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都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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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呢?
這個人竟然是楚鳳簫。
不由暗暗欣喜是他可就太好不過了,雖然與他並沒有怎麽深交,但是有些人隻見一次麵就可以看得出好壞的——他,是個不錯的人,有同情心,對人和善,而且,似乎他也喜歡《將進酒》。
——所以,如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懇求他銷去我的奴籍,他應該會高抬貴手的吧?
“過來見過大少爺。”雄伯衝我打了個手勢。
我上前幾步至楚鳳簫的麵前,躬身行禮“給大少爺請安。”
“哦……”他略啞的語聲中帶著幾絲似笑非笑,“抬起頭來。”
嗯?什麽意思?
我仰起臉,迎上他那對微微眯起的含笑眼這家夥見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有什麽可看的?而且他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兒,完全不見了平日的那幾分溫潤儒雅,倒是眼底裏時常帶出來的那股子壞壞的勁兒此刻還完整地保留著。
怎麽,難道他想就此改正歸邪了?
“名字。”他悠悠地、懶懶地吐出這兩個字,那似有似無的笑意就這麽在唇畔噙著,明明對人笑臉相向,卻總有著可望不可及的疏離感,令人想親近卻又惶恐。
噯?刹了個那的功夫我竟產生了這麽多的念頭,見鬼了。
“我叫周天。”我淡淡地,從容地應答。原本做為個下人,話是絕對不能這麽回的——在主子的麵前豈能容你自稱個“我”字?這是不敬,是逆主,是足可以打死你而無需解釋的罪過。——為了早日獲得自由,我其實是可以暫時拋下一定限度的自尊去附會這些古代的沒人權沒人性的規矩的,隻是,隻是不知什麽原因,麵對著楚鳳簫這樣的一副神情,我就是不想在他麵前做出卑微的樣子來——沒有理由,沒有任何理由,就是這麽想。
“混帳!怎麽回話的?!一點規矩都不懂?!”雄伯在旁低喝。
楚鳳簫揚起了眉毛,然後笑了起來。那對天生的含笑眼慢慢地、慢慢地彎成兩道月弧——原本這樣的笑眼彎彎是最為溫柔的一種笑顏,然而放在他的臉上竟然隻能展現成為一種壞,一種極致的壞,壞得讓你牙癢心癢渾身癢,想讓你一口一口把他活吞入腹——
老天……他是——
“我到處找你,果然又躲在這裏偷懶!”不等我從自己剛剛產生的某種可怕的認知中醒過神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月季花架子後麵傳出,緊接著便從姹紫嫣紅之中轉出一個人來,雨過天青色的衣衫,驚鴻掠翅般的羽眉,晴秋明月眸,清風拂雲麵,如靜玉,如暖春,如碧空。
——楚鳳簫?
這個——兩個楚鳳簫?!我眼花了?我精分了?我穿越了?——咳,我本來就是穿越的。——但是眼前這——哦……雙、生!
那麽……究竟哪一個才是正版的楚鳳簫?
我猜,是後來的這一個。因為竹榻上的那一個說話的聲音讓我剛剛聯想起某人來,而他此刻唇角一勾,又開口了“小周天……又是你。”
小周天。普天之下除了那個流氓知府大痞子還能有誰把我好端端的名字叫得像個春心蕩漾的大姑娘?!
——他竟然和楚鳳簫是孿生兄弟——真是……
“小周兒?”第二聲是正版楚鳳簫發出來的,一臉好笑地望住我,“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聳聳肩我強烈希望自己不在這裏。
“二少爺,這個……周天,是老仆給大少爺新買來的長隨。”雄伯盡管也覺得眼前這事兒看起來很詭異,但仍恭聲地解釋道。
“噗——”楚鳳簫一下子笑噴了,走過來一掌拍在我的肩上,“這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兒麽?這下子說我們無緣我都不信了!”
孽緣啊這。
“二少爺,您認識他?”雄伯的年紀雖然已近半百,卻還要稱呼這兩個小子為“您”,這就是古代的尊卑禮教,聽得人心酸。
“喔,是呢。”楚鳳簫笑,瞅了眼竹榻上的那隻流氓,又望向雄伯道“鍾情兒是給我哥的長隨?”
“正是,”雄伯道,“二少爺若是覺得不妥,老仆這就把他發賣了去……”
“喔,不不,妥,挺妥的。”楚鳳簫眉眼含笑,滿臉地有趣。
雄伯在我腦後勺上一拍“還不見過二少爺?!”
“見過……”我拱手躬身,話還沒說完就被楚鳳簫伸手托住胳膊肘,笑道“免了,咱們家沒那麽多俗禮。”
“咱們家”,多親切的三個字,可當我瞟了一眼竹榻上那隻之後,實在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竹榻上那隻站起身來,又伸了個懶腰,向著雄伯道“雄伯,我一會兒在前麵還有個案子,晚飯大約要晚些。”接著一抬腿在楚鳳簫的屁股上踹了一腳“你小子找我什麽事?”
楚鳳簫拍著屁股轉過身去,從懷裏掏出張大紅請柬來“張大人的小舅子的表姑的二弟送了帖子過來,你要不要去赴宴?人還在前門兒等著,你去不去的趕緊給個話兒!”
“不去。”流氓十分幹脆地回絕,轉身吊兒啷當地沿著月季花架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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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鳳簫打開那帖子看了看,道“喔……於寶久家啊,聽說他女兒被譽為清城四大美人兒之一呢……”
“去。”那流氓立刻頭也不回地改了口。
雄伯帶了我認了一圈兒這楚府——說是楚府,其實就是虞城府衙的後宅,前宅辦公,後宅住人,因我來時走的是偏門兒,所以當時竟沒看出這是清城府衙的附近。
知府的宅子當然不算小,隻不過因為那楚大流氓和他的弟弟楚鳳簫都沒有成家,所以下人也不多。雄伯也姓楚,是楚府的管家,掌管著這後宅裏的一應大小事,另還有負責打掃、洗衣、做飯、幹雜活的婆子家丁若幹,唯獨沒有丫鬟。聽說這是因為兄弟倆都沒娶妻,遠在家鄉京城的楚老爺子怕這倆小子在外頭跟丫頭們胡搞,萬一在娶正室之前弄出個兒子來,那笑話就大了,所以幹脆一個丫頭也沒給倆人配,生活起居全交給長隨小廝伺候。
——也正因如此,我的下榻處就被安排在了楚大流氓的臥房的外間,以方便隨時聽喚。
照理說,一般富戶人家的少爺最少要隨身配備四名長隨,其餘各類執事小廝家丁若幹,而知府這等級的隨從就更龐大了,隻不過聽雄伯說,楚老爺子一向勤儉治家,多餘的下人一概不要,何況老人家更希望自己的兒子們能夠自立自強,盛世也好亂世也罷,都能夠逆境生存,不奢不驕。
所以……楚家兄弟倆各自的貼身長隨,隻有一名。也就是說,我,從此後要負責與楚大流氓有關的一切事務,是個地地道道的全職保姆。
雄伯向我詳細介紹了一遍我的主要職責以及楚大流氓的生活習性,大到他的出行安排,小到他長了幾顆蛀牙都交待了個一清二楚,最終我還問到了這流氓的名字——楚龍吟。
雄伯帶著我到雜事房領了下人用品後就讓我自行回房去——今兒是第一天可以清閑點兒,從明兒起是要跟著楚大流氓一起去前宅衙門裏隨時聽喚的——長隨麽。
回到我的下榻處——楚龍吟臥房的外間,將才領到的東西放進床邊的櫥櫃裏。環顧四周,陌生且無助。落在他的手上,也許我一輩子都要做個奴仆了,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想想我做寫字兒先生的日子,賣風箏的日子,賣扇子的日子,那是何等的自由愜意!還有那泛舟湖上的白衣身影……今生隻怕再也見不到了吧……
我這一輩子就這麽葬送了麽?不,不會。事在人為,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我要自由,縱死不惜。
重整精神,起身滿屋子轉了一轉——既然以後要在這裏生活下去,那就盡量讓自己接受這裏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我所在的這個屋簷兒也太大了些——整個古代社會啊,身為下人,不能有自尊,不能有自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情感,我若想好好兒地活下去,從今後……必須要棄掉那雖不值什麽錢卻在我心內又重於一切的自尊,忍辱負重,置之死地而後生。
——好吧,也許沒這麽嚴重,我的“主子”不過是一隻流氓而已,雖然我有今天全是拜他所賜。
到院子中的井裏打了桶水喝了幾口——這整整一天,別說吃飯了,就是水也沒能喝上一杯,此刻早已是嘴唇幹裂饑腸轆轆,好在眼看就要到晚飯時候,再撐一撐就是了。
回到房內正四下裏張望著熟悉環境,就聽見門口有腳步聲,起身才到門前要開門,卻正和進門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抬眼一看見是楚鳳簫,揉著被我腦門兒撞到的下巴邁進屋來,笑道“怎樣,還習慣麽?”
“還好。”我道。雖然這張臉同楚龍吟長得一模一樣,但給人的感覺卻大不相同,這張臉看上去要舒服得多,秀雅,俊美,慧黠,雙眼彎彎地笑起來時也是溫柔如暖風一般。
“我越想越覺得有趣兒,”楚鳳簫此刻正雙眼彎彎地笑著,坐到屋內那張梨木圓桌旁望定我,“難怪這個‘緣’字音同圓圈的‘圓’,這世事不就是如此麽?繞來繞去的分分合合、離開又遇見,不正是一個大大的圓麽?再也不成想小鍾兒你兜了這麽一個圈子下來居然最終會落腳到我們家,從今後我可真信了緣份這東西了!”
我挑挑眉,勾唇淺笑“二少爺沒忘了您老給小的下的定語罷——小的可是個喪門星,人在哪兒哪兒就會出命案——您老可還要這份緣麽?”
楚鳳簫笑得一對眸子彎成了鐮鉤月“衙門牆裏還怕命案?知府師爺仵作衙役都是現成的——這麽些個人想來也足能擋一擋您老人家的威力了。”
我想大約是我和他相互借閱過某些書籍的原因,彼此的距離輕易便拉近了,於是便也亮了亮白牙,回給他一記挺陽光的笑。
他盯著我看了幾眼,一手支在桌上托著腮笑道“我很好奇——為什麽你寧可做奴仆也不肯說出自己的籍貫在哪裏呢?”
原來他一直以為我是故意不說的。
“我也很好奇——為什麽你的哥哥做了知府,而你卻做了他的師爺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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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個嘛,”他撓撓頭,“我們家老爺子認為官呢,家裏頭有一位就可以了。而兄弟呢,本來就是需要相互扶持的。所以嘍。”
“那你這一輩子就隻想當個師爺了?”我又問。
楚鳳簫咧嘴一笑“當師爺很好,想幫他幹點兒活呢就幫他幹點兒活,不想幫呢,就讓他自己幹。工錢呢,他出。做錯了事呢,也有他頂著。你說,到哪兒還能找著這麽好的又省心又省力的掙錢的活兒幹?”
這兄弟兩個。
“不錯。”我點點頭。
“你呢?我可不相信一個頭腦如此聰明的寫字兒先生會忘掉自己的籍貫在哪裏。”楚鳳簫笑著望住我,那意思是我若不給他個明確的答案他是決不罷休的。
“您可太高看我了,這兩次的案子不過都是湊巧而已——我笨得很,否則也不會想不出一個合理的借口解釋自己的籍貫問題。”我輕描淡寫地道。
楚鳳簫聞言笑著用修長手指輕輕地點在桌上,望著我道“懂得藏愚守拙,這就是聰明人。——讓我來猜猜看小鍾兒你呢,字寫得好,言談得體,舉止從容,出身必定不低,即便不是豪富之家,也應是書香門第。你會利用在扇子上寫字掙錢,說明腦子裏也有生意這一經,而以你十五六歲的年紀來看,應當不是自己曾經做過生意,或許是耳聞目染——可能自家就是做生意的或是親友家有人做生意。而既是書香門第又做生意的……好像隻有古董行或字畫行較為符合。”
“再看小周天兒你本身,”楚鳳簫說著突然伸手一拉我讓我坐到他的旁邊,一張俊臉貼上來幾乎挨著了我的臉,未及提防的我驚了一下子身子便向後仰去,在摔下椅子之前又被他一伸胳膊拉了回來“細皮嫩肉,相貌出眾。雖然人單薄了些,但膚色仍舊潤澤康健,豐姿清靈。再看你的手,”說著一把捉住我的手拉到眼前細看,我連忙往回抽,卻誰料被他捉得緊緊,臉上綻著笑,不過並無輕浮戲謔,完全一派陽光燦爛“柔若無骨,白滑細嫩,像女兒家的手,顯然從沒有幹過重活,也極為注意保養。因此你的家世必然不會太差,原本也該是個做主子的才對。……咦,你臉怎麽紅了?上熱了麽?”
我偏頭避開楚鳳簫伸過來想要試試我額頭溫度的另一隻手,用盡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因為用力過猛在椅子上趔趄了一下,慌忙抓向桌沿兒以穩固身體,卻正一把撓住他伸過來相助的手,實實著著地握了個結實,又慌著一把甩開。
楚鳳簫抬起臉,眨了眨黑亮亮的眼睛,唇角帶了絲兒壞笑地道“你的手好小。”
“手小抓元寶,這話難道你沒聽過麽?”我穩住心神,繃著臉道。
“哦?還真沒聽過。”他感興趣地笑道,“那手大呢?手大抓什麽?”
“手大,”我也眨了眨眼,“手大抓耙耙。”
楚鳳簫“噗”地一聲笑噴了“壞家夥。”
“您老繆讚了。”我用一句玩笑話將被他無意中吃了豆腐的尷尬抹了過去。
“喏,所以我沒有猜錯嘍,你這小手一直就是抓元寶來的,對否?”楚鳳簫居然又把話題繞了回來,笑眯眯歪著頭一臉無害地望住我,等著我承認自己的身世。
其實我心裏也是有些驚異的——這個小叫花子的肉身的確保養得很好,絕不是個受過苦的人,可她卻為何成了乞丐呢?還這麽悲慘地餓死了?
“二少爺很在意我的身世?”我索性挑明了,重新換了個位置坐下來淡淡地看著他,“我既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禍國殃民,且我現在也是有戶籍的,就是這楚府。——二少爺在怕什麽?”
楚鳳簫的眼睛亮了,唇角輕揚,刷地打開手裏折扇,輕輕扇了那麽兩下,悠悠笑道“小周兒乍起鋒芒來氣勢倒也迫人得很呢。——日明天光,乾坤朗朗,在下自認平日裏行得端立得正,狐妖樹怪都不足懼,何況人小鬼大乎?”
人小鬼大這四個字是用來打趣我的——果然自古師爺多利口,哼。
“日明天光,乾坤朗朗。敢問二少爺幾時還我那本書呢?”我也閑閑地翹起二郎腿來偏頭看他這家夥一本正經的樣子唬得了別人可唬不了我,那檔子未婚少男私底下常幹的事兒他可是一樣沒少幹。
“噯噯,這就還,這就還。”楚鳳簫一下子扒去了師爺皮回歸扇子兄,滿張臉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地笑嘻嘻道“那書在前麵書房裏放著,小鍾兒同我一起去罷。”
“嗯,這個……”我才入府,最好不要到處亂跑。正猶豫著,楚鳳簫已經起身,胳膊一伸攬在我的肩上,哥兒倆好地笑道“走了走了,有好東西給你看呢。”
老天,這家夥不會讓我去欣賞他私藏的情趣用品或是充氣娃娃什麽的吧?
被他不由分說連摟帶扯地架出了房間,一路穿堂過廳地來至一處院子,但見滿院青梧嫩葉如盞,夕陽下閃著斑駁的碧影,花磚子砌的院牆上爬滿了年久的常春藤,陰涼的角落裏幽苔暗生,庭院中央是一方小小荷塘,綠波映著白雲,瀲灩間令人心寧神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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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鳳簫領著我徑直奔了正麵上房,推開門便是正堂,穿過左手偏廳和暖閣,來至一間大大的書房內,卻見西牆和南牆上各開有一扇大大的敞窗,窗前各置一張書案,案上公文堆疊。而北麵整整一麵牆都是落地的大書架,架子上的書粗略看來少說也得上百冊,貫通古今,包羅萬象,險些看花了我這對囧囧有神的眼。
楚鳳簫引我至書架子前,隨手從架子上拿下本書來,而後往裏一指,滿臉地壞笑“喏,‘正經兒書’都在裏麵。”
咳,“正經兒書”原來都藏在暗處。說來也是,這種書總不好擺在明麵兒上,畢竟這書房偶爾也是要招待客人的。
這家夥所謂的“好東西”原來就是這個?……唔,看樣子他收藏頗豐呢嗬。
“挑兩本拿去看罷。”他十分大方地拍拍我的肩。
咳,這個。看“正經兒書”隻是業餘愛好,且這業餘愛好被人發現了我就不能再愛好下去了,怎麽說我也是個女的,這種東西……自己欣賞體會就可以了……
見我沒動,楚鳳簫以為我是不好意思借閱(而不是不好意思看這些書……),於是很認真地從架子上挑了一本書出來,熱情且真摯地壓低著聲音向我道“這本我覺得很不錯,尤其是第四十七回的描寫十分盡人意……”
沒等我唇角開始做抽搐運動,就見他突然向旁邊踉蹌著跌出幾步去,身上那件天青色衫子在屁股的位置豁然印上了一個大大的腳印兒。
“臭小子,又來翻我的書?”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在身後,楚龍吟。
見他穿著大紅官袍的工作服,烏紗的帽翅兒流裏流氣地上下撲扇著,邊走到西窗前書案後坐下邊道“老爺我還等著你在堂上給犯人呈證物呢!……小周天兒,茶呢?”說著一手去揭桌上茶盅兒的蓋子,那對眼睛“啁”地向著我這麽一瞟,那股子壞勁兒就滑進了骨縫裏,令我不由自主渾身一個激淩。
他進入“主子”的角色倒還真快,我被他臉上那副理所當然該我伺候他的神情惹得有些惱,就好像自盤古開天地以來我就該當這麽伺候他似的。
一言不發地走過去,瞅了眼他的茶盅,果然裏麵沒有一滴水,於是執了旁邊放著的茶壺,轉頭往架子上找茶葉——記得那個第一個的案子裏楚鳳簫說過的,架子上有明前茶來著……看著了,在那兒。
在壺裏放上茶,又出門去找夥房要開水。這麽一找才知道,原來這地方是衙門的前宅,方才那書房也是衙門的書房,再往前走就是府衙大堂了。
楚龍吟那家夥居然把那種書放在前宅的書房裏,他可真是——猥瑣!
繞來繞去好容易找到了夥房,這夥房是有專門小廝供值的,所以隨時都有開水,拎了一壺回到書房,將茶泡上,依舊一言不發地把壺放到楚龍吟的書案上。
楚龍吟斜倚在椅背兒上,始終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行事,直到我把茶放到他手邊兒時,他才懶懶地、隨意得不能再隨意地道了一句“老爺我不喝明前,換碧螺春。”
碧你個螺你個春你個頭啊。
這人——這人——太沒素質了——誰家的,啊?!誰家的?!
舊怨新仇齊齊湧上心來,我忍不住抿緊了雙唇望向他。
楚龍吟笑起來,身子向後一靠,慵懶地撩起雙腿架到書案上,隨手拿過桌上折扇刷地展開,悠悠哉地邊扇邊道“嘖嘖,哪裏來的好大怨氣,衝得老爺我骨頭縫兒發寒。小鍾情兒,給老爺捶捶腿。”
他——!骨頭縫發寒還扇扇子?!
一言不發地走過去,立到他身旁時才發現一個萬惡的現實他的腿蹺在桌上,位置不高不低,我要是站著吧,就得貓著腰捶,而且手還得窩著,既累又別扭;而不站著吧,就必須得放低身位……換句話說,就是得跪著。
顯然楚龍吟根本就是知道這一點的,老神在在地搖著扇兒眯眼看著我。
我毫不遮掩地送他一記厭憎的目光——奴才的地位再卑下也不能僅憑記眼神就被主子打殺,看我活活瞪死你個流氓大混蛋的!
楚龍吟唇角彎了起來,像一隻伸出食指一勾一勾地挑釁的小手,叫囂著“來呀來呀,你能把我怎麽地?!”的話。
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我彎膝緩緩沉下身去——蹲下了,然後捏起拳頭捶向他的腿,隻是這姿勢實在有些費勁,而且比直挺挺地跪著確實還要低上一些,捶起來很不方便。縱是如此我也絕不下跪,替他捶腿已經很傷我的自尊了——雖然先前也曾下了決心暫時拋下這自尊的,但是麵對眼前這個臭男人,不行。
楚龍吟看著我這別扭的姿勢並沒有再說什麽令人發指的話,端過桌上茶來喝了一口,轉而向仍在書架子那裏找書的楚鳳簫懶洋洋地道“把我的書放下,滾過來審公文。”
楚鳳簫在那廂撓了撓後腦勺,轉過臉道“你可見著了我的那本《歡喜冤家》?前兒從書店裏借來的,今天就要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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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楚龍吟作出一副回想狀,半晌笑道“我昨晚如廁帶了它進去看,末了發現廁室裏的草紙用完了,就……”
“喂——”楚鳳簫哭笑不得地轉過身來一手叉腰地看著他。楚龍吟也嘩啦嘩啦地搖著扇子挑著眉毛很是無辜地與他對望,好半晌楚鳳簫敗下陣來,搖著頭道“罷了,賠人家書錢就是了——這錢你出!”
楚龍吟大方地將頭一點“月底補到你工錢裏。”
楚鳳簫這才作罷,撣了撣衣衫,看了看窗外天色,忽地一拍腦門,道“忘了!明兒要審的那件案子還差些物證呢!我這就去那家裏問問,說不定能挖到點線索,這會子估計那家人已經回來了,明兒開堂審案證據也能更充分些。”說著便匆匆地出門去了。
楚龍吟懶懶地歪在椅子上眯著眼睛待了一陣兒,忽地哼笑一聲,自語道“臭小子!什麽挖線索,原是躲出去以逃避給老爺我審公文呢!”說著忽地一伸手,從桌上一摞公文下抽出本書來,見上麵豁然寫著《歡喜冤家》四個字,“你小子自掏腰包去賠租金罷。”他翻開那書一陣壞笑。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楚龍吟自在無比地窩在椅子裏蹺著腿看著色情小說喝著茶,似乎完全忘記了蹲在地上給他捶腿的我。不知不覺間窗外天色已漸漸擦黑,我蹲得雙腿酸麻實在是吃不住勁兒了,便慢慢地起身想要伸展一下活絡活絡筋脈,他從書頁上挪開目光,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
“這就累了?”他又重新將目光落回書麵,漫不經心地問。
不禁又有些惱——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對抗得過他一般,他自始至終根本沒把我的反抗當成一回事兒。我在他的眼中不過就是一隻螞蟻、一粒微塵罷了,渺小得可笑。
“是的,累了。”我痛快承認。我本可以坐在我的寫字攤上或是租住來的房間裏的床上悠閑自在地寫字賞景,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賜,知府大人。
“那就罷了,不必再捶腿了。”他收起長腿坐直身子,意外好心地道。不等我因此而納悶兒,卻又聽他接著道了一句“捶背罷,坐久了還真是骨頭疼呢。”
一股丹田氣直撞腦門,我跨步至他身後,捏起拳頭運足氣力,狠狠地向他的背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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