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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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楚府後宅大門出來,三個人步行前往要赴宴的於府。一來因為天熱,坐小轎實在過於憋悶,二來於府離此也並不算遠,據說步行二十分鍾也就到了。
楚家兄弟是孿生子,因此身高體型都相差無幾,然而細看的話還是楚龍吟較楚鳳簫略壯實些,不過那件從楚鳳簫那兒搶來的嶄新的雪青色袍子穿在楚龍吟的身上倒還真為他添色不少——隻要他不笑不說話,那還真能算得上是位翩翩濁世佳公子,傍晚的微風拂著那輕逸飛揚的袖口袍角,行起路來宛如月神下凡,直引得路邊那些飯後出來閑逛的大姑娘小媳婦個個春心蕩漾、媚眼亂飛。
楚龍吟一時得意,一個人在前頭走得搖頭晃腦,我和楚鳳簫便在他後麵幾步之外低調跟著。楚鳳簫名義上是他的師爺,是下屬,所以當然不好同他並排而行,正好楚鳳簫也覺得同他一起走丟臉,索性就和我在後麵不緊不慢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邊賞著這水城暮色。
天龍朝民風開放,清城又是商業重地,因此這裏幾乎夜夜歌舞升平,到處都設著夜市或夜遊項目,譬如湖上戲台,再譬如月下泛舟,那街上的燈籠與水上的荷燈亮成一片交相輝映,端的個火樹銀花不夜城,良辰美景仲夏天。
轉上一條寬闊的街道,人流愈發多了起來,紅男綠女環繞身旁,嬉笑怒罵充斥耳邊,混亂中帶著真實,繁華裏透著幻景,一時間讓我產生了種迷失了的錯覺。
腳步正有些虛浮,忽然肩上便多了條胳膊,沉沉的熱熱的這麽一壓,整個人就落回了紅塵,腳踏實地。胳膊的主人楚鳳簫附耳過來,用下巴指指走在我倆前麵的那位大姑娘“噯——看。”但見乳波翻滾,臀浪激蕩,一扭一擺間風情無限,險些教我當場噴鼻血。“嗯嗯,夠味兒。”楚鳳簫點頭讚歎,一對眼睛瞄上了大姑娘的風口浪尖。
喝酒的有酒友,飲茶的有茶友,那我們兩個這是……色友?
冤枉!竇姑娘,我隻喜歡男人,你懂的!
楚鳳簫這小子看上去無邪無害無汙染、綠色環保偽正太的,實則卻是腹黑小色棍一根。不過呢,人家是風流而不下流,不像前麵那專門往女人多的地方鑽的某人,借著人群擁擠就時不時地吃漂亮姑娘的豆腐,真是讓人看不下眼、看不下眼!
這廂楚鳳簫仍同我勾肩搭背地走著,我正要不動聲色地擺脫他的胳膊,突地從旁邊酒肆裏搖搖晃晃地走出個噴著酒氣的膀大腰圓的男人來,正撞在楚鳳簫的身上,這下子撞得不輕,直把楚鳳簫撞得向後一個趔趄,我連忙把他扯住,這才沒有坐到地上。
“他媽的!你瞎了眼了!”那大漢一把就薅住了楚鳳簫的前襟,碩大的拳頭呼嘯而至,正中鼻梁,兩道鼻血刷地滑了下來。
楚鳳簫被打得有些眩暈,搖了搖頭以恢複神智,前襟還在那大漢的手裏攥著,一時掙脫不得。
旁邊的人一看這裏有人打架,立時四散開來圍成了個圈子,短時間內組成了一支無良圍觀團,個個表情認真投入。
“解氣了麽?解氣了就放手。”楚鳳簫掛著兩行鼻血,笑著問這醉酒大漢。
“你他媽的!還敢衝老子笑?!撞了老子還想善了?!”那大漢又掄起拳來,眼看就要砸下。
同喝醉酒的人是不能講道理的,這一點我相當明白。所以在這大漢掄起第二拳的時候我就已經繞到了他的身後,衝準他的膝蓋窩兒狠狠一腳踹過去——再硬的英雄漢也頂不住這一下子,這不關你的腿硬不硬的問題,這是人體的生理構造問題,踹這裏,十個人有五對兒都得跪下。
於是這醉酒大漢撲通一聲舉著拳頭跪在了地上,因手裏還抓著楚鳳簫的前襟,便連帶著將他也扯得一屁股坐下,我緊接著用盡全力推了大漢一把,將他推得偏身倒在旁邊,然後連忙去拉楚鳳簫起來——憑這大漢的塊兒頭,我們倆加起來也打不過他,何況從小到大都沒跟人動過手,眼下除了跑還能有啥法子。
楚鳳簫從地上爬起來被我拉著跑,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地一腳踩在那大漢的腳上,直疼得他一聲嚎叫,邊搖晃著爬起身邊大聲喝罵“兩個婊子養的——敢跑?!老子宰了你們!”
沒命地拉著楚鳳簫撥開人群往前跑,然而這圍觀的人實在太多了,再加上大街上本來就人群熙攘,根本就沒法兒放開了跑。逃沒多遠便被那大漢從後麵趕上,先是一腳踹過來把我飛得連滾帶爬摔在地上,緊接著扯住楚鳳簫的衣襟揮拳便打。
這一拳眼看落下時突地被斜刺裏伸出來的一隻手攥住腕子,冷冷地一聲兒道“放開他。”
循聲看過去,卻見是一直走在前麵的楚龍吟折返了回來,臉上淡淡的,看不出生氣,卻沒來由地令人從心底裏升起一股冷意。
“你他媽的算老幾?!敢多管閑——”
“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楚龍吟的一拳已經送到那大漢的麵門上,同樣的兩道鼻血從這大漢的酒糟鼻裏噴了出來,直打得他一陣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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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死——”大漢吃痛,不管不顧地撲上去,一拳也掄在楚龍吟的麵門上,打得楚龍吟向旁邊一個踉蹌。
楚龍吟不甘示弱,揮拳再度掄回去,醉酒大漢架拳相迎,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廝打在一處。這廝打完全沒有招式可言,靠的就是拚勇鬥狠,你使王八拳,我用烏龜腳,誰抗得住誰就占上風。
結果兩人都沒抗住對方,摟抱著滾到了地上,轉眼就成了兩個土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沒有距離。
我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楚鳳簫過來扶了我一把“沒事罷?”
“還好。”我摁著左邊的腰部,疼得從心底裏倒抽口涼氣。
我們倆戳在一旁盯著場中那兩個廝打的土人,就是想助拳也插不上手,這兩人上上下下不斷變換體位——呃。……反正……
萬一不小心幫錯目標就不好了,所以隻能站在旁邊伺機而動。
一時便見楚龍吟整個騎在那大漢的身上,照準臉上左右開弓一頓重拳,直打得塵土飛揚血花兒紛墜,不一刻那大漢就隻剩下哼哼著求饒的份兒,楚龍吟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他那張臉比地麵也幹淨不了多少,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起身,扭頭衝我和楚鳳簫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們走人,走沒兩步他突然又轉回頭去踢了那仍在地上躺著哼哼的大漢一腳,終於滿意了。
他還真是個……痞子。
圍觀團見沒了熱鬧可看,哄地一聲四散,該逛街逛街,該賣燒餅賣燒餅,仿佛方才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我們仨拐進一條沒什麽人的巷子,楚鳳簫掏出帕子來擦臉上的鼻血,楚龍吟則揉著自己的臉呻吟著道“小情兒,給老爺捶捶背。”
我依言過去狠狠捶他,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直捶得他背上塵土四散飛揚,嗆得我直咳嗽。
“身為堂堂知府,你跟他動的什麽手?”楚鳳簫撣著衣服道,“身份一亮不就沒這些事兒了麽。”
“廢話,亮了身份還能親手揍他麽?!”楚龍吟擠眉弄眼地壞笑,“好久沒活動過筋骨了,這把骨頭都皺了……噯噯,臭小子,捶輕點兒,把老爺當麵口袋呢?”
楚鳳簫看著他灰頭土臉的這副樣子,道“怎麽著,是回去換衣服然後坐車轎去還是派人往於府說一聲兒不去了?”
“去,當然要去,”楚龍吟轉身拍開我砸在他背上的拳頭,順勢敲了我腦瓜一記,“老爺我還沒見識過那清城四大美人之一呢。”
“那就回府換衣服罷。”楚鳳簫莫可奈何地搖了下頭。
換衣服?楚大痞子已經沒有能換的衣服了。所以這痞子笑道“回去做什麽,麻煩。就這麽著去罷。”
“你這副樣子上門人家不把你打出來?”楚鳳簫指著楚龍吟渾身上下的土挑眉。
“也是,”楚龍吟突然笑得燦爛,“老二,換換衣服。”
“別想!”楚鳳簫向後跳開,雙手護在胸前瞪向楚龍吟。
楚龍吟目光“啁”地又瞟向我,我連忙搖頭“我衣服小,你穿不了的,穿不了。”
於是楚大痞子的目光又瞄回楚鳳簫的身上,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脫。”
……
抗不過楚痞子的淫威,可憐的楚鳳簫小同學委屈萬分地脫下自己的衣服同他換了,才一上身就憤怒地叫了一聲兒“你——我新做的衣服!你看看!”卻見那衣服的下擺早因方才同那大漢在地上摸爬滾打而刮扯壞了,撕了偌大一道口子。
“娘兒兮兮地叫喚什麽,”楚龍吟抬腿踢在他屁股上,然後走過去貓下腰,抓住那下擺突地一扯,“嘶啦”幾聲竟然把半幅下擺撕了下來,直起身笑眯眯地拍拍楚鳳簫的肩“成了,撕得挺齊,當短衫穿罷。”
“我新做的衣服——”楚鳳簫氣怔地望著自己被“和諧”掉的新衣,磨牙霍霍。
楚龍吟不理他,一搖二晃地率先拐出了巷子。
“到時候別說我是你師爺。”楚鳳簫咕噥著,萬般無奈地同我一起跟上去。
“他從小就這麽欺負你麽?”我有些好笑地問他。
楚鳳簫微微一笑“嗯。他從小也這麽著打跑所有欺負我的人。”說話時,眼睛裏滿是暖意。
我將目光放在前麵那家夥總也沒個正形的結實的脊背上,想起了剛才他麵對大漢時那淡淡的冷冷的神情來。
有時慵懶,有時精明,有時冷漠,有時又完完全全地像個市井無賴——這個萬花筒似的男人究竟還有多少未曾展示出的麵目呢?
一時間我突然有點惶惑我到底……有沒有那個能耐脫離他的手心?銷去奴籍這個願望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起來。
於府門口,停了幾輛馬車。因為是私宴,所以這位“張大人的小舅子的表姑的二弟”並沒有特別張揚,隻在大門處安排了一位老管家並幾名家丁相迎。
由於楚鳳簫被迫穿著變短的衫子不願出頭,所以遞帖子是由我去的,楚鳳簫躲在滿臉壞笑的楚龍吟身後,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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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接過帖子看了一看,連忙支了個家丁到裏頭傳話,滿臉陪笑地迎上來,將我們三人引入府內。那位“張大人的小舅子的表姑的二弟”於員外接到信兒後快步從廳裏出來,又是行禮又是致敬,點頭哈腰地將楚龍吟引入廳門。
廳裏早已來了五位上了些年紀的客人,見楚龍吟進來都忙忙地上來見禮,楚龍吟便也很是隨意地將手一拱,算是回禮,而後搖頭晃腦地徑直坐到了廳內上首。好在雖然眾人之中屬楚龍吟年紀最輕,但是隻有他一個人是官,其餘的都是民,所以他這麽毫不顧忌地坐到首座上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麽,頂多是腹誹一下他這不大禮貌的態度。
通過一番相互寒喧後方知,於員外請來的這幾位客人都是清城名流,有鴻儒,有商賈,也有威望高、口碑好的世家族長,無論哪一個說話在這清城內都是頗具份量的,就算你是知府大人,在這些人的麵前也要讓上一二分。
醉翁之意不在酒,於員外是個有心的,這場宴席隻怕不太單純。
——可惜,楚龍吟這混混兒似乎根本沒把這宴席當回事兒,這個家夥是衝著於員外的女兒來的。
飲了一陣子茶,閑話了幾句,於員外便請了眾人出了前廳,徑往偏廳用宴。
餐桌上才是說正事兒的時候。酒過三旬菜過五味,於員外嗬嗬一笑開口了,或明或暗地一番話下來,立在楚龍吟身後的我也終於明白了怎麽回事兒原來是這於員外有個兒子,前一陣子參加了天龍朝一年一度的科考府試,無奈成績不佳落了榜,無心重讀再考,終日在家無所事事混日子。
還是那句話——有了錢的人他還想再要點兒權。於員外一心巴望著兒子在清城裏能謀個一官半職的既光耀門楣又能有勢依仗,而於家的那位親戚張大人卻不是清城的官員,就是有心相幫也是鞭長莫及,所以這於員外就把主意打到了清城知府楚龍吟的身上,希圖藉著張大人的麵子,再許給楚龍吟些好處,能遂了自己的意,給兒子買個官兒做。
在座的另外五個人都是於員外請來的說客,於員外一起頭,這幾個人便七嘴八舌地跟著煽乎,表麵上把楚龍吟誇了個人間少有天下無雙,實則卻是憑著自己的身份和威望在向楚龍吟施加壓力。
楚龍吟也不知聽沒聽出於員外的暗示,隻要是那幾人敬的酒便來者不拒,杯杯見底兒。於員外這廂又替他斟滿一盅,試探性地道“大人,依您來看,以小犬這樣的資質,適合做哪一類的職務呢?”
楚龍吟夾了一筷子筍絲,點頭道“唔!這道菜不錯,清口,降火,成日吃慣了雞鴨魚肉,偶爾吃吃這清淡小菜還真是對了胃口!於員外,來來,你也吃,吃!”
於員外幹笑兩聲,依言夾了筍絲放入口中,順便衝旁邊的那位鴻儒使了個眼色,那鴻儒便笑向楚龍吟道“要說於老弟家的小公子,那可是老夫所僅見的天資聰穎之人哪!這孩子認真,也肯吃苦,隻是趕得不巧,府試的時候正感風寒,帶病上陣,沒有發揮好也是正常。這孩子也是心重,總想著早早自立,免得於老弟為他操心——以這孩子的資質和學識,完全不亞於本次的府試頭名啊!以老夫看明年的府試他參不參加的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倒不如早些找個事做,為國為民多出些力,若能有幸建個功立個業的,也能為咱們楚大人的政績做些貢獻。楚大人的意思呢?”
楚龍吟哈哈地笑了兩聲兒,端了杯子道“老先生言之有理!本府最頭疼的就是每年的政績考核,老先生時刻為本府著想,實是本府之福啊!來來來,本府這裏敬老先生一杯!”
那老儒連忙舉杯同楚龍吟一起幹了,楚龍吟一抹嘴,繼續笑道“敢問老先生是哪一年的貢生?”
老儒答道“雷煜十七年。”
“哦!”楚龍吟一拍腦門,“本府聽我家鄰居的二嬸子她表姑的女婿的同鄉的五舅說啊,那一年在京都發生了件怪事兒。”
眾人便被他這話吸引了注意力,都問是什麽怪事兒。
“話說那是五月當午的正午時分,”楚龍吟將酒盅兒往桌上一放,說書似地開講了,“天上日頭正熱,一個小腳兒娘子在路上這麽走著。且說這小腳娘子的長相那真是柳葉彎眉櫻桃小口,膚賽凝脂體似弱柳,她上身穿一件……”
“咳咳,”於員外尷尬地咳了兩聲,意在提醒楚龍吟剛才那老儒的話他還沒回答,楚龍吟一回頭,向我道“傻小子沒眼色,於老爺杯子裏沒酒了還不趕緊滿上?”
我跨上半步去,拿了酒壺給於員外倒上,於員外才要推辭,楚龍吟那廂卻已經繼續開講,便隻好端起盅子來抿了兩口。趁著楚龍吟不注意,於員外又給那世家族長使了個眼色,世家族長會意,抬了手才要借著笑聲打斷楚龍吟的話,楚龍吟卻突地一偏頭望住他,道“您老猜怎麽著?——猜,猜猜看。”
世家族長一時反應不過來,隻好笑道“老朽愚鈍,猜不出來,還請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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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龍吟將桌子一拍,笑道“原來啊,那小娘子懷裏揣的是個倭瓜!哈哈哈哈哈!”
“噗——”立在我身旁的楚鳳簫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連忙低下頭。倒不是為楚龍吟講的這個不明所以的故事而發笑,實在是因為他這胡攪蠻纏的功夫無人能及,直把在座的這幾個半大老頭兒攪和得一愣一愣的。
幾個老頭兒不明白這故事有什麽可笑以及到底怪在哪兒,不過還是一齊陪著笑了幾聲,然後紛紛向楚龍吟敬酒以將這尷尬敷衍過去,楚龍吟倒自然得很,酒來杯幹,幹完了還十分滋潤地“哈”了一聲兒。
那世家族長沒忘了於員外的暗示,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我拎了酒壺過去道“小的給老爺滿上。”將他的話先截在口裏,然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替他在杯中倒上酒,等我退回原位,這世家族長才欲繼續,卻發現楚龍吟已經轉過頭去同那老儒說起某某某貢生某某某考官的傳聞來。
於員外盯著他看了半晌,見看不出什麽端倪,便有些坐不住了,眼珠兒一轉,逮了楚龍吟停頓了那麽一下的空子,拈須笑道“今兒看大家喝得高興,又有咱們楚大人賞光駕臨,老夫倒想起了前兒偶然間得的一件稀罕物,不妨此刻拿出來給諸位湊湊興!”
那商賈接話笑道“於兄的稀罕物必定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貝,快快快,趕快拿出來讓咱們開開眼!”
商賈這話既成功截住了楚龍吟和那老儒的對話,又提起了眾人的胃口,再加上在座之人本就是為了幫於員外達成目的來的,於是便都七嘴八舌地笑著湊趣兒,不讓楚龍吟再顧左右而言它。
於員外瞟了楚龍吟一眼,笑著叫過身邊下人,附耳上去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那下人便領命去了。
楚龍吟見這光景便也不再多說,隻懶懶地倚在椅背兒上,手裏捏著酒盅兒,同在座幾人偶爾說笑兩句消磨時間。一時聽得廳外有下人稟道“大小姐來了。”楚龍吟的背便微微地挺了挺。他等的就是這個。
便見門外嫋嫋娜娜地走進個女子來,眉目如畫,身姿綽約,走近看時果然是美得不可方物,非但楚龍吟和我身邊的楚鳳簫看得目不轉睛,就是身為女人的我也不忍將眼睛從她那張美麗的麵孔上移開。
於小姐手裏捧著個精美的木匣,先向在座眾人一一行過禮,而後眼波那麽一轉,千種風情萬般嬌美,不落分毫地遞入楚龍吟的眼中。
“啪啦”地一聲兒,楚龍吟手中的酒盅兒因一時失神掉在地上碎了。
在座的幾人見此情形有掩嘴偷笑的,有麵露鄙夷的,也有同於員外交換“此計有望成功”的眼神的。於員外笑著叫人趕緊把碎盅子收了,再換新的上來,而後不動聲色地將於小姐引至楚龍吟的麵前,笑道“明珠,還不快快替楚大人斟酒!”
於小姐於明珠低著頭含羞地應了一聲兒,先將手中匣子交給身旁丫鬟,而後纖手執壺,湊過去替楚龍吟斟酒。一時香肩微斜,那半敞的雞心領兒內露出的一截雪白的頸子和胸前半抹肌膚散發著隱隱幽香,連立在楚龍吟身後的我聞了都幾乎心神一蕩。
悄悄地去看楚龍吟的臉,雖然隻能看到個側麵,卻已然發現他那對笑眯眯的眼睛早便目不轉睛地盯在了於明珠所有露在衣外的地方,而當於明珠將酒盅端起遞給他時,這下流家夥居然還故意地用手指擦過了於明珠的手指才接過盅子。
我向後退了半步——否則我會忍不住翻白眼了。
身旁的楚鳳簫衝我壞笑,用口型說道“你的臉紅了。”
於是白眼就送給他了。
廳內的氣氛此刻已經隨著於明珠的到來達到了沸點。於明珠重新接過丫鬟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地在楚龍吟的麵前打開,但見那裏麵放著的居然是一枚如三歲孩童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碧沉沉綠幽幽,圓潤晶瑩,奇美瑰麗。
廳內的人全都看直了眼,這樣大的一顆夜明珠尋常人哪裏輕易得見,況且此刻它又被一位天仙般的美女捧在手裏,這情形簡直不似人間應有,當屬天上奇觀啊!
楚龍吟仍懶懶地倚在椅背兒上,手裏捏著酒盅兒,那對兒已漸朦朧的醉眼也跟著眾人的輕呼聲望過去,隻不知看在他眼裏的是匣子裏的那顆夜明珠還是於明珠的纖纖玉手。
於員外見此光景似乎安心了不少,哈哈笑著“大人覺得這珠子成色如何?”
楚龍吟點了點頭,將似笑非笑的目光放到了於明珠嬌美的容顏上,半言半囈地道“好,十分好,相當好……”
於員外立刻就勢笑道“既然大人喜歡,不妨便將這珠子送與了大人罷!”說著不待楚龍吟答言,衝著於明珠一施眼色,於明珠會意,捧了那匣子款款一福,將匣子送至楚龍吟眼前,那衣袖兒便順著玉臂緩緩滑至肘處,好個水潤香酥玉體如綿,我看楚龍吟那廝已經徹底軟在椅子裏動彈不得了。
“請大人笑納。”於明珠輕動貝齒,語聲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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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龍吟笑著看著她,直把於明珠盯得滿臉羞紅低下頭去。楚鳳簫終於看不過眼了,不動聲色地踢了踢楚龍吟的椅子腿兒,楚龍吟如夢初醒般地伸出雙手去接那匣子,這一次是毫不避諱地、實實著著地在人家於小姐的小手上撫過,狠狠地吃了一記大豆腐。然後隨意地把那匣子遞到我的手上,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在後麵看得突然一陣癢——哪兒都癢,牙癢,手癢,渾身癢,想咬人,想撓人,想打人——這對淫男蕩女把我們這些人都當空氣了麽?!再這樣下去這裏會不會上演現場版的妖精打架真人秀?!那敢情兒好,我還是頭一排!
最可恨的就是於員外——為了兒子的前途居然讓女兒出賣色相,女兒就不是兒了嗎?!這老家夥太欠收拾了!該有誰來狠狠教訓教訓他才是!
忽地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於家下人以及那幾位客人帶來的下人所投過來的滿是嘲笑和鄙夷的目光——這也是拜楚龍吟所賜,一個不爭氣的混蛋主子是會帶累他的下人一並跟著被看不起的。我敢打賭,明天清城的上流社交圈子以及他們的下人中間就會流傳開來關於楚龍吟多麽昏庸多麽好色的傳言,他完蛋了,他名聲掃地,他活該!
就在我心思電轉的這麽會兒功夫裏,席上又是一番風景。於明珠已經坐到了楚龍吟的身旁,整個嬌軀幾乎快要傍到了他的身上,殷勤地給他夾著菜倒著酒,時不時還紅著臉兒瞄上他幾眼,十足十地一個聰慧妙人兒。
楚龍吟享受得很,身子歪著,二郎腿翹著,嗅著美人香,賞著美人顏,喝喝小酒,吃吃豆腐,沒一會兒下來,這個家夥他——居然醉了。一伸胳膊勾住坐在自己另一邊的於員外的脖子哥兒倆好起來,非逼著人家聽他唱小曲兒。
哼哼呀呀地幾首五音不全的小曲兒唱下來,於員外實在撐不住了,幹咳了幾聲,拚命衝著於明珠打眼色,於明珠美目流轉,嬌嬈地望定楚龍吟,小手兒輕輕扯住他的袖子,甜聲兒道“大人英明神武,明珠早有所聞,原來未見之時心中隻是欽佩,如今一見之下……更是覺得大人是人中龍鳳、世間罕有的奇偉男子!因而又聯想到內弟,與大人相較差之甚遠,有心盼望他能學得大人十成之一也是好的,卻無奈名師易求,機會難得。雖然內弟人並不算笨,且也到了立業的年紀,隻苦於沒有個機會和去處供他一試,正巧今日大人駕臨,還望能指點一二,明珠必定會感謝大人終生的!”一邊說著,那小手便一邊悄悄地捏了捏楚龍吟的大手。
啊,啊。我——受不了。
我抬起眼來往房梁上看,仔細地數著上麵的檁子。楚鳳簫忽然帶著壞笑湊過來,用肩膀碰了碰我的肩,低聲道“你臉又紅什麽?”
“燭火映的。”我麵無表情地道。
楚鳳簫一陣低笑。
楚龍吟醉得愈發厲害了,而弄醉他的不僅僅是美酒,還有眼前的這個美人。於是他舔了下自個兒的嘴唇,咧嘴笑道“於小姐好說——正趕上前陣子清城所屬的附近幾個縣遭了水災,本府有心在城內組織個義賣募捐,恰巧缺個管事兒的官員,我看不妨就讓令弟來試試罷!倘若這一次他能募集到十萬兩銀、三千石米,本府便具本上報,讓他自此留任,待有再好些的空缺兒優先考慮他——於小姐認為如何呢?”
我在旁邊聽得瞠目結舌。
這就許了?於小姐三兩句話就讓他輕易地許了於家少爺一個官兒做?這個男人——昏官!
早知如此剛才他還同這些半大老頭子做個什麽周旋?我還幫他堵人話頭兒有個啥用?白白堅持了這麽久,最後居然被於小姐幾句話就攻陷了防禦——他,他完完全全的就是個好色之徒!
我偏頭去看楚鳳簫,見他垂著眸子,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於家父女一聽楚龍吟這話大喜過望,忙忙起身作禮謝過了楚龍吟,楚龍吟懶懶笑道“於員外先莫要謝得太早——本府方才說了,令郎本次能募集到十萬兩銀三千石米才能留任,但在本府看來……這個數兒恐怕不大容易完成呢。於員外您最好讓令郎早有準備,一來他年紀輕,想要做到一呼百應隻怕不易。二來他是才剛上任,既無威望亦無親信,布令行事恐將處處受限。”
於員外聞言有些慌了,忙道“還望大人能夠指點小犬一二!”
於明珠也適時地搖著楚龍吟的胳膊,嗲聲地叫了句帶著波浪線的“大人”。
楚龍吟的目光在於明珠不知什麽原因越開越大的領口處瞟了一瞟,樂嗬嗬地笑道“指點談不上,倒是有些行事的竅門兒可以一試令郎既然是頭一回任職,建立威望實屬必要。募捐一事本就需要有人帶頭,隻要有一個人捐了,便有第二個、第三個人捐,而關鍵在於這第一個人實在難求,令郎若能在募捐令頒布之後最短時間內得到第一個或頭幾個帶頭募捐的人,這威望便算是先建立了一半了。而這第一批帶頭募捐的人嘛……最好是找相熟的,一來相熟之人肯幫忙,二來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募到銀子,三來呢,於員外你是買賣人,所相熟之人也必定都是豪門富戶,如此募到的銀兩也絕不會少,對於令郎的任務大有助益。——以上這法子於員外認為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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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員外聽了大喜,連連說好,於明珠也巧笑倩兮地忙替楚龍吟倒酒,直把楚龍吟哄得是眉飛色舞。這廂三個人各自高興,那廂幾位客人的臉色可就不大妙了——這幾位要麽是富戶,要麽是望族,要麽就是聲望極高的名人,他們同於員外是好友——本來嘛,若非如此今晚於員外也不會請他們來幫忙勸誘楚龍吟,從這等關係上來說……如果於家公子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募捐銀米,那他們這幾人今兒在廳上可都聽見方才楚龍吟的話了,若是不帶頭幫於公子出錢立威,這實在是不夠朋友不夠義氣啊!
而且,才剛楚龍吟不是說了麽——既然於員外的朋友都是豪門富戶,那麽捐出的銀兩絕不能少——所以,這老幾位今兒若是不狠狠地出一回血,隻怕自此後同於員外的交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到時於公子若當真做了有實權的官兒,還能饒過他們當初不肯施與援手的事兒麽?
什麽叫作繭自縛?這就是了。
一時於員外興奮不已,便要叫人去把於公子喚來給楚龍吟敬酒,楚龍吟哪裏稀罕個大小子來給他敬酒?有美人在側就已足夠了。因此擺了擺手直道不必,一雙眼睛隻管直勾勾色迷迷地望在那白滑細嫩的美人臉上,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不迷人人自迷。
於員外見此情形,有心給自己兒子前途上個雙保險,便笑著道“大人,老夫這女兒今年一十六歲,至今尚無媒人上門說親。雖不敢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好歹也是女紅針黹都能上得了手。若大人您不嫌棄,不妨就……”
於明珠見於員外一開口便明白了他要說什麽,直把一張臉羞得通紅,低低地埋下頭去不敢吱聲兒,看她這樣子似乎對楚龍吟也十分屬意——整個兒清城都歸他管,他是官兒啊,官兒!將來有了兒子他就是李剛!權這個東西不僅男人愛,女人也愛,在這個世界上,有權就是硬道理,有權就擁有一切。
於明珠很明白這一點。
楚龍吟哈皮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截住了於員外的話頭兒,看那猴急的樣子似乎他早就等著於員外說這話了,大手一揮,笑道“放心,令媛美貌聰慧,在咱們清城堪稱獨一無二——本府會多替令媛留意著的,若遇有合適的人家兒,本府很樂意促成一樁好事啊,哈哈哈哈……”
於家父女傻眼了。
“喔,時候不早了,本府也該回去了。”楚龍吟搖搖晃晃地起身,卻因醉得厲害一陣踉蹌,腳下一亂絆在了椅子腿上,緊接著整個身子就泰山壓頂一般地衝著站在一旁的我蓋了下來,而反應不及的我就這麽純美憂傷地被他撲倒在地做了他的人肉墊子,還沒來得及在心內叫痛,忽覺右靨一熱,一個軟軟的燙燙的什麽東西在那裏重重地印了一下,緊接著我的大腦就一片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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