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榮克後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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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曆·正月十五·淮省廬州,張家大院的雕花影壁上,積雪正被蘇合香的昆曲唱段烘成細水。張亞洲半靠在酸枝木羅漢床上,聽著隔院傳來的《牡丹亭》選段,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太師椅扶手上的蟠龍紋——那是武廿無就任國家元首時賞賜的,龍爪握的不是寶珠,而是齒輪與麥穗,像極了新政權對舊貴族的溫柔絞殺。
此時的張亞洲,既沒有戴著那枚戒麵上有著廬州軍早年的盾形徽章的戒指,更沒有戴著那塊表盤上刻著“光子與引力子學會”的紀念腕表。現在的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睡著了的老頭。
在夢境裏,張亞洲回到了三戰時那副年輕的模樣,並且還站在轟炸阿美利加新約克時,他所在那座巨型飛艇上的指揮台上。
“報告艦長,有源相控陣雷達與合成孔徑雷達受到不明原因幹擾。無法繼續監測毀傷效果。”雷達操作員緊張的看向年輕是的張亞洲。
年輕的張亞洲穿著一身空軍深藍大校軍常服。此時並沒有急著說話,隻是抬手微微挪動了一下風紀扣。此時本該異常寬敞的飛艇吊艙中,已經被各種機器堵塞得逼仄不堪,指示燈的紅光和綠光不停地閃爍著,那光芒將他那張早已經陷入陰影的麵龐,映得忽明忽暗。
25歲的張亞洲沉聲說道,“衛星操作員,匯報低軌道衛星具體狀態。”
那個中士也不起身,直接大聲匯報:“報告長官,自希格斯場武器發動後,衛星也無法檢測到新約克的具體情況。目前無法進一步確認毀傷效果。”
張亞洲作為埃德蒙·榮克的首徒,當然知道這個希格斯場武器的可怕。其中Λ值,一旦出現千分之一的誤差,穩定條件瞬間失效,能量體將從“可控坍縮態”爆發為“維度炸彈”。現在的安靜並不代表沒事,反而有可能是更大危機的前兆。
“下降高度,目標8000米,備用設備開始預熱。”張亞洲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聽到這條命令,都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要知道這可是在阿美利加國,最大的城市新約克的上空啊。
根據情報,目前敵方的第六艦隊的指揮艦和兩艘航母組成的艦隊就駐紮在那裏。而且那裏本身還有大量的防空係統,以及先進戰機。別說8000米可,很有可能脫離中間層那一瞬間,他們的飛艇就很有可能,立刻成為敵方戰機的活靶子。
不過張亞洲的命令,還是被快速傳達了下去,隻是所有人的額頭都已經冒出了冷汗。伴隨著飛艇逐漸脫離中間層,進入平流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亞洲的臉上。
那時的張亞洲掌心的汗水,已經浸透了手套。可是他知道,備用設備在這種距離根本沒法得到有效數據。於是他轉頭問道:“通訊兵匯報通訊狀況。”
通訊兵立即答道:“報告大校同誌,一切良好。”
張亞洲又對所有人,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命令:“下降高度至8000米。”
他的聲音異常冰冷,因為他知道希格斯場武器一旦失效,那麽不僅是這個區域的原子結構將因質量劇變崩潰——電子軌道被引力場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生物dna雙螺旋斷裂並重組為分形結構,細胞線粒體膜呈現無限遞歸褶皺,能量代謝係統逆向運轉,將氧氣轉化為毒性自由基,引發這個板塊所有生物的全身性細胞凋亡。
就在這時,軍用全息屏幕上那些顯示著高度的數值,居然開始驟降。但是其他參數顯示他們還在平流層,而且並沒有失速墜落。
那時的張亞洲暗自思忖道:“雷達把高密度積雨雲層當作地麵了嗎?不過我們還在平流層啊,還沒到對流層啊。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長官我們發現了海,是海水。大海出現在平流層了!就在距離我們1500米的下方。那裏有一片,足有790平方公裏的海!它有布魯克林的城區那麽大。”雷達兵的有源相控陣雷達偵測到的影像,迅速投射到了大屏幕上。
年輕時的張亞洲,瞬間明白了原因,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麽設備失效,而是新約克的海水,因為引力子失控,而瞬間懸浮在了天上。
然而那個雷達兵突然大叫道:“長官大海,向我們衝過來了!”然而話音未落,那片海水早已經離開了。
海水完全退去,張亞洲看到吊艙舷窗留下半枚淡金色鱗片,鱗片表麵蝕刻著“雞·犬·豬·牛·羊·馬·人”七個言簡意賅的符號。
而後張大校發現,那團所謂的水早就跑的沒影了,隻有那鱗片鑽進了自己的口袋,於是對所有人大喊:“不要怕,這是希格斯場武器發揮作用了。這是因為新約克州半徑內平方千米內的引力子失效。導致海水裏的質子和中子失去了質量,它們已經因為月球還存在引力,衝到月球去了。剛才他們隻是以中微子或者光子的形式照了我們一下而已。大家不用怕,繼續下降高度!”
雖然年輕的張亞洲嘴巴上說得硬氣,可還是心髒突突亂跳。於是他不斷悄悄安慰著自己:“不要怕,這他媽和老胖子手稿裏‘引力子逃逸導致時空膜破裂’的推論一模一樣。沒什麽副作用,沒事的... 沒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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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來到對流層的時候,備用設備預熱已經完成,新約克城區的恐怖景象,出現在他的麵前,混凝土像是海浪一樣劇烈波動,就仿佛是堅固的混凝土地麵變成一條灰色的狂蟒,在地麵瘋狂扭動著身軀。
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這裏根本沒有逃跑的人。因為這裏的人經曆了希格斯場武器的轟炸,人體組織中的碳基分子失去質量約束,碳原子間的共價鍵斷裂,轉化為玻色子凝聚態。
這正如埃德蒙·榮克預測的那樣,人類的細胞液呈現超流體特性,傷口不再流血,而是溢出攜帶意識碎片的玻色子霧,這些霧體能在空中重構死者記憶,形成“量子幽靈”在城市中遊蕩。
“老爺,胡副主任到了。”管家的通報混著銅爐碳火的劈啪聲。張亞洲抬眼,看見胡寧的呢子大衣下擺還沾著廬州的雪粒子,皮鞋跟卻擦得鋥亮,倒映著門楣上“耕讀傳家”的匾額——那是他親手摘下的,換作了武廿無題的“天下為公”。
“師兄安好。”胡寧的笑紋裏藏著三戰前日內瓦會議的嚴謹,手包拉鏈拉開時帶出冷香,“記得您好玲瓏坊的鼻煙壺,特意托滁州來的商人帶了件冰裂紋的。”朱漆首飾盒打開的刹那,幽藍釉光映得他鏡片發亮,壺身暗紋正是滁州城徽——半座坍塌的明城牆,纏滿霓虹燈帶。
張亞洲的指尖在壺身停住。冰裂紋下隱約可見金粉繪的滁州夜景:秦淮河支流上漂著的不再是三層畫舫,而是雪白色的遊艇,霓虹燈在水麵拚出“新秦淮豔”的招牌,那是滁州最有名的風俗場所,船身廣告寫著“前清名妓ai複刻,三戰老電影全息重映”。他忽然想起張玉潔被趙連擄走那晚,宋省老宅的琉璃燈也是這般冷光,映著顧陸朱王四家家主幸災樂禍的冷笑。
“滁州倒是把末世前的胭脂氣,”他旋開壺蓋,鼻煙的沉香混著脂粉味湧上來,“隻是少了些許剛烈。”指尖劃過壺底“玲瓏坊製”的陰刻,想起自家女眷,全部被趙連那個忘恩負義的狗賊侵犯時,張越的媳婦慘死依舊咒罵不停,而那個女人就是滁州人。
胡寧的目光落在牆角的博古架上,那裏擺著張亞洲從宋省帶來的青銅爵,與武廿無賞賜的量子屏障模型相鄰。“師兄可知,最近我寫的簡化版公式又捅婁子的事?”他的手指劃過模型上的克萊因瓶紋路,“科技部那幾個沒看過老師手稿的門外漢,想要恢複愛因斯坦內容的授課。”
炭爐突然爆出火星,蘇合香的唱段恰好在“原來姹紫嫣紅開遍”處走了調。張亞洲盯著胡寧鏡片上的自己——兩鬢霜雪比去年又重了些,領帶夾還是趙連送的那枚鑲鑽梅花,此刻正被量子屏障的幽藍映成冷灰。他忽然想起趙連被殺那晚,這枚領帶夾沾著血珠滾落在井邊,而趙夢清的哭聲,就像此刻蘇合香破音的尾腔。
“愛因斯坦?”他把鼻煙壺擱在紫檀小幾上,壺底與桌麵的磕碰聲,像極了宋省老宅地窖的鐵門開合。胡寧的手包拉鏈再次輕響,露出半本《愛因斯坦文集》,扉頁榮克的批注在炭火中明明滅滅。
“就是三戰前刪相對論,”胡寧的聲音突然低下來,“現在督帥要加回來。我覺得不是壞事,讓那些娃娃們,以後會知道榮克公式是站在誰的肩膀上。”他的指尖劃過青銅爵的雲雷紋,“畢竟我的公式把老師的理論刪減得太厲害了。可是多說一句,那可就是天塌地陷的罪過。”
蘇合香的唱段換成了《桃花扇》,“國在哪裏?家在哪裏?”的尾音飄進廂房。張亞洲望著胡寧鏡片上晃動的量子屏障模型,忽然想起趙連還活著的時候說的話:“你以為我不想學武廿無搞科學?可現在人心散了,大家也都沒心氣了。現在他武騾子對咱們宋省又是天天無差別轟炸,估計我這個省主的顆腦袋沒準哪一天就被誰割了送給武廿無咯。”
管家端來的六安瓜片在案頭騰起熱氣,杯壁上“廬州軍”的鋼印壓著半片茶葉。張亞洲忽然笑了,笑這末世的荒誕——前清的鼻煙壺裝著量子時代的故事,滁州的霓虹燈照著三戰前的劇本,而他張亞洲的蟠龍太師椅,終究還是成了新政權的布景。
“你啊,還是那麽小心,”他啜了口茶,茶葉梗在杯底無規則的散開,“別擔心,從相對論發展到老師的研究成果,其中有多大偶然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
胡寧的鏡片閃過微光,手包拉鏈徹底合上:“師兄啊,可我覺得咱們總是這麽矮化恩師,恐怕不妥吧。要不咱們再看看老師的研究成果,再放出來點不那麽敏感的?”
炭爐的火光忽然暗了,蘇合香的唱段也停了。張亞洲望著窗外漸暗的天光,量子屏障的幽藍正爬上飛簷,將“天下為公”的匾額染成冷玉色。他忽然想起張玉潔嫁過來那天,鳳冠上的珍珠墜子也是這般冷光,而她鬢角藏著的,是趙連留下的齒痕。
鼻煙壺在小幾上泛著幽藍,冰裂紋裏的滁州畫舫愈發清晰。張亞洲忽然伸手按住胡寧的手背,觸感像觸到了三戰前的老膠片——那種明明脆裂在即,卻還在放映著繁華舊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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