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不退關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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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之季漢風流!
    彭城以北有泗水上遊、中遊所分支流汴河,曹軍先攻豫州譙郡等地,大軍尚未渡河,曹仁卻已駐兵汴河之南,直逼彭城。
    然而曹軍來勢洶洶,氣勢更盛的卻是徐州軍!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關羽竟還敢出兵!
    彭城校場之上,關羽一身戎裝,神色雖有分頹唐落魄,然而一雙眸子裏的戰意仍舊凜然,仍有不怒自威之色。
    “眾將士,如今徐州四麵楚歌,是某之錯,然而百姓無辜,你們身後的父老鄉親無辜!關某北上禦敵,孫先生、陳先生,還望你們能帶百姓向南撤離。眾將士,我等便敗,也是軍人本職,徐州兒郎沒有不戰而怯者,背負家園,戮力血戰,誰與某同去?!”
    校場上,先是有片刻的寂靜,繼而呼聲震天動地,直撼彭城。
    “背負家園,戮力血戰!願與將軍共赴沙場!”
    頓時麾下人馬眾誌成城,帶著一股難言的悲壯,奔赴沙場。
    北風淒冷,汴河之下的兩隻兵馬卻還滿是熱血,絲毫沒有寒意。
    徐州軍氣勢逼人,關羽人在馬上,軍士列陣迎敵恰如他手中之刀,又是偃月大陣!關羽身在刀刃正中,牽一發而動全身,隨時可以發出驚天動地的攻擊。曹仁望見,卻是全然不懼。
    他身經百戰,當然見過這種陣仗,偃月陣以攻擊為主,以氣勢取勝,關羽擺出這種陣仗,攻擊意圖極其明顯,讓人不得不佩服關羽的膽色與魄力。
    可偃月陣氣勢雖盛,但是若一攻不克,鋒銳速減,很難保持連續、有摧毀性的攻擊。若是遇到針對性的反攻,偃月陣很可能損失慘重。
    這種陣法,對付普通的兵陣,出乎不易,極為有效。可要想對付曹仁,效果卻差了很多。
    曹仁有備而來,在他號令下,曹軍簡簡單單的列方陣而行。
    有時候,複雜的,並不見得一定是有效的,跟隨曹操征戰多年,曹仁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命盾牌兵先行,弓箭手、硬弩兵壓住陣腳,騎兵遠遠的散開,隨時準備迂回攻擊徐州軍的腹背。偃月陣鋒銳難擋,可腹背顯然是偃月的弱處所在。
    曹仁就是瞄準了大陣最薄弱之處!
    若說徐州軍是一把鋒銳盡顯的長刀,曹軍就如一塊無縫可循的鐵板。以鈍迎銳,以厚重對輕靈,這無疑是曹仁的迎敵策略。幾次撞擊或許會慘烈無比,火花四射,可這把長刀若是劈不開鐵板,就是件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曹仁還準備掄起大錘子砸過去。那這把長刀不但是豁口的問題,還可能一折數段。
    寒風凜冽,曹仁不動,曹軍不動,徐州軍亦是如同和山嶽凝結在一起。兩軍寒風中對峙。已很有些時候。
    曹仁不動,因為他要磨掉對手的銳氣,因為他想後發製人。可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陣法針對性極強,卻少了偃月陣地靈活所在,他不能主動進攻,他雖是布置的攻擊大陣。卻采用了守勢。
    有得有失,兩軍交戰,他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弱點,他不急,他在這附近等了月餘,當然不在乎多等個一天兩天,更何況,他的身後,是有曹公和郭祭酒的強力支持。而關羽身後,隻有一座山。
    曹仁不語,關羽亦是沉默,他眼眸如鷹,盯著曹軍的陣型,他希望能找出對手最脆弱的地方,然後毫不留情的碾碎對手!
    可他找了許久,還是歎口氣。關羽並沒有必勝的把握!曹仁布下這陣法,簡直就是他偃月陣的克星一般,人言曹仁善守,如今地利天時皆無,想要勝這名不虛傳的曹仁,怕是難了。
    攻還是撤,這是個難題!
    關羽終於動了,可他騎馬而出,徐州軍還是如風中山嶽,紋絲不動。關羽孤孤單單一人出了大陣,離曹軍兩箭之地的時候,勒馬不前。
    “曹將軍。不知可否出來一敘。”
    兩軍交戰。對方地主將既然敢孤身出陣,那亦是一種勇氣和挑釁。曹仁並不猶豫。催動黃驃馬上前,離關羽一箭之地勒馬,沉聲道“關將軍,不知有何賜教?”
    關羽凝望曹仁,沉聲道“曹司空不受信諾,悍然興兵,這是大漢忠信之道?我大哥身為大漢皇叔,曹司空竟然幾次三番想置我大哥於死地……曹將軍身為司空帳下大將,竟然為虎作倀。看來曹司空得位果然不正,名為漢臣,實為漢賊!”
    曹仁心中微顫,神色卻仍舊坦然,“關將軍,世道將亂,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難道沒有聽過?關將軍逆天行事,怕是不美,曹公久聞關將軍大名,汜水關前也有溫酒之義,若是關將軍來投我軍,地位絕不在曹仁之下!”
    關羽仰天長笑,青龍偃月刀斜指曹仁,“當真以為徐州無好漢不成?關雲長若倒戈投降,如何對得起大哥知遇之恩,又如何對得起徐州三年太平!某可不是曹營之中,那無數降將!”
    “可你若是多留意聽聽降將的,或許徐州便不至於淪落到今日,降將未必不忠!”曹仁顯然也知道徐州兵敗原因,略帶嘲諷道“如今亂世,良辰擇木而棲,關將軍何必執著?”
    關羽心中悸動,臉上慚色一閃而過,堅定道“縱有降將亦能忠,縱使關某有錯,我自改之,但這世上,也絕沒有倒戈投降的關雲長!”
    “你!”朔風擘麵,曹仁已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今日之戰,不可避免,關羽,你可有勝我的把握?”
    關羽笑道“我沒有,難道你有?”
    曹仁終於不再說話,緩緩退回陣中。
    關羽也再不多言,偃月刀緩緩舉起。隻是一揮,偃月大陣終於進攻,曹仁望著偃月大陣,沒有半分的慌張。
    偃月陣雖是犀利,可要殺到眼前,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殺氣漫天,扣人心弦。可在曹仁心目中,分配部署還是遊刃有餘。
    地麵陡然起了陣狂風,白雪激蕩,偃月大陣發動伊始,異常的緩慢。從遠方看,隻見到陣型如山般地移動,可他們移動漸漸的加速,轉瞬之間,已離曹軍不過千步的距離。
    關羽這一戰,已然少了衝動,隻是曹仁本就更加沉穩。
    眼下二人鬥智鬥力,鬥勇鬥陣,牽一發動全身,雖離地最近,可誰都沒有準備出手。當然兩軍對壘,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擊斃主將。那敵軍不擊自潰。兵法有雲,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可二人又都清楚,絕無可能一舉擊斃對手。既然如此,不如全力的以陣法取勝。眼下主將不動,勝利的關鍵在於陣法地變幻。
    戰鼓隆隆。號角蒼漠,偃月陣由緩到急,推動之中,步伐齊整讓地麵群山為之震顫。偃月陣法度森然,快而不亂,加速中,已用排山倒海之勢,迫向對手。
    三百五十一章·鬥陣鬥智
    曹仁暗自歎息,關羽果然不同凡響。徐州軍大多也都知道必死,然而卻仍舊衝殺勇猛精進,令行禁止,渾如一支鐵軍。
    戰鼓聲聲,徐州軍偃月弧形沒有絲毫的改變,平平的推了過來,可速度加快,已由小步變成大步,大步變成疾步!
    關羽還是凝立不動,可寒風飄雪中,他身後兵士宛若驚濤駭浪。轉瞬間又衝到八百步之距!
    偃月陣還在加快。這種距離,是把陣法衝擊能力提升到最犀利的距離。
    關羽再次舉刀。隻聽到嚓地一聲響,偃月陣已然現出犀利之鋒。徐州軍亮出了隱藏地鋒芒,刀出槍舉,弩泛寒光,偃月陣彈出一道銳利的鋒線,向曹軍劃來,兩軍不過五百步地距離。
    風雲突變,殺氣橫彌……
    徐州軍帶著戰意,卷著積雪,充滿殺氣衝了過來。
    關羽還是紋絲不動,他知道曹仁當然不會坐以待斃,這時候他完全摒棄了所有的恩怨,他隻求勝,這是一個將軍此刻必須全力去做的事情。
    曹軍中陡然號角吹響,方陣已經由極靜變為了極動,五百步的距離不算近,可也絕對不遠,這些距離,也夠曹仁布置出三道防線。
    三道由不同兵種構成的防線。
    方陣陡變,凸出了一個銳角,盾牌兵當先急奔而出,次序分明,關羽臉色微變。從他的角度來看,曹軍由方陣變成個三角陣型,盾牌兵突出形成兩道斜斜地防線,凸出個角度,卻可以最大程度消減了偃月陣的正麵一擊。
    盾牌兵之後,卻是由長槍手、刀斧手組成的第二道防線,能有效的抵抗著偃月陣的餘力衝力。弓弩手早早的弓搭箭、弩上弦,極力地殺傷衝來的有生力量。
    關羽看到曹軍瞬間的功夫布出了三道防禦,已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衝擊,不能對對手造成實質性的打擊。
    嗤嗤聲響,空中利箭那一刻幾乎遮雲蔽日,在一箭之地時,兩軍弓弩手當先開道,力求以遠程攻擊打亂對手的陣型。長箭才落,兩軍相撞,相戰,雪地瞬間就被鮮血染紅。徐州軍鋒銳無比,可撞擊在曹軍的鐵板上,隻是劃出一溜火花。
    敵勢稍阻,曹仁已發動命令,散在遠處的騎兵從左右兩側直插徐州軍的腹背。
    騎兵得到命令地時候,化作兩道旋風,迂回急衝對手的側翼最弱之處。
    徐州軍稍有騷動,以為這就是聞名天下的虎豹騎。曹仁卻知道不是,但他有信心用這些騎兵來擊亂徐州軍的腹背。
    隻要關羽的陣型一亂,那就是他反擊的機會。
    曹仁指揮若定,當然就是等待著這個機會。
    曹仁手上的騎兵雖不是虎豹騎,但是比起徐州軍的鐵騎而言,也是絲毫不遜。
    馬聲隆隆,驚天動地。再加上一身黑甲,急風暴雨般的殺到,就算關羽見到,都是有些變了臉色。
    他早就防備了對手的鐵騎,是以隱在兩翼的騎兵一直沒有出動。見到曹仁發動,毫不猶豫地讓兩隊鐵騎兜頭去迎。
    他雖然聽過曹操手下騎兵的威名。可知道那也不過是人,而不是神,他不認為自己訓練的鐵騎抗不住對手的衝擊。
    騎兵短兵接戰,人吼馬嘶,徐州軍兩翼有了亂相。
    關羽雖然有信心抵抗曹軍的騎兵,但是他的手下,不見得那麽有信心。
    兩軍交戰勇者勝,徐州鐵騎士氣不如。氣勢已稍弱,曹仁見狀,心中微喜,號令軍中擊鼓。鼓聲大作,兩翼鐵騎再次發力,已擊地徐州鐵騎連連後退。
    關羽雙眉緊鎖,卻還是指揮若定。
    他明白此刻不能慌、不能亂,因為慌亂的結果就是兵敗如山。曹仁前來之際,顯然針對他的氣勢有了應對之法。幾番衝突,曹仁已經消磨了徐州軍的銳氣。
    等到徐州軍銳氣盡失的時候。那就是曹軍反攻之時。
    關羽傳令,盾牌兵、長槍手已分出兩路,瞬間衝到了兩翼。曹仁暗歎,見對方陣型不亂,卻已發號司令,讓兩翼騎兵暫離。
    曹軍騎兵忽然而來,瞬間撤離,紀律嚴明,讓關羽暗自心驚。轉瞬之間,已撤到徐州軍攻擊範圍之外,伺機而動,等待下一次交鋒。
    偃月陣這時已連斬數次,卻還是不能奈何曹軍,驀然刀鋒處,又是調出不少兵力,已呈衰竭之像。
    曹軍正麵一衝,徐州軍敗退,形成個反弧,曹軍卻不迅猛追擊,隻是恢複方陣之狀,緩緩上壓。
    兩軍亂戰,可陣型卻是變化莫測,絲毫不見混亂之狀。
    曹仁兵力占優卻不能壓製,暗自叫苦,關羽同樣握緊刀柄,悄然皺眉。
    二人均是作戰多年,當然明白彼此的心意。這裏的徐州騎兵比起曹軍鐵騎雖然稍有不及,可尚能有還擊之力,加上盾牌兵、長槍手補給,隻要能拖住曹軍騎兵,當能再次反攻,擊敗曹軍。然而曹仁雖占片刻優勢,卻已知道陷阱所在,不求一舉擊退來敵,號令騎兵暫離。
    關羽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讓偃月陣稍現缺口,引曹軍來攻。
    隻要曹軍殺入,他就會讓兩翼兵士包抄後路,弓弩手射殺來敵。可曹仁久經陣仗,一雙眼睛頗為毒辣,徐州軍雖退陣型不亂,顯然是暗藏埋伏,他又如何會中計?是以曹仁隻讓曹軍列方隊緩步衝擊,進攻來敵。
    二人鬥陣鬥謀,不分上下。關羽見曹軍並不上當,號令下去,徐州軍加速退卻。再過片刻的功夫。兩軍已離開數箭之地。
    關羽暗自皺眉,知道已方銳氣已失,就算再次衝擊,不過是重蹈覆轍,當機立斷,讓大軍撤退。
    曹仁見了,卻也不敢追擊。輕歎聲後,良久不語。
    “令大軍退回汴河之後,匯合曹公大軍,再做決斷!”
    曹仁遙望著關羽退去的方向,心中唏噓不已,隻要關雲長還在一日,就無人敢看輕他。縱然此次偃月陣被他所阻,但他實在沒有任何把握,攔得住第二次……第三次……
    何況關羽此人勇悍無雙,一夫拚命,萬夫莫當,曹仁不想再試第二次了。
    三百五十二章·關雲長有何不敢
    汴河在彭城之西,兗州之東,無疑劃出個天然的隔斷地帶,
    曹操人在汴河,望見徐州軍列陣排開,氣勢驚人,竟然微微一笑。
    他征伐多年,目光敏銳,遠望行進中的對手的確浩浩蕩蕩,想必關羽想要先聲奪人。可徐州軍行軍之間,狂野銳氣有餘,齊整嚴明稍遜。
    本來徐州軍這點瑕疵一直存在,畢竟徐州軍平民出身,主力是耕地的百姓,戰爭經驗,均是從實戰獲得。要說行軍作戰,排兵布陣,畢竟比正規大漢精兵略有不及,不過這點瑕疵一直被徐州軍作戰的勇猛搏命所彌補,可時至今日,兩軍相若,地勢仿佛,若是鏖戰,紀律絕對是取勝的關鍵。
    而這一點,高順做的遠比關羽要好,可惜卻得不到重用。
    他曹操下的命令,手下絕對嚴格執行,若有錯處,當斬不饒。
    要知道兩軍對壘,一點差錯就可能引發環環潰敗,而兵敗如山,十萬大軍亦可一朝崩潰。關羽勇猛精進,而眼下他曹操就要和關羽拚耐心,拚意誌,拚兩軍的血性。
    都說徐州軍以一擋十,可曹操相信,血性絕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主要因素。
    雖隔著汴河,曹軍不敢怠慢,早就按部就班的布下方陣。騎兵遝遝,迅即散開,陣中埋伏,兩翼策應。
    方陣有攻有守,雖少了偃月大陣的幾分銳氣,可卻多了幾分沉穩凝重。
    曹操雖急切想要獲勝。可知道徐州軍絕非善類,從未想過一擊而潰。
    曹操策馬來到汴河之畔,徐州軍見到對方馳出一金色盔甲之人,日出東方,落在河西曹操的身上,拖出個長長的影子,泛著淡淡的金芒。
    雖知道這是徐州軍的生死大敵,可見到曹操孤身出陣,徐州軍多少也有些佩服他地勇氣。
    關羽遠遠望見,知道這必定是曹操。
    隻有曹操才有這種氣魄。才有這種膽識,才有這種。雖萬馬千軍,蕭殺豪情中,還能夾雜著淡淡地落寞。
    自古英雄多寂寞,隻因為眾人看到他的光環,卻看不到他地心思。
    縱有天下,若無知己,仍是落寞。
    關羽也曾在大哥劉備身上,見到過類似的落寞。
    不知為何,關羽不等曹操多言,已策馬上前。相比曹操,他身上簡單太多,隻有一副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鎧甲,斑駁破爛,然而穿在他身上,卻仍舊凜然生威。
    陽光落下,關羽亦是拖出個長長地、灰暗的影子。
    兩人立在汴河兩岸。陽光照耀下,一明一暗,卻也意味著曹操跟徐州勢力最後一次的交鋒。
    “對岸可是關將軍?”曹操沉聲道。他和關羽數年不見,可見到千軍萬馬中那騎出來。就知道那必是關羽。
    徐州軍中,隻有關羽才有和他曹操相抗的氣勢,不落下風。
    關羽輕聲道“早聞曹司空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二人惺惺相惜,並沒有一見麵就劍拔弩張,反倒如許久不見的朋友。
    曹操心中微凜,關羽輕聲細語,可說話有如在人耳邊,由此可見,此人中氣十足,武功端是不弱。
    “關將軍,可還記得當年汜水關前,你我也算把酒言歡,曹仁昨日說的話,今日我曹孟德以人頭作保。關將軍若是助我助大漢,地位絕不在曹營任何一將之下!”
    曹操此言一出,三軍悚然,誰都沒有想到曹操有這樣大的氣魄,陣中的眾將聽聞,也不由心中一驚。
    關羽沉默許久,身後徐州軍已有躁動,皆以為關將軍要離他們而去。
    然而關羽歎了口氣後,抬起頭來,目光仍舊亮若星辰,他此刻盔甲簡樸,兵馬不多,卻仍舊有著難以說明的孤傲之氣。
    “曹司空,原本以為曹司空識英雄重英雄,死在曹司空手裏,縱然有憾,卻也比死在小人之手好得多。然而沒想到,曹司空不僅是漢賊,連好漢都算不上!”關羽昂然揮刀,刀鋒直指曹孟德,“關某昨日所說的,今日仍舊一樣,這天下有孤傲的關雲長,有剛愎犯錯的關雲長,有認錯赴死的關雲長,唯獨沒有倒戈投降的關雲長!曹孟德……莫讓我瞧不起你,枉費了汜水關前,一杯溫酒之情!”
    曹操像是早已料到,又像是被關羽氣勢所震,久久不語。
    “曹孟德,若是你當真有意,今日關某戰死之後,來我墓前,再給我溫一杯酒便是!”關羽說話有如切金斷玉,擲地有聲,無論敵我盡皆動容。
    二人說完後,靜聽流水潺潺,微風細細,卻知道再無他言。關平已驅馬過來。低聲道“爹……曹軍兵馬陣勢多有縫隙,我們為何不進?大可一鼓而下勝之。”
    關羽皺眉道“我隻怕過河未濟,被他擊我中流。曹操狡猾多端。不能不防。”
    關平抿著嘴唇,知道關羽所言不差。原來雙方現在地勢相若。以汴河為界。曹軍雖兵力稍遜,可關平卻知道陣法地重要。因為就算你有百萬雄兵。也不可能同時用在一個戰場上。
    曹操顯然對汴河早有研究,亦能將兵力用在最關鍵的地方。這當然要得益於他多年鏖戰地經驗,這次又用到了徐州軍的身上。
    曹軍虎視眈眈,扼住要衝,徐州軍若是渡河而戰,陣型必散。這樣一來,曹操蓄力已久,當可各個擊破。如此一來,徐州軍可算是自棄地利,實在不智。
    曹操見關平低語,突然大笑道“看來……徐州軍是不敢渡河了?”
    關平揚聲道“曹軍難道敢渡河嗎?”
    曹操道“我客你主,還請你先。”
    關平冷冷道“我主你客,哪有讓主人為難地道理?”
    關羽伸手一抬,止住關平的話頭,遙望曹操道“看來……曹公是不肯跟我過河一戰了。”
    曹操跟關羽對視良久,心中陡然也湧上一股久違的豪情,大聲道“關雲長,若是你有膽,便渡河過來背水一戰,操絕不擊你半渡!若是你關雲長不敢,操大軍在此,投鞭斷流也可渡河滅你!”
    關羽一雙臥蠶眉猛地一跳,仰天長笑起來。
    “關雲長,有何不敢!”
    三百五十三章·青龍赤兔,有進無退
    汴河兩岸,陡然風雲突變,朔風卷起冰屑,倒卷向徐州軍。
    然而關雲長一馬當先,迎著朔風,迎著冰屑,青龍偃月刀帶著身後的偃月陣恍若不屈的斷首的刑天,不竭的不甘的精衛。
    執幹戈,舞乾坤,銜微木,填滄海!
    曹操凝視的關羽當先衝來,身後的徐州軍雖有分雜亂,卻氣勢如虹,恍如一柄鋼刀,要捅破蒼穹。
    郭嘉在陣後悄然轉到陣前,在曹操背後輕聲咳著,“明公,該回去了。”
    曹操點了點頭,忽然扭頭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郭嘉望著氣勢如虹的徐州軍,和越來越脫離徐州軍陣法,當先一騎衝來恍若赴死般的關羽,搖了搖頭。
    “明公、劉皇叔,乃是春秋以來,到如今僅剩了兩個士了。如今世道波詭雲譎,人人皆知陰謀詭計,都言兵者詭道,卻忘了士大夫的胸襟氣魄。固然有太祖那樣的人能得天下,可曹公若能得天下,方是天下大幸,千年之後,中國大幸。”
    不知道郭嘉是不是奉承,可說的樣子卻一臉認真,聽得曹操哈哈大笑。
    “奉孝,你這話說的,將我與劉玄德作比,豈不是同樣說劉玄德得了天下,一樣是件好事?”曹操也不知道是對郭嘉說笑,還是心中已經對郭嘉不滿。
    這對君臣相顧一笑,攜手走回了陣中。
    背後,朔風狂吼,關雲長脫離軍陣,不顧背後徐州軍眸中淚水。
    胯下赤兔,手中青龍偃月,關雲長一聲大喝,聲震四野。
    “關雲長在此,曹賊授首!”
    關羽舉刀,胯下一直不怎麽聽話的赤兔馬,似乎也感覺到了這次麵對的乃是它故主仇人,如同一團赤火奔騰在寒霜萬裏的荒涼大地上。
    一刀劈下,曹軍陣前一排盾手還未來得及從盾牌之後此處長矛,便連人帶盾被一並斬成了兩段!
    關羽目光如炬,眸光大盛,猛地盯向盾手小方陣裏一員甲胄不錯的小將。
    那小將見關羽一人衝入陣中,心中大喜,猛地起身道“關賊,某乃曹司空帳下王植,弟兄們,他隻有一人,立功就在……”
    然而王植還沒有說完,眼中的驚喜就變成了驚恐,因為他眼看著那一團紅色的赤火帶著青色的刀芒,盾手沒有一個能擋他一刀。眨眼間,關羽已在眼前!
    王植也用刀,可從沒有想到會有人能用這麽快的刀,這麽猛的刀!
    手握上了刀柄,手下盾手已經層層攔在了關羽身前,王植心中略安,已準備劈出一刀先斬了那匹絕世好馬。
    “哼!”
    關羽沒有自報家門,也沒有一句廢話,隻有一聲滿是譏誚的冷哼,哪怕身陷重圍,哪怕兵少將寡,關羽仍舊是關羽!
    關羽的傲,早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裏,刻在了他的刀上。
    赤兔馬似乎也終於跟關羽心靈相通,那一瞬間,馬兒還以為是曾經天下無雙的主人回來了。
    一聲歡快的嘶鳴,赤兔馬猛地高高躍起,一躍數丈高高的淩駕在王植和那一群盾手之上。
    王植驚恐的抬頭,正迎上關羽睥睨冷峻的目光,比這目光更冷的,是刀光。
    刀光如同流行經天,光芒隻是一閃,鮮血再濺熱土,飛起好大一個頭顱!
    “徐州兒郎,殺!”
    關羽一聲怒吼,震得四周曹軍心膽俱裂,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後,紛紛四散開來,頓時不成陣法。
    然而不成陣法的不僅僅是曹軍,還有徐州軍!
    關平和周倉見關羽單刀匹馬就衝了過去,先是一怔,繼而就明白了關羽的心意。
    哪怕是到了這等地步,關羽仍舊是為他們著想,以一人之力將曹陣衝出一個缺口,而後他們盡力廝殺,或許還能殺透敵陣,搏一個活路!
    然而當先衝進去的關羽,又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徐州軍想到這裏,已有人眸中含淚,鐵打的漢子平日不管訓練如何嚴苛,搏殺生死之間如何殘酷也不會落淚的漢子,也不由為關羽感動!
    這個平日裏孤傲的將軍,從來都是傲上傲同僚,卻絕不怠慢下屬,從來都能得軍士死力,如今關羽身陷重圍,如何能讓這關羽一直統領的將士安心作戰。
    一時間徐州兒郎紛紛衝上,不成陣法,唯餘俠烈!
    而曹軍層層疊疊的之中,第一個盾手方陣卻已經心驚膽戰,徐州軍趁勢掩殺,招招搏命,竟是如摧枯拉朽一般擊潰了曹軍!
    隻是眾人放眼望去,曹軍軍陣再次變化,少了一個盾手方陣根本看不出任何區別。
    八千人打數萬人的大軍,徐州軍縱然勇猛,也不由有些氣餒。
    然而就在他們氣餒的時候,卻發現關羽早已不在盾手方陣之中,那一匹赤火已經馱著不世出的勇將,繼續飛身前行!
    周倉虎目含淚,當廣陵失陷,援軍兵敗被屠,他不禁也對關羽有些唏噓。隻以為關羽名聲在外,卻仍舊斷送了徐州的大好局勢。
    但到了今天周倉才明白,人無完人,神仙也會犯錯,何況關羽?
    關雲長一騎當千,一身肝膽豪情,就算是前方千軍萬馬,仍舊不改那一身傲骨,在此之下決不讓手下將士先他赴死,正是他不遠萬裏追隨關羽的道義所在!
    周倉不知道關羽還有沒有錯而改之的機會,周倉隻知道關羽如今搏命絕不是因為要贖清他的罪,而是因為關羽便是這樣的人!
    “徐州兒郎,退一步便是汴河,再退便是家園,守不住徐州家園,也不能守不住妻兒老小!徐州兒郎,有進無退!”
    周倉為關羽所壯,虎目含淚,揮刀大吼,第一個邁步追了上去。
    “徐州兒郎,有進無退!”
    “徐州兒郎,有進無退!”
    多少年後,震徹天下的聲音,從汴河岸邊,第一次響起。
    關羽聽到身後的聲音,也是不由心中一震,眼眶有些發濕,手中青龍刀卻更是鋒銳。盾手長槍相結合的方陣羅列在一起,赤兔馬便是天下良駒,輾轉騰挪間也頗有勉強。
    陡然間,方陣之中一道冷箭射出,關羽丹鳳眼猛地一睜,抓過利箭反手擲回。
    那支利箭尖嘯若鷹,不僅穿透了盾牌,更是其力不竭,徑直穿透了盾牌手後的長槍手。
    “赤兔!”
    關羽一提韁繩,赤兔通靈,早等良機,遽然竄起,當真如龍騰虎躍!
    那射出一箭的小將鍾縉與身旁的兄弟鍾紳望著那從天而降的猛將,不由心底一驚,同時向後翻滾了出去。
    大斧畫戟同時向著未落地的赤兔刺去,然而赤兔望見那支畫戟卻是勃然大怒,一蹄踹到了畫戟杆上。
    畫戟磕到大斧上,鍾氏二兄弟心中一驚,沒有想到一匹馬兒竟是如此靈異。
    然而二人更沒有想到的是,僅僅一驚的功夫,赤兔馬已然落地。
    馬落地,人揮刀。
    關雲長青龍偃月,赤兔流星,揮刀破陣!
    身後徐州兒郎高喝著有進無退,一步步迫向曹軍方陣正中,卻沒有看到曹軍用了兩個方陣的代價,已然調動了大軍向著徐州軍前進方向……設下了一個大口袋,等著徐州軍鑽進去!
    三百五十四章·高順出兵
    風聲呼嘯,金戈錚錚,曹操跟郭嘉在陣後遙望,二人長衫烈烈,突地一齊歎了口氣。
    “軍中所以有陣法,正是因為沒有陣法,隻憑著一腔血勇難以支撐,更不能將每個人的力量在隊伍之中發揮到極致。可眼下的徐州軍,卻完全沒有難以支撐的樣子,有關雲長在,哪怕是不成陣法,也一樣悍勇。”郭嘉歎了口氣,不知是該為曹操有這樣的對手而揪心,還是心生敬佩。
    曹操眼睛微眯,搖了搖頭道“不僅如此,徐州軍雖然不成陣法,然而奉孝你若仔細看去,當能發現徐州軍三三兩兩各自為戰,卻能亂中有序。這是種我們從未見過的短打、巷戰成就的陣法……某還是小瞧了關雲長,小瞧了徐州。”
    郭嘉摸了摸胡須,突然正色道“隻不過敬則敬矣,終究當殺!”
    深明曹操心思的郭嘉自然知道這個主公的愛才之心有多重,然而眼下的局麵已然是不死不休,若是不殺關羽,後患無窮。
    朔風吹動著曹操的戰袍和胡須,陡然間,曹操抬手一揮,傳令官令旗猛地落下!
    方陣開始向著徐州軍圍剿過去,四周的方陣開始慢慢靠攏,眼看便要形成包圍,將徐州軍碾壓擊殺。
    然而就在此時,關羽猛然抬頭,正望見陣外冷塵飛騰,心下了然。
    昨日他才剛剛用過此計,想設伏誘殺曹仁兵馬,今日曹操便又用給了他。雖然不成陣法的徐州軍中計可能遠比昨日的曹仁軍要大,隻不過徐州軍有關羽!
    關羽目中冷芒綻起,一勒韁繩,赤兔馬調轉馬頭,猛地向著一側刀陣衝去。
    刹那間,曹軍的方陣有了一瞬的凝澀,繼而才順著關羽奔去的方向追殺。隻是徐州軍卻沒有那一絲的猶豫遲疑,而是決絕的跟著關羽衝殺。
    一撥馬,一掉頭的功夫,情勢刹那間有逆轉的趨向。
    本是占據主動的曹軍,因為關羽直撲側翼的一擊,反而開始追著徐州軍跑,反倒變成了被動,若是曹軍並非兵強馬壯,怕是真有可能被徐州軍殺透。
    而此刻率領刀陣的曹軍將領孔秀,更是心頭驚悚,本來隻是一個很輕鬆的活計,隻是向著中間逼迫,如今卻變成了正麵應對關羽這個煞神!
    想到關羽的能耐,孔秀就有些拿不穩刀,等到看著關羽一刀斬破他身前防線,渾身浴血的來到他身前時,更是嚇得手軟腳軟,猛地向後跌去。
    關羽未曾想到孔秀這一招,一刀揮去竟少有的揮了個空,眼中露出分詫異。然而關羽詫異,赤兔馬卻絲毫都不詫異,四蹄淩空踏去,咽喉腦門,胸膛小腹,登時將孔秀踏成肉餅。
    關羽一刀在手,赫赫聲威,硬是帶著徐州軍再破刀陣,繼而馬頭一折,反向殺去。
    若是關羽隻帶幾十名武功高強的精兵,又有赤兔相助,怕是七進七出,亦是不難!
    而若不是曹操手下兵馬,被關羽這樣來回衝陣,連殺數名曹將,斬殺曹軍無數,怕是早已亂作一團。
    可曹軍畢竟是曹軍,雖驚不亂,場麵上雖然有些被動,損傷更是遠比徐州軍大……然而曹軍比徐州軍,更是要多出太多!
    這樣下去,關羽再是武勇,也有力竭的一刻,就是徐州軍人人以一當十,怕也有被拚盡的一時!
    周倉拚盡全力,終於趕到了關羽身邊,他這個親兵實在做的不稱職,竟讓將軍孤身奮戰了這麽久。
    隻是趕上的那一刻,周倉心中也不由一凜,如果不是關羽的速度慢了下來,他又如何追的上?
    “有事?”關羽簡潔問道,手中揮刀不停。
    周倉滿臉鮮血也顧不得擦,急促道“將軍,方才將軍衝刀陣之時,少將軍帶著一撥人馬,調頭殺回去,臨陣而逃了!”
    關羽手中的刀第一次有了分顫抖,聲音卻更加冰冷,“我常年不在他身邊,教子無方是我之錯,眼下若有人想走我仍舊不會阻攔……隻是關雲長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