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北鬥衛星導航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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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京師西郊的西山之上,將連綿的山脊暈染成一片朦朧的水墨。
    一輛黑色紅旗轎車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無聲地駛入一處林木掩映、警衛森嚴的別墅區,最終在一棟青磚灰瓦、形製古樸的二層小樓前穩穩停下。
    車門打開,黃秋平邁步而出。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浸潤山間空氣,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挺括的呢料大衣,目光掃過周圍靜謐中透著無形肅殺的景象。
    兩名便裝警衛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也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客廳內光線柔和,陳舊的家具沉澱著歲月的光澤。
    一位身著深灰色舊式中山裝的老人正坐在寬大的單人沙發裏,膝上攤開著一份厚厚的文件,鼻梁上架著老花鏡。
    賀新則坐在側麵的單人沙發上,麵前的小幾上攤開幾張布滿複雜線條和英文縮寫的圖紙。
    “首長,賀新同誌。”黃秋平跟隨秘書進來,朝老者微微鞠躬,臉上全是恭敬。
    老人抬起頭,摘下老花鏡,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秋平同誌來了,坐。”
    賀新也站起身,與黃秋平握手致意,兩人重新落座。
    “東西帶來了?”老人問道,目光投向賀新攤在茶幾上的圖紙。
    “帶來了,首長。”黃秋平連忙從包裏拿出圖紙,起身恭敬地遞到老人手中。
    圖紙上繪製著複雜的衛星軌道分布圖,不同顏色的線條交織成一個覆蓋全球的立體網絡雛形。
    老人接過圖紙,重新戴上老花鏡,湊近燈光,看得極其專注。手指沿著一條條代表軌道的虛線上緩慢移動,目光在那些代表著衛星位置的符號上久久停留。
    客廳裏異常安靜,隻有老人偶爾翻動紙張的細微聲響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山風聲。
    黃秋平安靜地坐著,目光落在老人花白的鬢角上。這位曾叱吒風雲的掌舵者,此刻凝視著手中圖紙的神情,專注得如同在審視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無聲地丈量著腳下這片土地通往星辰大海的距離。
    良久,老人緩緩抬起頭,目光從圖紙上移開,掃過黃秋平和賀新,眼神深邃而明亮。
    “這圖畫得不錯,清晰明了。”老人將圖紙輕輕放回茶幾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長久高位養成的不怒自威。
    “覆蓋全球,精度極高,還能抗幹擾……好,很好。這名字……北極星?”老人看向賀新。
    “是的,首長,李安然在那邊計劃的代號。”賀新點頭。
    老人微微搖了搖頭,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似乎要穿透山巒的阻隔,望向那無垠的夜空深處。“北極星,指引方向,明亮堅定,但終究是異邦的名字。”他沉吟片刻,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敲在另外兩人的心上,“我們的係統,要有我們自己的靈魂。”
    他停頓了一下,思忖不過幾秒,“就叫它……”老人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北鬥。”
    “北鬥?”黃秋平低聲重複,心頭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對,北鬥。”老人的目光變得更加堅定有力,帶著洞穿歲月的智慧,“自古以來,我們的先民就靠北鬥辨方位,定曆法,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方向。天上的北鬥七星,亙古不變,指引著地上的旅人。如今,我們要把這‘天樞’、‘天璿’……把這七顆星的指引之力,放到天上去!”他伸出手指,虛點著窗外的夜空方向,動作緩慢卻帶著千鈞之力,“成為我們自己的眼睛,看清這寰宇,定準我們自己的路,就叫北鬥衛星導航係統。”
    “北鬥……”賀新喃喃道。
    黃秋平在一旁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老人微微頷首,顯然對這個名字激起的共鳴感到滿意,雖然很可能這兩個家夥隻是為了附和自己……但……這不重要。
    “技術來源,對外必須嚴格保密。任何風聲泄露,後患無窮。賀新同誌,這點你和李安然務必要釘死。”
    賀新神色一凜,立刻挺直了背脊:“請首長放心。馬島那邊的研發核心團隊本身大多數都是我們的人,由軍方和科工委雙重背景的專家構成,絕對可靠。隻有部分零部件會交給諾基亞和俄羅斯航天研究所,所有技術驗證、核心模塊開發都在馬島完成,最終的總裝集成和發射,會在龍國境內的秘密基地進行。”
    “嗯。”老人目光轉向黃秋平,“資金呢?”
    黃秋平早有準備,沉穩回答:“首長,初步估算,整個北鬥係統的研製、發射組網和初步地麵站建設,預算至少需要六十億美元。李安然的意見是,由龍國和馬島共同出資,各承擔三十億美元。”
    “三十億……”老人重複了一遍這個天文數字,微微顯出難色。
    窗外,山風似乎更急了些,吹得庭院裏的鬆濤陣陣作響。他沉默著,目光在黃秋平和賀新臉上緩緩掃過,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三十億……換一個不受製於人的眼睛,值。”老人聲音沉穩,“龍國這邊,我來想辦法。砸鍋賣鐵,也要把這三十億美金湊出來。告訴李安然,馬島那三十億,必須按時到位,這是關乎國運的買賣,容不得半點差池。”
    “是。”黃秋平和賀新異口同聲,相互對望,不禁莞爾一笑。
    老人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兩人,“記住,從今天起,北鬥就是龍國自己的孩子。它姓龍,也必須姓龍。它的每一顆螺絲釘,都是我們龍國人自己造出來的,明白嗎?”
    “明白。”回答斬釘截鐵。
    京師,什刹海畔,那座逃過一劫的深宅大院。秋意漸濃,院中幾株高大的銀杏樹已悄然披上金甲,落葉無聲地鋪滿了青磚甬道。
    保外就醫的李寧波,如今徹底成了閑人。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夾克,坐在抄手遊廊下的小馬紮上,手裏拿著一把小刻刀,對著膝蓋上一塊巴掌大的、紋理模糊的老木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刻著。
    刻刀在他手中顯得沉重而生疏,刀鋒幾次在木頭上打滑,留下深淺不一的劃痕,卻始終不成形狀。陽光透過廊簷斜射下來,在他花白的頭發和低垂的眼瞼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整個人透著一股被抽掉脊梁骨的萎靡。
    孫慧清端著一碗剛熬好的中藥,從廚房走出來。濃鬱苦澀的藥味在清冷的空氣中彌漫開。她看著丈夫那副消沉的樣子,心頭一陣酸楚,腳步不由得放輕了些。
    “老李,藥好了,趁熱喝了吧。”她把溫熱的藥碗輕輕放在李寧波手邊的小幾上。
    李寧波像是被驚擾了,動作頓了一下,眼皮都沒抬,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繼續跟手裏那塊木頭較勁,刻刀在木頭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毫無意義的劃痕。
    孫慧清默默歎了口氣,在他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拿起一件未織完的毛衣,手指熟練地挑著毛線。
    富沃建設集團被抓出來一大批蛀蟲,身為董事長的她隻能引咎辭職,將公司股份徹底轉到了張德彪的名下。
    此後,公司事務她再不過問。現在的生活重心,似乎隻剩下眼前這個消沉的丈夫,還有這座承載了太多悲歡離合的院子。
    “錢教授和老趙他們呢?”李寧波忽然悶悶地問了一句,眼睛依舊盯著那塊木頭。
    “哦,錢教授和老趙去琉璃廠那邊了,說是淘換點舊書,順便看看能不能給博物館踅摸點新玩意兒。”孫慧清停下手中的針線,看了看天色,“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李寧波又不吭聲了,隻有刻刀劃過木頭的沙沙聲,單調而壓抑。
    正說著話,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談笑聲。不一會兒,趙雲海和錢教授的身影出現在月洞門下,兩人手裏都拎著幾個舊報紙包裹的物件,臉上帶著幾分收獲的興奮。
    “老李,慧清……看看我們今天淘到什麽好東西了……”趙雲海嗓門洪亮,似乎有意驅散院中沉悶的空氣。
    他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解開一個報紙包,露出一尊尺許高的銅佛造像,雖然蒙著厚厚的包漿和銅鏽,但造型古樸,開臉慈和。
    “明代的,雖然不是什麽官造精品,但韻味十足,難得品相這麽完整。攤主不識貨,差點當廢銅賣了,幸好被我撿了漏。”說話時候,趙雲海笑得合不攏嘴,顯然今天占了大便宜了。
    錢教授也笑著展示他手裏的一個舊木匣子,打開裏麵是幾冊線裝的舊醫書。“喏,光緒年間的《本草備要》,品相不錯,正好充實我們古籍展區。”
    孫慧清放下毛衣,湊過去看,臉上露出笑容,“哎呀,真好 。”
    李寧波終於抬起了頭,目光在那尊銅佛和線裝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想往上彎一彎,扯出一個笑容,但那笑意終究未能成型,隻化作一絲極淡的、轉瞬即逝的漣漪,很快又沉入那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
    他重新低下頭,拿起刻刀,對著那塊毫無生氣的木頭,繼續他毫無意義的雕琢。
    留下三人麵麵相覷,都微微一聲歎息。原本趙雲海和錢教授刻意掀起的一絲輕鬆,此刻再次被愁雲慘霧所籠罩。
    揮之不去的陰霾,讓看向丈夫的孫慧清,全是擔憂。