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龍江旁,沭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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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章 龍江旁,沭水城
    【讓故事往東方走吧!請告訴我的過去。】
    你會看到你想要的。
    清冷的天空與安靜的大地,入目的皆是灰白的石塊,源石完全不見蹤跡,如同伊比利亞的黑色沙灘。
    塵灰望向遠方連綿不絕的山脈,一輪彎月孤零零地懸掛,旁邊的機械球體嵌在月亮旁的空間中。
    “這是星莢還未產生的時間段吧?老祖宗你給我幹哪兒來了?這還是卡茲戴爾嗎?”
    泰拉各國的觀星協會要是知曉熔爐幻境能看到純淨的天空,絕對要變賣一半家產體驗幻境,另一半拿去塔衛二定居。
    但當事人塵灰除了被自然星空近乎無窮的信息震撼之外,他隻豎起軍裝的衣領,打開手炮的保險並簡單拉栓確認彈藥,一邊咒罵陰冷的環境—邊調查四周,同時在心中祈禱眾魂能早點把自己帶離這個詭異的地方。
    一位卡茲戴爾中尉被單獨發配到陌生環境裏,他能發揮的作用不比士官大多少,放在遊戲裏,尉官隻是士官的精英形態,隻是有露臉的權力而已。
    “吳跑哪去了?”塵灰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刻鍾,才後知後覺道,“他可能比我先到了,我可以摸著他的石頭過河啊!”
    塵灰立刻從右腰側的第三個口袋裏取出六梭狀的合金探測儀, 打開後偵測起法術波動和源石廢能。
    泰拉人特別是提卡茲,內部的源石回路總會自主運行,偶爾一些狀況會放大這些波動,用這類特殊的昂貴儀器可以在大部分環境裏搜集到額外信息。
    適用於非工業區移動城市,非天災環境的暴力行動,治安行動與違禁品搜查等。
    塵灰對奎薩圖什塔的任務是當機密任務看待的,所以各類技術軍備皆攜帶齊全,放在遊戲裏,就是危機合約的詞條點滿了。
    探測儀連接智能頭盔,塵灰手一壓頭一戴當場轉職成技術工兵,源石廢能留下的細線如螢火蟲般飄動,提卡茲像一隻遠古的獵手,嗅聞著氣味迅速逼近獵物。
    荒蕪的淺灘一晃而過,塵灰向山脈運動的同時,左手按在手炮的扳機上。
    源石技藝運作產生的波動成像在顯示屏中是清晰可見的色塊,如果它對自己有威脅,一條能從街頭轟炸到街尾的衝擊波會在0.1秒後糊到敵人臉上。
    提卡茲爬上山坡,視野中標亮的單位顯示出真實的樣貌。那是一株睡蓮,身旁盛開著幾朵荷花,水潭旁蔓延暗綠的青苔。
    塵灰接近水潭,視線在睡蓮上掃過,發現中央嵌著一枚木質佛珠。
    “這家夥倒有雅致,是去山裏了嗎?”
    花瓣漂在潭水上浮沉,即便是出生在哥倫比亞的塵灰也覺察出特殊的韻味,但更讓他興奮的是潭水本身——荒野上,水就是生命的活水源泉。
    提卡茲取出腰間的軍用水壺……
    突然間,四周的一切像閃爍的雪花屏,連續的場景不斷變換!
    伴隨著低沉的嗡鳴聲,塵灰如同貼臉吃了一發閃光震撼彈,視覺與聽覺在暈眩中失靈了,隱約中,耳畔響起一老一少似夢的囈語。
    ——
    “在這裏徘徊,徒勞無功。”
    “可若了無執念,我還會是我嗎?”
    “時空不過泡影,一切皆在須臾之間。未來不會因為過去的否認而隱去自身的存在。”
    ——
    嘩嘩嘩……
    嘈雜的尖嘯忽地變為柔和的細雨聲。
    青磚碧瓦,一米多寬的廊道兩旁,延伸出青瓦構成的狹長天道,細雨從中卷起一簾水幕,隔開兩側的石牆。鏤空的雕花,在石板上留下無人知曉的故事,青磚的花刻此時也平添一抹神秘。
    幽藍的苔蘚上飄蕩茶香飯香,隱約的吆喝聲驚醒塵灰,他恍然置身兩座深院之間清幽的廊道。
    提卡茲收回平舉的水壺,他總不能接雨水吧?
    這裏倒是處好地方,輕快爽利。
    水簾在廊道中央擺出一襲,隻需倚牆衣服就不會淋濕半點,塵灰心隨境動,愉悅之餘貼近一片磚瓦,觀察其上的青苔——如墜冰窟。
    塵灰是一位專業的卡茲戴爾尉官,從他的曆史學素養上推斷(尉官必修課),這是塊很久遠的磚。
    透過苔蘚的色澤觀察磚孔的密度,這塊磚燒製在一個塵灰不敢確認的年代——泰拉曆六千年前。
    這個年代的炎國還未成立,留存的器物幾近全無,隻有一些殘垣斷壁,這是塵灰能夠確認年代的原因。
    泰拉曆五千年以前的大地東方隻有神話傳說留存,連眾魂都不曾記錄,仿佛那裏的提卡茲根本不存在。
    在曆史學裏,它被稱為“消失的三千年”。
    而塵灰用自己的知識儲備打包票,能有這種曆史斷層,絕對是發生了人為的大災難,而且一定和大炎真龍的“大狩維天”有關。
    “早就知道讓吳寫具體點了,【故事往東方走】,但隻用知道身世就成,這年月是會中途暴死的。”
    塵灰咋舌,抬手關上手炮的保險,把武器收回槍套,頭盔也掛回原來的位置,這樣他就像個正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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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就是找隊友了,上一次離開的條件是打水,這一次的條件是什麽?”
    “前麵的讓讓!抱歉!”(古薩卡茲語)
    塵灰循聲望去,一大塊獸腿迎在眼前,還未反應,他就被一腳撞到牆上,睜開雙眼急忙瞧向來者的背影——青衣棕毛褂,金鞘玉板指。
    “吳!”遇見熟人了,塵灰不禁喊道。
    然而吳沒有理會,他扛著死瘤獸拐過廊口,往左邊走了。
    塵灰立刻抬腳跟上,一邊追著,一邊暗自盤算:“吳好像不認識我,得暫且跟蹤一番。”
    出了廊口就是長長的街道,一排排青磚碧瓦巷,一進進灰藍高屋頂,每隔十幾米就是雕刻成畫的梨木門,左右掛著紅幅“淋沭水淨心”“誦精文束身”,踏在圓卵石路間,才見到一街的熙攘。一條長長的人間煙火氣。
    所有巷口的叫賣聲都在用古薩卡茲語,如果不是為了炫耀,塵灰猛然想起阿納薩一直保留著古時的語言與習俗,仔細看兩旁行人,分明就是阿納薩,隻不過每一個都沒有代表靈魂的大光輪。
    吳繞過兩道廊口,踏進一間磚房,磚房外的桶裏擺著腸子和血塊,大概是一家肉店。
    “沈叔!這周的貨!看著給吧!”
    “哎喲!這畜生肥得流油,還是頭瘤獸呢!要是賣黑市裏,你都能把我這家小店買下來嘍!”
    交談聲很大,即便是塵灰在屋外頭都聽得清楚。
    “那我也得有渠道,而且從咱爺爺那會就在一塊做生意,沈叔你總不會缺了我的。”
    “倒是實話,這生意嚇人啊!神子要是怪罪下來,我就得進牢裏。不過神子心善,見不得同胞受苦。”
    裏頭傳出一陣大笑,沉寂了一刻鍾,切肉斬骨,那沈叔才吆喝道:“內髒洗好了,金銀銅板一片不少,西關大街賣豆糕了,別忘了給孩子們帶點。”
    “知道啦!”吳提著木桶下石階,皮挎包鼓鼓囊囊。
    塵灰還想繼續跟,但才剛站定,吳就回過頭來了。
    “我說先生,您追著小生從西關大街追到東關大街,小生隻是一不小心,先生不必這樣記仇吧?”
    塵灰尷尬地應了聲,腦中思緒流轉。他是要跟去的,如此一來,初次見麵的說辭就極重要。
    塵灰友善地調整手勢,開始扯謊:“我是從城外旅行來的,想找個人家休息幾天,看閣下容貌尊嚴,就跟過來看看情況。”
    容貌尊嚴,就是衣著配飾講究。吳配著金裝劍,上頭掛著水蒼玉,這可是大炎諸侯的待遇!吳能光明正大帶出來,地位低不了。
    “那先生可看走眼了,小生隻是獵戶,兼職教書先生。”
    吳談起職業非常驕傲,尖灰思量著,大抵是這倆職業在這裏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不過先生從外麵來?”吳語氣變得古怪了。
    塵灰也打起精神,進一步補充說:“是!從外麵,翻西邊的山脈過來的,就四處走走。”
    吳聞此言語,上下打量起塵灰,全副武裝的軍人,就算用冒險家解釋也太牽強了些,而且西邊來的……
    “先生怕是一分錢都沒有,危險得很呐。”
    不過要是有錢,事情才真的不妙了。
    塵灰也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但他隻能無奈攤手。
    吳向前走了幾步,逐漸接近塵灰,靠在他身邊後,腦袋正朝著前方,也不看提卡茲。
    “先生手裏沒有贓款,小生也不好勞煩執法隊。這幾天先生就住小生家吧!艾杏佛,這是小生的姓名。”
    艾杏佛,這是女性的名吧?
    塵灰聽得皺眉,不過,雖然被警惕了,但他還是提上木桶跟到艾杏佛後頭。
    這倒黴室友絕對是被哪個惡趣味的術士修改了認知,不然你跟他說吳是七千年前生人,塵灰隻覺得這是瞎扯淡。
    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爭取早一點搞清楚吳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必要時刻直接動手。畢竟身死事小,迷失在熔爐幻境裏就出大事了。
    廊道幽靜深遠,可不遠的巷口就聚著整座城的興旺,小店商販幾乎都在這了。
    艾杏佛朝醬油店走,例行打上醬油,量多得不平常,又叫店家稱好五香蘿卜,一粒粒蘿卜頭灌進圓柱形的袋裏,紙袋一端折疊妥當,油漬浸透紙張,也浸透五香的味道。
    回頭對頭戴翹簷棉帽的大爺要一袋豆瓣,大爺油炸豆瓣炸得香甜酥脆,在椒鹽裏蹦一圈,掉進淡黃的油皮紙裏,一卷就是一袋菱形。
    付過錢,阿納薩和生意人們笑了笑,又去找推車的小販切豆糕。
    “三銅板一條,兩銅板一片,大雲豆,白糖和紅糖不要錢!”
    “會做生意。六條,白糖、紅糖各一半。”
    說著,艾杏佛在案板上排出十八文大錢。
    那小販收著,抬眼一瞧,視線也在佩劍上一頓,於是他驚喜起來:“艾先生,進城啦!”
    艾杏佛貌似是受人敬重的,而且不常進城。
    麵對對方的言語詢問,他隻說是“送貨”,至於送什麽貨,大家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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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尾兩股細麻繩交叉,打上十字花,花花綠綠的六盒糕點疊紮在一起,上端打上圓扣。
    艾杏佛拎起來就走。他在城裏有一股熟撚勁兒。仿佛他從小就生活在這裏。
    塵灰提著裝髒器的木桶跟著,身上的軍裝都不如領頭的獵戶神氣。
    塵灰跟著艾杏佛出了小城,城頭沒人攔他們,塵灰還抽空看了下牌子,沭水城。
    艾杏佛的家離城不遠,大概十二、三裏地,也就中間坐著旅店的程度。
    路上兩人拉起閑話,民間馳道竟是齊全,強人野獸疑似不存在。
    從艾杏佛嘴裏,塵灰對現狀了解了大概。
    這地方叫沭水城,是阿納薩的城市,非常排斥外人,在阿納薩的認知裏,外人大多不可信。
    城市,或者說部族的領導人是神子,神子由神選拔,是非常德才兼備的人,神庇護阿納薩不受天災侵擾,保佑風調雨順,是這座城的信仰。
    馳道是這麽修的,連通了其他城市,按艾杏佛的說法,其他部族也是這樣的。
    其中最受敬仰的是炎氏真龍,他有多高尚呢?他的大名連艾杏佛都知道。
    炎氏是所有部族公認的賢者,也是所有部族公認的領袖。
    值得一提的是,艾杏佛的曾爺爺就是神子,金裝劍就是千年前初代真龍賜的。神子並不是繼承製,而是君權神授。
    艾杏佛是百氏中的艾氏,這算是他的貴族證明。所有人見了他的金裝劍, 都要尊他一聲“艾先生”。
    “看!那就是沭水,外麵的人叫她龍江。”
    “沭”有淨心洗身,純粹靈魂之意,也符合阿納薩的普適需求。但水卻沒有特殊之處,隻是靜靜流淌的大江罷了。若要說特殊,是對麵的山。
    艾杏佛說那裏冰天雪地,非常人能住,可隔江望去,山脈是綠意茵茵的。塵灰確認雙方看到的是同一景象後,艾杏佛卻堅持自己不合常理的說辭。
    回村的路上,他們也遭了一件怪事。
    艾杏佛和他被一位穿著樸素但極整潔的老頭子抓住,艾杏佛叫他“孫老”,孫老請求他們幫他這個老頭子抓羽獸,就像他現在抓住他們一樣。
    孫老頭子蹙眉看人,他的鬢角垂下的幾縷銀發淩亂地貼在臉上,灰蒙的眼睛生出兩點晶花,他的確是悲苦的。
    “小艾,就是這。房門柵欄都斷了,羽獸跑了六隻,它們都喜歡成群結隊,跑不遠但跑得快,老頭子我追不上。我來年都靠它們過活,沒了我半條命也不能沒了它們呀!”
    羽舍外欄被擺滿了梨的車撞了個大洞,一群羽獸就順著洞跑了。問了曬太陽的中年阿姨們,情況確實如此。
    羽舍進了兩隻馱獸,孫老頭子扣了它們,他要等梨車的主人現身理論。
    羽獸好尋,找到它們隻需費一刻鍾,路上有兩個大男人為他們指路,說了這樣一段話。
    “六隻羽獸?那群畜生往那邊跑了!它們突然從路邊竄出來,害得我家馱獸下坡過了頭,被車給趕跑了,要是撞了人家,我們可賠不起!”
    這絕對是一個世紀大懸案,因果輪回都不過如此!這不就是活脫脫見了鬼嗎?
    但艾杏佛卻覺得他大驚小怪。
    “法術千奇百怪,再離奇也是人幹的,沒出大事就成。”
    他們抓了羽獸回去後,由艾杏佛做調解人,讓梨車的主人補好柵欄,喝些茶水也就算了。
    雙方說到底都沒有太大的損失,隻是小小的糾紛,溝通得當就不會出大問題。
    兩人回了艾杏佛的家,那會兒已經是傍晚了,獵戶的房子當然在村子邊緣。
    塵灰在客廳坐著,對艾杏佛說,他要看沭水。
    “有什麽好看的?那你和我一起出去吧,我去林子裏采茼蒿,林子對麵就是沭水。”
    林子對麵就是沭水。
    沭水泱泱,濃雲洇洇,浮雲披霞,隨水而動。
    看著眼前美景,塵灰的記憶更凝實了。
    他確信,他在過去見過這一幕,他沒有聽過“沭水”“龍江”的水名, 但他見過它。
    到底是在哪兒呢?
    “塵灰!要下雨了,快和我回去!”
    四周不知覺得冰冷,艾杏佛在向他招手。
    塵灰回頭望他,森森的黑大化萬象,阿納薩的大光明平靜地燃燒,但細看不過是一盞提燈。
    提卡茲恍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過一團雲霧,虛幻莫測,隻有吳是月亮,站在那裏,從不變化。
    “我什麽時候像吳一樣神棍了,月亮不也會隨時變形狀?”塵灰抑頭吸氣,清新的濕氣讓他清醒些許。
    總之,第一天先安定下來,往後的時間有得是機會,他倒要看看把吳拉下水的人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