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死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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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伊萬諾夫癱在沙發裏,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吊燈。那璀璨的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卻像無數把懸在頭頂的利劍。
不知過了多久,伊萬諾夫布滿血絲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目光落在地毯上那隻外殼有些受損的衛星電話。
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著,緩緩伸向那部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就在伊萬諾夫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冰冷機身的瞬間……
“嗡……嗡……”
桌上的另一部普通商務手機,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個來自首爾的國際長途號碼。
伊萬諾夫的動作猛地僵住,一絲極其微弱、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荒謬念頭,不合時宜地閃過他混亂的腦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抓起了那部震動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帶著濃重焦慮和疲憊,卻努力維持著某種禮儀的韓式口音英語,聲音很大,連旁邊的波波夫都聽得一清二楚。
“伊萬諾夫先生?我是韓國現代集團鄭周遠。很抱歉在這種時候打擾您……我們遇到了大麻煩,非常需要您的幫助。能否給我一筆……一筆短期的美元過橋貸款,大約20億美元,我們願意用最好的資產抵押,釜山港的……”
“滾!!!”
伊萬諾夫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話筒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飽含了所有絕望和暴怒的咆哮。那聲音之大,震得電話聽筒嗡嗡作響,連窗玻璃似乎都跟著顫動了一下!他像扔掉燙手山芋一樣,狠狠將手機砸了出去。
“砰!”手機撞在厚重的紅木書櫃上,瞬間四分五裂,零件散落一地。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伊萬諾夫胸口劇烈起伏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他雙眼赤紅,死死盯著地上那堆散成一片零件的手機殘骸,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將崩潰的帝國。
幾秒鍾後,他頹然地、極其緩慢地,再次將手伸向了那部安靜躺在地毯上的衛星電話。這一次,他的手指不再顫抖,隻剩下一種冰冷的、認命般的絕望。
“我……同意你們的條件。”伊萬諾夫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股權……和協議……我會按要求準備好。錢……24小時內……必須到賬。”
電話那頭,隻有一片冰冷的沉默。幾秒鍾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喀噠”聲。
伊萬諾夫保持著接聽電話的姿勢,僵硬了許久。
漢城江南區現代集團總部大樓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漢江如一條疲憊的玉帶穿城而過。此刻,這座代表著韓國經濟騰飛奇跡的玻璃鋼鐵森林,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辦公室內昂貴的沉香木辦公桌後,現代集團的締造者鄭周遠,握著隻剩下忙音的電話聽筒,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眼裏透著無盡的絕望和羞辱。
那張飽經風霜、向來堅毅如磐石的臉上,此刻隻剩下震驚、錯愕,以及一絲被粗暴拒絕後的難堪。
他縱橫商海數十年,一手將現代從戰後廢墟打造成橫跨汽車、造船、重工、建築的龐大帝國,何曾受過如此毫不留情的嗬斥?
“父親?”站在一旁的鄭夢,現代汽車的實際掌舵人,小心翼翼地開口,臉上寫滿了擔憂。
鄭周遠緩緩放下聽筒,仿佛重若千斤重一般。聽筒落在機座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俄羅斯人……拒絕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英雄遲暮的疲憊,“他讓我們……滾。”
“什麽?!”鄭夢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怎麽能……我們隻是……”
“他隻是比我們更早一步……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鄭周遠打斷兒子,眼神銳利地掃過辦公室裏的其他人。
幾位核心高管和家族成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慌和恐懼。
“oori auto parts 被穆迪列入負麵觀察名單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我們為印尼項目抵押釜山港土地的消息,也瞞不住了。市場上……現在是什麽反應?”他的目光投向負責金融的副總裁。
副總裁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聲音發顫:“會長……現代集團的美元債券價格……正在直線下跌。尤其是明年一月到期的20億全球債,收益率……收益率已經飆升到25。信用違約互換cds)的價格……翻了四倍……而且……市場上出現了一個名為東星資本的神秘買家,正在持續地大量地買入我們的cds……這……這就像在給我們敲喪鍾啊~~”
“東星資本……”鄭周遠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冰冷。
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了。買入cds,就是在賭你違約,這是最赤裸裸的惡意狙擊。
“釜山港那塊地……是我們最後的優質抵押品之一。銀行那邊……什麽態度?”他轉向負責銀行關係的專務理事。
專務理事的臉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會長……壞消息。渣打、匯豐、花旗……所有主要債權行今天都打來了電話,要求我們立刻為那筆5億美元的過橋貸款追加保證金,或者……提供額外的、無瑕疵的優質抵押。他們……他們明確表示,對印尼盾暴跌後我們印尼項目的還款能力,以及……以及現代集團整體的美元流動性,表示極度擔憂。”
他哭喪著臉,目光閃爍,“他們甚至暗示……如果我們不能立刻拿出方案,他們可能會啟動交叉違約條款,要求我們提前償還其他貸款!”
“提前償還?!”鄭夢隻覺得眼前一黑。
交叉違約條款一旦觸發,那將是雪崩,現代集團所有美元債務將被同時引爆,那將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窗外的漢江,在夕陽的餘暉下泛著不祥的暗紅色澤。
鄭周遠緩緩閉上眼睛,靠在寬大的椅背上。
這位以鐵腕和堅韌著稱的韓國工業之王,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無力。他一手建立的龐大帝國,在席卷亞洲的金融風暴和來自暗處的精準狙擊下,竟顯得如此脆弱。
“父親……”鄭夢的聲音帶著哭腔和不甘,“難道……難道我們隻能去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了嗎?那群美國走狗,他們的條件……”
沉默,就是最殘酷的答案。
鄭周遠的目光,最後落回那張巨大的辦公桌。
桌麵上,一份關於釜山港工業區及附屬碼頭設施的詳細資產評估報告正靜靜地躺在那裏。那片土地,凝聚著現代集團在重工業和物流領域的雄心,也承載著無數工人的生計。而現在,它卻成了債主們眼中最誘人的肥肉,成了他可能不得不割舍出去,以換取一線生機的犧牲品。
屈辱的火焰在他蒼老的心底燃燒,最終被冰冷的現實無情地澆滅。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那份報告,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決絕:“準備資料吧……聯係if……同時,把我們釜山港核心地塊的詳細資料……也準備好。”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有若千斤,“還有……現代重工下屬那幾家有核心技術的特種機械廠……的資料……也整理出來。”
“父親!”鄭夢失聲痛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其他高管也紛紛低下頭,不忍再看老會長眼中那深沉的絕望。
鄭周遠沒有看兒子,隻是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當沉重的辦公室大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麵世界的喧囂和絕望,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人,才允許自己流下渾濁的老淚,悄然滑過他布滿皺紋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沉香木桌麵上。
為了活下去,為了保住現代集團這個名字不徹底消失,他不得不親手,將自己最珍視的骨血,擺上祭壇。
窗外,首爾的燈火次第亮起,璀璨如星河。但這星河之下,一個帝國正發出無聲的悲鳴。
塔那那利佛,李家後山指揮中心。
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
左側俄羅斯盧布無本金交割遠期市場,一條代表未平倉空頭合約總量的曲線,正以前所未有的陡峭角度瘋狂上揚。
係統實時標注的數據流顯示:盧布ndf未平倉空頭總量激增18.7”,波動率指數突破曆史峰值98.7。
旁邊一個小窗口,清晰地顯示著伊萬諾夫名下通過層層離岸公司持有的“西伯利亞聯合能源公司”15股權,其所有權狀態剛剛由持有變為質押凍結,而質押受益人一欄,赫然是一個名為北風信托的匿名離岸實體。
另一份標記著絕密圖標的文件縮略圖清晰可見,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鈾礦權益轉讓協議副本。
“老板,北風信托確認接收目標股權質押及文件副本。15億美元已通過瑞士、列支敦士登、開曼、馬島金融四層通道,注入伊萬諾夫指定的避險賬戶,資金流動痕跡已按最高標準進行混淆和覆蓋。”技術員忍俊不禁地笑容,已經充分說明他此刻的快樂。
李安然的目光在那份鈾礦協議縮略圖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毫無波瀾。“嗯……盧布空頭頭寸建立情況?”
“阿爾法套利基金通道持續小額吸納,市場空頭情緒已被徹底點燃,多家歐洲中型基金開始恐慌性跟風拋空。量子基金、老虎基金在東南亞的部分獲利盤,已有小規模試探性流入盧布ndf市場跡象。”負責俄羅斯戰場的技術員語速飛快。
“很好,保持壓力,但不要做第一個扣動扳機的人。”李安然的聲音平穩如常,“等莫斯科自己把火藥桶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