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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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流放三千裏?!
    我抬起頭來,卻見他的那對大腳丫子又翹在了桌上因而遮住了麵孔,立在一旁的扇子兄望著我直撓頭。
    “大人,城中那些乞丐不也是流民麽?請問他們可都有藉貫記錄在案?”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我沉聲問過去。
    “喔,那些乞丐呀,”天殺的知府不緊不慢地笑著,“當然也是黑戶嘍!不過呢,他們不從事買賣,不涉及生產,所以刑不罪及。而小鍾情兒你嘛,本府若記得沒錯的話,你好像是個寫字兒先生喔?除非你甘願去當乞丐,本府倒可以網開一麵。”
    它——它——我——
    “大人,隻要小民不從事買賣,不涉及生產,就不會因戶藉不明而觸犯律法,對麽?”我語聲平平地問。
    “沒錯兒。”那混蛋悠悠哉地笑答。
    “好,請大人將小民那錠銀子歸還,小民從此後不再從事買賣,也不會涉及生產。”我笑。——大不了離開清城,到別的城去做寫字兒先生,雖然走到哪裏律法都是一樣,但總不會座座城裏都有個混蛋知府吧?!——但是回話呢卻不能遂了他的意,讓他覺出我被逼得無路可走的頹敗來。
    “師爺,那銀子給他罷。”混蛋知府大方地道。
    扇子兄走過來,伸手把那一兩的銀子遞給我,我接過來揣進懷裏,沒有看他。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結了,正覺得發燒頭疼有些難以支撐時,卻又聽得那混蛋知府在上麵笑道“小鍾情兒,上次你來時說自個兒的家鄉是荷香村,這次卻又說自己不記得家鄉是何處了——你把老爺我這大堂當成什麽地方了,嗯?”
    “嗯”字拉了好長的一個音兒,我懷疑再長些它就要背過氣兒去。
    沒待答言,啪地一支簽子由上飛落麵前,聽得它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道“當堂打個十板,以責你戲辱公堂之過。”
    我——我——它——
    便有兩名衙差走上前來將我摁倒在地,另有兩名舉了刑板分立左右,風聲響起板子落下,舊傷摞新傷,直疼得我額上立時冒出涔涔冷汗來。
    這一次那混蛋知府沒有提前離開,而是穩穩地坐在公案後喝著茶。十大板很快打完,為了不痛呼出聲我把自己的嘴唇也咬得破了,病痛加上傷痛雙層包夾,我竟有些奄奄一息起來。
    正趴在地上微喘,聽得有腳步聲走近並在眼前立住,一對大大的黑靴子,紅色的褲腿兒潦草地掖在靴筒裏,露了半邊褲角在外麵。大紅的官袍下擺沾著數枚泥點子,還粘有一根可疑的、屬於女子所有的、細軟的長發。
    難怪它升堂時來得晚了,原來是在後宅裏同女人廝混。
    知府大人立在我的麵前,輕輕地笑了一聲兒。我努力地抬起頭,努力地向上看,卻隻在昏昏沉沉間看到他一個年輕的下巴和兩片噙著戲謔意味的唇。
    而後他便走了,丟下“退堂”兩個字。
    衙役們喊完“威武”便也都收了工,疲倦地伸著懶腰打著嗬欠,一時間堂上走得沒了人。我正想著實在不行就在這府衙大堂上睡上一晚,總好過睡在別人家的門洞子裏,雖然身上現在有了些錢,可接連被打板子,身子骨再硬也受不住,實在是一步也走不了了。卻又有一雙腳行至麵前,青鞋白襪,一塵不染。
    腳的主人蹲下身來,輕輕地問道“小哥兒還好罷?”
    好?怎麽好得了!問這話的不是白癡就是師爺!
    我勉強抬抬眼皮兒瞟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道“那書……你看完了沒有?”
    “噗——”扇子兄又失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腦勺,“你還當真有趣兒得緊!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著那個?屁股不疼麽?”
    “疼。”我抽了抽嘴角。
    “還能走麽?總這麽趴在地上會著涼的。”扇子兄倒是個心軟的。
    我咬緊牙關動了動身子,想要撐著站起來,無奈頭暈眼花,渾身發軟,屁股生疼,四肢支著地爬了兩步,又趴下了。
    扇子兄又是好笑又是代我發愁“你這個樣子隻怕回不了家了,家中可有別人?要不要我找個人把你的家人叫來?”
    搖搖頭,道了聲“不必”。
    “那?”扇子兄望著我。
    “我緩一下,緩一下就走。”我氣喘著,頭疼欲裂。
    “你臉白得嚇人呢。”扇子兄伸手覆向我的額頭,而後觸電似地收了回去“喂!你傷風上熱了,頭燙得很,需趕快就醫!”
    我很吃力地翻了個白眼兒給他就醫?我也想啊,這不是動彈不得嗎?!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喏,病得都翻白眼了,你在這裏等等,我去叫仵作來……”扇子兄說著便欲起身。
    他個大嫂的,我還沒咽氣兒呢他就想去叫仵作來收我的屍嗎?
    我一伸胳膊想勾住他的腿阻止他離去,卻因動作稍慢了些把他的鞋子給扯掉了,幸好他沒有臭汗腳,抬著一隻腿原地蹦了兩下,貓下腰來穿鞋“別急,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帶仵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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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沒死呢。”我將幾欲裂開的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偏著臉看他。
    扇子兄做了個恍然的表情,連忙笑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請仵作來幫你把把脈——但凡仵作都通醫術的,你且在這裏等我罷。”說著匆匆轉往後堂去了。
    也好,總比我自己花錢看大夫強,眼下我被那流氓知府逼到不能自己掙錢的地步,身上這一兩銀子能省則省才是。
    未消片刻,聽得後堂一陣腳步聲,扇子兄的聲音響起“宋先生,麻煩了——地上趴著的那個就是。”
    一雙沾滿泥水的黑靴立到眼前,我想抬頭看向這位仵作莊先生,誰知眼前一黑,諸事不知了。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我在昏沉中醒來。頭仍舊嗡嗡地想要裂開,屁股上的板傷也不甘示弱地同頭比著疼,渾身虛軟無力,俯臥著的姿勢讓我有些喘不上氣來。身上雖然仍舊因為發燒而打著寒顫,可四周卻傳來微微的暖意,忍不住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道明亮的陽光。
    這是哪裏呢?……陽光是透過半舊的窗紙灑進來的,窗前是剝了漆的幾案,地麵鋪著磕了邊角的青磚,而我的身下則是一張木床,被褥和枕頭都已經很舊了,也不甚幹淨,還散發著黴味兒和藥味兒。
    這是誰的房間?我昏睡了多久?
    暫且不管這些,我有些尿急,不得不忍痛起身去方便一下。從被子裏探出一根腿去在床邊地上找鞋,忽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目光落向了自己的腿,發現白白嫩嫩光光溜溜,掀被一看身無寸縷。
    昏倒之前我燒得厲害,如果不把身上濕衣除去很容易染上肺炎一類的疾病,肺病在古代相當於絕症,因此……因此現在這副樣子怨不得誰,認真說起來還該當感謝那人才是。
    臀上的傷也被醫我之人盡職盡責地上過了棒創藥,所以才讓我以俯臥的姿勢趴在床上。
    我低頭,在床腳處看到了自己的衣衫,正要忍著渾身疼痛起身穿衣,卻聽得房門輕響,連忙趴回被中,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進門來的卻是一位從未見過的中年婦人,布裙荊釵,臉色紅潤,精神頭十足。她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到床邊,見我醒著便笑了起來,聲音很是爽朗“小夥子醒了?身上可感覺好了些麽?”
    “多謝夫人相助,晚輩感覺好多了。”我點頭相謝。
    “噯噯,莫要謝我!我可不懂得醫病治傷!”婦人笑著擺手,在床沿兒上坐下,“來,先把這藥喝了罷,喝完捂上被子出身汗,一準兒明天就好!”
    我正想伸手接碗,又想起自己此刻正光溜溜地躲在被子裏,隻好低聲道“夫人不必管我,藥先放放,我待會兒自己起來喝就是了。”
    這婦人看了我一眼,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將笑容斂起,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也壓低了聲音道“小夥子啊,我這麽大年紀了,什麽沒見過啊,你就不要害羞了!”
    許是我燒還沒退,這話聽得有些發懵,遲疑著道“夫人……?”
    婦人愈發尷尬地瞄了我一眼,低聲道“小夥子當時昏過去了,這事兒隻怕還不知道……我家那姑娘見你全身濕透了,加上你病得不輕,事出緊急她便也沒有多想,就把你扒光了,替你醫治。”
    “夫人……”我突然覺得嘴很幹,頭很疼,輕輕打斷她的話,“請問令千金是?”
    婦人更是咽了口唾沫“她、她姓宋……”
    宋——宋先生——那個仵作?我——我——我頭暈了……
    婦人怕我多想,連忙握住我被下的肩膀,急聲道“小夥子!小夥子!你放心!我家姑娘尚為嫁娶,我看小夥子也還年小,想必也沒有娶親?我明兒就讓我家姑娘往你家下聘去!讓你當個上門女婿。”
    ——啊?!
    “小夥子,你告訴我家在何處,我這就去!”宋夫人是個急性子,越說越等不得了,站起身迫切地望住我。
    “夫人……不、不必了。”我舔舔幹涸的嘴唇,“宋姑娘是為救我才不得已而為之,我豈能因此混賴在宋先生頭上?我對宋先生隻有感激,並無他想,夫人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我、我今天就要離開的……”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宋夫人望著我的眸子裏滿是心疼和欣賞,“明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卻還在為別人想著……”
    不不不,夫人,大娘,大神!您誤會我了,我真沒為別人想,我是在為自己想,我——
    “小夥子啊,大娘知道你人好心善,你雖然大義,我們卻不能負了你的名聲啊!”宋夫人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大娘知道你們年輕小夥子臉皮兒都薄,不好意思說這個,但是事已至此,已經由不得你怕羞了——來,告訴大娘,你的家住在何處呀?”
    這這這,我冤枉啊——竇娥啊——
    “夫人,真的不必讓宋先生負什麽責,事有緩急,世俗禮數哪有人命重要?宋先生也是為了救我才……”我嗓子已經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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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說,人命與禮數同等重要!”宋夫人繃起了臉,“我母女若是當真應了小夥子的話,那成了什麽人了?!哪裏還有臉苟活於世?!小夥子你若是不願當上門女婿就算了,我也不強求了——我現在就把我那姑娘叫回來,讓她當麵給你說。”說著便要轉身向外走。
    哎喲了個天的,這古人的封建禮教還真是逼得人哭笑不得!
    顧不得身上病痛,我爬起身光著半拉膀子就去扯宋夫人的胳膊,笑比哭難看地道“夫人,夫人,且慢啊且慢……宋先生要是當麵和我說,我就更沒有臉活著了,畢竟我是個大小夥,您老聽我一言……”
    “小夥子,”宋夫人轉過身來,滿臉義正詞嚴,“我宋家雖是平頭百姓,卻也明白‘禮義仁智信’這幾樣道理。別人可以看不起我們,我們自己卻須看得起自己!我們人雖卑微,自來卻立得正、行得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當改正則改正,當彌補則彌補,從沒有做過虧心虧理之事,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良心!小夥子既不肯給機會以令我們彌補,又阻攔我們以命賠禮,莫不是想要陷我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愧對自家列祖列宗不成?!”
    好——可怕——的大娘——啊!
    我一時語塞,癟著臉倒回床上。
    宋夫人見我沒了話說,以為將我說動了心,臉上重新浮上笑意,溫聲兒哄道“小夥子不必擔心家裏人,我親自去同令尊令堂說,保準他們不會怪你的。可好?來,把住處告訴我,我立刻就去。”
    您去吧去吧,要是能穿過去別忘了替我給老爸老媽帶個話就說我在這邊過得很好,正被人逼著搶著當上門女婿呢。
    “我家……我家離虞城實在很遠,坐馬車日夜兼城也要走上三個月。”我表情真誠地道。其實我是想說一年來著,又因為不熟悉清風朝的地理環境,萬一走上一年直接走出地球了那就傻眼了。眼下先拖住這位性急的宋夫人再說。
    “這樣啊……”宋夫人尋思了一下,將手一拍“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咱們先把事兒辦了,待年下你們小夫妻兩個回你家時再稟與令尊令堂知曉,想來他們也不會怪罪的!”
    噗——說啥也不行了這是。
    “夫人……我有些困了,這事兒等我病好再議如何?”我疲倦地閉上眼睛。
    “好好好,依你!”宋夫人忽地拉過我的手,將一個溫涼的東西放在我手心裏,睜眼看去,卻見是一塊碧綠的玉佩,“這是信物,我這裏也沒有什麽好的東西,小夥子先湊合著收下罷!——對了,你娘我還不知道這麽好的上門女婿叫什麽呢?”
    這——這就女婿的叫上了?我懷疑這位宋夫人是抱孫心切,急於讓自家姑娘結婚才是真的,碰巧我就這麽誤打誤撞地落到了她的手心兒裏!娥啊——我冤死了我。
    知道我要是推拒不要這玉佩必定又會引來宋夫人一番大道理劈頭蓋頂壓過來,卻又不願將名字告訴她,索性假裝已經睡著,還微微打起鼾。
    宋夫人見狀連忙噤了聲,替我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地離去了。
    等了一陣,見門裏門外都沒了動靜,我迅速起身,從放在桌上的我的背囊裏取出一套幹淨衣服穿上,將床腳處那套脫下的髒衣團吧團吧塞到囊裏,而後一口氣喝幹宋夫人拿來的放在桌上的藥,順便將她給我的那枚鐲玉佩摘下放在藥碗旁,忍著渾身病痛小心翼翼地開門出了房間——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才一出來,就看見幾名衙役用擔架抬著一個人匆匆地向著對麵的屋子走去,那人的臉用布蓋著,顯然……是具屍體。走在前麵的衙役敲敲對麵的屋門,高聲道“宋先生,有具遭殺害的屍首需要查驗!”
    門開了,露出宋先生的一襲黑衣和一張天生蒼白的麵孔。我的身影落在她的視線裏,她卻沒有任何的反應,而我也正可以泰然自若地背著行囊離去。
    方才那間屋子和驗屍房同處於清城府衙的一座小跨院兒內,顯然送先生母女就是住在這單位宿舍裏的,瞅著宋夫人此刻沒在院內,我咬牙忍痛加快了步子,從偏門出去,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找到了府衙大堂的位置,迅速地從正門旁的小偏門兒裏離開了。
    到藥房抓了藥,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要了間最便宜的客房,請小二幫我將藥熬好,喝罷睡下,一日三餐都吃的是最便宜的夥食,如此這般昏睡數日,總算病愈傷止,人雖瘦了一大圈兒,臉也白得像屁股,好歹精神還是不錯的。
    身上的銀子又隻剩下了幾十文,退了房從客棧出來,慢慢地沿著街走。
    除了寫字兒我還能幹些什麽呢?不能做生意,不能從事生產,除了去要飯,我似乎已是走投無路。……老天爺幫幫忙,讓我再撿錠銀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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