要衝出山道,到了平原。
隻要一到平原,天底下再沒有什麽可束縛這振翅的虎豹騎。
徐州軍有些騷動,方才之際,他們像是被虎豹騎的攻勢嚇呆了,就立在那裏,根本無從動彈。等到虎豹騎已近之際,這才呼喝聲中,撥馬就走。
徐州軍鐵騎雖不彪悍,但變化巧妙交錯,轉瞬化作兩隊,均挽弓!
無箭!
虎豹騎見徐州軍挽弓,本來還帶分哂然的笑。虎豹騎人馬合一,重甲防護,尋常的弓箭,對虎豹騎根本無濟於事。
但徐州軍搭的不是箭,弓弦上搭的都是黑色的鐵球!
為首那大頭大眼的將領見虎豹騎還有兩箭距離時,厲喝道“射!”
“呼呼”聲響,,鐵球飛舞,卻是射向了地麵。
這一招,實在出乎太多的人意料,虎豹騎身經百戰,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古怪的敵人。虎豹騎亮刃,長刀破空而出,準確的擊在黑球之上。
隻聽到“砰砰砰”的無數聲巨響,一時間馬嘶人吼,塵土雪沫彌漫。
與此同時,那射到地上的鐵球也是倏然炸裂,裏麵飛出了無數鐵蒺藜。
聲響一起,那麵的車胄已臉色蒼白,失聲道“這是什麽旁門左道之術?!!!”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徐州軍竟早準備了破敵之法。徐州軍就在等著這一刻,等著虎豹騎衝來那一刻。
原來那黑球之中的鐵蒺藜自下而射,不少已沒入了馬腹之中。馬鈞早在廬江之中,就已經準備好了虎豹騎等無雙騎兵對抗之物,果然一試便收奇效!
虎豹騎人馬縱橫起來無人能擋,可還有個弱點,那就是馬腹並沒有太多防護。誰又能想到,敵手的攻擊會是從地麵發出?
虎豹騎陣型已散,馬倒人廢。要知道虎豹騎素來人馬合一,人死不墜馬,可就是因為這樣,馬兒一倒,人也跟隨而倒,鐵甲反倒成了極大的約束。
那大頭大眼,身材稍胖的將領嘴角滿是緊張而又冷酷的笑,喝道“殺!”
騎兵衝上,長矛亂刺,絞殺那本是威武無敵、縱橫平原的虎豹騎。車胄心在滴血,還待喝令曹軍衝過去營救,陡然間徐州軍齊聲高呼,從兩側高岡上推下無數大石。大石滾滾,山道亂作一團,這時陡然有人叫道“看那裏!”
車胄抬頭遠望,心中發冷,隻見到遠處有濃煙滾滾,遮雲蔽日。這時候西北的方向怎麽會有濃煙滾滾?
除非是……一想到這裏,車胄的全身都已顫抖起來。
兩側山岡的徐州軍卻已齊聲歡呼道“下相城破了,下相城著火了!”這時候西北還有濃煙滾滾,不言而喻,肯定是徐州軍已攻破下相城,燒毀了那裏的糧草。
車胄心情激蕩,“哇”的一口鮮血已噴了出來。他馬上搖搖欲墜,遠望濃煙入雲,心中發冷,一時間隻覺得塵緣一夢,轉瞬成灰!
那濃煙滾滾,竟然遮擋了半邊天日。此刻已到午時,豔陽高懸,耀得那麵的黑雲有層亮亮的白邊,碧空中有藍有黑,對比分明,說不出的詭異刺目。
下邳城頭上的徐州軍,遠遠望見,忍不住擂鼓如豆,狂喊道“下相城破了,下相城破了。”那聲浪瞬間傳遍下邳城前的戰場,曹軍聞言,再也無心抵擋。
滿寵見軍心已去,無力挽回,立即傳令鐵騎南奔,他卻帶隊親自押後,劉銘見狀,也不追趕。遠望西北的方向一眼,眉頭反倒鎖了起來。
下相城他固然佯攻,但有周瑜孫策在,怎麽可能燃起這樣的大火?帶兵去伏擊車胄的隻是八陡山的胖子老五,全靠帶的兵馬乃是“特種精銳”方能製敵,早已令他製敵之後繞路自己撤回汝南。怎麽可能順便燒了下相?
大火衝天之下,卻正是孫策略顯頹唐的麵容,身邊站著的正是周瑜。
“伯符,你這一把火,也算盡了跟譽之的香火之情……來年再見,必定是疆場廝殺,再無情分了。”
周瑜拍了拍孫策肩膀,心中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孫策沉默片刻,猛地將火把甩出,大笑道“你說的不錯,大丈夫恩怨分明,既然選了這條路,我便不該後悔!華歆已經聯係上了曹操,郭嘉果然也不是浪得虛名,如今已經出兵,徐州必敗。你我是時候帶華歆、程普回江東,論功行賞了……公瑾,此戰聲東擊西,請君入甕都是你的功勞,你要什麽?!”
周瑜望著重現豪氣的孫策,心中一樣激動,大笑道“我要祖茂將軍從廬江郡路上,那意外擄來的美人,聽說乃是一對姐妹,不知伯符想要姐姐還是妹妹?!”
孫策朗聲大笑,火光下燒出了一片天。
這時候城內城外的徐州軍早就歡聲如虹。
城內徐州軍終於開了城門,有一騎飛出,馳到劉銘的麵前,激動道“譽之……公子,你打得漂亮。”
那人正是臧霸,他一直守在城頭,配合劉銘的舉動,親眼見劉銘將曹軍殺敗,心中欣喜。可轉瞬笑容掩去,說道“公子,如今雖然勝了,可這下邳仍舊是孤城一座,太史將軍身體有傷,不宜拚殺,如何是好?”
劉銘毫不遲疑道“你們收拾行裝,帶百姓和軍士自下邳西南徑直前往淮南,祖茂想來此時也已經撤兵。若是路上不安穩,便繞行去汝南,讓張將軍接應。”
臧霸聽到劉銘早有安排,不由心中安穩,粗糙的臉上掛上了笑容,“公子,這次下邳城能守得住,多虧你及時趕到啊!”
“及時個屁,要沒有你臧霸,下邳早就沒了!”劉銘錘了臧霸一拳,笑了一笑又抿去笑容,皺眉道“你們速去準備,關將軍帶兵北上同曹軍迎戰,我還要敢去看看。郭嘉出謀奇詭,就連周瑜都以為他先攻徐州,卻沒想到如今兵馬剛到而已。他們……早先一步攻下了豫州的譙郡,劉辟龔都哪裏抵擋得住,逃去了汝南。關二叔若是不能今早突圍,不能不救,否則殺不出徐州,便要……”
臧霸聞言一驚,急道“公子,那我也……”
“這下邳城的百姓跟你死守了這麽久,太史將軍將性命托庇在你下邳城中,你若是跟我走了,如何對得起他們!”劉銘伸手攔下臧霸,長吸口氣,望著北方,“如今怕是關將軍已經跟曹軍交戰了,他明知必敗還要交戰,便是要給你們撤離的時機,縱然他此前有萬種不是,這一戰也足以洗刷!而你們若是不走……他此去一戰,又有什麽意義?”
臧霸聞言震動,雙拳緊握,也順著劉銘的目光,望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