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到處被貼上白色封條的王氏針灸館內，氣氛壓抑而沉重。
    王大爺被任美玲攙扶著上樓休息後，林決明獨自站在狼藉的診療區內，看著那些刺眼的封條，沉默不語。
    武藤光子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如同沉默的影子。
    黑川龍葵則不知何時已悄然離開，或許是去處理她自己的事情。
    就在這時，林決明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他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莫西莫西？”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焦急和愧疚的女聲：“林君，是……是我……”
    金子萬代的聲音。
    林決明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萬代？你怎麽打電話來了？你現在在哪裏？安全嗎？”
    他的第一反應是擔憂她的行蹤暴露。
    “我沒事，林君，你別擔心。”金子萬代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和深深的歉意，“我用的是……是便利店外麵的公共電話……很安全……有人告訴我了，我哥哥他……他帶人去查封了針灸館，是不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林君……都是因為我……是我連累了你和王師傅……”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自責，顯然已經通過她的朋友網絡知道了上午發生的一切。
    林決明聽到她是用公共電話，稍微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一些：“這不關你的事，萬代。錯的是你哥哥濫用職權，不是你。你不用道歉。”
    “可是針灸館被封了，王師傅他一定很傷心吧……還有林君你……你以後怎麽辦？”金子萬代的聲音哽咽起來，“要不……要不我，我給我哥哥打電話……我去求他，求他撤銷處罰，隻要他放過針灸館……”
    “不行！”林決明立刻斬釘截鐵地打斷她，語氣嚴肅，“萬代，你絕對不能主動聯係你哥哥！你一旦暴露了位置，之前所有的堅持和努力就都白費了！你哥哥的目的就是這個！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得逞！針灸館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處理，你絕對不要插手，明白嗎？”
    “可是、可是……”金子萬代在電話那頭啜泣著，“我看到你辛苦經營起來的地方被毀了……我心裏好難受。林君……我……”
    她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異常柔軟和依賴，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愫：“林君，離開了你……我才發現……我比想象中還要……還要依賴你、想念你……我好像真的徹底愛上你了……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好難熬……”
    這突如其來的直白告白，讓林決明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招架不住。
    他沉默了幾秒，才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別說傻話了。你在那邊……還習慣嗎？秦璿的親戚對你好嗎？”
    “嗯……”金子萬代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回避，聲音低落了一些，但還是乖巧地回答，“表姨人很好，很照顧我。閣樓雖然小，但是很幹淨。就是看不到林君，很是寂寞……”
    “習慣就好。”林決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且保持距離，“安心在那裏待著，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做傻事。等風頭過去，情況好轉一些，我會找機會去看你的。”
    “真的嗎？”金子萬代的聲音瞬間明亮起來，充滿了期待，“林君你說話要算話哦！我一定會乖乖等你來的！”
    “嗯。那就先這樣吧，公共電話也不安全，別打太久。照顧好自己。”林決明叮囑道。
    “好！林君你也一定要小心！我等你消息！”金子萬代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後，在東京台東區某條僻靜小巷的便利店裏，金子萬代緩緩放下公共電話的聽筒。
    她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靠著電話亭，微微低著頭，臉頰泛著紅暈，眼神迷離而癡纏，嘴角噙著一絲夢幻般的、近乎傻氣的笑容。
    林君……他讓我乖乖等他呢……他還在擔心我的安全……他果然是在乎我的……雖然針灸館被封了，但他還是沒有怪我……他好堅強，好有擔當……哪怕再艱難，我也覺得好幸福，好值得……我好像……真的徹底陷進去了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和情感中，完全是一副為愛癡迷、意亂情迷的小女兒情態。
    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仿佛充滿了電一般，重新振作起來，拉高衣領，小心翼翼地走出便利店，快步消失在中華街錯綜複雜的小巷深處。
    ————
    針灸館這邊，林決明收起手機，輕輕歎了口氣。金子萬代那份熾熱而直接的感情，讓他感到有些負擔和棘手。
    他甩開思緒，開始處理眼前的現實問題。他拿出錢包和手機，開始計算自己手頭現有的現金和存款。
    之前田井公冶給的感謝費相當豐厚，付清了這個月針灸館欠銀行的貸款和王大爺的藥費，又支付了任美玲這個月的薪水後，竟然……所剩無幾了。
    看著變得幹癟的錢包和手機上顯示的餘額，林決明苦笑了一下。真是花錢如流水，進賬卻遙遙無期。
    接下來一段時間，如果沒有新的收入來源，坐吃山空恐怕撐不了多久。
    貼出停業公告後，他回到了我妻公寓。
    正當他在大廳坐著，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開源節流時，樓梯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我妻菊苣苣緩緩走了。
    她顯然已經聽說了針灸館那邊發生的一切，臉上帶著擔憂和關切的神情。
    “林君……”她走到林決明麵前，聲音溫柔，“我剛才看到門口的封條，然後碰到了剛好出門的美玲姐，她都告訴我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林決明搖搖頭，勉強笑了笑，“隻是連累王師傅和針灸館了。欠你的錢，我一定會盡快想辦法還上的，請你放心。”
    我妻菊苣聞言，輕輕蹙起眉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悅和失望：“林君，你誤會了。我下來不是來催你還錢的。我是擔心你。遇到這樣的事情，對你的打擊一定很大吧？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她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我……我手裏還有一些積蓄，雖然不多，但如果你暫時周轉不開，需要錢的話，請不要客氣，隨時可以跟我開口。就當是……我先借給你的。”
    林決明看著她眼中真誠的關切，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在這種時候，能聽到這樣的話語，無疑是雪中送炭。
    他鄭重地搖搖頭：“謝謝你，我妻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錢的事情，我真的不能再用你的了。你放心，我有辦法賺錢，經濟上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暫時還撐得下去。”
    我妻菊苣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再勸也無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欣賞，也有淡淡的失落。
    她輕輕歎了口氣：“好吧……既然你這麽說。但是林君，請記住，如果真的有困難，千萬不要一個人硬扛。我們……大家都是願意幫你的。”
    “嗯，我知道。謝謝你，菊苣。”林決明真誠地道謝。
    送我妻菊苣苣上樓後，林決明想了想，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個名為“王氏針灸館老客戶群”的Line群組。
    群裏此時靜悄悄的。
    他沉吟片刻，編輯了一條信息發了出去：
    【各位客人，非常抱歉打擾大家。在此通知一件遺憾的事情：因一些不可抗力的外部原因，王氏針灸館即日起將暫停營業，恢複時間待定。給各位帶來的不便，我們深感歉意。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王氏針灸館的支持和信任。敬上。】
    消息發出後，群裏沉默了幾分鍾，隨即如同炸開了鍋一般，消息瞬間刷屏！
    【什麽？！暫停營業？！為什麽啊大林先生？！】
    【不可抗力？怎麽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有人找麻煩？】
    【是和原來的老板發生了什麽矛盾嗎？要不我們大家湊點錢，幫你重新找個地方開一家吧！】
    群情激憤，老客戶們紛紛表示震驚、不解和憤慨，甚至有人提出要眾籌幫林決明重新開店。
    林決明冰冷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回複道：
    【非常感謝大家的關心和支持。具體原因不便細說，但請大家放心。暫時還沒有重新開店的計劃，需要從長計議。再次感謝大家的好意。】
    他婉拒了大家眾籌的提議，現在情況不明，他不想把無辜的客人也卷入麻煩之中。
    傍晚時分，小島杞子和五十嵐野艾同時回來。
    “哇！這、這是怎麽回事啊？！”小島杞子誇張地大叫起來，手袋都掉在了地上，“針灸館門上的白條條是什麽啊？！誰幹的？！大林先生！發生什麽事了？！”
    五十嵐野艾也嚇得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所措地看著林決明。
    林決明隻好將白天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向她們解釋了一下。
    “太可惡了！那個金子什麽鴻的！簡直是人渣！濫用職權的混蛋！”小島杞子聽完，氣得跳腳，揮舞著小拳頭，“怎麽可以這樣！大林先生明明是在做好事！幫助了那麽多人！他憑什麽查封啊！我要去網上曝光他！”
    五十嵐野艾也小聲而堅定地附和：“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林決明看著兩個女孩義憤填膺的樣子，心中好笑又感動，他擺擺手，語氣豁達地安慰她們：“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這種事，在哪裏都可能遇到。沒什麽大不了的。針灸館暫時關門休息一下也好，我也正好可以偷個懶。你們不用擔心我。”
    “可是……大林先生你以後怎麽辦啊？”小島杞子擔憂地問，“不能營業的話，收入怎麽辦啊？”
    “總會有辦法的。”林決明笑了笑，“天無絕人之路嘛。說不定過段時間，事情就有轉機了。”
    兩個女生上樓後，林決明才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陣疲憊。
    夜幕徹底降臨。
    廚房裏飄出陣陣飯菜香氣。
    我妻菊苣做了幾道簡單的家常菜，林決明、小島杞子、五十嵐野艾圍坐在餐桌旁準備吃飯。
    “我開動了！”小島杞子雙手合十，元氣滿滿地喊了一聲，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我開動了。”五十嵐野艾也小聲跟著說，動作斯文。
    林決明拿起筷子，剛夾起一塊煎魚，公寓的門被輕輕推開，黑川龍葵回來了。
    她依舊是一身深色便裝，神情清冷，似乎剛從外麵辦完事回來。
    “啊，黑川小姐回來了！”小島杞子嘴裏塞著食物，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快來吃飯！美玲姐今天做了好吃的炸雞塊！”
    黑川龍葵的目光在餐桌上一掃，最後落在林決明身上，微微頷首：“我回來了。”
    她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轉身先回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幾分鍾後，她才重新下樓，換了一身居家的素色便服，頭發也稍微整理過，安靜地在林決明對麵的空位坐了下來。
    “給，黑川小姐。”我妻菊苣為她盛好飯。
    “謝謝。”黑川龍葵接過飯碗，安靜地開始用餐。
    餐桌上氣氛有些安靜，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起白天不愉快的事情。
    小島杞子試圖活躍氣氛，嘰嘰喳喳地說著學校裏的趣事，五十嵐野艾偶爾小聲補充幾句。
    林決明吃得不多，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但臉上並沒有太多沮喪的表情。
    最終還是小島杞子沒忍住，小心翼翼地看著林決明，問道：“大林先生……針灸館……以後真的不能開了嗎？”
    這話一出，餐桌上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林決明。
    林決明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有些豁達：“暫時是開不了了。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診所嘛，關了也就關了。正好我也能休息一段時間，想想以後的事情。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對吧？”
    他笑了笑，笑容裏看不出太多勉強：“再說了，行醫治病，不一定非要在固定的診所裏。不在針灸館的時候，我不也照樣給人看病？放心吧，天無絕人之路。”
    他的樂觀和豁達感染了大家，餐桌上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就是就是！”小島杞子用力點頭，“大林先生那麽厲害，到哪裏都能吃得開！那個金子什麽的混蛋，遲早會遭報應的！”
    “我也認為林醫生一定沒問題的。”五十嵐野艾也小聲鼓勵道。
    黑川龍葵安靜地吃著飯，沒有說話，眼眸抬起，看了林決明一眼，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
    晚飯後，我妻菊苣收拾碗筷，小島杞子和五十嵐野艾上樓。林決明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剛在書桌前坐下，準備整理一下思緒，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是LINE的消息提示音。
    他拿起手機一看，是黑川龍葵發來的。
    點開消息，內容很簡短，卻讓林決明微微一怔。
    【林君，方便嗎？】
    林決明回複：【方便。怎麽了，阿葵？】
    幾秒鍾後，黑川龍葵直接發來了一張手機截圖。截圖的內容是她某個銀行賬戶的餘額界麵，上麵顯示的金額是1,250,000 円。
    緊接著，又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這是我所有的積蓄。不多，但希望能幫到你。需要的話，我現在轉給你。】
    林決明看著屏幕上的數字和那條直白得沒有任何修飾的消息，一時間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看起來對金錢毫不在意的黑川龍葵，會在這個時候，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全部的積蓄來幫他。
    這筆錢對她來說，絕對不是小數目。這可能是她多年來一點一滴攢下的所有家當。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澀感瞬間湧上林決明的心頭。他握著手機，手指停頓在屏幕上方，久久沒有回複。
    他想起晚餐時她安靜的注視，想起她總是默默跟在身邊的身影，想起她偶爾流露出的、極其罕見的關切……這個女孩，用她最直接、最笨拙，卻也最真誠的方式，表達著她的支持。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認真地回複道：
    【阿葵，謝謝您。這份心意，我收到了。但是，這筆錢是你辛苦攢下的，我不能拿。】
    消息已讀。那邊沉默了幾秒，然後很快回複過來，語氣似乎帶著一絲固執：
    【不是給你。是借給你。等你寬裕了，再還我。你現在需要錢。】
    林決明看著這條消息，仿佛能看到黑川龍葵此刻正拿著手機，抿著嘴唇，一臉認真又倔強的樣子。
    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他知道，如果堅持拒絕，反而會傷了她的心。這不是施舍，這是她的一份心意，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他沉吟片刻，回複道：
    【好。那這筆錢，就先放在你那裏，幫我保管。等我確實需要周轉的時候，再跟你拿。可以嗎？】
    這樣既接受了她的好意，又暫時不需要動用她的錢，給了自己緩衝的餘地。
    這一次，那邊回複得很快，隻有一個字：
    【好。】
    緊接著，又補充了一條：
    【需要時，隨時告訴我。】
    林決明看著屏幕，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心中那份因針灸館被封而帶來的冰冷和孤寂感，似乎被這簡短而有力的對話驅散了大半。
    【謝謝你，阿葵。】他最後回複道。
    那邊沒有再回複。但林決明知道，她一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