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體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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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芙琳格雷厄姆,大概是猜到武廿無目前的尷尬處境,於是她又來了。這個在武廿無眼中的杠精,總是用各種刁鑽的問題,加深她在武廿無的記憶。
    可這種記憶並不總是那麽正麵,以至於讓她都曾經一度覺得自己有些像個反派。此時的她已經脫離《撒克遜日報》,加入了「不列顛廣播電視公司」。還記得是兩個月前她將頭發染成金黃色就是為了給「問號大樓」的同事帶來一些不一樣的印象,但是大家都始終記得她是個很容易就能約到武廿無做專訪的女人。
    以至於《the sun》曾經捕風捉影的說,武廿無是因為對她伊芙琳格雷厄姆移情別戀才逼得癡情的麗茲女公爵自殺了。
    伊芙琳走進了瑪麗杜波依斯在布拉格的私人莊園後,就一邊翻看著各國報紙和雜誌上與武廿無相關的評論,一邊品茗著產自龍國滇省的普洱茶。
    直到布拉格城堡的哥特式拱窗將午後的陽光切成菱形,落在伊芙琳·格雷厄姆染成金發的發梢上時,那個男人才姍姍來遲,
    兩個人沒有太多的寒暄,隻是隨意的握了握手。伊芙琳的錄音筆就在指尖轉了半圈像是把手槍瞄準了今天的獵物,筆帽上的bbc徽記與武廿無指間的蟠龍紋戒指形成奇妙對峙——前者是淬了冰的質詢,後者是裹著溫吞的鋒芒。
    “非常感謝督帥閣下,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專訪。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伊芙琳的牛津腔裹著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隻有她才知道這個男人住在瑪麗的家裏他有多別扭,可是這刹那的表情還是被微笑掩蓋了過去,“第一次對您提問是在昆巴哈爾的機場。您以‘穩定先於正義’和熟稔的gpa 憲章引用,讓我以為您是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她突然前傾,錄音筆幾乎抵住他手腕,“可現在,您卻為‘拉幫套’這種違背現代文明的製度辯護——這難道不是從‘穩定’滑向了‘倒退’?”
    武廿無的指尖在茶幾邊緣輕叩,節奏與遠處靈脈監測塔的嗡鳴重合。“首先,”他抬眼時,桃花眼的弧度在陰影裏泛著冷光,“請叫它‘特殊時期家庭互助登記製度’。‘拉幫套’是民間俗語,而政策的核心是登記——就像昆巴哈爾的駐軍需要gpa授權,家庭結構的重構也需要製度背書。”
    伊芙琳挑眉,金發滑過肩章上的聖喬治十字:“薑首席說這違背龍國憲法。他可是你們末世前的最高法官,比誰都懂‘一夫一妻’這四個字的分量。”
    “憲法第二十三條也寫著‘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武廿無突然笑了,指腹摩挲著戒指上的鱗片紋路,“如果一個母親為了給孩子換藥,不得不偷偷和兩個男人搭夥,卻因為‘違憲’不敢登記,這到底是保障人權,還是把人逼進角落?”他俯身時,風衣下擺掃過茶幾,帶起的氣流讓錄音筆的指示燈閃爍不定,“伊芙琳女士見過恒河沿岸的‘共妻村’嗎?十幾個男人湊錢買一個女人傳宗接代,沒登記,沒保障,女人死了就像丟件舊衣服——那才是對‘一夫一妻’最大的褻瀆。”
    伊芙琳的瞳孔微縮。她想起去年在德裏貧民窟的采訪,那些裹著紗麗的女人蜷縮在棚屋裏,男人用粉筆在門框上劃刻“使用權”,像在給牲口做標記。
    “您說歐洲沒有公開的‘拉幫套’?”武廿無突然轉開話題,指尖點向窗外的查理大橋,“布拉格的吉普賽營地,三個男人輪流出海打魚,供養一個帶著五個孩子的寡婦。他們不說‘搭夥’,叫‘互助’;不登記,靠部落長老作證。可一旦長老去世,女人就會被趕去街頭賣身——這就是您說的‘文明’?”
    錄音筆的轉速陡然加快,沙沙聲裏混著他低沉的語調:“我要是想做個‘男女平等’的領袖太容易了。關閉登記窗口,把所有‘不道德’的家庭掃進黑戶,媒體會誇我‘堅守原則’。可那些女人呢?她們會從‘登記在冊的互助成員’,變成‘人人可欺的破鞋’。”
    他突然抓起茶幾上的水晶杯,冰水晃出的漣漪裏映出伊芙琳錯愕的臉:“囚徒困境?您說對了。如果a和b都想和c組建家庭,沒登記,c生了a的孩子,b就會覺得自己是外人,要麽逼c再生,要麽打跑a——這就是人性。可登記了呢?b知道自己的名字在民政局的冊子上,c的醫療卡有他的份額,孩子上學填‘監護人’能寫他的名字——他就成了家裏人,不是嗎?”
    伊芙琳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她想起巴黎女權組織舉的標語:“龍國的政策是把女人變回財產!”可此刻,武廿無描述的場景裏,女人更像握著韁繩的人,而政策是給韁繩鍍了層法律的鎧甲。
    “至於布魯塞爾的抗議……”武廿無突然鬆開握著杯子的手,冰水在茶幾上洇出深色的痕,“她們沒見過廬州流民區的公示欄。去年冬天,有個女人因為‘拉幫套’被潑糞,孩子在學校被罵‘野種’——那時沒人舉標語。現在政策給了她們體麵,反倒有人說‘不檢點’?”他的語氣突然冷下來,“道德審判最容易,難的是給活不下去的人一條活路。”
    窗外的鴿子突然驚飛,翅膀拍打的聲響撞在拱窗上。伊芙琳看著武廿無指間的戒指,那些鱗片紋路在光線下像無數雙眼睛,正盯著歐洲大陸的教堂尖頂——那裏的神父還在譴責“非婚同居”,而貧民窟的女人們已經在模仿更低保障的方式組成了一妻多夫製的家庭了。
    “薑首席的反對……”她的聲音輕了些,“您真的不在乎?”
    “他是法官,我是領袖。”武廿無起身時,風衣的陰影將錄音筆完全籠罩,“法官守護法條的文字,領袖得看見文字背後的人。”他走到拱窗前,背影與布拉格城堡的尖頂重疊,“等哪天龍國的女人不用為了一袋麵粉委身男人,我第一個廢了這政策。可現在?我不能讓她們在‘道德’和‘活命’之間選。”
    伊芙琳看著武廿無那副東方君子似的從容,於是笑著聳了聳肩,笑道:“我在拜訪您之前看了一段您的新寵接受龍國的一個建政類網紅趙哥的連線采訪,她有一句說得其實挺好的。那就是拉幫套是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不那麽惡心的出路。”
    伊芙琳說到這裏的時候,嘴角一撇,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是我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趙哥因為荀某錯誤解讀煽顛罪中符號化保護的條款,而被釋放的。當然... 我覺得這是龍國法治的重要一步。”
    伊芙琳拿起「瑪麗、武廿無以及劉桂花」的一張合影,笑道:“但是我注意到瑪麗外長始終回避‘婚姻狀態’的提問,而劉桂花女士的采訪裏從未提過‘離開的可能’——這讓我好奇,督帥府的女性若想離開,是否真的能像普通女性一樣,擁有被追求、被愛的自由?”
    這個問題的本質並不是有沒有女人想離開,而是如何證明督帥府的女人能離開——可這種事,真的要讓一個政治動物去展示簡直就是荒唐。
    “當然自由是有限度的,我的女人七個絕對不能離開我的家。柳青,安娜,夏薇,李潔,穆婉兒,張玉潔,以及瑪麗杜波伊斯。還有八個女人嫁給別人後果很嚴重,張欣欣.... ”武廿無甚至還說了劉桂花和崔如意,最後居然眯起那雙桃花眼,笑著補充了一句,“很自私對嗎?但是這是地位決定的。介意我舉個例子嗎.... 地位不同責任不同,上課的小學生上課時間,當然可以隨意去廁所。而老師隻要踏上講台,就必須要待在那裏!順便提一句,老師不能離開教師才能保證小學生自由的去廁所。以及哪個孩子去廁所時間太長,判斷是不是出了危險。而我就是那個必要之惡,就像是牧場的看門犬。我被拴在牧場門口又哪裏能離開呢?”
    “所以您已經因為權力的膨脹,而變得肆無忌憚了對嗎?”伊芙琳第一次感覺必須給眼前這個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來點教訓,於是她猛得站起身,“那您和被您丟到烏裏雅蘇台的荀克軍有什麽區別?”
    “我有底線,我這不是把人抓進去的黑牢,而是一張單程票的火車而已。”然後並沒有伊芙琳想象的拽住她的袖口,而是悠閑的翹著二郎腿,“喂給狗的肉還想讓狗吐出來,恐怕也太不人道了吧。”
    伊芙琳大叫:“好,武廿無你說得好。那我問你,注冊了拉幫套的原本正常的夫妻還能回到過去那種溫馨的生活嗎?”
    “末世和各個政治實體虛偽的道德模範,摧毀了人們的生活,而不是我——”武廿無本該咆哮著說出那種話的,然後卻是眼角掛著淚水在笑,“我隻是要他們能活,要他們不用一人當窯姐全家拉皮條。能不能回得去,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有那種可能。就像是人類社會第一次出現戀愛和文明社會第一次出現婚前性行為,那就隻能是看命運了。”
    伊芙琳格雷厄姆看到武廿無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還是坐了下去當她靠近對方的時候,居然發現對方的流淚隻是因為封住淚腺的臘破了口,她試著問了句,“我和你聊過很多,也知道你不是個合格的政客,因為你沒有那麽惡心。能告訴你為什麽覺得這政策不會讓原本的家庭垮掉嗎?”
    武廿無垂目看到,第一次靠在他肩膀的伊芙琳,“我又不是穿越者,沒能力告訴人們離婚不會讓人世風日下。更沒法像是過來人那樣告訴你,大學時期的愛情即使結束了,也不代表今後就沒人再愛你。不過,拉幫套不是我的發明,我能告訴你的是我知道老百姓需要它,更知道背後的弊病。所以我就想辦法讓他們活得堂堂正正。”
    錄音筆的指示燈終於熄滅。伊芙琳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波形,那些起伏的線條裏,有恒河的嗚咽,有吉普賽營地的篝火,還有廬州流民區女人偷偷藏起的登記申請表——上麵的指紋重疊在一起,像朵在裂縫裏開花的荊棘。
    內斂的熏香似乎是他的性格與品味,而奔放的玫瑰香水更不止是她的選擇更像是情緒的外化。以至於房間沉浸在那種曖昧的氛圍中,兩個人看著彼此,他們都是成年人更是揣摩人心的行家,不難猜出對方的想法。
    “喂,你家的火車還有座嗎?站票我可就敬謝不敏了。”伊芙琳終於還是壯著膽子,問出了那句自己一直想問卻又不好開口的話。
    武廿無看到大記者笑著撕了記者證,丟在煙灰缸裏,剛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被這位王牌記者揪住臉頰的皮肉,笑道:“喂,大男孩你今晚歸我了.... ”
    可就在這時,床底居然傳來劉桂花含混不清的聲音:“喂,我能出來了嗎?剛才我閨女的紀念幣滾床底下了。你們剛才一通嗷嗷亂叫了半天,我才聽明白不就是約炮嘛。嚇得我半天大氣都不敢出。現在我可出來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